第33章 1.0.1（1/2）

月起东山, 斗牛相映。建秀宫楼阁叠雾, 入夜后廊檐下的灯笼只留一半, 随着夜风远远近近地摇摇曳曳，映出廊檐上的金龙青雀和玺彩画，如而今最流行的佛教花纹一般有股金灿佛光。

寝殿里, 月自明纸窗落下清辉, 疏影横斜。

榻上陈叔应辗转反侧, 一时是密林中的拥吻，一时, 又是对璎珞身份的忌惮。

——花开花落不长久, 落红满地归寂中。

这句诗添在天子诗作之后的句子，绝非无等闲之辈能想得出，单说要弄到皇上一首《玉树后-庭花》就不易。

陈叔应静躺着，实在睡不着，眼睛睁得亮亮的, 思绪纷飞：本是打算将她纳在羽翼下, 在他的手下忠心门户里挑个殷实的小户之家，让她嫁了，平平常常过此一生，算是看在她当初对他那一份心意的回报, 亦是可怜了她。

摸着良心说，他确实这么打算的，没有一点别的意思……

睡不着，陈叔应干脆不睡了, 下榻推窗，负手伫立，仰看明月，那样明亮干净，如同被他抹去了所有阴暗回忆的少女的眼睛，和此月光般清澈纯粹。

“父母，弟弟，竹简堂的先生、同窗伙伴，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当。不想这变数，却是来自我自己。”

头顶“豫章王”的身份，一举一动太过惹眼，就像此次璎珞被掳去山寨，说到底也都是因为他。

或许，他当真不该动心，否则终一日会害了她。

幸而，小姑娘还不喜欢他，就此结束他这份不该有的心动，还不晚。

反正，她不是喜欢谢真，不喜欢他吗，就此打住也好，她若知道指不定多高兴呢……

想明白之后，陈叔应便没有过多纠结，淡然去睡。二十多年，经历多少风风雨雨。大大小小的难事也不是没有，这不过是其中比较特别的一件罢了。

“只是小事罢了，小事罢了……”

气息幽幽，很快散在夜风里。

刻意地强调了这一句，陈叔应又觉自己像是几分欲盖弥彰……决定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就此作罢吧。

陈叔应将赤色玉猪龙放回暗阁。

趁此情浅，快刀斩乱麻。

……

闻香院里，铜铃、银铃二丫鬟入夜也找不着她家姑娘，因着璎珞才闯过祸事，丫鬟二人也不敢声张，只先悄悄地找，先去聚福阁找了谢福问，竟无果！

二丫头实在诧异得很：不在谢大人处，那她们姑娘还能在哪里呢？

两丫头一阵心慌，终于在建秀宫宫门旁的小桃树下，找到了她们家姑娘，正抱着膝盖睡着了。

铜铃：“咱们姑娘怎么来建秀宫了？她不是最怕最讨厌豫章王殿下么？”

“是啊，最近姑娘好奇怪。”

“姑娘，姑娘，姑娘醒醒……”

“姑娘回去了，回去睡吧。”

璎珞恍然惊醒时嘴里还在振振有词：“……表兄，硬表兄……表兄不要抱我……”

惹得二丫鬟一阵噗嗤笑，红了脸劝——

“姑娘是奴婢不是谢大人。姑娘别喊了，被人听见可会被笑的，忒臊人了。”

“谢大人不在这儿，您看……”

璎珞见是自己的两个丫头，猝然一个冷战：不知方才梦中所喊的是哪个表兄。

而后听银铃的话，才放下了心。

‘幸好，幸好喊的是谢真，若是喊的大王表兄那可丢人死了……’

主仆三人窸窸窣窣、悄悄摸摸离开，丝毫不知此时背后不远处的宫墙下正有四个女子盯着她们。

是两双主仆——顾伽罗、碧琼主仆，以及一个穿翠绿罗裙的柔弱姑娘，与搀扶她的青衣丫鬟。

璎珞主仆三人走远的同时，两双主仆款款走近。

虽是夜晚光线昏暗，看不清模样，但看她们行走间下巴、肩膀、步子极有仪态，款款行来建秀宫宫门之侧的光亮处。

有巡逻的侍卫队看见二姑娘，都恭恭敬敬行了礼、问安，才敢走远，可见二人在王宫中亦是贵客。

宫门上灯笼明亮，这才能看清柔弱姑娘的容貌打扮来，只见她约莫十五六的光景，穿着一袭秋香色绣折枝堆花襦裙，眉眼温柔甚至带点怯懦，她似很怕冷，还穿着夹棉的绿锦披风，安安静静地任由丫鬟搀扶，仿佛多走几步，就要累着她。

而一旁的顾大千金伽罗则与她的羸弱全然不同，仍旧是一身黛紫镶嵌月牙白的齐胸襦裙、手挽披帛，面色红润，举手投足都是精神气儿，莲步优雅移着，一眉一眼都是高贵端芳，玉兰似的美人。

四人一齐望着璎珞主仆三人，消失在小园侧处的月门中。

“兰若你身子柔弱，走了一路也该累了，回去养息吧，我还想在此走走，散散心。”顾伽罗道，温声如幽兰。

王兰若却没有说话，只见她葱根般的纤纤十指灵巧地比划了几个手势，青衣丫鬟便说：“我们家姑娘说她不累，还想陪顾大小姐散散步，难得有这样好的月色。”

王兰若拉拉青衣丫鬟指了璎珞离去的月门处，打了个手势，丫鬟一下就懂了，问道：“我们小姐想问，方才那姑娘是谁？”

顾伽罗眸中闪过一丝不快，不想自己作答，碧琼聪颖接口：“还能是谁，便是那个连累豫章王和谢大人齐齐涉险受伤的县令之女，姓曹名璎珞，是大王母族不近不远的表妹。也不知道是哪儿冒出来的，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哪个贵门没几房来攀的破落亲戚呢。”

王兰若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