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1.0.1（1/2）

“那真表兄你可喜欢过哪家姑娘吗？”

谢真低着眼皮看不见眸光, 放下酒盏缓缓而笑, 却无多少暖意。

“有。”

璎珞想起上次山岗散步, 谢福几人打赌时提及的“顾大小姐”，便问道：“上次在山岗我听谢福提起一位‘顾小姐’，可是她？”

谢真微微诧异, 因为他确定：上次郊游, 璎珞与他无时无刻不在一处, 谢福几人只远远跟着，从未与璎珞搭过话。所以, 这表妹可当真敏锐啊！可惜了, 是个女儿身，若是男儿定有一番作为。

“是她。”

“那……”璎珞小心问，“那顾小姐喜欢你吗？”

谢真冷冷笑了笑，喝了一杯酒，什么也没多说, 只念了一句：“高山巍巍缠流水, 奈何山向明月，水向海川……”

末了苦笑摇摇头。

什么？

什么山水？

璎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整日里和陈叔应、谢真这类人聊天也是累，一有情绪就吟诗……

幸而璎珞虽对诗情画意一窍不通，却并不妨碍她有一个敏锐的七窍玲珑心, 但看谢真失魂落魄喝闷酒已猜到，约莫是个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的故事。

璎珞说起了找谢真聊天的另一个目的——打听羯人。

自回王宫后，她总时不时想起在山寨时羯人少年所说的话——“你们汉人仇恨我们羯人，从前朝廷对咱们羯人大肆捕杀驱赶……现在虽然朝廷不再抓捕羯人, 却也只将羯人当做奴隶、当做畜生，随意买卖打杀……”

璎珞感觉得出，关于羯人的话题似乎敏感，她不敢随意问旁人，旁人也不一定知道，便想着问谢真，便将从落入山寨与羯人相处的一些事说起，大概描述了一遍过程，当然，省去了与陈叔应在密林一夜的事。

“真表兄，我看这些羯人似乎也不坏，为何不将他们招安，非要镇压呢。”

提起羯人，谢真嗤之以鼻：“呵。羯人生性残酷狡猾，贪得无厌，又极是记仇，留不得，唯有绞杀干净才能天下太平。”

璎珞心头一声咯噔，莫名有些沮丧。“真表兄也讨厌羯人？”

“不。”谢真放下酒杯，有从未有过的郑重，“不是讨厌，是痛恨。所有的江南门阀，没有一个不痛恨羯人的。”

“为、为什么，哪怕他们曾经吃人，可现在不是已经改好了吗，一同生活在这片土地，为何不能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好好生活的机会呢？”

“你涉世未深，不知其中缘由……”

谢真娓娓道来，璎珞才知道了那晚羯人少年所说的“九品中正制”，骇人听闻的“杀胡令”，以及“侯景之乱”。

三十多年前，还是梁朝时，羯人将军侯景出生微贱，曾向梁皇求娶王、谢二门阀的姑娘为妻。而梁皇出身兰陵萧氏，本就是高贵门阀出身，极重门第，便随口嘲道：“王谢门高非偶，可于朱张以下访之。”

梁皇是说，王谢高门连朕都难高攀，你就别想了，在顾陆朱张的朱、张二门之下找姑娘吧。

侯景大怒：“会将吴儿女以配奴！”

发誓要把这些贵女全部配给自己的奴才为妾。

后来证明，侯景说到做到。他造-反，他大杀贵族，他强抢贵女并配给自己手下为妾。各门阀贵族被屠杀不在少数，琅琊王氏的风流才子王筠一家子，更满门被屠，血腥残忍不可描述。

最后，侯景强抢了梁皇的孙女溧阳公主为妻，并生下了一双儿子。

“羯人与江南的门阀贵族，血仇不共戴天。璎珞表妹，你说此等魔头，谁人不恨？谁人不想生啖其肉、活饮其血呢？哪怕他的子子孙孙，也不可能得到饶恕。”

璎珞一个激灵，周身说不出的寒意：“那，侯景和溧阳公主的一双儿子呢，三十多年了，算来已经成家立业有儿孙了吧。”

谢真摇摇头。“侯景自立为汉皇不过一载便弃都而逃。城破之日，他带着亲随和一双儿子逃亡出海。一叶扁舟不足乘坐多人，侯景此魔头为示意自己爱兵胜子，亲手把与溧阳公主所生的一双儿子丢入大海溺亡。虎毒尚不食子，羯人却比虎蛇更毒。”

璎珞听得脸色苍白，手心浸出冷汗，心头莫名跳得不安。

明明，只是不相干的人事啊……

谢真见少女脸色苍白，亦有些后悔说了这些沉重的话题，也是他今日心情不好，没有顾虑周全，于是笑道：

“别怕，都是陈年旧事，过去了。现在有你的大王表兄勤奋帮着皇上治理天下，安泰得很！”

璎珞干干地笑了笑，心头自我安慰了一翻，心说自己怕什么呢，转而故作轻快地问道：“真表兄，你说九品中正制度，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那平头老百姓想要改变命运跻身贵族，岂不是不可能了？如此，这世道岂不矛盾重重，过得好的越好、坏的越坏了……”

谢真微微诧异，不想璎珞不会读书习字，竟有这等犀利想法。

“下民所受教育局限，哪里比得上士贵的素质见识。便让下民坏着，又有有何关系？傻姑娘，放心，虽然曹县令官职不大，但你有我陈郡谢氏的血统，不少下民。再说，你不还有个豫章王表兄向着你吗？”

世风讲究门第血统，士族庶族界限分明，是时代特点，深入人心，由不得谁去提出质疑。

璎珞见谢真如此说，也没了再聊下去的兴致。谢真也显然因着顾小姐的落花无情，无心与她交谈，更没有发现这个远房小表妹对他已经不如先前那等热衷了。

两人各自有心事，做了别。

璎珞出聚福阁时碰到了谢福，想着谢真因为那传言的顾小姐闷闷不乐……她实在好奇，此顾小姐究竟何方神圣？

璎珞看谢福方脸短眉眼，端正老实状，心中一动，有了主意。

“谢扈从？”

“表姑娘，您叫我？”

璎珞笑着点点头：“我想和你打听点儿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