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2)
外籍租地人士自然就是杰弗瑞, 常鹅给他当翻译。两人事先演练过,实际过程比想象中还顺利。
以纪扬为首的仙妖工作组认为他们已经是悠着来了, 但在一般人看来,一口气租那么大一片山, 真是相当大手笔, 目的还是植树造林、恢复环境。此事若成, 对地方, 对相关部门都是好事。双方都有足够的重视,事情推进起来就快且稳。
当中有两个插曲。
一开始,听说常鹅是翻译,协商方的人都觉得很新奇。通常随行翻译不都是青壮年吗,形象佳, 体力好, 脑子活, 这位怎么找了个非主流老阿姨?
交流一阵下来,新奇变成了佩服,翻译奶奶不论语言水平还是办事能力, 一点不比年轻人差。对方甚至当面感叹, 杰弗瑞先生非常人,连合作翻译也非常人。
常鹅、杰弗瑞:……眼神真好。
第二个插曲是因为出行方式。有钱有理想的友好外邦人士杰弗瑞同志,每次出现都搭乘的常鹅女士的老年三轮电动车, 画面非常美好。
他们提供的资料齐全可查,也没人怀疑那是由于经济因素——即便是,那也肯定是因为舍不得把钱浪费在无谓的地方, 集中更多资源,从大事到小节,由衷践行环保。
这个人还主动提出要把可能性盈利的大头用于持续的环保事业,十五年后将满山长成的树无偿捐赠出来,放心交由当地部门管理。这是怎样的情操?
对方不知道后面还有位土地公,这些“无私奉献”都是土地公点头通过的。提盈利再投入是为了给后续工作做个铺垫,包括解释主要资金来源。提十五年捐赠是因为无意长久占有那片土地,十五年对纪扬而言已经是个很宽泛的年限,足以让成果稳定下来。
他们把种种好都算到了杰弗瑞头上。
有人感到惭愧,觉得自己从事着林业工作,还没有一个来当地贡献力量的外国人觉悟高。惭愧之后又有些骄傲。主动造林再捐赠这样的事有先例,并不让人感到太过吃惊,但过去这么做的个人或环保组织都选择沙漠地带,基本都是为了自己国家。自己的家乡能得到一个外国人的热爱,吸引他留下来为这片土地尽力,说明家乡好啊!作为本地人,也多了一份继续奋斗的动力。
合同落锤,非常人常鹅奶奶迅速敲定了第一批、总计十万株树苗的订单。
这里面有落叶乔木银杏、落叶松,常绿乔木铁杉、侧柏等将来的大树,也有冬青、杜鹃等灌木。种树小组同时考虑到了观赏性,还买了鸡爪槭、木竹、箭竹这些会带来别样色彩和风景的苗种。
最多的还是果树:苹果、梨、柚子、橘子、琵琶、桃……单品从几十株到上千株,数量繁多。
纪扬看到订单就笑开了,常鹅他们也感觉是完成了一件令人开心的大事。想象不久的未来银沟山郁郁葱葱、满坡挂果的美好景象,大家都很有干劲,马不停蹄投入种树事宜。
为了方便下属们工作,免得他们辛苦奔波,纪扬先让他们买了材料让人送到山下,他施展法术在银沟山上建了一排员工宿舍。
正式申请了建筑用地,想修房子的话,空间不成问题,但考虑到这座山以后可能会有更多人来人往,独栋小别墅最终还是建成了连排平房,只是朴素的外表内部比他自己的房子还要舒适些,毕竟他那边是旧房改造。
常鹅因此待在城区的时间变得更少。她这段时间早出晚归的,小超市丢给店员,她连面都很少露,现在更是人都找不到,居民区的老姐妹们纷纷发微信、打电话询问。
“你忙什么去了,参加毕岭烨帽旅行团了吗?广场舞还跳不跳啦?东城花园那批人上次被我们抢了风头,想跟我们再比比。听说她们专门请了个编舞的,你参加我们才好答应。”
“什么时候有空啊?社区要办晚会,看上了我们跳的那个军装舞,我们是不是得排练排练?”
“我跟你说,老李儿子要结婚了,媳妇是个洋人,普通话都不会说。他儿子一转身做什么去了,你又不在,连老李两口子在内,我们都只有跟人家对着傻笑。欸你哪时候回?新开了家卖床上用品的,一起去团购哇,你砍价。”
……
听说常鹅搞环保去了,老姐妹们都表示还是你会玩儿,有文采好的,很快写了篇文章发朋友圈:《谁说老了无用?我们也在做有意义的事!》。常鹅搞环保成了其中一个重要例子。
那篇官方发出、杰弗瑞和常鹅拒绝露脸的新闻稿淹没在信息洪流中,还没有老奶奶的朋友圈文章转发关注多。
有腕龙粪做底,纪扬他们的种树方式属于粗放型。不管苗圃的建议,什么树都在这个高温季节种,只按陆得贵、金沐前期绘的草图,大略以生长海拔、干湿、阳阴区分不同树种的种植区域。纪扬对成活率有信心。
闲人毕岭烨再次想做更细致的设计规划,但他想要的苗木交杂、一步一景的效果实现起来太麻烦,一整块一整块做拼图那种设计他还看不上,觉得还不如四妖拿到哪颗树种哪棵树出来的样子自然,只得放弃。
纪扬松了口气。这人龟毛就算了,他还喜欢改设计图,对自己的作品也毫不留情,一个菜园子就把纪扬折腾的够呛。这次纪扬接受了教训,事前就下大力气按下了毕岭烨的创作欲。
毕岭烨吃着纪扬做的喵喵泡芙,少少一点郁闷也消散了。不过,这泡芙的味道是不是变了?
小崽长得快,陆得贵的三只小猫已经成了跑跳健将,吃饭便便不再要人帮忙,喊它们的名字陆一、陆二、陆三,高兴了会过来蹭蹭,不高兴了只给看个尾巴尖儿。脾气和本事一起变大,叫声当然没有从前那么幼嫩、水甜。
陆得贵身上套副背带,胸前挂三个深口布袋,一只小猫蹲一个,只露出猫头和两只趴着袋沿的毛爪,最近他都这样带着猫上下班。
山上分散堆着经过法术锁水处理的树苗,此时叶片上还挂着晨雾。杰弗瑞已经在了,早上出去飞了一轮,他现在神采奕奕,精力无限的样子。一听到他用汉语打招呼,陆得贵就开始头痛。
“这些树苗太小了,山里原来的树又太稀拉,我都不忍心下嘴。陆一、陆二、陆三,你们呀!”杰弗瑞边说边拿起铁锹开始挖坑。
陆得贵把小猫放下,让它们自由活动,也拿起工具开始干活,同时硬着头皮接下话题:“你们啄木鸟不是被称作森林益鸟吗?给树抓害虫,为什么会不忍心?”
杰弗瑞停下来,用手指着自己。
陆得贵摇头,一边的橘猫陆一也学着他摇头,然后是陆二、陆三。
杰弗瑞放弃在这位同事身上找默契,道:“我是妖精啊,兴头一上来,力气没控制住,那棵树大概就需要急救了。”
陆得贵对杰弗瑞“一天不练嘴,生活不完整”的感受理解不能,对他说自己“已经好几天没练嘴了”的感慨更是升不起半点同情心。
他暗暗道:你那嘴每天嘚吧嘚,哪里少练了?
“你那嘴每天嘚吧嘚”是常鹅说过的话。
大家熟悉起来,杰弗瑞的话唠属性很快暴露无遗。他只会说英语的时候还好,偏偏他是个勤奋妖,逮到机会就练汉语,词汇量迅速攀升,魔性口音和语序混乱却一时难改。
而且他不只自己说,他还要你陪他对话,帮他纠正错误。遇到表达不了的,他会换成英语让你翻译,然而陆得贵的英语也只是了了,陪练当得很辛苦。
但这个角色目前只有他能担任。看看因为要回家看妹妹,晚他们一步到的小金沐,一来就赶紧从山谷小溪中引一弯溪水把新种的树浇透,多么单纯乖巧,听他们谈到一些话题的时候还一脸茫然。
常鹅能说,但她对杰弗瑞可没耐性,她在的话,隔一段时间就会强制让杰弗瑞保持安静。然而今天常鹅安排下一批树苗的运送去了,这意味着杰弗瑞的嘴取消了定时锁定。
除此之外,一切都挺愉快。
三个化形妖修加三只初开灵性的小猫热热闹闹工作到快中午,心态放松,上山的一行人快走近了才发觉。
单海是个大学生,暑假在家上网打游戏,和其他城市年轻人没什么不同,也和很多年轻人一样,对长辈们经常出现土法养生、坚挺谣言以及家庭批判的朋友圈心怀无奈。
家庭微信群里出现谣言文章,他最初积极辟谣,遭到打击后就懒得再发言了。但不回应也不行,就在前天,他老妈转发了一篇文章,没得到反馈干脆单敲他:“你就没点感想?”
单海一看,悚然一惊,《谁说老了无用?我们也在做有意义的事!》?
“妈,谁说你老了?你不老!”单海立刻狗腿道,“少看点标题党文章。”
老妈坚持:“我知道标题党什么意思,这不是标题党,你看看就知道了。”
单海可有可无地点开,嘿,还真不是标题党。
他还无法与身老心不老的人有真正的共鸣,但文中所说“常大姐”的故事引起了他的兴趣。
单海记得自己在网站上看到过外国友人到银钩山种树的新闻,当时没在意。听说那位“常大姐”是老妈朋友的朋友,两相印证,一远一近两个角度的影响,瞬间让他感觉这是值得关注的身边事。
“我想到去哪里玩了,我们去银钩山吧。”单海到群里呼唤朋友。
几个假期无聊的本地大学生一拍即合,不怕折腾地跑到了银钩山,好运气地走对路,恰好遇到种树人。
他们怀着见到大场面的期待而来,然而面前只有一个应该就是那位外国友人的西方人,一个看起来比他们还小的纤瘦男生,一个体力不见得好的胖胖先生,以及三只土猫。
“只有你们在种树,没请工人吗?”
按照单海他们的初步印象和理解,这应该是一个有钱人请人大批量种树的剧本,顶多有钱人自己亲身参与,“常大姐”那样的热心人志愿帮忙。
三妖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到山上来看情况,只按照标准答案回话:“请了。”
哪有什么种树工人?他们只请了卖苗人附带送树苗到山下,另外一些零星雇工送其他所需物品,对外只说会在附近村子请人种树。
真正种树的就他们四个加纪扬仙长。纪扬是主力,他会在晚间过来分散地种树,效率奇高,白天不一定出现。这已经是为了不引起注意,有意拖慢脚步的结果。
四妖则在白天老实工作,这是他们的一种修行。结合功法的修炼,金沐法力已经有所提升,其他三个亦然。
单海脑补飞快:“是不是不好请到人啊?请来的人没干两天就走了?”
想来也是,好像最近的村子进山来路也不近,这份工作应该开不了高工资,又热又累,肯定没多少人愿意来,来了也坚持不久,看这儿只剩下那么两个人了。
陆得贵想想,这么说也没大问题,含糊着应了。他们计划在相关部门的人过来看的时候,临时请一些帮工来装场面,到时若有人问起,大不了说那是请的第二批人。
跑来玩的大学生有点汗颜。人家为了理想种树,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轻松,真的辛劳且不易。他们自己经常抱怨环境不好,但也只是抱怨罢了。
几个年轻人不理会推辞,留下来帮着栽了两小时树苗,带着手上的水泡和莫名的满足感回去后,又是发微信微博,又是发同城论坛。
“整个银钩山,那么点人哪一年才种得完?太辛苦,太值得佩服了!”
“看看那边光秃秃的山坡,看看这边刚刚扎根的小树苗,感觉是不是完全不一样?这次真的有体会,这是我们自己的家园,我们也可以为它做点什么。”
“三只小猫也在帮着挖坑,我有种感觉,它们也明白这是在做什么。”
……
影像能让表达延伸得更远,他们配了自己种树的照片、磨起泡的手、不愿露脸的种树人的脚,还有三只小猫一起挖坑的动图。
外国友人自愿掏钱在本地搞绿化,与外国友人自愿掏钱在本地搞绿化却处境困难,给人感觉很不相同。后者更吸睛,还有种淡淡的打脸感。
到此时,这件事才算真的扩散开来。
有些人看了想,还有这样的事,我们只是不知道,知道了自然愿意助力。于是不少离得近些的人找朋友、约团队,计划有空就去做志愿者。
有些单位领导、人力或工会职员第一时间想到集体活动。
“梁总,我觉得下一次的团建活动可以组织大家一起去银钩山种树,既有意义,也是一种锻炼。”
“这个想法好,市区绿地越来越少,这几年的植树节都虚拟种树了。但是经费,一定要控制好。上前年到那个什么植树基地去种树,树苗费、管理费、挂名费收了一堆,我听说我们的纪念林已经没有了,就是骗钱的。”
“您放心,银钩山的树苗都是有人买好的,我预计我们只需要预备团队的交通、食水、工具租赁费用,我会去了解清楚。”
“好,尽快落实,这两个月去也可以,正好算避暑福利了嘛。到时候不要忘了多拍一些照片,写篇好点的文章,作为单位先进事例上报。”
类似对话,在附近区域不止一家单位内发生。
还有人纯粹是因为猫,有了去看看的念头。
常鹅接到相关部门的电话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白对方接到了志愿者问询的同时,也听出了对方的赞同之意。
纪扬听了,没多犹豫就同意。这是一个正面导向,生机的提升与维持,说到底还要靠人们的观念。
相关部门贴出告示,说明了志愿者参与条件和安全事项,然后银钩山就接连迎来志愿者及团体。
“我们不是要自己种树吗?怎么突然变成引导员了?”眼下叨叨的换成了陆得贵自己,他被事情的急转弯甩得有点蒙。
说好的偷偷种树,安静修行,不留功与名呢?
常鹅忙得没空理他,只连珠炮式地问:“给志愿者的树苗分好了吗?区域画好线了吗?《种树指导》打印好了吗?他们交了租工具的钱,记得让他们签字,其他的钱一律不收,特别是捐款。实在想捐,让他们去国家的植树网上捐。”
有常鹅在,现在连纪扬都有些依赖她,三个同事也不觉得她说话颐指气使,她只好能者多劳,对内对外一把抓。
现代人都是做事与昭告天下两不误,树还没种完,网上发布的内容都成系列了。有人做就有人效仿,志愿者数量逐渐增加。
提前咨询的还好,安排起来轻松有序。但地址是公开的,有些人想来就来了,得临时安排。
常鹅路过一群志愿者,看到金沐正在给他们讲种树步骤。他没有人类社会的正式身份,经验也不足,未免暴露,除了与种树有关的事,问什么都只腼腆地笑。这段时间也不方便卖鱼,这是难为他了。
常鹅想着要尽快给金沐弄好身份证,迎面遇到走来的杰弗瑞。
“遇到几个背着睡袋来的,想在山里露营,劝不动,你再去说说吧,免得他们说听不懂我讲话。”
假装听不懂他说话的人不是好人,要不是不想给大家惹麻烦,杰弗瑞会一翅膀扇飞他们。
银钩山不算高,危险区域不多,也没有野兽,上山来的志愿者都要签安全免责书,但也不能任人到处走,想停留就停留。
人一多,四妖的形象都被拍照发了出去,杰弗瑞的更是带名带姓。他不能躲着,索性大大方方的,有媒体来了,他不专门接受采访,大家一起种树的时候可以聊几句,不过说来说去都是早就公开的内容,他就当练口语了。那么多新陪练,同事们总算解放出来。
特殊身份者们践行着少说多做的原则,银钩山的白天乱中有稳,一派热火朝天。
纪扬不便露面,也不用再去种树,只能远远看着,有情况时再不露声色地补个漏,安静等这一波热度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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