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2/2）

“我发现我思想陈旧，做事方式死板。”纪扬对毕岭烨道，仿佛一个老头子在对另一个老头子说自己跟不上年轻人的节奏。

“是有点。”毕岭烨居然还点头，“你都不让我画设计图。”

“不是说这个。我开始想，先让宝荟山恢复生机，人们有了之前的教训，再看到环境恢复后的好处，应该就会珍惜。这次的事让我意识到，网络那么发达，完全可以把一部分生机恢复的过程展示给普通人看，让他们一定程度上参与进来。自己眼看着甚至亲手实现的成果，知道里面的困难，才会更重视吧。”

毕岭烨听他说的有道理，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点头表示赞同。

但纪扬不让他置身事外，明明是他自己的工作，依然无赖地回刺对方一句：“设计图你就知道提，这些你不知道提，你是不是跟我一样就没想到？”

毕岭烨在河边走的好好的，突然被拖到河里，强行打上“老年人”标签，湿了身还不好反抗。

与新交的“老朋友”互相伤害完，纪扬找前技术宅陆得贵商量：“我们开个微博账号，你来管理？”

陆得贵接下新任务，依照大家一致赞成的思路，首先在微博号“绿林之声”下开辟了“银钩山喵老师讲堂”。

第一条长微博里介绍了柏树，属性啦，特征啦，成林后分泌的植物杀菌素足以杀灭一个小镇空气中的大量细菌啦。文字都是资料书里摘取的，不够活泼，但三个喵老师的照片弥补了一切。

“行走人间20年，见过肥成球的橘猫，见过脚踏两条船的橘猫，就是没见过蹲着用小教鞭指着小树苗的橘猫。”

“告诉我，那只黑鼻梁是在浇水吗？真的不是摆拍吗？”

“我天！小课桌和坐在小课桌后面的小猫，全部都想要！！”

“成精了！成精了！@妖精出入境管理局，求鉴定，这是建国前拿了证的吗？”

……

来银钩山的人里有懂行的，看到小树苗中有前期需要精心养护的品种，忍不住提几句，担心管理人员数量不足，技术有限，导致树苗不能成活。总之，他们看出来管理人员细节上不太专业。

但他们随后再来，就发现自己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也不见有人多做什么，小树苗们全都精神抖擞，种得早的甚至抽了条，发了新芽。

在更好的土质上，更适宜的天气里，新栽不久的树苗都不见得能长这么好。难道银钩山成了福地？

其他不止来一次的人同样发现了这点，他们不明就里，只单纯为那么高的成活率开心。

一对中年夫妻对临时搭伴的志愿组同伴道：“我们看了儿子发的照片，这里的小树都长得不错，今天过来是给小外孙种一棵树。”

“是勒，现在很少有人给孩子种树了，想种也没地方种。种在这座山上，虽然不能经常看着，但树肯定长得好，有风骨。”

这话说得人心里舒坦，但也有那不会说话的：“听人说银钩山风水不好。”

还好他马上补救：“但那是以前，风水会转，现在肯定转到好的一面来了，我看很旺。”

市区一栋居民楼里，单海将手机里一棵系着红布条的小树给刚满一岁的小外甥看：“我们豆豆有一棵小树陪着长大啦，来认认。”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后面来的志愿者们一个个都往自己种的小树上松松系根红布条。这片山、这些树是有主的，早就说明了不给立碑，不给挂牌，机智的人们还是找到了另外的方法。不影响树木生长，所有者就没管。

半夜，纪扬和毕岭烨到银钩山上散步，初具树林规模的成片苗木上，一根根红布条迎风摆动。

“为小孩子种树可以理解，怎么还有人把这么小的树当许愿树？”毕岭烨展开一根布条，念上面写的字给纪扬听，“愿我年底涨工资。”

“看这条，”纪扬也来，“希望考试全部低空飞过。”

“要求那么实在？这里有个大的，‘愿世界和平’。”

“祝我自己找到一个如意郎君，早日脱单。”

“愿渣男出门被车撞。”

……

两人玩游戏般，在真·小树林里一条条看凡人们留的愿望。

朗月凌空，几颗星子闪烁，天地间有山水，山水间有仙人。

系布条的人不知道他们许的愿真的有仙人看到，一些事情会不会因此有一点点不同，仙人自身也无法预料。

“你说这些天道会看进眼里吗？”纪扬同毕岭烨并肩坐在山顶一块大石上，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问的问题也像小孩子一样。

毕岭烨看着前方，没有说话。纪扬忽然觉得，此刻的毕岭烨深沉如山，仿佛与过去的那个人重合了。他却没有觉得高兴，而是伸出手打了对方手臂一下。

毕岭烨转过头来，一笑又露出青年气，回答他：“不知道。”

纪扬看到他的眼睛，映着星与月，可发出的是他自己的光。

“我们也去写一个吧。”纪扬跳下大石，找到一棵他自己种的银杏。

摊开用别的东西变成的红布条，他小声问“写什么呢”，不待他人回答，就自己用此间文字写下：“愿毕山火顿顿吃好！”

“毕山火是什么东西？！”

“你名字笔画太多了，难写。另外不要骂自己是什么东西。”

毕岭烨被他绕进坑里，怒换说辞：“那是什么鬼？！”

“你也不是鬼呀。”纪扬说着往后跳，见毕岭烨气急了又跳回来，转移话题道：“你要现在种棵树写愿望吗？我随便你写。”

“不写！”

毕岭烨口中坚定拒绝，顿了一下却抬起手，用他那层浅浅的法力在纪扬那根红布条上补了一行，笔锋凌厉，几乎要将布条穿透。

“吃你就行！”

……

晨幕拉开，世界一点点变明亮，在人们的想象中，此时鬼怪隐身，可以大胆行动。

纪扬走在山间小路上，某个法力不够的人不让他带着飞，他们还没走到家。

通讯法器小辣椒突然提示有呼叫，纪扬接通，听林素维在那头急急叫他。

“纪主任快来，遇到个难搞的！”

长杞省东明市，早高峰还未到来，城市主干道上已形成车流。

“不是说功德深厚的灵魂很少见吗？短短时间我这里就遇到两个，还都死而有憾，不愿离去。”

林素维随口道：“纪主任的辖区人杰地灵。你看看有没有办法，不行我们就只有动武了。”

纪扬已经在观察。

在车流中冲来冲去的灵魂功德比此前那位老爷子积累得还多，身上的橙光已近红色。

但透过功德之光，仍然可以看到他身体残破的模样：后脑勺凹进一个大洞，额头、脖子血肉模糊，身上其他地方也沾着大量血迹，勉强能够辨认，他去世的时候不到三十岁。

“车祸？”纪扬一边问，一边拿了一个泡芙在手中。

林素维的视线也同样紧跟着移动中的青年鬼，只有声音传来：“昨天晚上死在这条路上，然后他就……”

纪扬默默补全：发狂了。

怨不得林素维着急，青年鬼和安静呆着的老爷鬼不同，他在有目的地施行惩罚。但凡看到哪辆车，哪个行人有一点不文明倾向，他立刻冲上去从人体中穿过。

他功德深厚，存在感比其他鬼强烈，被穿透的人会有一瞬间感到透骨的阴冷，这在驾驶、骑行时很危险，稍不注意就会有事故发生。

“我们告诉他，他不走会损伤周围人的生机。他好像听懂了，可是他不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变本加厉，从对着人或车跳骂，变成现在这样。”林素维后悔。

这样的行为，从结果看其实与恶鬼无异。

鬼警们不能等他慢慢冷静下来了，若造成另外的事故就是他们的失职。

林素维想到纪扬上次劝好了爷爷鬼，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把他叫来，但也不敢拖太久。

纪扬的观察只是在找角度，看能否把泡芙扔青年鬼嘴里。他攻击力也不错的，也许身法没有鬼警们学院派，但真打林素维多半还不是他对手。

上次一别，一是因为毕岭烨的打断，二是因为他只用喵喵泡芙成功了一次，不能保证对其他鬼也有效果，所以没和林素维详说。这次他也只能一试。

可惜，当他找准角度，在鬼魂侧过脸来的一瞬间将泡芙食灵扔进对方大张的嘴里，青年鬼却嚼都没嚼，呸一声吐出来。

对方还不被他转移注意力，看也不看他一眼，依然选择转头攻击路上的普通人。

还真是麻烦。

“那是什么特殊武器？”林素维问。

“看来不是。”纪扬答得跳跃。

泡芙失败，纪扬又取出自制辣条。这是他藏在柜子里的存货，因为毕岭烨的特殊情况没有给他吃。当他从柜子里拿出辣条时，毕岭烨那个不满的眼神……

这下，紧张中的林素维也闻到了浓郁的辣香。他刚张开口，就见一根条状物飞射\\进前方的青年鬼口中。

青年鬼下意识要再把东西吐出，舌头一顶却尝到了刺激的味道，口腔里的动作变成了舔\\舐、咀嚼。

他就定在路中央，慢慢吃那根辣条，眼眶瞪大，但没有泪流出来。

然后一个血乎乎的鬼影抱膝蹲下，放声哀嚎。

……

同一时间，一队徒步的人穿出山岩间只容一人通行的窄缝，到达宝荟山脉东段最北边。

山间没有人居住，但偶尔会有人活动，这些徒步者就是其中一类。

别的名山大川有靓丽风景，有人文遗迹，宝荟山却似乎被遗漏了，诗文中能找到的寥寥记述也干巴巴的，如今更是连风景也没有几处拿得出手。

唯一海拔上了三千米的最高峰比别的山头高出许多，被叫做孤峰。但孤独的又岂止那一座山峰？整个宝荟山都似乎独存于世，过去孕育的东西很多都消耗殆尽，处于一种被人们半遗忘的状态。

硬要找解释，大概只有风水、气运能说的通吧。

徒步的人倒不介意这些，他们翻山越岭，“自找苦吃”，既欣赏孤峰上因为难以开发而保存得相对完整的生态，也不拒绝光/裸难行的石海。

那几个带帐篷上银钩山的人被常鹅释放的威压吓到，感觉自己如果不滚蛋会被某种凶猛的存在追着打，最终放弃了露营。这一队徒步者则顺利度过了他们在山上的夜晚。

他们的队长还是个比较文艺的人，大多数时候信奉科学，有时也爱从自然中体会一些玄而又玄的东西。

队员们都走出窄缝，他习惯性地走到前方再转回身来，要做一个感性的总结。

早上的阳光斜刺过来，他偏头躲避，被刺激得蒙上一层雾气的眼睛对上了望北而立的绝壁上，一个盘腿而坐的身影。

从前没有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不及详细修改，有问题后面改。

统一解释一下合同的问题：

1.盈利再投入及十五年后捐赠都是纪扬他们主动提出的，主要原因这章解释了，还有个没说得很明确的原因是，他们担心遇到障碍，所以把己方的条件放得非常诱人，反正他们也不是冲着挣钱去。

2.相关部门提出的特殊条款其实只有不得引进入侵物种、做生物实验这些。

3.土地使用权有部分在原来的矿主及村庄手里，他们有权要转让费，国家所有部分，只要了象征性的租地费。

4.对照现实的话，在我们国家，植树造林有政策补贴，但我没查到对外籍人士是否照用这一政策，因此没有提及。

5.除了农村自有土地及房前屋后的零星树木砍伐不用办砍伐证，其他情况都要，哪怕是自家的，随意砍伐上了数，也有可能被罚款或蹲号子。

非常感谢大家的反馈！有问题我能改的都会改，鞠躬！</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