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2)
夜晚。《乐〈文《小说
王悦站在乌衣巷婆娑树影下, 不远处便是谢氏的府邸,他站了大半夜, 一直到天色将明。
他退了两步,负手低头缓缓往回走。
谢家。
谢景站在窗前提笔写字, 忽然听见脚步声在耳边响起,他执笔的手微微一抖, 抬头看去。
夜色中走出个侍从, 上前一步, 朝他行了一礼,“大公子,王家世子来过了。”
“他人呢?”
“走了, 在外头站了一晚上, 没进来。”那侍从抬头看了眼谢景。
谢景眼中有轻微诧异一闪而过, 他搁下了笔, 轻轻一声响。
郗璿住到王家的那日, 整个乌衣巷的公卿贵族都知道了。郗家大小姐排场真是不小, 光是箱子就带了两百多只, 她二话不说, 直接命人将东西搬到王悦院子里头。
王悦从尚书省回来的时候,望着那水泄不通的院子,整个人都懵了。
“王长豫!”
一道惊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悦回头看去。
郗璿冲上前,一把拽住了王悦的胳膊,“你没事吧?在沙羡的时候你吓死我了!你手没事吧?我听说你淹死在汉水里头了!哪个混账跟我说的!?害我难过了好些日子!你没事吧?”
“没事, 没事。”王悦往后退,将自己的胳膊从郗璿手里扯出来,结果刚扯了一半郗璿又狠狠抓住了,手腕上的伤口传来一阵锐利至极的疼痛,“呼。”他猛地呼了口气,抬头看向郗璿,“松手。”
郗璿忙反应过来,松开了手,干笑道:“抱歉啊,我给忘了,你……”郗璿小心地打量了两眼王悦的神色,“你没事吧?”
王悦哪里有闲心同郗璿叙旧,看她这脸色便能瞧出来郗大小姐过得分明是很滋润,哪里像是记挂他死活的,他轻轻甩了下手,“这怎么回事?”他指了指自己那院子。
“我搬过来与你同住啊!”郗璿刷一下抖开衣摆坐在了一只箱子上,“你父亲请我来的,说是我愿意住多久便住多久,我正愁没地方住,这不是正好?”
王悦扭头看了眼那一院子箱子,又看了眼翘着二郎腿的郗璿,嘴角一抽,几日不见,郗大小姐的脸皮那真是厚到堪比老城墙,铁刷子都刮不开。他好整以暇地抱手看了会儿,问道:“瞧你这架势,你今晚是打算和我睡一间房?”他扫了眼那正往自己屋子里哼哧哼哧搬铜镜的侍女,扭头看向郗璿。
郗璿仰头看王悦,“有何不可?君子坐怀不乱,你作风若是正派你怕什么?”
王悦嘴角一抽,扭头便往院子外走。
郗璿眉头一跳,忙从箱子上站起来,“王长豫你哪儿去?!”
“屋子留你了,我这种小人睡书房。”王悦摆摆手,回头看了眼郗璿,“惹不起你,我走,成吧?”
郗璿嘴角一抽,刷一下提起裙子追了上去,“王长豫!你跑什么啊?”
王悦回头看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王悦耐了闷了,你说若是郗璿喜欢他,那她折腾便算了,可郗璿分明瞧不上他,这一出又一出的戏到底演给谁看?
郗鉴?王导?
摸不透。
郗璿拦在了王悦跟前,忽然笑开了,“听说你最近遇着点麻烦?这么着,王长豫,我也遇着些麻烦,我们互相帮个忙,如何?”
“你要什么?”
郗璿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轻轻道:“王悦,世子,我要嫁你。”
院子里忽然一阵诡异至极的安静。
“你说什么?”王悦正打算笑,郗璿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叠书信,刷一下展成了扇形。
年轻的世家少女挺直了腰背站在王悦面前,扬眉笑道:“我郗家人说一不二,一言万钧。”
王悦的脸色有些变了,他疑惑地抬手从郗璿的手中捞过那叠书信,随便抖开一张看了眼,刚扫了一眼,他便震住了。
那字迹极为熟悉,那分明是他自己的字迹。
又仔细一瞧内容,王悦彻底震撼了,这是封情书啊!
言语之间满是款款深情,娓娓道来,一字一句都感人肺腑,这是封写给郗璿的情书啊!
王悦愣了片刻,忙拆开其他的书信,无一例外全是他的手笔。落款行云流水的“王长豫”三个字差点没亮瞎他的眼睛。
王悦抬头看向郗璿,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愣住了。
“这绝不是我写的。”王悦忙撇清自己,他肚子里这点墨水,绝写不出这种酸掉牙的东西。他粗略地翻了遍,这些书信最早有四五年前的,最迟有近三月的。
将近五年,书信不绝。
有个人,装成是他的样子,给郗璿寄情书,一寄许多年。深情款款。
哪个孙子缺德成这样?
“我知道不是你。”郗璿点了下头,伸手将那书信拿回来,她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王悦,“不过我见过你的字,光说形意,确实是江东一绝,王家一板一眼教出来的人,底子摆在这儿,一般人还真学不来。我研究过你们两人的字,笔触几乎毫无差别,若非亲近之人,绝不至此。他也是个王家人。”
“你什么意思?”王悦看向那一沓书信,“你看上他了?”
“嗯,我瞧上他了。”郗璿望着明显反应不过来的王悦,眯眼点了下头,她扇着书信在掌心狠狠拍了下,“我来江东前想过了,他一直装成你,估计身份地位不高,兴许是你王家的仆从侍卫,又兴许是个糟老头子,也可能是个女人,她玩我呢!”郗璿说着话自己都笑起来,她眯眼望着那富丽堂皇的雕梁画柱,低叹道:“王家人啊,真没一个是好东西。”
王悦望着勾唇笑着的郗璿,有些反应过来了,“你在找他?你来王家是为了找他?”
郗璿扬起头,淡然一笑,“是。”她抬脚踏上一旁的箱子,负手对着王悦笑,“我连嫁妆与的凤冠都一齐带来了。”
王悦望着郗璿那副昂然样子,头一回觉得这姑娘确实是英气逼人。
确实够爷们。
王悦看了她一会儿,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他有了个大胆的主意。
他原想着找谢景帮忙给他搭条线,可这路被王导切死了,他如今一个人,确实寸步难行。
郗璿是个好姑娘,尤其是她姓郗,郗鉴的郗,她还瞎眼看上了个爱装孙子死不露面的王家人,这姑娘真的是倒了血霉了。王悦点点头,朝郗璿招了下手,“郗璿,你过来,我同你说两句。”
郗璿凑过去。
两人一拍即合,王悦所说,全合了郗璿的心意。
“行,我可以帮你,不过你也得替我找人,我找了五年,连个影子都没摸着,这一趟我可是将全付身家都搬到建康来了,今后,我与我这些价值连城的嫁妆,那就全托付于你了。”郗璿踩着箱子,身子撑着栏杆望向王悦,笑了下。
王悦难得觉得郗璿顺眼,他看了会儿,忽然问道:“若是我给你找着人了,真是个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你怎么办?难不成这你也嫁?”
郗璿顿了会儿,负手淡漠道:“凑合吧,不成我给他养老送终!”
王悦初听这一句,有些想笑,可心里头又念了几遍,却是慢慢惊心起来。
郗璿摸着腰间的笛子,忽然岔开了话题爽朗问道:“成吧,我的破事儿先放放,念在你我往日情谊上,我今日便姑且先帮你一帮,说吧,你现在什么打算?”
“有个想法,可以试试,不过得再找个人先。”王悦抚掌,“不急,我们还余有时间,你先去收拾东西,晚上我带你出门见个人。”
“也成。”
离开院子后,王悦连饭都没顾得上吃,直接去找王有容,两人站在王家庭院水榭中同商量事情,王悦脸色很凝重。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缥缈笛声,原本低着头翻册子的王悦微微一顿,回头望去,一片昏暗的天色,秋雁徐徐往南飞。
王有容听了会儿,望向王悦,“像是世子的院子里头传出来的。”
王悦低声道:“由她去吧。”说完这一句,他低头继续翻册子。
院子里。
郗璿坐在屋顶翘着腿吹笛子,她眯着眼,脚上的雪青色鞋子脱下了半截,脚丫一晃又一晃。悠扬而空灵的笛声悠悠响起,她低头吹着,满城月光,如雪纷纷。
王家后院的禅房里,原本安静打坐的余杭僧人竺法深听见门外的笛声,睁开了眼。他站起来推开窗子,风从外头吹进来,连带着那悠扬笛声,他撑着窗户静静听了一会儿,轻轻点了下头。好听。院中一口水井旁架着朵开败的淡黄色秋菊,他望向那井,眼中忽然便温柔起来。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
王家后院大门口,鬼鬼祟祟地站了个清秀年轻人,他倚着墙听着那笛声,低头摸腰间的玉佩,心情复杂。
一到晚上,王悦按时拖着思春的郗家大小姐出了门,两人一个侍从都没带,直接抬腿就往外走,潇洒极了。
负手往陶家大门口一站,两人也不说话,气势逼人,陶家门僮一看,二话不说立刻进去禀报。
帐子里,陶家二公子摸着小侍女的胸脯的手顿了片刻,抬头看向那下人,“你说谁求见?你再说一遍。”
“我。”一道爽朗的声音忽然响起来,脚步声应声而起。
王悦抬脚便迈了进来,“陶二公子,许久不见啊!”
陶瞻望着那两个登堂入室的不速之客,背后莫名便一凉,他古怪地看了眼不请自来的王悦,顿觉没好事儿。王悦哪一回找他是好事儿?
“你来做什么?”陶瞻略显警惕地盯着王悦问了一句,“你弟和那小歌姬出事儿了?”
王悦摇头,“不不不,没王敬豫和他那小歌姬什么事儿,我这趟来,主要是来看看你,叙旧,喝茶,聊会儿。”他在案边坐下了,正好坐在了陶瞻身旁,回头朝郗璿招了下手。
郗璿比王悦还不客气,掀开衣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陶瞻与那小侍女的对面,抬手拍了下案,扬眉对着侍从说,“上酒,听说你们家有凉州酿?先上个两坛子。”
陶瞻摸着小侍女胸脯的手都僵硬了,愣是没反应过来,张口结舌看了郗璿半天,他慢慢问道:“敢问这位是?”
“京口人,新郗,名璿,字子房,幸会。”她扭头对着那侍从道:“那什么,凉州酿最好烫一下,火候别太大,你顺便捎个两盘肉上来。”
那侍从懵懵懂懂点了头,一旁的王悦抬头温和笑道:“一杯水,我自己带了茶叶,多谢。”
陶瞻在一旁目瞪口呆,他看着这两个闯入他的房间坐在他对面张口要茶要酒的一男一女,下意识替怀中的那小侍女把衣裳拎了拎,那小侍女捂着胸口紧紧靠在他怀中瑟瑟发抖,陶瞻抱紧了她,打量了王悦半天,终于问了一句,“王长豫,你没病吧?”
这是老子的家!你喝的是老子的茶!你屁股底下是老子刚买的湘妃竹凉席甸子!带茶叶!你是瞧不起老子家里的茶?!王长豫你是瞧不起老子?!
陶瞻猛地发现自己跑偏了,忙抽回思绪抬头看着王悦,“不是,王长豫你到底来我家干嘛?”
王悦缓缓放下了杯子,低低吐了口气,抬眸看向满脸写满了“你来老子地盘上想干什么”的陶瞻,他忽然温和地笑了下,“没什么大事儿,想同你借些东西。”
陶瞻利索地摇头,“不借。”他抬手,“不送。”
一口回绝。
王悦顿了片刻,装什么都没听见,若无其事地看向那一旁的侍从,“去,再拿两坛子凉州的酒,我请你家二公子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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