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北佬与死亡（1/2）

这件事虽然足够吸引人也足够刺激，但却不够愉快。

那是斯嘉丽回家后不久的一个早晨。那天屋子里很安静，因为大家都出去了。埃伦带着姑娘们去给方丹家的少奶奶看病；黑妈妈和迪尔茜带着普丽西去了“十二橡树”庄园找漏掉的干蔬菜；杰拉尔德倒是没走远，他带着波克在外面设法扩大一些黑人小屋的面积，好把它们变成真正可以容纳白人住的地方；罗莎和蒂娜都去了沼泽地，因为据说曾有人在那里看到过一头很可能是从别人家跑掉的牛，埃伦让她们去把它找出来，然后由杰拉尔德设法来把它抓住。如果是邻居的，就送还，如果是无主的，他们就养着，因为韦德和迪尔茜新生的那个黑婴儿都需要奶，其他人也可以补充营养。

于是，吃过早饭之后，家里就剩下卧病在床的梅兰妮，和陪伴她的斯嘉丽，以及两个孩子——韦德和迪尔茜的新生儿，梅兰妮躺在床上哄他们，斯嘉丽一脸混合着必须照顾梅兰妮的腻烦和能留在家里不用工作的庆幸，百无聊赖的一个人坐在窗边，撑着下巴漫无目的的朝外张望。苏埃伦曾对于斯嘉丽可以不用工作表示了极为隐晦的愤慨，因为她怕会让埃伦看出来。毕竟埃伦不让斯嘉丽工作一方面是因为她刚刚才从被烧毁的亚特兰大逃回来，惊魂未定让埃伦担心她的身体和精神状况，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梅兰妮哀伤病重，这个家里只有斯嘉丽作为嫂子和她关系最近，因此埃伦让斯嘉丽来照顾她。而且埃伦认为，在梅兰妮生病且心情抑郁的这段期间，如果斯嘉丽能细心温和的照顾她、为她排解忧伤，对于缓和甚至完全修复她们两人因为几年前事件而尴尴尬尬的关系很有好处。

苏埃伦曾表示过反对意见，认为斯嘉丽不会好好关心梅兰妮，但是宽容的埃伦坚持应该向前看，不能一直抱着别人的错误不放，要予以改正的机会才好。也不知道是斯嘉丽最终理解了埃伦的苦心，还是纯粹为了逃避劳动，反正最后她是一口应承下了照顾梅兰妮外带两个小孩的工作，真诚的特别不真实。

苏埃伦的“担忧”确实存在，斯嘉丽的确不愿意多和梅兰妮说话，因为威尔克斯先生的死和阿希礼的生死不知，梅兰妮这阵子每天都要哭上几回，一想起未婚夫的处境和亲哥哥与未来公公的死就悲伤不已，觉得自己孤苦无依，眼泪便簌簌地从深陷的两腮上往下流。这种哀伤让本来就身体瘦弱的梅兰妮更加虚弱无力了，她现在瘦的一双大眼睛完全凹陷在巴掌大的脸上了，眼底大片青黑，脸色难看的就像她曾经在亚特兰大护理过的那些濒死的南方士兵一样。

斯嘉丽很不爱看她哭丧的样子，因为这会让她无法抑制的幻想着那张躺在艾罗克兰俘虏营里的毫无生气的脸（阿希礼的脸），所以，她一个人坐在窗户旁边，任由梅兰妮默默的哭了半天，直到哭累了睡过去。房间里终于恢复了寂静。

不过这种寂静对于斯嘉丽来说是难以忍受的，因为这使她清楚地想起她从亚特兰大回来那天一路经过的那些寂寞荒凉的地带。栖身的黑人小屋的低矮阴暗加上荒凉红土地上的一片寂静让她浑身不自在。她坐在敞开的窗口眺望着曾经辉煌的大宅前烧焦的车道、大路那边的草地和碧绿而空旷的牧场，她把裙子擦过膝盖，将下巴搁在胳臂肘上，伏在窗口回忆过去的美好生活，一边期盼着阿希礼能够回来。可是每次想到阿希礼，又不可避免的会联系到梅兰妮身上，这让她的脾气变得十分古怪，满心烦躁。

呆不住了的斯嘉丽决定出去走走，她对于穿着破烂住在曾经的黑人小屋里无比厌恶，她斯嘉丽从来都是穿着漂亮的丝绸裙子睡在高棚大屋的天鹅绒毯子上的，什么时候住过这么破烂的地方？还有每天那少的可怜、味道也差的炖苹果、炖干菜和热山芋也让她难以忍受，现在全县没有一家还有大米和白面了，就连玉米面也没有细的了，粗糙的、连着部分皮的玉米碎熬成粘稠的粥，每喝一口都要使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咽下去，有时候还得用水送，不然就会黏在嗓子眼处。咖啡和茶更是早在一年多前就断货了的，原先在亚特兰大的时候，还能借苏埃伦的光时不时从那个巴特勒船长那里得到一小包茶叶和咖啡豆，可是围城期间也全喝光了。现在塔拉里是用热水冲泡炒玉米粉和山芋粉的混合饮斜来代替咖啡的，既没有，又没有奶酪，这种饮料苦得像胆汁，放再多增甜的高粱粉也无济于事。她本来口渴了，端起旁边的杯子想润润嗓子，结果一沾唇就很想吐，但是想到现在已经浪费不起任何粮食了，便硬着头皮咽了一口，忙不迭的把杯子推开了。即使没有其他原因，单凭害她喝不到放和奶酪的真正咖啡，她就恨死北佬了。

她起身来到门口，犹豫不定地站在那里。她理应到房间里去陪伴梅兰妮的，好照顾她的身体，缓解她的精神压抑和痛苦，可是她认为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她既治不了她的身病也管不了她的心病。而且每次看到梅兰妮都会不由自主想到阿希礼的烦躁也让她没法冷静，于是，她决定到院子里去走走。

漫步踱到曾是塔拉豪宅的那片废墟前，斯嘉丽呆呆的伫立相望。她费尽千辛万苦才回来的家，竟然变成了这样，塔拉是她最喜欢的地方，比任何地方都喜欢，可是竟然没有了。心底翻腾的难过甚至比失去了阿希礼的时候还沉重，不过幸好埃伦没事，塔拉没了还能重建，可是埃伦……她急忙止住胡思乱想，北佬没有伤害埃伦真是他们唯一干过的一件好事了。

在她沉思的时候，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废墟右边传来，斯嘉丽抬头去看，只见苏埃伦皱着眉头，提着一个只装了一层底的大篮子，一手扶着头上戴着的、带子断掉后没有布来接上的、全家唯一一顶遮阳帽，摇摇晃晃一脚深一脚浅的踩着残垣断壁朝这边走来。斯嘉丽对这个独霸了全家最好裙子和鞋子——尽管这条裙子和完好的鞋子本来就是她的——的妹妹没有好感，一句话也不想跟她说，当下转身就朝房间走去。

苏埃伦早就看到了杵在空地上的斯嘉丽，也是一肚子的气，这人没病没灾的却什么活都不干，而且对于她们这些辛苦找食物的人连句谢谢都没有，这事儿搁谁身上谁都受不了。苏埃伦气愤的叫道：“斯嘉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