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把陈旧的提琴（1/2）

景山海现在养成了一个习惯，如果不在栖息地的话，他通常会从电脑的监控中观察林明思,而如果这两者皆非的话，他也会想林明思。

他在林明思的脚踝上栓了一条链子,链子是铝制的,漆成黑色,看起来很像是电视剧中地牢必备品锈铁链。链子长度可以让林明思到达地下室的任何一个角落,另一端就固定在肯定不会被撼动的床腿上。他这么做一方面是防止林明思进行微不足道的反抗,另一方面令林明思加固被囚禁，被监视的认知。

等到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发挥它应用作用的时候，景山海会松开这条铝链，他总不能把林明思一辈子都关在这里。

从监控画面中看到,林明思在独处时已经穷极无聊了，他在室内走来走去,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甚至还在床边尬舞，有时他会把玩拴着他的链子,也许是想当个徒手开锁大师；有时候他会靠着沙发念念有词,可能是唱歌或背课文,偶尔他也会几个小时都躲在布帘围着的卫生间当中。景山海认真思索把布帘撤掉的必要性。从现在来看，林明思一直都很冷静，至少行为举止都是感到无聊的人所会做的。景山海开始考虑给林明思带过去几本书看，但他随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需要一个只属于他的林明思，而不是一个在严酷环境下思考人生的哲学家。

不过，景山海倒是快成为一个哲学家了。

他总觉得不够满足，他得到的还不够多。到底如何才能让自己摆脱这种类似于毒瘾发作的痛苦？在掌控中所得到的的愉快总是短暂的，之后便是无休无止的空虚。他每天都要花一到两个小时回忆当时林明思喝下酒后，摇摇晃晃倒在桌旁的样子，而那个时候，景山海竟然会简单地以为，他已经得到了全部，他不需要其他了。

在一次做|爱之后，景山海拥抱着林明思哭泣了起来。他想起他在那条肮脏的小巷中的童年，二十年前的事情已经遥远得已如上辈子所发生的，可是现在他仿佛又处在那条巷子中。他从巷子里冲出来，往港口跑去，也只不过是又钻进了另外一条没有尽头的小巷……

“你知道这样是不正常的吗？”林明思用嘶哑的声音问他，脚踝上的链子哗哗轻响。他们两个人身上有同样的气味，香水浓郁得像是弥漫室内的毒气。

“那是因为大多数不会像我这么做，”景山海说，他把下巴放到林明思的肩膀上，眼泪落到林明思光滑的脊背上，“如果别人也像我这么做，那么这就不是不正常了……”

“明思，现在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景山海喃喃道，他捧起林明思的脸，手腕卡住林明思的脖子，“我该怎么办？杀了你？”

林明思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白屋子里另外一个方向，可能是墙壁上一个斑点，天花板上的一道接缝。他的眼神空洞，仿佛连恐惧、愤怒之类的情绪都懒于表达，而真实的情绪早已消逝于景山海看不到的另外一个世界。不过景山海心里清楚，这不代表着林明思的崩溃。林明思比他想象得更要坚强，思及此，景山海升腾起一种对林明思更为炽烈掺杂着崇拜的情感。

那天他离开之后，没有马上回别墅，而是返回林明思曾经的出租房里，他想要寻找到林明思生活过的痕迹，然后将之抹去。钥匙是他从林明思穿过的一件外套口袋中找到的。

出租房里几乎被搬空了，简单的个人用品所剩无几，连垃圾桶都是干净的，只有一个背包放在被褥被抽走的床板上，林明思的房东无疑会比较省心。景山海拿起那个背包打开，他惊讶地发现，背包里并不是一些不需要的杂物，而是一把用棉布包着的，很旧的小提琴，琴背板贴着一张发黄几欲脱落的合格证标签，证明这把琴是国内上海提琴厂1999年生产的。琴弦和琴弓都已经松弛，看起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碰了。

景山海以前从来不知道林明思会拉小提琴，他也没有提起过。但是，林明思的手指修长，左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都有不甚明显的茧子，起初景山海没有多想，不过和林明思拉过小提琴的事实联想起来就很自然了，至少林明思拉过小提琴。至于为什么放弃了小提琴，或许与他过往某些不太好的经历有关系。

景山海伸手拨了拨琴弦。在林明思上次将小提琴包起来时，肯定是已经把琴弦拧松，所以现在钢丝弦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轻响，让他联想起和林明思十指交握。林明思还有不为他所知的过去，景山海突然又变得兴奋了起来。

景山海将小提琴小心地放回背包里，背到了肩上。他打算去找一家琴行将这把琴调一下，让它能够再度发出优美的声音。然而潘磊却给他打来了电话，约他今天下午再进行一次心理咨询。

景山海当然要拒绝——他现在有更重要，更有趣的事情来做，但是电话里潘磊一再保证他应该来心理咨询，那对他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那更有利于林明思精神的彻底崩溃。景山海想起他和潘磊之间摇摇欲坠不过暂时还不至于决裂的联盟关系，勉强答应了。

实际上，在景山海的一系列违法犯罪行为以前，他就断定自己不需要什么心理咨询。他有很明确的目标和实施计划，并不需要另一个人在他耳边永远念叨着他那样做是不对、不合常理、不合法、要把牢底坐穿的。如果潘磊在咨询过程中和他聊这些事情，他说不定会像杀掉绿眼睛和母亲一样，让潘磊血溅当场。

显然潘磊非常聪明，他比景山海更早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之后心理咨询，他们不再是心理医生和患者的关系，变成了一个要做坏事的大坏蛋和他的狗头军师的关系。潘磊详尽地告诉景山海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症状，即使景山海对他有所保留，潘磊也愿意向景山海提供别的地方无法得到的犯罪咨询。

不过，潘磊知道太多秘密，景山海迟早会考虑除掉他，潘磊当然能猜测到景山海的想法，他必定考虑先下手为强。两个人的零和博弈最终结果如何，景山海现在还无暇去考虑。

他按时来到了潘磊的办公室，潘磊正在对着电脑写论文，办公桌上乱得像垃圾场，各种打开的书本随便堆在桌面，研究报告，原始测定图画扔得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