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父母心(1/2)
一室旖旎随着低低的笑声荡漾,却忽然听门外传来通报声:“殿下,王妃,叶忠大人在府外求见!”
“二叔父过来了?他真是选了个好时候!”叶瑶言语中透出微微的恼意,两颊红晕却更见鲜艳:“经了今日的一番变故,这时候,他不是应该如惊弓之鸟一样,缩在驿馆里避难吗?怎么反而开始主动出头了?”
“兴许是服软了吧?”楚渊笑了笑,一点点儿替她收拾好衣裳,又从一边的屏风后替自己取了一套新衣服,一件件换上,说道:“去看看也好,午饭已经被耽误了,却是不能连晚饭也耽误了呢!”
叶瑶点了点头,玩笑道:“如此,妾身一切都听殿下的!”这正经无比的“妾身”二字,到了她的嘴里,就平白多了几分醉人的旖旎风情。
楚渊笑了笑,低低道:“到了夜里的时候,你还是这般服帖才好!”
叶瑶嗔恼地瞧了一眼,起身送走了他,回来后,自去琴案边坐下,手指落在琴弦上,勾出了几个清亮的华音。而后,接下的音律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弦声切切,浑若天成。
半夏走进门来,安静地将一地的杂乱收拾好,等叶瑶一曲弹罢,方笑道:“王妃方才所奏之曲听起来很是陌生,却不知叫什么名字。”
“大概是《凤凰引》吧!”叶瑶笑了笑,说道:“好像很久以前曾经听过,却是不记得名字了,只记得其中有一句,凤凰鸣兮,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半夏笑道:“凤凰引,配上这凤翥琴,却也是正合时宜!难怪方才那曲子,听起来如此华丽尊贵呢!”
叶瑶只是笑了笑,指尖轻动,同样的曲调,再次流淌出来的时候,却似是更添了几分旖旎。半夏静静听了一会儿,方去厨房里取了晚膳过来,在外间中一一摆好。
而此时的叶忠,却正心神不定地站在奕园的书房中,小心地瞄着座上的宸王殿下。
“殿下,天圣帝在位时,北长城堪堪修缮完毕,勉强能挡住北荒妖兽。而北疆常年饱受战乱之苦,境内百废待兴。天圣帝怜民生之疾苦,特此免除了北疆的资源管制和地方税务。这些举措,原是天圣帝体恤民生,加恩于华皇后之举,并不是祖宗规制。
而如今的北疆物阜民丰,百姓生活充裕,反倒是内地先有水患,后逢妖乱,国库亏虚,百姓流离失所,饥寒交迫。此时,免除北疆资源管制和税务的政策明显不能适用了,还请殿下配合户部官员,整肃北荒狩猎秩序,并依据朝廷规制,配合户部调派人手,于隘口检验通关物资,与内地同一税制。
同时,撤销由北疆进入内地的关隘,允许北地物资南下,流入南方各州。这一国王土之内,另设出入关卡,本就是荒谬之举!”
其实,简单来说,就是要北疆如同南疆一般,施行严格的资源管制和高税率,为国库创收。同时,还要允许北方的低价修炼资源南下,支援内地各州。同属龙骧国的国土,却另设关税,这本就是荒唐之事。
“叶大人既然如此说,本王便将这种的原因一一说个分明。”楚渊道:“其一,母后戍边之时,朝廷不曾在北疆中征税,也不对北疆实施资源管制,不是因为天圣帝一心为民,而是因为那时的北疆妖患严重,户部的官员怕死,不敢来这个地方赴任。
其次,朝廷免了北疆税务的同时,却要北疆养活好三十万护**。自此以后,国库再也没有向北疆拨过一分钱粮。反倒是朝廷有事时,北疆常常解囊相助。
如今,朝廷想在北疆恢复旧制,可以,但这护**的粮饷,朝廷究竟出不出?三十万护**中,大部分常年深入北荒,长途奔袭妖兽群,控制境外妖兽的规模,以免发生妖兽大举南下,北疆应接不暇的局面。这其中,粮饷耗资巨大,根本就不是地方府库所能承担得起的。朝廷便是征收了北疆的地方税务,也施行了资源管制,依旧满足不了军中日常所需。”
叶忠皱眉道:“殿下何必以此谎言欺人?护**不是能自给自足吗?如今北疆的地方府库,却也不曾出过粮饷吧?”
楚渊淡淡道:“十五年前,也就是华皇后时期,护**的钱粮开支全数由地方府库供给。如今,地方府库中也要拿出一部分供给军中。叶大人若是不信,本王可让人把账簿取来与你过目。北疆的确物阜民丰,但护**每年的开支也常常十倍于内地。这期间的差距,可不是一个自给自足就能了结的。”
叶忠避重就轻道:“所以,殿下的意思是,只要朝廷愿意负责护**的粮饷,殿下便同意臣方才的提议?若是如此的话,护**的狩猎所得也要交由朝廷处置。”如此一来,朝廷做的还是净赚不赔的买卖。
楚渊道:“此事容后再议,且再说这北疆到内地的关税问题。你方才说,此举着实荒唐,莫非竟是不知,先设卡收关税的人,并不是北疆,而是天圣帝吗?彼时,税额时常高达五成之多。直到母后过世,本王接掌北疆后,因为北地灾损,为了防止粮食等救命之物外流,这才增设了出关关税。诚然,这关税的确设得荒唐,可是,北疆这边若是取消关税,天京城那边难道还要维持这荒唐之举吗?”
“若是殿下这边愿意让步,天京城那边应该好商量!”叶忠仔细回忆了一番前事,不得不承认,先这么干的的确是天圣帝。而楚渊执掌北疆后,北疆好像是受了一场风雪之灾,为此,楚渊的确下过这道命令。从那以后,北疆的物资就极少南下。现在想来,他哪里是为了防止救灾物资外流,摆明了就是为日后的囤货自肥铺平道路啊!
“当真是好商量吗?”楚渊却道:“叶大人最好是先问过了朝廷的意思,再来说‘好商量’三个字。你也曾在户部任职,想来也知道,如今的北疆也时常有物资进入内地。内地那边征收关税的官吏,名义上只收一成,暗地里却要收受大额贿金。如此,明明是一穷关,却养了一批肥官出来。其中的带头人,好似就是东宫属臣吧!若是砍去了这一道入关关税,却不知多少与此有牵扯的户部官员都要跳将起来,拼了命唱反调!”
叶忠神色一黯,他也知道,这历史上,不知有多少利国利民的改革举措,只是因为“不利官”这一点,最终只能无奈彻底废止。甚至最后,那改革的倡议者,都变成了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祸遗全族。
下面那些只知道投机钻营的循吏胥吏,才不会管什么国计民生,什么长远发展,只要手里的利益被削减了去,马上就能抱起团来,扭曲上意,歪曲政令,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怎么捞钱方便怎么来!
沉了沉心,叶忠为难道:“却不知依着殿下的意思,当如何是好?如今的朝廷的确是府库空虚,陛下和太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那些饥寒交迫的百姓,也是半刻都等不得啊!再这么任其发展下去,只怕内地也会出乱子。内地若是出了乱子,北疆难道能不受牵连吗?”
这会儿倒是想起黎民百姓了,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楚渊一哂,淡淡道:“本王会给陛下上书,请朝廷裁撤北疆物资进入内地时的关税关卡;同时,北疆这边的地方税务中,每年取一成调往天京,充实国库。
北疆气候酷寒,内地的官吏只怕受不住这里的风寒,户部也好,吏部也罢,就不必千里迢迢进驻北疆了。若是有那胆大不怕死的想过来,本王也不拦着,只是,若是在这里有了什么闪失,本王不会给出任何交代。”
这就等于变相的说,死了白死,宸王府不负任何责任!叶忠听明白了这个意思,心里头不由一寒,眼前这位北疆只著,应该不会让他出什么“闪失”吧?这下子,也不敢再提别的要求,唯唯应下:“殿下明断,微臣岂敢不从?却不知王妃如今可好,微臣家中人久不见出嫁的侄女,心里头甚是挂念!”
他如今是生怕被“闪失”了,急着去找叶瑶求个“平安符”。若是王妃愿意保下他的话,眼前这位总是要顾忌王妃的心意吧?
“王妃甚安,不需叶大人一家挂念。”楚渊不冷不淡道:“叶大人既然来了这里,也就不必再离开了。本王会向朝中请旨,由叶大人负责北疆十三州司马,负责地方税务审计之事。免得朝廷又以为,北疆故意少报税额,克扣了国库的口粮。”
“这怕是不妥吧?”叶忠觉得心口一凉:“下官也不耐这北疆的苦寒天气,只怕也坚持不了多久,还请殿下体恤下官身体老弱,放下官返回天京!”楚渊方才的意思,摆明了是要把他扣在北疆。
楚渊冷冷道:“本王会在奏疏上注明,裁撤北疆物资入关税务的主意,其实是出自你叶大人之口。如此,叶忠,你还愿意回天京城吗?”
“什么?这明明不是下官的主意!”叶忠慌乱道。他想,这话若是传出去,那些利欲熏心的户部循吏,只怕恨不能活剐了他吧?就算他靠山够硬,可真到了犯众怒的时候,那些靠山还能靠得住吗?
“看样子,叶大人是打定了主意要留守北疆了!”楚渊淡淡道:“既如此,驿馆也不是常住之地。反正一笔也写不出两个叶字,这些日子,叶大人就先住在叶府里吧!等天京城的行文下来了,再寻别的府邸住下。”
“可是,若是天京城强命下官回京呢?”叶忠以自己都不怎么相信的语气道:“臣总不能长留北疆,违抗圣意啊!”
“本王以为,叶大人最好还是盼着,天京城里的陛下同意了本王所请!”楚渊以没有什么感情的声音,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有另外一场妖潮降临江州。所以,叶大人还是安分守己一些为妙。”
这话是不是在说,若是天京城一定要让他回京,他楚渊就敢送一具尸身回京?
叶忠心里头警铃大作,忙低头道:“是,下官谨遵殿下钧命!”如今,天京城里的一切都帮不了他了,他只能照着楚渊的意思,仰人鼻息,苟且图存。
楚渊淡淡点了点头,让人送了魂不守舍的叶忠离开。
其实,他和叶瑶提过,说是要把叶忠留下来的时候,却也没打算留下叶忠的性命。只要这位叶钦差识时务,他也无意为难他。
事实证明,叶忠算是识时务,回了驿馆后,就包袱款款地搬进了叶府,与一众叶家族老们整日置酒为乐,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
楚渊出入军营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有时候一走就是数日之久。王府里庶务全是苏羽在打理,政事则交到了几个长史手里,长史们难以决断的时候,才会拿来问叶瑶。
一开始的时候,得知自己有了孩子,叶瑶还很新鲜,为了这个孩子,便是整日留在奕园里修炼学琴,也不觉得多么沉闷。
但此时时日已久,那新鲜劲儿早就过去了,又静极思动了起来。
秦氏说,这个时候的孕妇,应该觉得精力有限,力不从心,还特别嗜睡。
可是,到了叶瑶这里,却恰好相反。除了身体沉重了些,她反而觉得精力格外充沛,身体相当柔韧,有点儿闲不住了,总想找点儿事情做的冲动。
二月初的时候,叶瑶见楚渊正忙着军务的事情,便殷殷劝道:“殿下,大局为重,这军务上的事情,您还是亲自到场,言传身教的好!阿瑶这里有孟先生,您留在府里也是无用,还不如出去关心关心有需要的人。比如说,护**的将士们!”
“大局为重?亏你寻了个好借口!”楚渊从来都不觉得,瑶瑶身上还有贤妻良母的好品质,笑了笑,说道:“我瞧着,估计是在房里呆闷了,嫌弃我看管得严,赶紧打发了这真老虎出去,你好在府里猴子称大王,是不是?”
“殿下慧眼如炬,阿瑶佩服!”叶瑶被点破了心思,索性摆出了痴缠的架势,软语道:“殿下,有孟先生在这里看着呢,您就全了臣妾的小心思吧!臣妾现在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再这么闲下去,只怕要把您当成出气筒了!到时候,您不舒服,臣妾这里也要不舒服,这多不划算啊,是不是?”
“听你这意思,倒像是再说,眼不见,心不烦啊!”楚渊道。
“阿瑶分明是为殿下考虑!”叶瑶却道:“镇日儿女情长的模样,不适合殿下,也不适合阿瑶。”
“如此,先听听孟含章怎么说吧!”楚渊其实也瞧得出来,她这是事到临头,反而觉得手足无措了,因此,才显得“多动”了些。
大多数头次怀孕的妇人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只不过,若是搁在寻常妇人身上,那表现大概就是无缘无故的发脾气,毫无预兆的悲伤流泪,或者是变着法儿的折腾身边的人。而瑶瑶呢,察到自己的心绪时,她的第一反应,却是要把他推到远处去,不许他看见她失态和软弱的一面。
他的瑶瑶啊,一向是如此的骄傲!这时候推开他,与信任与否毫无关系,只关乎她身为强者的尊严。
也罢,这样的时候,让她找点儿事情干,的确比整日对着书本和琴弦更好。楚渊问过了孟含章,得了他的保证后,终是点了头,转而去忙军营中的事情。
叶瑶出入奕园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事实上,需要她亲自处置的文书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里,她只是在查阅各种旧档,了解北疆的过去和现在。有时候,甚至是在默记北疆十三州,以及北荒的部分地图。
秦氏对此很担忧,倒是不止一次地劝她:“王妃何必如此辛苦呢?这些庶务,便是日后再处置也无妨。若是累坏了身子,连累了孩子,岂非是追悔莫及!要不然,还是去请殿下回来吧!这么重要的时刻,您倒是舍得把他赶到外头去!”
“姑母不必担心,有孟先生看着呢,他都说没事了,您只管放心就是了。”在听了几次劝说之后,叶瑶终于解释道:“姑母,我忽然觉得,如我,或者如殿下这样的人,或许不适合困在一个小家里头。您看,这才闲了几个月,我便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儿。”
“王妃应该还是不习惯吧!”秦氏宽慰道:“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总会让人觉得手足无措。”她拉着叶瑶的手,放到微微凸起的腹部,说道:“这是您骨头里的骨头,鲜血中的鲜血。您能感觉到的它的,是不是?将来,殿下和您都会疼爱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也会孝敬您和殿下!王妃,您和殿下坐拥北疆,治下有百万属地黎民,有三十万护国铁军,您究竟在怕什么呢?”
怕什么呢?叶瑶的掌心按在小腹上,一片温热随着小小的心跳起伏。这再真实不过的感觉,反而让她有种如置身幻梦三千里的感觉。
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她的人生中,居然还会有这样的风景。
是不是因为她或者楚渊的童年都有瑕疵,就下意识地以为,这份噩梦般的记忆,也会随着血脉延续下去呢?
生之一字,之于她或者楚渊,大部分时候,都不是什么美好的愿景,而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荒林。
在渊盟里的时候,她曾一度以为,生之于她,是九幽炼狱,死之于不幸的人来说,才是一种幸运和仁慈。
于是,她也不知道,让一个懵懂的生命降临于世,究竟是一种仁慈,还是一种残忍?
在这之前,她从未孕育过一个小小的生命。她不知道生命之初是如何的顽强,却是如此得熟悉生命的脆弱。仿佛只要一点小小的波折,就足以让一个生命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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