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定国（1/1）

问云梯上的雪色很是稀薄，或许是往来的人太多之故。 这样只是单单纯纯的走着，感觉真的很好，不想任何事，任何人，放空全部身心，任自己徜徉在这天高地阔。“王妃。”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我一惊，从那样虚无的状态被拉扯出来，偏头便见华遥安静的在旁边走着，也没看我，只是微微低下头貌似专心的看着脚下的路，“王妃信佛吗？”我有些意外，“不信。”顿了顿，我继续道：“但我信因果。”“因果不是属于佛家的吗？这么说，王妃还是信佛的。”我有些无语，“我是信因果，但不会去信奉佛家所有的理念，这样也算信佛？”“算。”一个斩钉截铁的字让我哑口无言，想了想，又不服气的张口反问，“那二皇子又信佛吗？”“我？”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容色温和而缥缈，“我也信因果。”这个回答。。。。。。行云至始至终未发一言，直到这个时候才缓缓开口，“二皇子自然不是信佛的人，不然就去普度众生了，何以在世间虚虚实实没个真呢？说起来，二皇子也算个奇人。”“本宫再奇，哪有靖王奇？”他自嘲的笑了笑，“本宫大概是在皇宫里待得太久了吧。”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明所以，总觉得，他们话中永远藏着深意，而且不止一层。一百九十九阶石梯不算很高，真的走上来也不会轻松，但我一点感觉也无，想来，是以前走多了，习惯了？偷眼去看华遥，面色更加苍白了几分。捕捉到我的目光，他歉意的笑笑，“本宫许久没有走过这样的路了。”我瞥瞥嘴，没再看他，将目光转向前方。上完问云梯，正对面便是一个极大的香炉摆放在正门与石梯之间空地的正中央，香炉里燃着大大小小的香，前方正方形摆放着十六蒲团，此时上香的人不少，看到我们，他们神色有惊奇，有激动，却没有人上前来。我们几人站在旁边，行云在一旁轻声道：“定国寺规矩，进了定国寺，无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心向佛祖的芸芸众生，即便是皇家，也不会刻意去违背这条规矩。”我心中感慨，这个寺庙，地位真的太不一般，主持大师得有多大智慧，才能让自古多疑的帝王都能容忍这份特殊？他仿佛猜出了我所思所想，不由好笑，“这是高祖皇帝默许并传承下来的规矩，高祖皇帝给予了定国寺极尊崇的地位，即便是后世帝王，也是不敢违逆的。”我顿时哑口无言，看来，是我片面了。行云又看向那个香炉，“这是广缘炉，上香无门槛，只要登上问云梯的人，都可以来上一炷香，只是贵胄们通常自诩清高，不愿意和平民百姓同一处，久而久之，广缘炉便成了百姓们的祈愿之所，你以前不在这儿，也不在里面，每次来都只到偏殿求一支签，放到一缘大师旁边就走了，这次可想到处看看？”“好啊。”我笑笑，很是费解，究竟这十多年，那个痴痴傻傻的慕容芊芊，是不是我？华遥适时搭话，“靖王该是来拜会五空大师的吧？”行云淡淡看向他，神色不好。他也不在意，只是轻轻笑道：“靖王有老王爷那份恩情在自然是可行的，只是王妃怕就。。。。。。前十年靖王没少带王妃来求见大师吧？是不是都被拒之门外？”行云沉了脸色，“二皇子想说什么？”“没什么。”华遥漫不经心的自他身上移开目光，落到我身上，那目光，有些复杂，“本宫只是好心想为靖王护着王妃一会儿，靖王又何必如此不近人情？”“本王的王妃，不需要二皇子操心。”这句话语气极重，行云他，该是生气了。我偷偷握住他的手，就听华遥笑了：“这件事可是迫在眉睫，靖王确定要在这儿和本宫耗着吗？”迫在眉睫？这是指，那宫女的事？难道说，这位主持能够解这燃眉之急？这样想着，我抬眼去看行云，果然便见他神色不好，不再说话。想了想，我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行云，你去吧，我在寺里到处走走。寺里人这么多，不会有事的。”他看向我，神色缓和些许，却依然不言不语。眼看华遥又想说话，我连忙抢先开口，“二皇子这般身份尊崇的人，做事自然会三思而后行，行云你放心去，我等你一起回家。”或许是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他，他看了我好久，才轻声嘱咐了一句，“小心些，我很快回来。”我乖乖点头，他复又看了我好久，才转身朝着寺内走去。我看着那个方向，没有回头，就听见华遥的笑声，“靖王和王妃还真是恩爱，不过一会儿功夫，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一般？”我转头看向他，一个人和才见过两次面的人待着，我心里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总觉得很不踏实，“二皇子不是有话要跟我说？行云走了，你可以说了。”他颇为意外，“王妃还真是聪慧。”我看着他，没有说话。他定定看了我好久，才忽然轻轻笑了，“这里人多眼杂，可否请王妃移步？”。。。。。。我心里是迟疑的，他也仿佛是漫不经心般开口，视线落在不知名的远方，“本宫暂时没有和靖王府对上的打算。”一眼看过去，这个人朦胧而虚幻，十分不真实。最后，我还是答应了，真的很好奇，他想要说些什么。

这座寺庙修建得很好，大气沧桑，古韵悠长，隐隐带着几分超脱世俗的出尘之感。从问云梯尽头的一侧进去，行上一小段曲折的小路，便有一株古树，累了层层白雪，远远看去仿佛满树繁花。我看着，十分惊讶赞叹，这棵树该是有多少枝丫，才承得下如此盛景。树下是空地，一片洁白，看样子很少有人来。他将黑衣的男子留在路口，自己缓缓向前走去，我跟在其后。走到满树白雪的边缘处，他停下步伐，仰头去看那琼枝玉树，黑衣白雪，长身玉立，这个场景，像极了古风图上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四周一片静默，许久许久，久到我觉得空气都要凝滞，他才轻声开口，说出来的话，却让我心底一沉，“本宫一直很不理解，靖王妃好歹也是名门之后，为何不过一个宫宴，就能那般上不得台面？有些东西，不是该刻入骨髓的吗？”胸口浅浅发堵，我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就听他又继续道：“靖王妃，别人都有资格当千金小姐，你可是没有资格的。说实话，在你清醒之后第一眼看到你，本宫真的很失望，你一点都没有大家风范，甚至还有些畏畏缩缩，普通得甚至连朝中寻常千金贵女都比不上，她们纵使骄纵无大志，好歹还是养出了名门千金气度，而你。。。。。。难道说，不过十年的浑浑噩噩，你便连护国将军府的傲骨都全部磨没了？”喉头有些发涩，胸口堵得慌，来时的心境全然不见，纵使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听到耳里，还是莫名难受。“我。。。。。。”“靖王妃，你遇上靖王，是你的福气，靖王遇上你，是他的不幸。”最后一句话，彻底击中了我心中的痛处，身体霎那不受控制的向后几步，跌倒在地，我抬头去看前方的背影，心下一片天翻地覆，伴随着无尽不知所措的茫然。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回头，我看不见他面上的神色，也无法去猜测他说这些话的用意，我只知道，那一刻，我真的觉得五脏六腑在翻滚。他说的，没错啊。。。。。。“很难受吗？”他依然没有回头，轻飘飘的声音飘散在风中，“那就，好好的成长吧，你要记住，你是护国将军府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你嫁的，是传承了百年深受百姓敬仰的靖王府，不论从哪点来说，你都不该如此平庸。靖王妃，本宫很期待看到。。。。。。你光芒万丈的那天。”

天地都是白色的，那个远行的黑色身影上，片片银枫纷飞如雪，依然如此热烈而孤寂，这一刻，我却突然觉得，也许这个人的故事，比任何人都要多。那番话在心底浮浮沉沉，起起落落，茫然找不到归所，我一直只知道自己太过弱小，也知道站在行云身边的人不该如此，却几乎忘了，我的生命是护国将军府那一百余条生命的传承，我，是护国将军府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传承。。。。。。原来，压在身上的责任，从来不止一份。下意识看向前方，雪上的痕迹依然很清晰很清晰。这个人。。。。。。

行云找到我的时候，我跪在空无一人的偏殿大殿上，虔诚的对着金銮宝像深深叩首。我不信佛，可是依然会对他保持着敬意，就像对这世间任何奇幻神谈。今日定国寺一行，收获极大，不是吗？起身时，我甚至对着面前的人——我的夫君绽放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想，那番话会被我永远记在心里，刻入骨髓，今后的每时每刻，都鞭策着自己，提醒自己，慕容芊芊，你身上所背负的，是两份无法推卸也不该推卸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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