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番外：晏文蓁篇（下）（2/2）

“蓁儿？”晏绍仍旧呆滞，可却是敏锐捕捉到这话中之意。

悚然一惊，下意识开口问道，“什么叫做效力二十余载？你这是什么意思？”

“晏文蓁！”晏五怒目而视，上前几步，高声喝道，似要阻止。

……

晏文蓁面色寻常，只把手中的长簪再往前送了送。

又是一阵惨呼，止住了众人近前的脚步。

“祖父，且容蓁儿再这般相称。

祖父你逐蓁儿出晏氏门墙，份所应当。蓁儿亦无颜以晏家人自居。

只是，在蓁儿心中，祖父始终是祖父。

祖父，有一事，蓁儿合该告诉你。你将晏氏二郎家谱除名，这一举动，实是错了。”

“错了？哪里错了？”

“错在晏氏二郎早已于二十年前蒙难，而今已成白骨，无人可逐。错在晏氏二郎无辜惨死，全家丧命于异族之手，无过无错，不该遭受这般对待。”

“什、什么？你在说什么？”晏绍张口，只觉脑中一片混乱。

“那他，那他，这个畜生……？”

“他啊，”晏文蓁轻笑一声，侧头看向赤兀极。

“大汗方才不是说，过了今日，便是一家人？

其实，何必等到今日？许多年前，大汗的胞妹，不就已是委身于晏氏郎君了么？

所以，我的长辈族人，不也是大汗你的长辈族人？”

收回视线，“祖父，你面前的这个男人，便是你宠幸府上舞妓留下来的晏氏庶子，便是胡人公主的子嗣，便是胡人大汗的外甥。

这个男人，抛弃名姓，劫杀晏氏嫡子，取而代之二十载。这个男人，盘踞燕北，里通外敌，相助胡人壮大。这个男人，借大周帝位更替、内部动荡之际，引胡人入关，……”

“晏文蓁！”晏五睚呲欲裂，从身后兵士处夺了刀，直指晏文蓁。

晏五不敢深想赤兀极的反应。

这个人，她怎么敢？怎么敢就这般揭开自己的身份？怎么敢劫持胡人王子？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

晏文蓁仿若不闻，自顾自地说道，“大汗，你倾慕汉家繁华，大可走正道。

汉人奉行圣人之道，海纳百川，迎四方来客，便如晏氏纳胡姬。

大汗你诚心朝见我主，我大周君王便会回以厚赐。

可你如今，竟是想着要鸠占鹊巢，作下那强盗匪寇行径，行事龌龊无耻，连你妹妹一介女子都不如，还妄想统治中原大地？

君者，以德配天。你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说着，目视前方，语调骤然拔高，“大周非是气数已尽，天道弃之，而是贼子算计，陷入大难。

赤兀极谋害大周官员，使尽宵小阴谋，利诱朝中蛀虫如秦氏之流，处心积虑，窃取大周江山，这等人，无德无能，怎堪为主？怎能得吾辈俯首？

我大周臣民，但有血性，当死战到底！”

“你找死！”赤兀极怒极反笑，一个女子，敢坏自己大计？

“你以为，你这般胁得博济，便可逃得性命？”

“当然不至于。大汗你心狠手辣，毫无人性，不过是一个储君大王子，死了还可以再立。不过是一个儿子，死了还有别的。纵是都死绝了，你也还可以再生。

大汗你怎会动容罢手？”

“你！”

“晏氏子弟无惧赴死，我晏文蓁亦是无惧。

只是，”晏文蓁话音一转，复又看向晏绍，“祖父你说的，‘国事至此，臣安敢不死？’，我却是不敢苟同。

大周得天庇佑，王气未失。有英主现世，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三皇子殿下昔日识破燕北乱局，揭破贼子诡计，只身为大殿下驰援京都断后。无奈大殿下兵败，只得收拢兵力，徐图后计。

而今殿下已是在西川登基，延续大周国祚。殿下继位之时，发出讨胡诏令，号令各地抵御胡人，收复河山。

忠臣良将，当留得有用之躯，护卫英主，驱除敌寇。”

“好！好！好！”晏绍朗声大笑，目光灼灼，“是祖父错了。

祖父之错有三。

一错，在认不得中山狼，错认了杀兄害嫂的畜生这么多年。我儿惨死，却不能为他主持公道。二错，在不该错怪你。祖父收回方才那句话。蓁儿你是个好孩子，你永远都是我晏氏的好儿孙。三错，在不能为大周良将，无力报效陛下。

只是，臣非良将，却是忠臣，但愿追随大周历代先主而去。”

“臣愿追随大周历代先主而去，与国都共存亡！”

“臣亦然！”

……

晏文蓁眉目舒展。这已是自己所能做到的极致。

自点头应下那人要挟，决意踏入京都的那一刻起，晏文蓁便知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自己自是不会令那人如愿，不会令匪寇贼子如愿，这一切，已无回头路可走。

然而方才，见着晏氏族人慷慨赴义的姿态之时，晏文蓁却是迅即改了原本的主意。既然终归要拉个敌人一块死，那不如把动静搞大一些，让鲜血流得更有价值。

与其默默死在胡人屠刀之下，不如殊死一搏。好叫世人晓得，大周还有可战之君，还有可战之臣，不会屈服在侵略者的屠刀之下。

还有，眼角余光扫过四周，晏文蓁眸色深深。好叫观望的人知晓，敌人刀锋在侧，绝无粉饰太平、苟且偷生之机。要么跪下为奴做狗，要么押上全副身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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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侯爷，”晏文蓁定定地望了晏五一眼，抿抿唇，开口道，“你说，父母之命，不容我质唤。是，子从父命，为人之本，我本应顺服。

然则，你以胡人皇亲自居，此番更是欲陷晏氏合族于变节不义之耻，从命则禽兽，不从命则修饰，我不欲为禽兽。

是故，不能从命。”

深吸一口气，“再者，晏侯爷，你以燕北无辜性命相胁，迫我行事，不义不慈，实不配为我父。

你说，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给的。那好，我今日便统统还给你。将这一身血肉。”

晏文蓁说着，手上猛地使力，长簪穿透那胡人颈间。而后，手腕一翻，狠狠搅了搅，迅速拔出。

伤处的血喷涌而出，溅了晏文蓁满头满脸。那胡人口中溢出血来，赫赫哀嚎，双手捂住颈侧，砰然砸倒在地。

晏文蓁舔了舔唇角沾染到的血迹，哈哈一笑。

“手刃一匪寇贼子，还是匪首之子，我今无憾矣，敢死耳！

我晏文蓁这三个字，只会以这样的方式，同匪寇贼子联系在一起。”

说罢，不待众人反应，便反手向自己颈间刺去。

……

这一番动作，连贯异常，一气呵成，待到有人回过神来，场上只余两具横卧的尸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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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好好好！有子孙如此，我晏氏亦无憾矣！”

晏氏族长纵声长笑，夺过一旁胡人士兵手中刀刃，反手一砍，“晏某虽非武人，今日便也以此残躯，与敌死战。”

……

“好！我辈堂堂男儿，岂能不如一弱女子？今个儿，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狗贼，受死！”

……

在场晏氏族人无不动容，纷纷动手夺刀。世家子弟皆是要兵马娴熟的，一时间，场中血花四溅。

……

其余各家眼见局势发展至此，知今日绝难善了，便也顷刻作下决断。

……

赤兀极目中泛红，再压制不住杀意。不再多言，只森然开口，“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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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弘武元年，三月廿二，京都血色拉开帷幕。

以京都晏氏为首的世家大族，向北胡统治者发起了反击。京中幸存家族、在押文官武将、民间百姓组织，同时掀起暴动。亦有投降官员反水，大营兵士举兵。

北胡之主赤兀极暴怒，随即展开残酷镇压，血洗京都。

历时月余，方才压下。此时，京都已是十室九空。残肢堆满长街，鲜血浸染大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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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端，驻守西川的大周皇帝周谦闻讯，再发讨胡诏令，历数胡人残暴恶行。

“暴胡欺辱汉家，杀我百姓，毁我祖庙，夺我都城，今特此讨伐。

……

胡夷狼子野心，素来以掳掠屠戮为乐，强抢汉地为荣。此番乘乱而作，扰乱中原，屠城掠地，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

朕为大周天子，誓必扫除胡夷，复吾汉民之地，雪吾汉家之仇。

……

凡我大周子民，有斩胡首者，文官进位，武职拜将。

……”

诏令一出，各地传檄。

有各自为政、僵持不服者，携手御敌，结为互助，一改一盘散沙之势。有势单力孤、无力反抗者，远离故土，西入川蜀，投奔汉家天子。

……

北胡忙着四处派兵镇压，征服中原的脚步骤然一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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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川，皇帝行宫。

周谦轻抚战报，“三月廿二，京都之变”，喃喃低语。

这篇消息，这几日，周谦已是看了无数回，心中仍是震撼不减。

晏文蓁，晏文蓁，这究竟是怎样的女子？

其义也，勇也，贞也，智也。

……

“禀陛下，荆南晏氏来投。”

“好生照料。”

……

看，这京中之变可谓是她挑起的，而今，这众人来投的局面也是她推动的。

“王气未失，有英主现世。忠臣良将，当留得有用之躯。”

京都大族甚众，她以京都一地之血，激起世人反抗之志，引得世家豪右前来投奔。壮士断腕，干脆果决。

英主么？周谦垂眸，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但愿不负于你。

周谦心下叹息，这个女子，若是没有这些事情，似乎是会成为自己妻子的。

……

“嗯？”周谦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荆南晏氏？”

不对。抬头，叫住宫人，“慢着，还是由朕亲去。”

“这，陛下，现在？这荆南晏氏并非嫡支，而近些日子，来投者甚众……”

周谦眉头皱起，“晏氏忠贞，举世表率。朕敬之重之，有何不可？

来投者，皆是忠勇义士，朕自当一一相见，以谢众人不弃追随。而晏氏其中翘楚，朕即刻就要见到。不管是不是嫡支。”

……

“对了，”周谦跨出殿门，“那几位晏氏小郎君、张氏小郎君，眼下伤势如何了？”

“已无大碍，正在休养。”

“那便好。忠良骨血，能保全一二，也算万幸。世家深谙狡兔三窟之理，这回倒是派上用场。”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在做调研，需要切换下大脑，缓了两天。见谅见谅。大长章奉上。

文蓁篇就这样结束吧。

这是晏文蓁，这是她会做出的事情。晏文蓁是世家女，知晓人心权术，手段也是会使得。这一回，时局混乱，行事艰难，加上生父爆出来的猛料，而后又紧紧相逼，晏文蓁受了刺激，做出一些狠辣的事情也是正常的。

世家把控朝堂享尽好处，那国难当头，也该尽到责任。所以，晏文蓁没了晏、张两家的后顾之忧，便极力激怒赤兀极。这其中关窍，周谦是明白的，所以，会欣赏她，会敬重她。

评论区小天使们提到的，周谦一生后位空悬，确实是因为晏文蓁。

这里最后的厮杀殉国，其实还可以写多一点的。只是，我觉得这样可能差不多了，毕竟爽文，求仁得仁，也算好结局。那个具体死状，死后又怎么样，就不提了。

这个前世篇，我个人还是蛮满意的。没有什么扭转乾坤，只是用尽才智，奋勇向前，不惧结果，无怨无悔。

当然，程知之前也是这样的。可是她现在有点不一样了，大概要进化成超级英雄了。改天换日，左右大局，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