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番外：晏文蓁篇（下）（1/2）

眼见老父目光沉静,缓缓地摇了摇头，晏绍的身体一僵,拳头攥得死紧，腮帮子咬得咯咯作响。

眼角余光一扫,四周的胡人士兵，目光已是锁定了自己，手正搭在腰间刀柄之上,约莫只待自己有个动作。

晏绍狠狠地闭了闭眼。这群畜生正是缺了乐子,等着杀鸡儆猴呢。

……

被强行观礼的在场汉人,屈辱而愤怒地挨完整个大典。在这个过程中，晏绍死死地压制住自己,不敢松开。

他是无惧一死,只是怕因着这逆子受世人唾弃,怕自己一时冲动反倒是如了这帮畜生的意。

……

赤兀极端坐上首，志得意满。

看着下方众人俯首跪拜,看着不远处那些个自诩傲骨的汉人敢怒不敢言,只一副畏缩惧怕的模样,心下啧啧叹息。

但凡你们有些血性,我今个儿就成全了你们，让天下人晓得，什么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奈何啊。

那么，懦弱无能的汉人，弯下你们的双膝，低下你们的头颅,我便让你们多苟延残喘一些时日。

……

接下来，还有一场好戏。

……

==========

京都，晏府。

砰！

“畜生！畜生！那畜生献关献城不够，竟是还要献女儿？

要晏家女儿委身胡人，这个畜生他这是要把我晏氏百年清名踩在脚下啊！”

晏绍满腔怒火，在见到胡人所谓的报喜使者趾高气扬地离去之后，便再也按捺不住。

在场的晏氏族人也是面沉似水，眼带愤怒。

……

半晌之后，晏氏族长、晏老太爷沉声开口，打破静谧。

“此番国难，实是大周国本不固，是胡人趁虚而入。

胡人确是兵强马壮，铁蹄破开了我大周山河，可异族寡民，想要统治我中原大地，却绝非易事。

赤兀极这便一来高举屠刀，杀尽反抗者。二来启用晏正巍之流，以汉制汉。

他大肆封赏那些子闻风投降、迫不及待跪迎新主的小人，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温和大度的样子，接纳前朝旧臣，不正是要展现出这般姿态么？

献媚胡人的，加官进爵，继续安享富贵。反抗胡人的，屠刀相向，灭门屠城威慑。”

“唉，”随即一声长叹，“而今，我晏氏恐怕正是成了赤兀极选中要给天下人看的靶子。

所以，绍儿，那一日，为父拦下了你。

那个时候，赤兀极四周，兵马齐备，层层包围，只怕正是等着有人撞上去。

绍儿，你若是动了，便是晏氏动了。那在场各家，少不得要被逼即刻做出选择。要么向新朝跪拜，要么被视作我晏氏同党。

……”

“大兄说得是，”一名晏氏族人无奈开口，“高门士族纵是门庭锦绣，可比之胡人刀锋，却是以卵击石，甚至是连鱼死网破的机会都没有。

正如我晏氏，当日纵有抵抗之志，却是无力回天。如今更是沦为板上鱼肉。”

“父亲与叔父说的，正是这个理儿。

儿子也晓得，为保全家族，这些人不敢妄动。眼下，谁也不愿去做那出头的椽子，被胡人用来示威。

所以，那一日，儿子无论如何都忍下了。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这一回，胡人羞辱更甚。

上一回，胡人耀武扬威，我们隐忍不发，还能说是能屈能伸，不做无谓牺牲。

可是，这一回呢？

若是放任这婚事成了，因着那畜生，晏氏当真同胡人扯上了关系，那不就是我们默认了？那可就真坐实了卖国求荣的名头！

父亲！日前胡人攻京都，朝臣投降倒戈，我晏氏站出来抵抗，便是抱着与国都共存亡之心。我晏氏上下，除了那畜生，再无贪生怕死之徒。

如今这般，还请父亲拿个主意！”

“正是。如大郎所言，我晏氏上下，无贪生怕死之徒。以身殉国，是臣子本分。请族长定夺！”

“请族长定夺！”

……

晏氏族长环顾一周，见着族人坚毅无畏的姿态，眼中亦是坚定。

一撩长须，颔首道：“好！都不愧是我晏氏子弟！

国既不存，臣又何在？

国难当头，只有以身殉国，同投降变节的选择，没有苟且偷生。

如今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外有异族相逼，内有逆子变节，我晏氏一族惟有用鲜血以证忠贞。

至于其他世家，拖了这么些时日，他们也该作出决定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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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匆匆而过，转眼间，下旬已至，便是到了三月廿二。

这一日，大吉之日，宜嫁娶。

……

这一日，是大胡大王子博济，迎娶原大周士族晏氏长房嫡孙女、颇受大胡皇帝厚待的原大周降臣现大胡燕北候晏正巍长女晏氏文蓁。

……

一大早，晏文蓁便起身，按着胡人皇帝指派下来的礼官引导，走过了一系列流程。

这会儿，该前往御前，与新郎官合礼。

……

==========

皇城内，大殿上。

大半个月前的原班人马都在。位居前列的，有晏氏族长、晏氏长房、晏氏嫡支子弟数人。

随着礼官唱礼，晏绍见着新人缓步而来，眼中平静。不再是日前那般显露的怒火，而是带着一抹坚定无畏的决然。

……

新人走近御前，跪。

另有官员宣旨，上书大胡皇帝赐婚圣谕。

言称，晏氏顾全大局，忠诚为国，乃臣民典范。晏氏小姐出身名门，功臣之后，贤淑聪慧，实是佳妇人选，与大胡王子博济天作之合。

旨意念完，一句钦此话音刚落，便听着一道低沉男声响起。

“且慢！”是晏绍开口喝道。

他向前跨出一步，随即接上。

“忠诚为国，我晏氏敢应。臣民典范，我晏氏可不敢厚颜。

因为，我晏氏出了一个恬不知耻、卖国求荣、数典忘祖的逆子畜生！

顾全大局？献关功臣？我晏氏可不敢认。”

说罢，抬手一指，“晏正巍，我以你父之名，宣告我晏氏族长决定。今日，将你逐出晏氏门墙。此后，你再非晏家人，你莫要再以畜生行径辱我晏氏声名。”

而后，目光一转，看向晏文蓁，“蓁儿，你当真要听从你父之意，嫁与胡人？”

晏文蓁神色放空，目视前方，仿佛充耳不闻。

……

“唉，”晏绍一声叹息，眼中悲凉。

“罢也。你们父女日后再非我晏家人，莫要借以我晏家之名行事。”

“呵，”此时，一声轻笑传来，晏五讥讽开口，“怎么？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么？晏氏如今由得了你作主么？”

“冥顽不灵，迂腐愚蠢，晏氏族长也该换人了。”晏五下巴一抬，“晏氏，我要了。”

“你、你这畜生！痴人说梦！”

“是么？”尾音拉长，突地喝道，“这人诽谤朝廷，不敬君上，还不拿下？”

上首，赤兀极微一颔首，殿上持刀护卫便向晏绍逼近。

晏绍冷笑一声，“真是一条好狗！你这便是要拿你父兄子侄的头颅，去献媚你的异族主子了？”

“你不都说了，我今后非你晏家人了？那我又哪里来的父兄子侄？

你且记住了，今后，只有我的晏家。”

“……畜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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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又何必？”赤兀极冷眼看着这一出闹剧，嘴角勾起。

此时，忽地开口，“你们汉人不是有句古话么？天子者，有道则人推而为主，无道则人弃而不用。周氏皇帝昏聩蠢钝，周氏朝廷腐朽无为，我大胡取而代之，有何不可？你们又何必拘泥于胡汉之别？

燕北候心系百姓，化去干戈，迎我军进入燕地，避免了不必要的伤亡，此大仁大义之举。你们又为何怪罪？

朕如今入主中原，天下百姓皆朕子民。你们又何必做无谓之事？

何况，今个儿一过，我们便也是一家人。”

“狗屁！你哪里来的道？不过是烧杀抢掠、动辄屠城的蛮夷！他哪里来的仁义？不过是卖国求荣、投降变节的畜生！

背国弃家的贼子，同我晏氏没有关系！蛮夷匪寇，亦休想令我晏氏俯首！”

晏绍抬手，一一指向那些个换了新朝衣冠的原大周旧臣，“好让你们晓得，我大周有的是恪守气节的忠义之士！这些贪图富贵、吃里扒外、甘为异族座下犬的无耻贼子，不配为我大周之臣！”

话音一落，在场众人皆是脸色一变。

被点到的，或惊怒，或跳脚，或仓惶。而其余要求来观礼的世家大族，纷纷余光四顾，相互眼神交换。

……

赤兀极见状，面色一沉，阴测测地笑道，“好！好！好！

你们既是不肯低下那高贵的头颅，那朕惟有割下你们的脑袋，令你们日日夜夜在我大胡将士的脚下忏悔。”

“呵，”晏绍昂首，冷笑一声，“大丈夫何惧一死！国事至此，臣安敢不死？臣不死，遗臭万年耳！”

赤兀极大怒，继而挥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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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此时，一声惨叫传来。

北胡大王子博济，双手捂着颈侧，哀嚎出声。鲜血随着指缝溢出。

博济身后，是一袭红衣的晏文蓁。

……

晏文蓁耳闻晏绍一字一句地责问，眼见晏氏族人沉静坚定的表情，便是知晓他们已然做出了怎样的决定。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既如此，晏文蓁心下当机立断。士人所愿，是求仁得仁。

……

趁着场上生乱，众人不备，晏文蓁拔下头上长簪，突地发难，刺入身侧博济颈间。同时，迅速移至博济身后，抵住他后背，挡在身前。

众人被这一变故惊得一呆。

“博济！”这是愤怒嘶吼、拍案起身的赤兀极。

“大王子！”这是满目惊惶、举刀上前的殿内侍卫。

“晏文蓁！你在做什么？”这是一侧反应过来的晏五。

“……”这是双目圆睁、满脸愕然的晏绍。完全没理解这事情发展的节奏。

……

晏文蓁嘴角微勾，缓缓笑了。

“都别动。我一介弱女子，手上可是不稳。你们一个惊吓，这位金尊玉贵、得大汗看中、视若储君的大王子殿下，可就要不好了。”

赤兀极眼中杀意迸现，狠狠剜了一眼晏五，直直看向下首不远处的晏文蓁。

一字一顿，“晏小姐，你想要做什么？”

冷哼一声，“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么？你可有顾及到你的父亲？……”

停顿一二，环顾一圈，“……以及你的长辈族人？”

晏五不像是会在这个时候耍什么花样的，那就是他这个女儿有问题。

先前倒是一直没注意到这个女子。这个女子，好似先前是与周朝皇子有过婚约的。

……

晏文蓁眉梢一挑，面露诧异，“大汗何出此言？

燕北候为大汗效力二十余载，大汗你能踏上汉人国土，能占据大周国都，能坐在这御座之上发号施令，他可谓是劳苦功高。

大汗投桃报李，许以富贵，又何须我顾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