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卖相不足(2/2)
送走徒弟,召南将大屋门关好,折身进来便走到屋角,掸掉壁上的浮灰,对着破烂木头上的纹路琢磨起来。
接连两天没有下雪,沙洲上积的残雪尽数融化,弄得到处都是稀泥浆,而且更加的冷,破破烂烂的街道上,除了不得不做活才能吃上饭的那些,几乎看不到其他人。
沙洲海民里也分三六九等,商家那种自然是上等的,却也不算最上等。
最上等的是春天才出现,呼啸海上,到海市一罢便回到崖上,住在泥砖房子里的那些人家,虽然不见得就有照莱的户籍文书,但至少跟府衙的某个皂隶说得上话,出钱便买得到房屋,如此住上三代,家里子孙有了邕国户籍,才能脱离海民这一卑贱行当。
比商家次一等的,就是在沙洲经营着小铺子,不必去风浪里搏一口饭食的人。
再次一等,就是商家的伙计学徒那种,沙洲的酒馆饭馆和妓院,全靠这一群人谋生,他们活得虽苦,却也还有几个闲钱用用。
最下等,别说闲钱,每天吃一顿大约还吃不饱,永远饥肠辘辘,冻烂了腿也得赤足踩过冰水,压断了脊骨也得驮着重物到处奔走的苦力。
颜晓棠虽然道听途说了一些消息,但她毕竟不是本地人,也从来没有需要为了吃饭想尽办法的时候,不免就有点想当然了。打听到沙洲最大的船坞所在,她领着两位师兄找了过去,打算得很简单,越是大的地方,要的人越多,应该错不了。
三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其实主要是颜晓棠找话跟伯兮说,月出在一旁心酸酸。
“大师兄,一会到了地方,我说你识字,别人问你,你记得点点头。”
月出嗤笑一声。
“嗯。”
伯兮淡淡一声应和,颜晓棠心里就绽开了一朵花,他的声音比什么声音都好听,哪怕只是“嗯”这样,不知道算不算从嘴唇里出来的声音。
“没有谁舍得让识字的人干力气活,这样大师兄可以做点轻便的活计。”颜晓棠狗腿道。
“我也识字啊!”月出愤然。
“我也识字。”一对月出说话,颜晓棠讨好的笑脸立即一收,不客气道:“我们三个都识字,一下子去了三个会识字的人,人家有那么多信要人写吗?有那么多帐要人算吗?有那么多……”
“当我没说……”月出气短道。
颜晓棠却没有乘胜打击,反而耐心道:“三师兄,你不知道,识字是要花钱的,而且花大钱,我们租屋子用五百文钱,半贯不到,找个先生教识字要一整贯钱,就是一千二百四十六文钱。”
月出对凡间最清醒的认识,就落在“钱”字上,一听这数立即倒抽一口气,满脸难以置信。
“一户百姓家,了不起也只供得起一个人去认字,所以一家里有一个识字的就很有脸面了,如果我们三个都识字,说出来会很吓人。”
月出懂了,这就跟直说“我们的身份有问题”一样,太惹人怀疑,但是这就想让他不嫉妒是不可能的,他朝伯兮看,指望伯兮有做师兄的自觉,推让一下。
颜晓棠在他们中间突然跳了一下,把月出的视线“拦截”下来,露出两排小牙笑。
“可恶……”月出很想磨后槽牙。
“啊!到了。”颜晓棠一指前方,。
好大一排船坞,周围密密匝匝拥挤着一大片或新或旧的木船,无数在造的船只,或是未完工的桅杆、船帆、铁锚等物随意安置,连船坞修得也不整齐,宽的窄的、高的矮的,还有歪斜的,漏顶的,有些用船上桅杆挑起船帆充当屋顶,桅杆拉扯的绳索上不止有船帆,还有晾晒的疑似没洗干净的裤子等衣服,乱七八糟,毫无章法。而且屋顶扣着屋顶,屋墙串着屋墙,要找路,只能顺着地面被踩得最烂的泥坑走。
一走进去,天光就被各种高高挑起的杂物分割粉碎,被海水和风侵蚀过的木头发出特有的憔悴呻、吟,从不远不近的角落里传出来,要是胆小的人,昏憧憧间只怕以为自己闯进了什么妖魔的领地。
一看竟然是这样的地方,连个人影都看不到,颜晓棠也不免犹豫起来,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可不就是来错地方了吗?颜晓棠根本不知道一般苦力找活干,是绝对不敢直接跑到船坞附近去找的,各家船坞都有自己的伙计,跑到门口去找活,就跟当面去抢伙计的饭碗一样。
伙计们虽然在船坞里也是被欺负的一类人,出了船坞却也有样学样,把自己身受的气撒到别人身上,别说什么穷苦人互相体恤的话,国与国之间尚且如此,或许天道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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