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之昊染篇(2/2)
似乎被他瞅得难受,宁染一会儿背过脸去。他扳过她的肩膀,发现她眼圈儿红红的。
心头一热,萧文昊握住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手居然比自己的更凉。
他叹口气,收起嬉皮笑脸的神色:“你回去吧,我可以照顾自己。”
“照顾自己?你现在连个鸡蛋都握不住,怎么照顾自己?”宁染嘀咕了一声。
萧文昊认真地看了她半晌,忽然又伸手摸下去,在被子里捣鼓了一会儿。
“干什么呢你?”宁染睁大眼睛看着他。
萧文昊逗她道:“我试试,看能不能握住啊?”
宁染脸一红,嗤地笑出来。
她笑起来很好看。
就像是绽满枝头的樱花,一夜春雨,突然而落,美丽惊艳不可方物。
萧文昊长时间地凝视着,忽然想,她这样笑,倒是很像一个人。
他第一次见到云沙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羞赧而又难掩娇嗔地静静笑着。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记不起来了。
宁染被他看的不好意思,扭头从包里掏出一套干净的内衣,给他换上。他昏睡了两天,内裤上都是臭烘烘的汗渍。她也不嫌弃,接过就丢进脸盆里,端出去洗了。
晾衣服的时候,萧文昊看到她抬起脚尖,淡紫色的上衣也跟着抬起,露出一截雪白的纤腰。
头一次萧文昊没有看出情欲的味道,只是觉得她好像瘦了,锁骨突起得特别明显。
心里泛起一阵莫名其妙的心疼。
晚上,宁染给他带了煲汤,据说是她亲手做的,他摊了摊手说:“没力气,要不你喂我吃?”
宁染叹口气,哄小孩似的地一口一口塞进他嘴里,嘴上还说着:“还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萧文昊想了想,认认真真地说:“宁大小姐的口红?”
宁染脸上一红,没好气地丢给他一个抱枕。
出院的那天晚上,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宁染陪着他回了家,但并没有走。
北京的春天,乍暖还寒,暖气已经停了,稍微有点冷。
半夜,萧文昊侧身躺在被窝里,寒气沁骨,凉的发颤,忽然有个冰块般的手抚上他的胸口。他怪叫了一声,一把将那个始作俑者按倒在身下。
胸膛下面,宁染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呆呆的看着他,胸口也微微起伏着。
她初来,没有适合她的衣服,洗完澡就穿着他的t恤,t恤很大,松松垮垮地套在她的身上,几乎可以当睡衣了。
也是因为大,被他这么一扯,漂亮的锁骨和雪白的肩膀就裸了出来,分外诱人。
萧文昊觉得自己呼吸有些重了,忙别开脸,松开她:“大半夜地想干什么呢?扮鬼吓人吗?”
宁染摇了摇头,轻轻地念着:“我来,送个东西。”
“什么啊?”
萧文昊回头,恰看到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唇。
刚才欲火燎原,他也没敢多瞧,这下才发觉,她的唇抹得红红的,山谷樱桃的颜色。
忽然间又记起那甜润的滋味,他眼眸一黯,低头咬住她的唇,哑声说:“还有呢?”
“我冷得睡不着。”宁染睁大眼,理所当然地看着他。
萧文昊坏坏一笑,使劲儿亲了她一口,然后三下五除二地扒了自己的衣服,又扒了她的。看她发抖,手一挥,拿被子裹住两个人。
相拥的那一刻,他舒服地哼了一声。想到她会疼,又吻吻她的脸,如同最好的舵手般,抱着她在海浪里驰骋。
她声音柔软如同涨潮,他抱紧她,一同腻死在温柔的海里。
几年来,他第一次如此酣睡。
……
那之后他们就心照不宣的同居了。
说来也怪,以前他最怕阳光,总是把窗帘都拉得死死的,宁染来了以后,他每天都是被阳光叫醒的。以前他最喜欢夜晚,喜欢穿梭于京城的各个夜总会、酒吧,结识各式各样的男人,又结识各式各样的女人,宁染来了以后,他只觉得夜晚是个索然无味的所在。
当然,除了夜晚的她的床上。
若说还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下班回家时,他一进门就能嗅到菜香。
小餐桌上会前所未有地摆着几大盘子菜,还有汤,每天都换着花样。他其实很佩服宁染,因为她说上次医院的那翁煲汤,是她第一次做的正经玩意,那玩意还是很有滋味的。
他一度怀疑宁染是个天生的贤妻良母,不然怎么能把家务做得井井有条,把饭菜也烧得津津有味。他一度是这么以为的,可后来有一次,他提前下班回来,看到宁染正在倒一盘烧糊的菜,他才知道,没什么东西是天生的,她只是愿意这么折腾而已。
那次,他心里泛起一种难言的滋味。
吃完饭,他甚至主动提出要收拾碗筷,宁染也没反对,站在水池边默默地洗碗。
他把脏盘子递过去,她洗干净递还给他,他放进柜子。偶尔还会递错碰到对方的手,会产生一种奇怪的甜甜的尴尬。
他忽然觉得做家务原来是这么有趣的事情,于是主动请缨地讨好她:“宁大小姐,我还有什么能够效劳的?”
宁染歪头,认真想了会儿:“不许随地丢垃圾。”
“遵命!”萧文昊认真地点点头。
把最后一个碗放进橱柜里,宁染说:“不许湿着头发就爬上床!”
“没问题!”
宁染转了转眼珠:“不许在我睡着的时候,拿那个东西骚扰我!”
“这个……”萧文昊从背后抱住她的腰,“略微有点难。”
宁染用手肘倒了倒他的肚子,他一声哀呼松开了她。
宁染于是转身,有模有样地说:“那就不许带着别的女人的味道来蹭我。”
萧文昊一怔,装模作样地抬起胳膊嗅嗅自己:“有吗?明明我全身上下都是你的味道。”
走过来抓住他的肩膀,宁染气呼呼地说:“以前在小镇的时候,你身上的味道就没断过,回家也从来不掩饰。把我当什么啊!”
“为夫错了,现在改过自新还不行吗?”萧文昊双手扳起她的脸,在她的唇上重重亲了一口,特别慷慨地说,“还有什么,娘子你一口气儿全说了吧。”
宁染却挣扎地脱开他的手,往前走了两步,忽然一顿,声音也低了下来:“做爱的时候,不许喊别人的名字。”
“你一定听错了,我喊的其实是个男人,”萧文昊立马粘过去,拖着她的手道,“男人也不行吗?”
宁染垂下脸,幽黑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云沙会是男人的名字吗?”
萧文昊顿时一僵,呆立在那里,但是很快他又反应过来,突然死皮赖脸地一把抱起她,将她扔到了卧室的大床上:“原来你是吃醋了啊!”
晚上做的累了,相拥而眠,萧文昊却没有睡意。掀开被子,里面满满地都是阳光的味道。
应该是宁染晒过了吧?
萧文昊默默地想,他都几百年没晒过被子了。那一瞬,他忽然发现家里有个女人照顾真好。
至于云沙……
初恋是一根刺,刺在每个男人的心口,那是没办法的事。
萧文昊敷衍地想着,翻了个身,又抱着她睡过去。
……
日子相安无事,萧文昊却如获新生。
他以为,他如获新生了。
月中母亲大寿,连日不曾回家的他,这次的家宴却不得不赴。
席间,云沙和唐唐自然也到了。
他已经有很久都没有见过云沙了,整日沉浸在宁染的温柔乡里,他以为他已经忘记了云沙。
这一见,他才发现,原来他那颗跳动的心里还有着她。他还是会为了她的一颦一笑而觉得心慌心堵。
被这滋味煎熬着,宴席才进行了一半,萧文昊就借口要离开。
这么多宾客都看着,萧宁的脸上到底不太好看,临走之前,她拉着他到了一个单间里:“你先别急着走。有几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
他敷衍着:“您说吧。”
萧宁看着他,沉了沉气,才缓缓说:“第一,来历不明的女人不要往家里带。”
萧文昊闻言,猛然抬起头:“你说谁呢?”
萧宁睥着他:“你自己心里清楚,那种女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萧文昊无所谓地哼了一声:“她是不是好东西我心里却是很清楚,另外,她是一个人,您说话也忒刻薄了点吧。”
“管她是什么?就算是为她好,你也该离她远点,你扪心自问,你还能娶她吗?”
萧文昊脸色微微一僵,眼眸到底暗了下来。
萧宁于是吸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咱们萧家的媳妇,不要求身家多么厉害吧,至少也得是一干干净净的姑娘。你那个我不同意,我瞧着你也没有跟人结婚的打算,既然如此,不如早早断了,免得以后一堆麻烦。”
萧文昊心烦意乱地打断她:“这件事先不提了,第二呢?”
萧宁侧了侧身子,思忖道:“第二,我想给唐唐找个后爸,想跟你商量商量谁比较合适。”
心里蓦然一惊,萧文昊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我不同意!”
顿了顿,又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些,于是解释道:“大哥才过世多久,您就盘算着给云沙改嫁?这算什么?”
“算什么?”萧宁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让你娶个世家小姐你又不同意,论能力你也没能力管好集团,除了用你嫂子去联姻来巩固咱们家的势力,我还有什么办法!”
萧文昊心里一阵气血翻涌:“我看您根本就不是要找我商量,而是找我通知一声。”
他说完,拂袖就要走。
“你又要走是不是?”萧宁也气坏了,在后头喝道,“行啊!走了你就别进这个家门!”
那个夜晚,萧文昊的心如同被什么堆堵着,特别难受。
手握着方向盘,他在城市里转了一圈,最终也没有回家。停在路边想了一会儿,他打电话叫了个酒友。
“心烦找哥们就对了,来来来,咱们借酒浇愁!”来人带来几箱子的酒,红的啤的白的轮番上场。
最后犹觉得不尽兴,又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两枚药片,丢进酒瓶里递给他:“这是我上个月去缅甸出差的时候买的,效果很惊人,保管你飘飘欲仙。”
说完他还身先士卒地仰头喝起来,萧文昊心烦得不行,也懒得管那么多,跟着喝开了。
被这酒搅和一夜,萧文昊醉得七荤八素,口中一会儿嚷嚷着“小染”,一会儿嚷嚷着“云沙”。那酒友苦恼地扶着他,午夜的街边,迎面走来两个女孩子。
衣着时尚,妆容甜美,一看就是青春正好的年纪。
“小染云沙我没有,小美女倒是有一对儿。”酒友兴奋地瞅了瞅他,见他只是懒散地靠在车上,于是跳下车,靠近女孩,眉飞色舞地搭讪起来。
女孩子停下来,看着不菲的敞篷跑车,脸上的羡慕显而易见。
酒友知道上道了,冲女孩暧昧地眨眼道:“我跟哥们儿喝醉了,开不了车,你们谁有驾照,载我们回去?”
女孩眼睛瞅着跑车,悄悄研究着款式型号,另一个则蹭蹭她的肩,怂恿说:“长的挺帅的。”
两个人咬了会儿耳朵,商量好了,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一路上,酒友搂着其中一个说笑不已。刚行到一家酒店,车又停了,酒友说自己不胜酒力,要去歇一歇。
那女孩竟也跟着去了。
剩下这一个,本想扶萧文昊起来,却怎么也扯不动。心下一阵颓然,她无奈地把车停在僻静处,刚打算开车门离开,一只收却蓦地拉着她。
“别走……”
她怔了一下回头,萧文昊已经一把将她扯过来,拉进了怀里。
之后的事,萧文昊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记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的身体就开始膨胀,像吸足了水的海绵,身上则烧得厉害,像是燃着一把火,几乎要将他燃灭了。他急切地四处摸着,终于摸到一个凉凉的躯体,这下如同老鹰逮到了猎物般,他不假思索地扑了上去。
清醒过来时,月入西天,女孩赤裸裸躺在跑车的后座上,小手则贪恋地抚摩着他的胸肌。
他唬了一跳,猛然坐起来,这才记起方才的酒和那个药片。
“你醒了?”女孩还是一脸的意犹未尽,唇一串串地印在他的脖子上,说着暧昧的话,“你刚才好厉害啊。”
头疼得几乎要炸裂开来,萧文昊只觉得心烦意乱,一把就推开了她:“滚。”
“什么?”
女孩一怔,煞白着脸坐起来。
“我tm叫你滚!”萧文昊也恼了,他现在后悔的要命,丢垃圾似的打开车门,把女孩推了出去。
女孩怒极,站在街头破口大骂:“艹你大爷的!神经病啊!”
萧文昊烦的不行,随手从钱包里翻出一沓子钱扔出去,然后开着车就往家里跑。
到家,房间里一片漆黑。
他蹑手蹑脚地跑回卧室,宁染已经躺在床上了。好象刚睡下,蜷着身子对着墙,抱着自己。眼睛微微闭着,长长的睫毛偶尔颤动一下,仿佛睡得不稳。
萧文昊心里疼了一下,忽然很内疚。
小心地把衣服脱了,他忘了自己身上还粘着奇怪的味道,只是记得要小声一点,不能吵醒她。然后钻进被子,手臂慢慢地贴着枕头钻过她的脖颈,从背后抱住她,脸贴着她的肩膀,手则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
她身上,可真温暖。
他满足地抱着她,她似乎颤了几下,试图挣开,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便放弃了。
“云沙,乖一点。”头疼又后知后觉地弥漫过来,萧文昊抱住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大亮。
萧文昊饥肠辘辘地坐起来,才发现墙上的钟已经指向了三点。
身侧没了宁染的身影,房间空荡荡,他饿得不想动,就大声嚷她。嚷了半天没人应,只好爬起来,身子昏沉极了,他左跌右晃地走出去,转了一圈,也没见到宁染。
终于觉得心慌,他胡乱披起昨晚的衣服,出去找她,院子里没人,菜市场也没人,哪里都没有。
走回家,他呆呆地坐在床上,拿着手机拨她的号码,没过几秒,铃声从枕头底下传来。
萧文昊怔了一下,把她的手机捞出来,屏幕上打了一行字——“我报完恩了,走了,不用找我。”
那时候他仍是恍惚的,眼睛望着窗台上她新买的茉莉花,他懵懵地想,这花明明该是香的,为什么他闻到的却是另一股味道。
使劲嗅嗅,他猛然发现身上全是昨晚陌生女孩的体液味,腥咸的、刺鼻的,活脱脱是罪恶的指引。
心咣当一声坠落下去!
萧文昊慌忙地翻出手机,又看了一遍屏幕上的字,整个人都顿坐在那里。
那之后,他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两天。
后来,还是母亲请来定期打扫的家政发现了他,将他送去了医院。他也随之恍然大悟,怪不得母亲知道宁染,原来是家政告的密。
原本,他还想去找找宁染,但他转念又想到母亲的话。
妈说的对,不让云沙去联姻的唯一办法,就是他自己去联姻。
那么这样一来,他是注定不可能娶宁染的。
他不能容忍云沙再嫁给另外一个男人,即使不能得到她。
那么,他总要为他的不能容忍付出点代价。
他爱宁染吗?
他不知道,但是宁染给了他真实,真实活着的滋味,真实拥有的快乐。
现在,她把这份真实当作了报恩。
她总是那样通透的,说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当真是女中豪杰。
那时候,萧文昊黯然地笑自己,原来,看不透的那个人,始终只是他自己。
……
这一梦如斯漫长,漫长的仿佛一生。
可是出奇的,这一次,萧文昊的梦里竟满满的都是宁染,而不是陆云沙。
他突然发现,自己无法想像地深爱着宁染。
“等我出去了,一定要找到她,我要带她去办结婚手续。我是她的男人,曾经是,这辈子也得是。”
——这是他昏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清醒想法。
再次醒来时,是满眼的白色。
白色护士服在他眼前晃了半天,又晃来一个绰约的身影,一瞬间他几乎错疑是时光倒流,亦或者他还在梦里。
“小染,你回来了。”萧文昊伸出去,摸索着拉住那个人,眼睛渐渐地开始聚焦,模糊变得清晰的刹那,他才发现,坐在他身边的人,是陆云沙。
他怔了一下,松开手,缓缓侧过脸,想起了什么,又猛然地问:“我怎么会在这里?小染呢?找到她了吗?”
“你无罪释放了,”陆云沙垂眸,低声地说着,“妈和周彦召都走了很多关系,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宁染她不见了,警方说宁染是帮凶也是关键人证,她不见了,没人能指认你的罪。”
脑子里轰隆隆地响着,萧文昊一瞬间记起了一切,猛然坐起来。
陆云沙却及时按住了他,关切地劝道:“你先别动,你盲肠炎又犯了,医生说要住院观察几天,你——”
可是萧文昊却一把推开了她的手。
霍地掀开了被子,他拔下针管,也不管身后人的追赶,直直地冲出了医院。
跑过人群的时候,路人们都纷纷侧目,以一种奇怪的眼光望着他。
他反过来,将每一个人每一张面孔都仔细认了一遍,可是没有宁染。
根本就没有宁染。
外面下着雨,淅淅沥沥地,淋湿了整个世界,也淋湿了他的心。
“小染,你在哪?”他蓦然间跪在地上。
已经深深收藏起来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随着漫天而落的大雨,淹没了视线,也淹没了一切。
……
那天之后,萧文昊就下了一个决定。
他要找到宁染。
他翻出地图,回忆着宁染曾经去过的地方,也回忆着她曾经说过一定要去的地方。决定先去他们相逢的江南小镇,然后去北京去西藏去云南甚至去出国。
直到找到宁染。
哪怕头发花白,他也要找到宁染。
第一年的时候。
萧文昊去了很多地方,最终徒劳无功,回到最初的小镇上。
他侧眸,望着熟悉的街道,陌生的人群,只觉得生活像是一幕话剧,演完了一出,就拆了幕,随时上演另一出。
酸甜苦辣轮番上演,他和宁染的种种像是就此谢了幕。
第二年,他在全球瞩目的拍卖盛典里,拍下一枚戒指,当众宣布是要赠给他最爱的染。
他想,假如她看得到,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他最爱的染依旧杳无音讯。
第三年,他到了国外,游遍了她可能会去的每一个国家,甚至去找了易凡,可结果依旧是毫无所获。
他无比沮丧,几乎心灰意冷,后来,无意间听人说谭惜在某个小城里,又蓦然燃起了希望。
他记得,宁染跟谭惜的关系一直很要好。
见到谭惜的时候,她刚抱着儿子从游乐园里出来,她儿子已经两岁多了,会说很多话,一见到他就很有礼貌地叫着叔叔,十分聪明可爱。
那一瞬,他还有一些黯然。
如果宁染还在,如果他也有一个儿子,那该多好。
那天,谭惜破天荒地把萧文昊请进了家里。
她也觉得自己这个行为其实不太妥当,不过,她认识萧文昊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颓唐的模样。
小小的客厅里,头顶是阿兰前几天刚换的灯泡,光晕很胜,映在萧文昊的脸上,也愈发刺眼。
他的下巴上长了一圈胡渣,眼窝也深陷着,一看就知道是长期睡眠不足的样子。
谭惜默然了一会儿,从酒柜里翻出去年她自己酿的葡萄酒,倒了两杯:“你找我做什么?”
萧文昊接过酒,并没有喝,只是反复地握了握杯子:“你知道宁染去了哪吗?”
“她没有同我说过,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联系过了,”谭惜低眸,端起酒杯慢慢喝了一口,“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萧文昊抬手,抵着额头,声音低得不能再低。话到最终的时候,他眨了两下眼睛,长长密密的睫毛微微上翘,每每轻眨一下,微卷的睫毛便在眼脸投下一片阴影。
谭惜听完,端起酒杯将剩下的喝完,又满上,心里却是空的,于是喃喃地说:“如果你真的在乎她,一定会时刻关注着她,这样一来,别人又怎么会有机可乘?说白了,还是你没有好好珍惜她。”
萧文昊点点头:“是啊,我没有好好珍惜她。”说着,一抹掩饰的狼狈和悲痛,却从他的眼中一晃而过。
谭惜没带矫正镜,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也听出了他话里的萧索。
同是天涯沦落人,她也不想对他那么刻薄,于是叹了口气,低声问:“你一直都在找她吗?”
萧文昊侧过头看向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里摇晃,再过几天就是春节了,这个世界却冷清的可怕。
他闭了闭眼,声音有些哑:“我找了她三年了,去了我能够想到的所有地方,却都找不到她,她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萧文昊似乎说不下去了,他忽然捂住脸,半晌,湿濡的眼泪从指缝里溢出来,他一抽一抽地哭着:“你说……人这个东西奇怪不奇怪,她第一次走的时候,我没找过她,也没想过找她,没过多久反而又遇到了。这一次她走,我想尽办法地去找她,却又再也找不到她了。你说,她到底在哪儿啊?”
谭惜瞧得眼睛泛酸,抽了三张纸巾,递给他:“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如果一直找不到呢?”
“那就一直找。”萧文昊没有接过纸巾,而是拿过酒瓶子,仰头咕噜咕噜地喝下去。
谭惜怔了一下,叹口气,端起酒杯碰了碰他的瓶子:“我祝你成功。”
萧文昊轻轻嗤了一声:“谭惜,其实你比她幸运多了,也比我幸运多了。”
说完,再也抑制不住。
为宁染储存了三年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最后演变为一场轰轰烈烈的痛哭。
……
加拿大。初秋。
日光很暖,飘飘摇摇地洒照在阳台上。
躺在椅子上的宁染,双眼微微合着,安静地仿佛睡去了一般。
每次见到这样的她,易凡都不忍心叫醒她,却又怕假如这次不叫醒她,她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叹息着,还是挪到她的身边,搬了椅子坐下来,又替她拉了拉身上的毯子。
躺椅上的人,终于睫毛轻颤着,睁开了眼睛。
易凡的手顿住了,抬头给了她一个温柔的微笑:“想什么呢?”
宁染也笑,眼神望着天边的红霞,宁静得如若去年的初雪:“想他。”
听着她毫不掩饰的回答,易凡拉出她的手,看着她骨瘦如柴的十指,心里忽然一疼。
说来也是唏嘘。
当年宁染出事后,第一个去找的人,不是萧文昊,也不是谭惜,而是他易凡。
那时候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帮她瞒天过海,偷偷送到加拿大养病。
后来他也问过宁染,为什么会那么信任他。
宁染笑笑说:“你说过,我不是女神仙,也不是女金刚,不能一个人抗下所有的事。但好在,我还有一个朋友,就是你。”
朋友。
仔细咀嚼着这两个字,易凡在心里叹了口气,将她的手覆在掌心里,认真地捂热了:“上次他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肯告诉他你的事?不肯告诉他你在我这里?”
宁染偏过头,清清淡淡地瞧着他:“现在的医学技术,能够治好艾滋吗?”
胸口蓦然一窒,易凡蹙了蹙眉:“你别那么悲观。”
宁染低眸,唇角绽出一抹若有若无地微笑:“听说会死的很难看。”
“小染。”易凡不由得握紧了她的手。
她总有这样的本事,把一件极心酸的事情说得像是个玩笑话。可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不过徒增悲伤罢了。
眼见他嗔了自己一眼,宁染委屈地别过脸,慢慢说:“我不想让他看着我死,我很爱漂亮的,怎么可以允许自己在他面前……死的那么丑。”
“其实不只是如此,你也不想给他增添麻烦,你知道朱智明他们认准了你,”易凡扶着她的肩膀,将她半抱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可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萧文昊也放出来了,我听说他这几年一直在找你。”
宁染依旧是笑:“我还能活多久呢?没几天了吧。”
易凡脸色一变,柔声说:“小染,艾滋也不一定就会——”
“这几年,你已经试过很多办法了,不是吗?”宁染转眸,定定地看着他。
握着她肩膀的指尖微微僵了僵,易凡顿了片刻,才解释说:“医学是在不断发展的,全世界有那么多人研究艾滋,总有办法能治好你的。”
宁染没说话,她仰着头,眼睛像是进了沙子一样难受。
忽然又闭上了眼,她温柔地将脸靠在他的肩头,仿佛倦极了:“易凡,我想看雪。我们去看雪吧,听说加拿大的雪也是很漂亮的。”
心里蓦地软了下来,易凡抬手,抚了抚她日渐干枯的发丝,眼角酸酸的,酸的想落泪:“真拿你没办法。”
“真拿你没办法,他也经常这么说呢。”宁染弯了弯唇角,雪一样苍白的脸也变得温柔了。
那天下午,易凡就抱着她上了车,温哥华没有下雪,天气预报上也丝毫没有要下雪的意思。
他载着她一路去了好几个城市,都没有雪的兆头。
其实季节都不对,又怎么可能会下雪?
就好像人都不对,又怎么可能会让她心满意足?易凡想着,不禁黯然。
这段时间,宁染似乎越来越容易困了,常常一睡就是很久,有两次他差点叫不醒。
终于她睁开眼帘,他眼角涩的难受,用力地将她抱进自己的怀里,如同劫后余生。
宁染就缓缓抬手,有些吃力地摸上他的脸,原来是在帮他拭泪:“对不起,这几年辛苦你了。”
“不辛苦。”易凡转过头,发声很轻,可在安静的酒店里仍显突兀。
宁染揪着他的衣服,小声说:“我什么都没能给你。”
“你给了我几年的时光,足够了。”易凡转眼望向落地窗,再次开口,语气格外柔和,发声却有点模糊,像是梦呓。
宁染眨眨眼,一颗眼泪从眼角冒出来,小兽般地依偎在他的怀里,更加抱紧了他。
忽然间,易凡的眼睛一亮:“小染,你看,下雪了。”他顿了顿,有些尴尬地补了一句:“不过是冰雹。”
宁染笑了,难得有精神地向他伸出手臂:“抱我。”
似乎有一只手狠狠拨了下他的心弦,易凡深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她拦腰抱起。抱到楼下小院的长椅上,他拿起毯子盖在她的头顶,生怕大颗大颗的冰雹砸痛了她。
也不知是病的,还是泪的,宁染的眼前已经有些糊了。看着面前那朦胧的纷飞的白,她恍恍惚惚地想:第一次离开他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下着雪,她长那么第一次见到雪。
那场雪之后,她去了北京,重新遇到了他。
那这场雪呢?
易凡发现她的身子在打颤,唇也白的厉害,于是把毯子裹紧了,手臂也绕过来,握住她的手,反复揉搓着:“冷不冷?”
宁染摇了摇头,只是怔怔地问:“你说,雪之后,会是什么呢?”
易凡一愣,看着漫天的冰雹,违心地说道:“春天吧。”
“春天啊,真好。”宁染靠着他,泪水在眼眶中转了转,坠落的时候,她也悄然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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