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劫囚(三)(2/2)
齐二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皱纹,道:“奴才活得久了,识人看事总还是有些阅历的。”
齐遥光抬起头来,在冬日的暖阳中眯起双眼,想起生死不明的许长栋,长叹了一口气,道:“不错,我烦恼的确实是小栋。他当我还是小时候那个天真无邪的挚友,我却利用他去抓他师父,他若是知道了真相,只怕再不愿意理我了。”
齐二道:“老爷不必烦恼,依奴才看来,您那位好友未必不知道您的身份和用意,他既不戳穿,就说明他还看重您这个朋友。你们立场不同,各为其主,生死由命,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可除此之外,在他心中,想必和您的情谊从未变过。”
齐遥光仿佛看到齐二眼里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一下子迷惑了起来——从母亲开始,似乎身边所有人都变得深不可测,他看不透他们,他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们——回过头来,齐二仍然是那个佝偻着背,对人卑躬屈膝的老家奴。
齐遥光自嘲地摇了摇头,把这些可笑的念头赶出脑海,问道:“他知道?”
齐二反问道:“难道老爷以为他不知道?”
齐遥光呆了一下,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齐二摇了摇头,道:“老爷诗书满腹,怎会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
齐遥光向齐二行了一礼,道:“齐二叔,请你指教。”
齐二慌忙扶住齐遥光,道:“老爷,您可折杀我了,奴才不卖关子了就是——老爷可知道咱们济阴县上一任县太爷是怎么死的?”
“知道,是被单雄信杀死的。”
“那老爷可知道单雄信是怎么杀死他的?”
“我听董师爷说,似乎是上任县令流连烟花巷,被单雄信派人杀死在一间妓院里。”
“是啊,单雄信的青竹帮势力庞大,在济阴县更是无所不能,连县太爷会去哪一家妓院,找哪一个姑娘,住哪一间房都能查得一清二楚,难道会查不到新任的县官老爷是谁?”
齐遥光的脸色稍稍变了一下,道:“齐二叔的意思是单雄信早就知道了?”
“多半如此。”
“那……他也告诉小栋了?”
“二位老爷在青竹帮可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若是没有,只怕您那位好友也已经知道了。”
齐遥光细细回想,发现自己和相和在青竹帮呆了数日,青竹帮里的众人说话果然是滴水不漏,没有透露丝毫有用的信息,只是在桂云庄中群雄大乱的危急关头单雄信才说出卧牛山三个字,顿时呆在了原地。
原本交心的挚友在不知不觉间变得互相猜忌,互相提防,纯真的友情荡然无存,巨大的失落一下子包围了齐遥光,让他觉得浑身发冷。
“可是……可是小栋和单雄信仍然对我礼敬有加,他们为什么不除掉我?我和相大人去他们总舵不正是自投罗网吗?”齐遥光仍然不死心。
齐二摊了摊手,道:“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也许他们颇为自信,觉得二位老爷对付不了他们;又或者他们觉得二位老爷不像前几任县太爷那样鱼肉百姓,是两个好官。”
“山贼土匪,难道还会敬重好官?”
“老爷,容奴才说句杀头的话。青竹帮在济阴县这么多年,除了劫掠地方豪绅,做的都是扶助百姓的好事。反而是咱们的县令老爷不顾民生,时时强征赋税,压榨百姓,比起青竹帮来,官府倒更像是土匪。”
齐遥光不知该说些什么,良久之后忽然起身,直奔杭州府大牢而去。
昏暗的光线在大牢中投下斑驳的暗影,将每一个囚犯脸上的神情都烘托得阴郁冷漠。
此次抓捕的匪首人数众多,杭州府特地腾空了大牢,将原先的囚犯移到别处关押。齐遥光一路走去,看到不少在桂云庄中见过的面孔,有黑石寨和猛虎岗的匪首,有王君可,甚至还看到了一个少林寺的光头和尚。
单雄信被关押在大牢最深处,鬓发微见散乱,身上星星点点有几处伤口,只有神色依旧从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让人分不清楚那究竟是谦恭还是自傲。
单雄信拱了拱手,硕大的镣铐发出呛啷的声响。
“齐师爷,别来无恙。”
齐遥光紧紧捏住了拳头,心头微微一沉,略有些失望地想道:“看来他真的知道了。”
单雄信笑容不减,道:“让单某猜一猜,齐师爷现在应该已经升了官吧?”
齐遥光沉声道:“单帮主,你早就知道了?”
单雄信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回青竹帮当晚就知道了。”
齐遥光道:“你为什么不拆穿我?”
单雄信走近了一步,低声笑道:“因为单某觉得,二位大人和别的狗官不同,你们算得上是好官。”
齐遥光忽然觉得单雄信面前的几根栅栏如同无物,自己好像和单雄信一起被关在监牢里,于是下意识地退开几步,道:“山贼匪类,又不是普通百姓,官员好坏与你有什么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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