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昭训（三）（1/2）

另外两个头疼的人，是这天下最有权势的两个人。当朝皇帝杨坚的正宫皇后独孤氏忽然染疾，皇上传遍朝中御医，皇后的病却始终不见好转。独孤皇后是鲜卑族人，其父独孤信在前朝北周时爵封卫国公，是北周关陇集团颇有影响力的一员。独孤皇后十四岁嫁于时为北周大将的杨坚为妻，她父亲独孤信的势力在杨坚夺权称帝的道路上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杨坚登基之后，与独孤氏愈发恩爱，封其为正宫皇后，母仪天下。

文帝杨坚与独孤皇后育有十个儿女，长子就是当朝太子杨勇，次子则是与太子分庭抗礼的晋王杨英。独孤皇后是名门淑女，德行上佳，甚得众皇子爱戴，如今染病在床，皇上固然是伉俪情深，心中焦急，晋王也是日日茶饭不思，每天都到仁寿宫中探病。

现在的仁寿宫中有两个人，一般的眉头紧锁，一般的满脸担忧。

正中龙椅上坐着当朝皇帝杨坚。皇帝的脸上此刻只写着两种情绪，一半是担心，另一半则是愤怒，他脚下跪着一排御医，个个都是面如土色，浑身颤抖如同筛糠一般。

军旅出身的杨坚如今已过五十，虽然年岁长了，但铁马从戎带来的那份杀伐之气并没有丝毫减少，华贵的龙袍和斑白的头发也遮掩不住举手投足间的那股天然威势，不怒已威，现在雷霆震怒，早吓得那班御医魂不附体。

皇帝抓过一只茶杯，狠狠砸向了打头的御医，骂道：“一帮蠢材！朕给你们一品俸禄，养你们这么多年，如今皇后有恙，你们竟然连个病因都瞧不出来，要你们何用？”

被砸中的那名御医头发和胡子都已经白了，眼角也被茶杯砸出了一道口子。这名御医不敢擦拭血迹，连连磕头，道：“陛下息怒，皇后凤体抱恙，臣等怎敢不尽心竭力？只是皇后这场病实在是突然，老臣和众位同僚几夜未曾合眼，始终也找不出这场病的起因。不过陛下也不必担心，皇后娘娘脉息虽然有所减弱，脉象却仍是平稳，想来陛下洪福齐天，圣明眷顾，娘娘的病应该是无碍的。”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皇帝更是暴跳如雷，大骂道：“放屁！皇后病了你们瞧不好，还要指望她行大运自行痊愈吗？都给朕听好了，你们不是几夜没合眼吗？若是瞧不好皇后的病，就都给朕永远把眼睛闭上吧！滚！”

一班御医如逢大赦，逃也似得溜出了仁寿宫，回太医院闭门商议皇后的病情去了。

一旁的晋王轻轻抚了抚皇帝的背，道：“父皇切莫动气，保重龙体要紧。”

太子杨勇容貌俊美，生得颇像独孤皇后，这晋王杨英却是眉如刀削，目含精光，身材健硕，隐然有皇帝年轻时的风范。

除却长相，兄弟两人的性格也是大相径庭。太子为人轻浮风流，雅擅文辞；晋王则是阴鸷凶狠，崇兵尚武，连皇帝都觉得晋王有时候过于狠毒，因此才立了杨勇为太子。

皇帝看了晋王一眼，叹了口气，道：“阿摐，还是你孝顺。太子那个不孝子，生母染病，他竟一连三月都不进宫探望一下，如此德行，还怎么替朕教化天下？”

晋王听皇帝对太子显出了不满，心中暗喜，表面上更加谦恭，低头道：“皇兄刚娶了一房偏妃，正是新婚情浓，听说三月没出过房门，想来东宫的下人们也不敢打扰他，皇兄必是毫不知情，不然绝不会置母后的病情不顾。”

听了晋王的劝解反而让皇帝更加生气，皇帝冷哼了一声，道：“三月不出房门？朕也听说了，到底是怎么样国色天香的美人，竟能把堂堂东宫太子迷成这个样子？这云定兴的女儿莫不是个狐狸投胎吧？”

晋王道：“云大人是朝中贤良，品行端正，他的女儿应当也是名门闺秀，父皇的寿筵上咱们都是见过的。那位昭训娘娘姿容绝色，皇兄又正是年富力强之时，情浓于火，也是人之常情。”

皇帝重重拍了一下龙椅的扶手，道：“一派胡言！他三月不上朝，朝中流言纷纷，太子的风流韵事早已传开，成什么体统？身为太子，当为人臣表率，他倒是给群臣立了个好榜样啊。”

晋王还待再说，皇帝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别说了。你嘴上替太子说话，心中巴不得朕早点废了他，说这些无用的话干什么？”

晋王脸现惶恐之色，跪倒道：“父皇明鉴，儿臣虽与皇兄有些小分歧，那也只是政见不同。儿臣忠君为国，绝不敢对太子有任何不利的想法。”

皇帝冷笑道：“哼，知子莫若父，你们心中想些什么，朕这个当父亲的怎会不知？起来吧，朕现在没心思问你的党争之罪。”

晋王这下真的惶恐了起来，不敢多言，磕了个头便站了起来。皇帝沉吟了片刻，道：“不过太子这回确实是罪责难逃，这样吧，阿摐，你替朕去趟东宫，传朕的口谕，好好训斥太子一番。”

传口谕这样的差事对晋王来说可是大大出气的机会，他目前在嫡位之争中处于不利地位，太子凭北伐东征的功劳处处压他一头，他正好借着传口谕的机会好好打压一下太子的气焰。

皇帝斟酌了片刻，道：“你就这么说吧：太子杨勇贵为储君，却沉迷声色，以至将皇后的病情抛在一边，罔加顾问。此举上损国体，下违礼法，非太子所当为，于朝臣之中影响也颇为恶劣。着太子立即进仁寿宫向皇后请安，之后面圣请罪。”顿了顿，又道：“让他把那个云昭训也一起带进宫来。当日在寿筵上朕没看仔细，这番倒要好好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这逆子如此沉迷。”

晋王领了命，又叩了几个头，便退出了仁寿宫。

杨坚身为人君，自然十分清楚立威的门道。这些责罚的话与其找个太监或是大臣去传，不如让太子的死对头晋王去说来得有用，更能让太子心惊。

果然，太子听了晋王所传的口谕，连夜带着太子妃和云青蘅进宫给皇后请安。只是晋王耍了个心眼，他日间出了仁寿宫之后将车驾停到东宫门前，自己却等到入夜才徒步进了东宫传口谕。

这么一来，太子因为怠慢之罪，又被皇帝狠狠训斥了一通，罚闭门思过两个月，还扣了三年的俸禄，连带着云定兴也被罚了三年的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