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雨1(2/2)
第二天,所有的新学员兵开始进入教导队的专业训练,我们被分为三类:学“手工”的(即收、发电报),学英语的,学机务的。整个教导队近七百号人,除了新兵,还有从各个部队选招来的五好战士。住进教导队大院的当晚,部队里给全体教员和学员放了一部电影,名为《奇袭白虎团》。早在父母身边的时候,我就看腻了,所以没等电影放到一半,便偷偷溜了出来,去服务社买了两根冰棍儿坐在外面吃。
刚进入初夏,天气却已经热得要命,晚上竟一点凉风都没有。我干脆脱了鞋和袜子,让还有水泡的脚也出来轻松一下。两根冰棍儿转眼间便进了肚子,嘴巴貌似还不太过瘾。往里探了探头,离电影结束还早着呢。我把袜子从鞋里掏出来随便一揉塞进了口袋,光着脚趿上鞋就又去买冰棍儿了。等到掏钱的时候,才发现口袋里的袜子不知掉到了哪里。于是便一手拿着一支冰棍儿边走边沿途找,快要回到放映厅门口的时候,才发现有个人坐在自己刚才待的地方。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那人冲这边说:“是在找这个吗?”我又往前走了几步,才看清人家手里的分明就是自己的袜子。这可真难为情。根据声音判断,对方大概也是和自己一样偷着溜出来买东西吃的小女兵,可走进了看,又觉得不像。究竟哪里不像我一时半会儿还说不明白,所以只得接过袜子,迅速地把它们使劲儿塞到口袋底,我对她说:“谢谢你!我请你吃冰棍儿吧!”我剥下冰糕纸,把冰棍儿递给对方,对方就很大方地接了过来,还指着旁边一张摊开的牛皮纸上的话梅说:“我这儿有话梅,你也吃啊。”这时,冰棍儿已经化得淌水了,两个人便一起去舔那即将要滴下来的冰水。舔完了,我就一口一口咬着吃。对方却不急,总要等着冰水快滴下来才去舔。她舔了一口,又放了一颗话梅在嘴里:“冰镇话梅,好吃!”于是,我也拿了一颗话梅,仿着她的样子吃。对方又说:“你这是第三根冰棍儿了吧?”我纳闷了:“你怎么知道?”那人笑了,说和袜子揉在一起的,还有两张冰糕纸呢。我更不好意思了,越发觉得对方不像是一般的毛头小女兵。“女孩要暖暖的才好,不可以一下子吃这么多冰的东西的。”她看见我凉着的脚,又说:“脚起泡了这样晾着也不是办法,你回去用一根头发丝穿到针里,让针带着发丝从水泡一端走到另一端,等泡里的水被慢慢引流出来,再走路时就不那么疼了。”
她懂的可真多,听起来也蛮神奇。和她并排靠近坐在一起,我终于看出了些许她与普通学员兵的不同,这个人虽也是和大家一样的短发,可刘海和发梢却是朝里微卷的。不像是自然卷。因为自然卷总是带着些毛躁。她的弯卷却那么柔顺,既不生硬,又不刻意,像是水流到某处很自然地拐了个弯。她的军装看起来比任何人都合身,肩部和裤腿不会松松垮垮,而是笔挺笔挺的。才入伍的小女兵还不懂得为了美丽在某些细小处做手脚,更不会用精致、妩媚等词汇来形容一个女人,但那时我觉得,如果这女人是一幅画,那么大概最边角、最不起眼的地方也是点睛的。
我说:“待会儿我回去就试试这一招,拉练回来所有人的脚都打上水泡了,有这么灵的法子,大伙儿就能少受些罪了!我叫辛雨,你呢?你是哪个班的?”
“我叫邱秋。”对方说。
这就是我对邱秋的最初印象,如今三十几年过去,却仿佛还在眼前。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名叫邱秋的女人其实是教导队里的外文教员,她的英文棒的出奇,业务又好,在当时的一群小学员兵中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全民偶像”。关于她的传说多了去了,据说她刚入伍时,就能大段大段地背诵《呼啸山庄》中凯瑟琳与希斯克利夫的英文原著对白;据说当年教导队里追她的男教员要是排成长队,一准儿比供给制时买粮的队伍还长;据说她要在这里当四年的教员,度过脱密期,才能得以转业;据说,她放弃大好的出国前程,为的仅仅是远在上海的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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