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2/2）

“不，不，”亨利?蓝玫诡秘地说，“我指的是比太阳王更久远的先祖，擎天家族真正崛起的那一代……那对横行乱世的兄弟，帝洛与樱花。”

“你们也许听说过，公历元年前后，美国航天局发现土卫六，也就是我们的欧罗马星，蕴含着极其丰富的矿产资源，而且拥有与地球十分相似的大气环境，于是秘密派遣舰队前往改造欧罗马星的大气环境，称为‘哥伦布计划’。该工程历时二十年，正当工程接近尾声时，爆发了战争，哥伦布计划搁浅，但是大气环境已经变得十分适合人类居住。第一批前往欧罗马星的美国人看着满目疮痍的地球和日渐枯竭的资源，毅然选择了不再回到地球，而是在这颗小小的星球上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时过境迁，这些人中的政治家与百万富翁与他们留在地球的老朋友们合作发起了改造欧星的计划，于是巨额资金被筹集到一处，成堆的机械乘着空间飞船抵达欧星，开始开发这颗星球上的资源，用以建造他们自己的城市——摩尔拜，城市的奠基者声称这名字源自所谓的星际通用语，意为‘钢铁铸就的城’。而擎天家族，正是在这长达五十年毫无怜悯与慈悲的竞争中悄然崛起，最终凭着机敏与智慧战胜了那些曾在地球上呼风唤雨的大佬，成为真正的领袖。”

“我想你的意思是‘凭着卑鄙的阴谋与令人不齿的手段’战胜了他们。”安迪笑道。

“重要的是擎天最终取得了胜利。”亨利点点头，“别打断我，安迪——以你的身份，本来是不应该说这种话的。”

安迪哈哈大笑。梭子鱼继续道：“也许是因为在宇宙中长期的孤立与母星对欧星的疏离，当时的民众意识已经显露出一种古怪的苗头，就是希望有钱人来领导他们，这样一来或许大家都会变得有钱——我知道那是他们的一厢情愿。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擎天作为那个时代星球上最有钱的人，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大家的偶像，人们希望擎天站出来为这颗孤独的星球带来更多的温暖，而不是中国移民的领袖姜家或美国移民的领袖卢克家，人民不再相信夸夸其谈的政治家，转而开始寄希望于寻找新的信仰。就在这时，历史赋予了擎天一个为人类做出贡献以赢得全民信仰的机会——就是你们听到的那些传说，被称作‘大战役’或‘大侵略’的事件。”

“我以为大战役指的是地球政府成立后对欧星发起的第一次合并谈判。”雅各布说。

“欧星历史的解释的确是如此。”亨利说，“然而地球的历史对此事件的解释却大相径庭——他们认为是欧星人发起了这次不友好的接触，看上去是个误会，对不对？然而双方概念里的对手都不约而同地有着同一个名字——特洛伊?麦克哈迪。这就是历史上真正的‘宇宙皇帝’。”

“那么，特洛伊?麦克哈迪的原型就是某个外星生物？”

“他恐怕是个人形外星生物，正因如此，地球与欧罗马星双方才由于没有跟这种生物打过交道而同时误认为是对方，然而另一个原因是，无论麦克哈迪是地球人还是欧星人，他都消失得干干净净、死无对证。麦克哈迪发动的侵略与他此行的目的一同被掩埋于历史的尘埃之中。”

“我知道。”雅各布说，“帝洛?擎天杀了他。”

“问题是帝洛自己也死了。”亨利说，“他和麦克哈迪同归于尽。从此以后，擎天便被奉为烈士与英雄，他的牺牲后来被证明是值得的：他的弟弟樱花?擎天凭着哥哥的英名在人们心中树立了一个有情有义的标杆，仿佛擎天家族的每一个人都继承了帝洛那种大无畏的英雄精神，时刻准备着为星球奉献一切。这种错觉一直持续到他儿子的时代——太阳王合美?擎天可谓把‘独裁’一词演绎得淋漓尽致，他把父亲和伯父的责任当做人民赋予自己的特权，专横跋扈、穷兵黩武，他让星球笼罩在一种白色恐怖里，直到合美晚年，夏雨和吉才起草了《复仇宣言》，把星球从太阳王的****中解放出来。而擎天集团就是在那时改名为复仇者集团。”

安迪在一旁翻白眼。合美?擎天在主流意识里永远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是集团盛世的奠基人和教父。亨利?蓝玫如此刻薄地评价合美，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话有失偏颇。

然而梭子鱼说到这里，戏剧性地压低了声音，“那么，他们向谁复仇？为什么要复仇？一个又一个的地球年过去了，一个又一个的土星年过去了……集团的名字愈来愈深入人心，人们却忘记了这名字最初的意义。”

“有人甚至以为，这个名字是音译而来。”安迪点点头。

“不是这样吗？”雅各布得到的知识告诉他，“复仇者”来源于英文“focus”。

“哦，不是那样的，看似有道理的讹传经沽名钓誉者之口流传开来，渐渐掩盖真相……所谓‘复仇者’，取自这个词最本源的意思。集团存在的意义，就在于团结欧星的人们，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然后，向那千年不朽的敌人复仇。”

“特洛伊?麦克哈迪。”雅各布说，“但如今擎天已经不在了，他们又以谁的名义复仇？”

亨利?蓝玫玛瑙色的眼睛在高耸的眉骨下面好奇地盯着他：“擎天不在了？那是谁告诉你的？”

“没人告诉我。”雅各布承认，“不过他们要是还在的话，难道不该在城市里呼风唤雨、人人对他们的名字都耳熟能详吗？”

“你说话的方式真是令人心潮澎湃，兄弟。”安迪评论。

梭子鱼的声音诡秘地又降了一个档：“如果那故事到这里就戛然而止，看故事的人是否会因此而不痛快？孩子，无论是麦克哈迪还是擎天，都没有从历史里消失。那个神秘时代的传奇不会消逝，他们只在暗影里蛰伏，寻找一个再次使故事变得激动人心的机会。”

“你的历史观真够奇葩，我的总裁。”安迪朝亨利竖起大拇指：“我觉得这小子好像对你的故事很感兴趣，而我则不然。不如这样好了：你去找个地方好好给他讲讲这故事的始末，我呢，就叫上高远出去嗨翻天。这主意怎么样？”

“在我看来，完美！”高远在一边叫道。

“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好了。”雅各布忽然觉得和亨利?蓝玫独处是一件让人心脏病发作的事情，于是打算逃开。

“等等。”穿裙子的总裁一把拽住正要走开的雅各布的手臂：“我也觉得这主意很不错。”

“可是……”

然而亨利?蓝玫板起了脸：“难道和我在一块儿就让你那么反感？”

“不不。”雅各布赶忙否认，毕竟梭子鱼对他有大恩，他可不敢对这个大人物有什么意见。

“我们走。”亨利大步走开，裙摆舞动，掀起令人精神大振的香气。雅各布只得拖着比对方短上不少的双腿亦步亦趋地跟着。我才十六岁。他不禁暗示自己，以平和内心不断涌来的自卑。等到三十岁的时候，我会变得和他一样。

哈，简直自欺欺人。他内心深处，一个尖利的声音叫道。

亨利?蓝玫开着一台陆行汽车，在雅各布看来，这辆汽车相比安迪的玛莎拉蒂飞车显得十分朴素，几乎可以说是毫无亮点——除了坐在驾驶座上的那个人。梭子鱼亨利?蓝玫表情凝重，凝重到雅各布几乎不敢主动同他说一句话。

好在亨利率先开口：“你难道不好奇，特洛伊?麦克哈迪为何要来到地球，擎天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并且加以阻止的？”

“我想知道的事情确实不少。”雅各布承认。

“可惜，这两点连我也不知道。”亨利?蓝玫说，“不过这个谜题不会困扰我们很久了。你来得真是时候，兰先生，司慕因和他的外信部将迎来一个真正能证明他们自身价值的机会——尽管他自己还不知道这一点。一束前所未见的干扰波正从远方袭来，掠过太阳系，同时掠过我们的星球。而第一个发现这干扰波携带的秘密的人，就将是你们这些解码员中的一个。

“虽然眼下许多事是未知，但我至少可以告诉你些更匪夷所思也更不为人知的事情。”接着，他转过头来，朝雅各布眨眨眼，城市的流光仿佛因此而变得缓慢而温柔。

雅各布反应过来时，他们已停在摩尔拜工业大厦门前。直到一左一右两根巨大的刚筋从街角浮现出来的时候，他才想起提出自己的疑问。

“这是工业大厦。”他战战兢兢地对亨利?蓝玫说。

“是的。”

“可是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啊。”雅各布有气无力地说道，他没敢说“已经下班了”。

然而亨利直接领着他从门厅穿过，来到雅各布从未见过的紫色全景电梯前——那是总裁专用电梯，只因拜日月明公司、tim公司与市政大厅所赐，亨利?蓝玫每天使用电梯的次数几乎占了整个公司的十分之一。这电梯直达六十二层，正对着电梯门的只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许许多多的红木门和铁门镶嵌其中，洁白的墙壁通体发光。

“也许卢克总监已经告诉过你，我有意吸收你成为我的公司的一份子。”亨利对雅各布说，“你可知道是因为什么？”

雅各布努努嘴：“我很感激安迪为我做的一切。但我必须承认的是，我并没有拿到电子科学学校的毕业文凭。”

“安迪?卢克的确为你做了些事情，但此次把一个没有文凭的十六岁少年送进我的公司的最大功臣却不是他，而是他的叔叔。”

他这样一说，雅各布更觉得欠了安迪好多。原来他为了我的事，还麻烦了倚天轮？他挠挠头，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亨利意识到他的窘迫，微微一笑。“如果我不及时将你纳入麾下，恐怕倚天轮总裁就会出手把你抢走。”

这让雅各布更加茫然了：在他的一生里，从来没有过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像眼下这么被人喜欢……更遑论是被这样的两个家伙争夺。雅各布只觉得背上覆着纱布的伤口要崩裂了，“我不想显得失礼，但是你们何苦为了我如此大费周折呢？”

亨利的嘴角闪过一丝微笑，“你手里握着我们的钱。”

“我不记得和你们有过任何瓜葛。”

亨利走到桌子前面，雅各布注意到他的一只手里提着一只文件袋。亨利把手伸进里面，拿出两张硬纸板来，递给雅各布。

雅各布粗略看了看上面那张纸上的内容。这是盖有复仇者集团印章的一纸法律证明，兰爷爷死前没能来得及留下遗嘱，按照法律，所有遗产都应由注册户籍中所写的直接继承人继承，那即是和这个可敬的老人毫无血缘关系的自己。在这份文件的最下端，写着十个让他费解的字：红莲尽其用，物当归原主。

“我以为这种事情应该由律师来做。”雅各布皱着眉头说。

“一般情况下确实如此。”亨利答道，“但是兰老的遗产还包括复仇者集团的一些股权。你应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是一笔巨额财产，它的金额让它脱离了法律所能管辖的范畴。”他把第二张硬纸板叠在上面，放在雅各布面前。

上面的数字让雅各布这种自认为丝毫不在乎金钱的人也几近昏厥。

“这些钱……都是我的？”他不敢相信，兰爷爷这个普普通通的老人居然是这样一个巨富。

“都是你的。”亨利点着头，“而且我建议你不要轻易挥霍它。”

雅各布骤然警惕起来。亨利微笑：“先不要紧张。现在轮到我问问题了。”

“请讲。”

“你是谁？”

“你说我吗？”

“这儿有别人吗？”

“我叫雅各布?兰。”

亨利拉过一把椅子，大大方方地坐下来：“我们总是认为世界就是自己看到的那个样子，但事实上呢？”他示意雅各布坐下，但雅各布没动。“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办公室，隔壁是你的卧室，我已经让人把你在电子科学学校公寓里的所有必需品都搬到了摩尔拜工业大厦，今后，公司就是你的家。”

“我真不明白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让你们打破用人的公平，甚至……”

“真是伤脑筋，看来满足你这小伙子的好奇已经变成我今天的工作之一了。”亨利笑眯眯地说，“你已经说到了问题的关键。我从不做没有目的的事情，告诉我，你是谁？”

“雅各布?兰。”雅各布固执地说，“我没有别的名字。”

“你出于感恩而随了养祖父的姓，这未尝不可，但是这层关系之下，你总是有亲生父母、有一个家庭的。”

“我不知道。”

“你会知道的。”亨利肯定地说，“摩尔拜只有一个家族，觊觎权力的鼠辈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也只有这个家族的后人值得让集团采用此等手段来保护其安全。”

沉默。雅各布愣住了，这不可能。

亨利微微一笑，从桌上的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短发，皮肤黝黑，眼神锐利。这人似乎正走在一条熙熙攘攘的街上，不知是不是曝光不佳的原因，他的肩头似乎有团模糊的白影。

这是我。雅各布的心脏疯狂地跳着，随即却发现不对劲：这不是我。照片上的人显得更老，而且他不记得自己何时剪过这样的短发。还有那团白色的东西，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是二十年前警方的一张通缉令，”亨利说道，“想必你也发现了，这人的长相与你出奇地相似。”

“别开玩笑了，总裁，二十年前我还根本没有出生。”

“这当然不是你。这是你的亲生父亲。”

这是个离奇的故事，一个谎言。雅各布告诉自己。

亨利交叉着十指凝视着雅各布，缓缓开口：“你可否听说过西斯?擎天发动的夺权战争？”

雅各布点点头。欧罗马星的每一个孩子都听过这段历史：传说西斯是守护者夏雨的兄弟，由于不满兄长独揽大权，于是带着危险的武器回来试图刺杀夏雨。

“接下来我要讲个故事。这个故事的真实与否由你决定。”亨利继续道，脸上挂着神秘莫测的微笑。“西斯?擎天在宇宙中旅行期间，曾与精灵结合，诞下一子，这个孩子在西斯死后被萨鲁曼收归麾下，成为一名风骑士，即玉树?擎天。萨鲁曼无意透露他的身世，这个聪明的孩子却想办法自己找到了某些证据。不得不说，他一直是天外来客中最具威力也是最危险的之一——直到他发觉自己是擎天的传人。

“玉树回到了欧星，开始调查自己的身世以及另外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可惜在他的调查有结果之前就被萨鲁曼灭口，幸运的是，玉树在这期间和一位人类女孩生下了儿子龙。

“这人类女孩倒也倔强，非要把儿子变成只手遮天的大人物，她自己又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于是龙?擎天在他母亲的调教下熟读《圣经》，自小接受的天主教思想与他的强大能力让他成长为萨鲁曼的心腹大患。最终联合国派遣特使来与他交涉，希望龙‘为星际和平做出些贡献’。当然啰，这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我猜测他们只是想要抓走龙?擎天好研究他的血脉。萨鲁曼提出威胁，龙要么交出自己，要么星球将血流成河。于是龙?擎天等自己的孩子出世之后饮弹自尽。死前还不忘用《圣经》中耶稣十二门徒之一的名字来为孩子命名，于是这个不该出生的孩子被命名为雅各布。你的祖父是风骑士玉树，祖母是伊莎，你的血管里流着太阳王合美和守护者夏雨?擎天的血——星球上最伟大的血。”

他微微停顿，好让雅各布有时间理清思路。

“兰先生，现在告诉我，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