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2/2）

少年却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这小男孩的功夫绝不下于自己，若是他没发现有个人站着看了他们很久，反倒是奇了。

小男孩嘴巴一开一合，用嘴型对少年说了两个字：帮我。

少年点头，又拍了拍胸脯，似乎在对小男孩说：放心。

男孩点点头，飞了出去。这次，他没有再回到原点。

少年挥舞着重剑，剑气所及之处，也是尸横遍野。

他们专心地各自做着自己的事，也不知道这一晚究竟杀了多少匹狼。

东方的天空渐渐显现出鱼肚白般的光亮。

狼群里只剩下一些老弱残兵，它们终于偃旗息鼓，随着首领一声长啸之后，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少年一把将剑插入雪地中，双手紧紧握着剑柄，单膝跪在地上喘息。小男孩却连细汗也未发出，白净漂亮的脸上连运动后的红晕也没有。

是的，天微亮，看得更清楚了。他实在是一个非常漂亮的男孩子，精致的五官，白皙无瑕的肌肤，仿若天境里掉下来的小精灵。

小精灵身上唯一显得较为狼狈的地方，是他的那身黑袍。因是近身搏斗，黑袍沾上不少狼血。这样的狼狈却也没在他身上持续太久，他一把扯下袍子甩到一边。

现在，男孩身上便只穿了件黑色单衣，面料比少年的麻布衣服还要单薄。男孩却似乎一点也未觉寒冷。

少年喘着粗气，伸手摸向腰间的葫芦，一把将它扯下来，正准备倒酒进嘴里，却发现壶里空空如也，酒已经被喝完了。他叹息着将葫芦又栓回腰上。抬头去看男孩，正想说什么。小男孩平静的眉宇间却挂上了一丝焦急。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雪地上那个睡得仿若山中仙子一般的少女，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忽然扭曲起来，五官都紧紧皱在一起。

那是一种极度痛苦的表情，痛到连少年仅仅望她一眼，都似乎被她传染般，痛了起来。

“她怎么了？”少年忍不住出声问小男孩。

小男孩没理他，仍然紧紧盯着少女。

少女的动静大了起来。她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上一秒还大口喘气，下一秒却又紧闭双唇，从唇间痛苦地哼出若有似无的几声，让旁观者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小男孩将少女的手放在他的手里。两只同样白皙又小巧的手掌紧紧交握着。

大滴大滴的汗水从少女额头冒了出来，小男孩用没有握住少女的那只手，向她额头探去，看那样子似乎是准备帮她拭去汗水。

就在这个时候，少女猛地睁开了眼睛。

许多许多年后，当少女的容颜在少年的记忆中模糊后，他都不曾忘记这一刻，初见的、少女的双眸。

那是一双蓝色的眸子。少年想起他随军穿越了陈国那片人迹罕至的高原草原后，在高山上发现的那个如同天一样蓝的海子。少女的眸子像极了那片纯净的湖泊。

可是，毕竟还是不同的。那个记忆中的湖泊总会让他在心情烦躁的时候平静下来，眼前少女眼里那一汪碧蓝却让他的心脏猛地紧缩了一下。

少女躺在地上，他扶着剑跪在她的身边，一个由下往上，一个从上至下，他们不过浅浅地交汇了一眼，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感觉？那一眼间，少女的眼神仿似穿过了时光的河流，穿透天地万物的阻碍，直直得看进了他的心里，他的心都似乎被她看穿了。

这并非什么良好的感觉，甚至有些毛骨悚然的可怕。雪地里的重剑都有了感应一般，微微地在他手下颤抖。

这感觉来得极快，走得也是一瞬即逝。当少年再去回味时，却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再看向少女时，除了蓝色的眸子有些异于常人外，少女就只是个瘦瘦小小的普通女孩子。

少年不禁暗自嘲笑自己。十六年来的岁月里，他曾经遇到过多少次生死关头，他的一双手下曾经斩杀过多少凶残至极的恶徒，就连刚刚结束的那场屠狼大战，也比这个小姑娘的双眸凶险多了。对这些连眼都不会眨一下的自己，竟然就被这么个娇滴滴的姑娘看得害怕起来，真是丢脸丢大了。

小男孩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垂在了一旁，刚才的紧张与焦急消失殆尽，一张小脸严肃冰冷得像个小大人，但即便是这般表情，那也是极漂亮的。他冷哼了一声，对少女说：“这么大动静都吵不醒！睡得像只猪一样。”

少女坐了起来，茫然地朝四周看了一眼，对周围堆积如山的野狼尸体并未显示出任何的表情。她轻轻拍了拍小男孩的脑袋，似是很无奈地开口：“真是个别扭的孩子！”

小男孩不满意她这样的评价，将她的手从自己的头上甩开，冷着脸走到一边。

少女这才朝少年再次投来一眼，只听她用极自然的语气对他说：“楚逍，谢谢你！”

被唤作“楚逍”的少年惊得瞪大了双眼，问题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少女表情淡淡地，有着与她年纪不相符的淡然，她的声音清亮得如同山谷里冒出的泉水声：“我知道的，不止是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