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订婚(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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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次日上午,胡媒婆又来找玉花姑娘谈话。这个胡媒婆不但嘴尖舌巧,而且极有耐心,她简直可以把一项方型的东西说得别人会信以为真是圆的呢。不过玉花姑娘就是不相信胡媒婆能够帮她找一个使她称心如意的老公,因此她并不高兴见到胡媒婆,甚至有些讨厌对方了,总觉得对方是不怀好意而来的。
胡媒婆出生在南京附近一个小商贩家庭,她自小没有母爱,却性格特别开朗,一直都是过着不优不虑的自由生活。她嫁到江西来后,就开始干起了媒人的行当,很有为别人牵线搭桥的本事。她身材嫌瘦削,修长的,看上去简直是一根棍子外面罩着女人的衣裳。虽然她是女人,胸脯却不那么丰满,几乎与男人一般;她剪短了头发,仿佛显示出她办事果断、利索的性情;一双大眼睛总是不停地眨动,和她的小嘴巴一样,好似也很会说话。大家都说她是天生的媒人料子,无论什么事都难不倒她。事实上她办事总会成功,在说媒这条路上已经是常胜将军了。而且她脾气好,说话和气又沉着,理由总是多得有卖,让别人不相信她嘛,——谁都做不到。
不过,这时玉花姑娘却冷笑了一声,她拿背朝着胡媒婆,就是一句话也不说。胡媒婆就拿双手撑着自己的下巴,装作一副极其懊悔的模样,说道:“我这个人啊,心肠也太好了!我总是一听见别人说软话就心软,哪怕碰钉子我也要来------我还是头一回碰到你这么忒难说话的人!花子,你真是弄得我骑虎难下!其实,只要你开口,我可以尽量满足你的条件,无论是相貌、品行、地位或家庭里的经济条件。说实在话,这四乡八村的我都熟悉,就是河边街上我也有很多熟人,大家都还瞧得起我。当然,尽管那小伙子是乡下人,可人家是个老师啊!人家有文化、有修养,说话都很有素质,——他就是与众不同!人家根本就不像我们这样低俗又小气,更不像我们这样随便乱说话、乱提要求------”
“我并不想这么早就找对象。”谢玉花硬邦邦地说。
胡媒婆接上说:“我倒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小伙子是人民教师,怎么说他也是个有地位的人。他长得也不错,不胖不瘦、不黑不白。他叔父是村长,说不定他会帮你找个工作;你大有机会当工人呢。”
玉花姑娘听到“当工人”后,她便怦然心动。随即,她改变主意地问胡媒婆:“他是哪里人?”
“他和我是一个村的人。”胡媒婆接着说:“我什么都不会骗你的,花子!这个小伙子我十分了解,他脾气相当好,从来没听说过他骂一句他的学生。你想一想,对自己学生都那么好的年轻人,他是何等的优秀;愿不愿由你决定,反正我这是最后一次来找你了。”
玉花姑娘犹豫了好一会儿,她轻轻地叹息一声,最后才下决心去见那位教师一面再说。胡媒婆抱住她,高兴地接着说:“花子,告诉你吧,你爹那边我已经跟他讲好了;还有你娘,她也希望你能够看上这个当老师的好小伙子呢!”
谢玉花便这么抱怨道:“活在这农村里啊,我都快闷死了!”
胡媒婆装作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说:“花子啊,我理解你的心情。其实,乡下女子都有你这种烦恼,——哪个人愿意当农民呀?谁不想自己能够嫁一个不种田地的老公呢?当然,非怪啊——这是追求上进的想法。如今时代啊,也就这么现实!我过去年轻时,也是这样去梦想的,但是我没有你们这一代福分好。花子,你不想在农村里摸泥巴嘛,其实并不难,如果你对上了这门亲的话;因为人家叔父是村长,只要你向他提一句,乡办企业有的是:针织厂、造纸厂、农机厂------说不定呀,由你花子选呢!”
这些话是一个最狡黠、最细心、最老练的女人用又体贴、又关怀的语气说出来的。像这样能耐的女人,也许世上并不多见。她一开始就掌握了对方的思想动机以及心里愿望,然后根据对方的情绪变化逮住了时机,紧接着便投其所好地编出一套极有*力的话题,这就使她基本上控制住了玉花姑娘。接下来她就赶紧去和如苟木匠商量,安排好一对青年男女会面的时间和地点。这时,如苟木匠却改变了主意,他直摇着头矢口否认自己对胡媒婆有过任何允诺。胡媒婆并不心烦气躁,她只顾接连不断地说出一大堆好听的话来巴结奉承如苟木匠,而且给了他一大堆的承诺。最后,她又故意挑衅地摆出了激将法,质问他:“我的姐夫啊,你是怕我作不了男方的主吗?!”
如苟木匠答道:“哪里话呢!实在是我家太困难了——你看看,花子要是一嫁出去,我靠谁来当帮手啊?难道非得让我这副老骨头累垮不可吗?”
“我刚才不是有言在先吗?”胡媒婆露出来一种诡秘的脸色,接上说:“你们双方先订婚;结婚嘛,也是可以过两年的。”
“那样就好。不过------礼金可要先付清给我?”
“可以的!可以的!我完全可以替他们答应下来!”胡媒婆这样保证道。接着,她又答应把礼金全部亲自交给如苟木匠一个人。如苟木匠觉得满意,于是便放了口。
然后,大家就坐到一块儿来,商议好明天上午八点钟让双方见面,地点就选在胡媒婆的家里。木匠老婆把长叔也请来了,当个说话的人。但是长叔也没发表什么意见,他只是说了一句话:“只要男女双方都情愿就行。”可玉花姑娘却有言在先,她再三向胡媒婆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嫁过门去后,永远不干农活。胡媒婆连连点头,说无论如何也要让男方帮玉花姑娘找一份舒服的工作。
胡媒婆觉得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就把脸转向长叔,换一话题道:“叔子,听说您的孙女在城里工作,真是太好了!——她真是一个有福气的女孩子!乡下人去了城里,这多好啊!如今这时代就是这样子,年轻人都喜欢追求城里的生活。我们那时的人可没这么大志气,过去的时代也不好,我们想的东西总是很难得到;如今可真是不同了,大家的追求再也不会停滞在传统落后的思想圈圈里打转转。我们的生活改善了,而年轻人就更应当积极向上。”她站起身来,望了一下天空,满脸感慨的表情,叹息一声后又接着说:“时代不同了,社会也进步了!若是我再年轻的话呀,我也决不会甘心呆在乡下,错过机会------好哪,我走了,你们坐吧。”她把脸对着如苟木匠,继续说道:“你们千万别再反悔啊!我会在家里安排好一切的,事情一定会顺顺利利的!再会!”
胡媒婆一边说一边走出了大门,她脚步很快,而且轻飘飘似的。
接上,如苟木匠就向长叔征求意见,他说自己虽然这么大年纪了,可还没有操办过儿女的婚事,所以心里面一点儿都不塌实。长叔还是那句话,认为做儿女的愿意,当父母的就不要干涉儿女的婚姻——也没有道理干涉。不过对于长叔的观点,如苟木匠却总是不赞成。不一会儿,长叔告辞出去了。如苟木匠吩咐老婆开饭,问吃的什么菜。他坐在饭桌旁等待着,脸上挂满了别人难以捉摸的笑容。他觉得本人办事从来都是处处小心谨慎、深思熟虑的,根本就用不上别人提醒;他还在怪老婆把长叔请了过来,他觉得有别人在旁边,事情反而难决断。他又想到女儿头上来,就对自己说道:“反正她还要再等两年才出嫁,收到礼金后我就赶快再买一头牛。”
于是第二天,还没有等到约定的八点钟,如苟木匠就得意洋洋地领着女儿来到了南房村的胡媒婆家里。两年前他在胡媒婆家里做过事,而且对这个村庄并不陌生。大家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男方的人才出现。对方有两男一女,进门时都是一副慢条斯理的神气,看上去有些故作姿态的傲慢。这时,如苟木匠对自己说了一句牢骚话。
初次见面,玉花姑娘面对这位陌生的异性朋友——不,也许是未来丈夫吧,她自然显得既害羞又激动。她两颊通红,目光不敢正视对方。男朋友自我介绍姓徐,他露出笑脸,大胆地递给谢玉花一支“壮丽”香烟;她就是不肯接过去,他只好作罢。过后,她才看清楚了对方的身材和相貌,心里头居然有点儿好感。甚至于她想到自己就要做人家未过门的媳妇,她就要摇身一变成为一名“工人阶级”了;她仿佛望见了工厂的大门在为她敞开,一伙幸运的姑娘在笑着欢迎她加入呢。忽然间,她飘然若仙。
两位年轻人用不同的方式表示了愿意的答复,屋内的气氛一下子便变得活跃、和谐起来。那么,至于礼金等事项就是双方大人们面对面商谈的问题了。就在昨晚上,如苟木匠曾经问了几个办过喜事的人,所以今天他就是一个谈礼金的行家。他向男方漫天要价,而且口气相当紧。再说男方,他们有时候就显得很严肃。不过这是对亲,男方总是要向女方让步,——道理上也只有男方作出让步。因此,谈判继续下去。胡媒婆一直在中间张罗、调解和捏合。不过,徐福林老师的大嫂还是忍耐不住地把胡媒婆拉到外面,表示了她对礼金数目的不满意见。
胡媒婆理直气壮地说道:“唉呀!你们是不了解那如苟木匠,——他不过就是那种蛮脾气;我最了解他,其实他是口恶心善。再说他的女儿呀,更是一个勤劳女子,我们农村里像她这样既勤快又听话的女子真是太少了!可怜的女子啊,她干活时就如一个小伙子般吃价!再说如苟木匠是个很能干的人,而且把钱看得非常重要——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人家过惯了辛苦日子------”
“不过,像他这种人简直太抠门了!”
“这还叫抠门儿啊?哪个当父母的不这样,在姑娘出嫁前都会把女儿当作宝贝?这没什么奇怪的嘛!”
经过胡媒婆的一番劝解,徐褔林的大嫂也就无话可说。这时候,玉花姑娘和徐福林被关在房间里说话。谈判席上,大家谈论了许久,当然也议论了不少的事情。但主要是经过胡媒婆的种种努力,最后总算把条件都讲好了。礼金定为三千六百元,一次性付给女方。另外,男方给女方办订婚酒席款九百元,还要给未过门的儿媳妇买衣服、手表、自行车以及一些日用品。总之,这次相亲还算很顺利。
订婚的日子很快就定了下来,是个星期日。因为那一天,徐福林老师也不用请假。但是只有几天的时间了,徐家人可就忙活了起来。由于手头上紧张,做父亲的在外边亲戚朋友家跑了好几趟,总算凑足了办事的资金。虽说要办的是喜事,可徐家人差不多个个脸上都是愁容满面,没有多少喜悦的神情。第二天,做父亲的就派老大去十几公里远的老街办货,要买的东西太多,大家先坐下来用单子记录好,生怕丢掉一项。徐福林老师骑着自行车,他只能赶早摸黑地东奔西走,通知亲戚朋友们到时来他家赴宴。从昨天起他就是一副沮丧的神情,因为一件极小的事情与父亲争辩,他挨了一顿臭骂。做父亲的真是不理解,自己儿子怎么不像别人,居然在这种时刻也没什么积极性。
大家在繁忙和期待中过了几天,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差不多做好了。徐福林老师的姐姐提前一天就带着一双儿女来到娘家。住在河对岸的老外婆也被接了过来,老人一进门槛就向女儿打听外孙的女朋友的家庭情况和身材相貌,还有礼金方面以及酒席上的许多问题。外孙女在旁边,就风趣地说外婆是一个喜欢盘根问底的老人家。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办一桩婚事啊,女方要提出来的条件也实在太多、太苛刻,甚至五花八门,足以引起人们的兴趣和好奇。
第二天早饭过后,徐家就派一辆手扶拖拉机专程去鸭掌村接女方客人;毫无疑问,徐福林老师得亲自去。这时候,徐家一片热闹景象。厨艺有名的男人胸前系着女人用的花布围裙,在灶房里忙忙碌碌;妇女们一边拣菜一边高谈阔论,她们的嬉笑声是最响亮的快乐插曲;一群小伙子在切猪肉,他们也不停地相互开玩笑,总是可以找出来值得大家开心的话题;旁边的几位老者,手里端着茶水在聊天,仿佛他们才是今天最得意、最悠闲自在的人。一挂大鞭炮放在桌子上,主人已经叮嘱了一位姑爷,等女方客人一到就在大门口燃放起来。这位姑爷是个老农,他皮肤黑黝黝的,额头的皱纹深深的,但是他的形象倒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革命。另外主人吩咐他今天什么活儿都不用干,单等客人到后就负责招呼,当一个长辈的角色。这种角色让他来做,事实上正合了他的心意,因此他感到既高兴又荣幸。他是一个善于交际的男人,既热情又随和,好像有一种外交官的气质,那举止神情中还似乎有一种宽宏大量的风度。实际上,这种人最喜欢挤身于人多热闹的场合,因为他总想把自己的形象、能力以及生活的观点、立场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他把自己的这种表现,当作一种精神上的享受。这时他正走进老者当中,开口便说:“现在娶一个媳妇进门啊,起码要花上万块钱!”
“上万块钱?那还用说呀!”一位留着长胡须的老者感慨地接上说:“如今啊,办什么事情都作兴追求时髦!谁家做父母的不想自己的女儿嫁妆丰厚?什么缝纫机呀、三用机呀、手表呀、自行车呀,等等,等等!听说,现在还有陪彩色电视机的呢!——反正又不用自家的钱去买嫁妆,哪个人不晓得图个名誉呢?”
“现在,有的地方在礼金方面又添了个什么‘抹桌子钱’呢!”一位秃头老者接着说:“好在如今生活富裕了,家家都还有几个钱。”
“没有钱的又能怎么样呀?”姑爷接着说:“就是借债也得赶上形势,这也是别无选择余地的。我们做父母的,总不能让自己儿子当光棍啊!再说,那些花出去的钱也基本上会回到男方家里来,抠女儿礼金的人是很少有的。”他边说边拿目光扫了一眼对面那群谈笑风生的小伙子,脸上露出来一种羡慕的神情,继续道:“现在的年轻人啊,他们的日子才算真的好过呢!当然,无可非议——难道我们这些做父母的一生都不是在为儿女们操劳吗?我们积攒下来的钱,理所当然是花在儿女们身上的。正所谓:父母有钱儿女身上花,儿女有钱父母身上花。再说,现在搞计划生育了,他们结婚后也只养一两个孩子,生活负担会越来越轻,追求高一点也是可以的。我认为,关键是他们的良心。如果他们有良心,那么做父母为他们花再多的钱也会甘心情愿、也会感到值得。我们过来人吃点苦,那算不了什么!”
“其实,现在就是政策好!”长胡须老者接着说:“在这么好的时代、这么好的社会里,他们年轻人真是有福气!想想我们过去的生活条件,那简直还不如现在的猪狗呢!我说呀,现在的年轻人要是没有良心就真是猪狗不如!”
“这事情难说哟!”秃头老者自以为是地说道:“现在,我们眼前的年轻人,你看看又有几个有良心的呢?他们只顾自己生活快乐,哪会管我们这帮糟老头?唉,说也没意义!反正,我认为只要他们不少我的口粮就行,——我不饿死就行。”
“是啊。”另一个老者附和地说:“人上了年纪,就会惹后代嫌。有些龌龊的东西,他们不但不给父母的口粮,还经常殴打、辱骂老人,真是看不上眼啊!我要是有那样的后代呀,我就吃老鼠药自杀拉倒,免得在世上活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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