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困(2/2)
天还未亮,夏侯烨依旧穿窗而出,悄然遁走。
舒沫匆匆梳洗完毕,乘着这个空档,开始绘制冰镐和冰爪的图纸。
银杏进出了几趟,见她在画图,也不敢打扰。
一直忙到中午,总算大功告成。
赫连骏驰派了人送野味过来,告诉她路未修通,还得再耽搁一晚,请她见谅。
舒沫倒巴不得多住几天,逃跑方案和路线虽已大致敲定,但许多细节还未来得及沟通。
她装着不悦,念叨了几句,赏了来人,关起门来坐等天黑。
这夜夏侯烨再来,果然带了份地图。
两人仔细研究了地图,敲定了具体降落地点,以及降落的标志。
接下来,便讨论出逃的时间。
“五千人马化整为零,退到察哈拉隘口,大概要一个月的时间。”夏侯烨道。
“没问题~”舒沫道:“三个月的集训,还剩下五十天。只要还在基地,我就有接触滑翔机的机会,你这边准备好了,我随时可以撤离。”
“嗯,那就订在下个月二十号。”夏侯烨果断地做了决定:“到时,我派人在矿山和兵工厂制造事故,扰乱赫连骏驰的心神。”
舒沫想了想,道:“最好能想个法子把这十万兵马困在矿山。”
基地里驻兵不足一万,矿山与其只隔几十里,赫连骏驰肯定会从这里调兵过去,展开拉网式的搜索。
夏侯烨摇头:“想长期困住,几乎是不可能。阻个两三日,倒是不难。”
有十万人,移山填海都够了!
“有这两三日,足够咱们翻越博格达峰了。”舒沫道。
“嗯,”夏侯烨点头赞同:“我安排人再炸一次一线天,够他们忙活好几天了。”
“不止是一线天,”舒沫纤指一扬,点在地图上一处石桥:“这里也炸断,把他们彻底变成瓮中之鳖。为留下来断后的人,争取更多时间。”
“爆炸声起,就会封闭矿场。”夏侯烨摇头:“若等炸完一线天,再赶到百里外去炸石桥,恐怕不可能。”
“我倒有个法子~”舒沫微微一笑:“既能同时炸毁石桥和一线天,又能让留下来的人,从容逸走,包管打赫连骏驰一个措手不及。”
“哦?”夏侯烨眉一挑,做洗耳恭听状。
“不过,”舒沫话锋一转:“得先准备点东西。”
“你说。”
“我要最好的硝石,硫磺,松香,火石……”舒沫扳着手指数了一遍,末了道:“另外,我还要二块怀表。”
夏侯烨一直神情自若,听到怀表,终于动了容:“怀表?”
“你没听错,怀表~”舒沫嫣然一笑。
“你要怀表做什么?”夏侯烨一脸狐疑。
在矿场里摸爬滚打了一个月,对炸药多少有了一定的了解。
她之前报的那些,连猜带蒙,也知必与炸药有关。
但是,怀表就真的太离谱了一点。
舒沫歪着头,一脸促狭:“你猜?”
“说不说?不说,我可要罚你了……”夏侯烨俊颜一沉,伸出大掌,做势欲伸向她她的腋下。
“哈~”舒沫骇笑,扭着腰肢逃离他身边:“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夏侯烨极不屑地撇撇嘴角,恨恨地收回手掌:“这么快投降,真没用~”
舒沫抿着嘴笑:“硝石,硫磺等是用来制炸药的,松香呢,主要是防潮,怀表就用来定时。”
夏侯烨一怔:“怎么定?”
“拿来~”手掌向上一翻。
夏侯烨从怀里摸出一块怀表,往她掌心一放。
舒沫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把簪身在地板上略磨了磨,充当十字起,松开表盖,取出里面的机芯。
“看到没有?”她一边示范,一边解说:“拔出表芯,时针和分针就会停止转动。这么一拨,就能把时针和分针调到你想要的任何一个时间段。把表芯按下去,分针和时针就会走。当走到十二点,两针就会重合。”
夏侯烨没有吭声,目光渐转深遂。
舒沫继续解说:“利用这个原理,在这里和这里装上两颗打火石,预设好时间,与炸药连接。使用时,按下机芯,开始计时。当两针重合时,两颗火石相撞,迸出的火就会迅速点燃硫磺粉。然后……”
舒沫说着,双手打开,做爆炸状:“怦,一切灰飞烟灭~”
夏侯烨默默地瞅着沉浸在幻想中,眉飞色舞的她,薄得有些无情的唇,轻轻扯来,牵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这些,你从哪学来的?”
“呃?”伟大的有一双翻云覆雨手的舒沫正跷着双脚坐在桌边,神采飞扬地描述着美好前景,闻言一窒,张大了嘴愕然地看着他。
夏侯烨双手环胸,只把下巴抬高几寸,淡声道:“跟谁学的?”
“一,一个朋友。”舒沫结结巴巴地道。
“哪位神人,能教出你这样的弟子,嗯?”夏侯烨的眸光冷厉了几分。
她被他看得发慌,张了几次嘴,想要解释,却发不出声音。
“嗯?”夏侯烨慢长斯理地坐下来,曲指轻轻敲着桌面。
舒沫回过神,小脸一垮,十足的可怜情态:“说来话长,能不能以后再问?”
夏侯烨失笑,不由自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那是种无奈的,带着点宠溺地笑容:“记住,你欠我一个解释。”
“嗯嗯嗯~”舒沫点头如捣蒜:“一定一定!”
夏侯烨起身走向窗户:“我去准备东西,明天估计没办法再拖了~”
“等等,我给你开张清单,附上数量。”舒沫急忙叫住他。
“嗯~”夏侯烨藏在暗处,小心不让影子投到窗纸上。
“可惜,没试验过,不知药性如何?不管了,多备一些,总是没错的!”舒沫小嘀咕着,略略思索,提起笔一挥而就。
写完后再检查一遍,确认无误,这才把纸拿起来,吹干了墨汁,卷成筒状交给他,叮嘱:“记住了,东西一定要最好的,宁可数量少一点,纯度不能低了。尤其是打火石,和硫磺必需要最最最好的~”
否则,关键时候打不着火,就会前功尽弃,再完美的计划也白搭。
“知道~”夏侯烨轻应一声,一晃消失了。
“啧,快得跟鬼一样~”舒沫摇头概叹一声,坐回椅中,细细盘算。
直到天快亮,夏侯烨才踏着露水而来。
舒沫单手支颐,坐在桌边,睡得正香。
他眉心一拧,靠过去,双手轻抄她的腰肢,正打算抱她到床上去。
哪知手一碰,舒沫已经惊醒,黑眸猛地睁开,身体更是在瞬间警惕地崩得笔直,直到那张放大的俊颜映入眼帘,这才释然而笑:“烨,东西带来了?”
“你太累了,先睡吧~”夏侯烨怜惜地拂开她额前的碎发。
舒沫笑着仰起头,小脸红红,主动贴向他的掌心,小声道:“不累,就是有点悃~”
夏侯烨心中一荡:“这是抱怨,还是赞美?”
舒沫瞅着他不语,眼里有细碎的笑意在闪,甜蜜而温柔。
好象在说:既是抱怨,也是赞美。
“你这勾人的小妖精~”夏侯烨悠然长叹,低头捧着她的脸,在樱唇上狠狠啄了一口:“真真要了我的命了~”
“呵呵~”舒沫羞涩又得意地低了头,轻笑:“时间不多,咱们开始吧。”
夏侯烨上前,轻挽着她的腰:“这里恐怕不安全,咱们到山洞去。”
舒沫先是一愣,随即点头认同:“还是你想得周到。可,我走了,银杏进来见不到人怎么办?”
夏侯烨轻轻跃出窗户:“巴图会看着办,咱们抓紧时间,争取快去快回。”
急切间,舒沫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也只好如此了~”
夏侯烨轻车熟路,不过盏茶时分,就将她带进了树林。
巴朗在灌木丛外的小树林里望风,远远了见了两人,迎上来单膝跪地,压低了声音:“属下给娘娘请安~”
“巴将军,别来无恙~”舒沫微笑。
“寒喧的话,留着以后再说,先办正事~”夏侯烨说着,小心地抱着舒沫掠进了灌木丛。
巴朗抢先一步,将洞口的伪装拔开,放二人进去,复又将洞口掩上,随即跟进。
夏侯烨从怀里摸出火石晃燃,燃起火把,牵了她的手:“小心脚下~”
舒沫跟着他一路走过去,这才发现,原来里面别有洞天。
走了一段后,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个高约十数米,占地数百平米的大洞。
“抱歉,”巴朗把火把插在洞壁,歉然道:“急切间,找不到更合适的地方,只能委屈娘娘将就了。”
“够了,够了!”舒沫抬眼环顾着四周,满眼都是兴奋:“这么大的地方,足够我用了~”
在这种条件下,能找到这种宽敞和隐秘兼具的地方,已经极为难得了~
“那,开始吧~”夏侯烨说着,走到墙边,一手一只,提了两只包裹过来。
舒沫翻开来,看了一眼,见是硝石:“秤呢,带了没有?”
糟,百密一疏,竟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拉下了。
“就猜到你一定用得着,早备下了呢。”夏侯烨象变戏法一样,从角落里拎出一杆秤,在她眼前得意地晃动。
舒沫失笑:“瞧把你美得~”
从他手里接过秤,挑了些硝石粉末在秤盘上,称出要的份量。
夏侯烨拿了纸,小心翼翼地包上。
就这样,一个秤,一个包,很快把舒沫要的材料都分拣出来。
舒沫一一做了试验,凭着经验,估算出大概的当量,心里已经有了底。
最后,她把火石拣起来,轻轻一碰,立时火四溅。
舒沫眼里流露出赞许之色。
“我办事,你放心~”夏侯烨嘴角翘起,眼有得色。
“这还不算,得先做个试验。”舒沫说着,把之前拆下的那个表芯拿出来,又把火石,胶布等等放置在一旁备用。
巴朗知道她要装起爆装置,忙把火把移过来。
舒沫全神贯注于手中的活计,眸光冷静犀利,手指灵活地穿梭着,了约一刻钟,终于组装完毕。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爆破装置,呶起下巴,示意夏侯烨把之前分装好的硫磺粉末洒在地面,再把爆破装置放上去。拔出表芯,把时间调到十一点五十五分,再按下去。
三人摒息,听着秒针走动,发出的嘀答之声。
“好了,等五分钟。”舒沫直起腰,鼻尖上渗出细汗:“成败,在此一举了~”
夏侯烨伸手,轻轻握住她的。
发现,她手心全是汗。
“沫沫~”夏侯烨轻唤。
“嗯?”舒沫头也不回,目不转睛地盯着地面。
“一定会成功的~”夏侯烨的声音,低沉有力。
舒沫闻言微怔,转过头来:“你怎么知道?我自己都没把握~”
“我对你有信心~”夏侯烨轻捏她的掌心,微笑。
舒沫忽然愣住,眼中的迷惘忐忑尽数散去,变得专注而迷离,喃喃低语:“讨厌,你存心惹我掉眼泪~”
话刚说完,分针与指针重合,嗒地一声轻响,火一闪,随即哧地冒出一股浓烟。
一股刺鼻的硫磺味迅速弥漫开来。
“成功了!”巴朗禁不住欢呼出声。
“烨,你看到没有,我成功了!”舒沫难抑激动之情,偏头望着他,眼睛睁得滴溜圆,漆黑幽亮,剔透晶莹,带着点孩子似的稚气,傻乎乎地瞅着他笑。
他怎会看不见?他的沫沫,是最棒的!
夏侯烨没有说话,踏前一步,深深地吻住了她……
巴朗抬起手,正要与他击掌相庆,冷不防看到这火辣激情的一幕,慌慌张张地掉头就跑。
他跑得太快,竟然一头“怦”地撞在石壁上,顿时眼冒金星。
“哈哈~”舒沫转头见了他狼狈的模样,先是一愣,继而笑弯了腰:“真好玩~”
“好好的,你跑什么?”夏侯烨叱道。
巴朗一张黑脸涨成猪肝色,眼睛左瞟右瞄,就是不敢看两人:“属下,属下想把好消息告诉大家……”
“先别急~”舒沫忙道:“还不知道成功率有多高,等有了把握,再告诉大家也不迟。”
“已经够好了,不必再改~”巴朗摸着头,讷讷地道。
“我感觉火石相撞的力度太小,这次成功有侥幸的成份。”舒沫摇了摇头,沉吟片刻,道:“要确保万无一失,就得加个小装置。巴将军,劳烦你再找几样东西。”
“请娘娘吩咐~”
“剪刀,铁钳,一张信纸,一根细铁丝,再加几条剖细的嫩竹枝。”舒沫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铁丝越细越好~”
“是~”巴朗应声而去。
舒沫随手捡了块尖锐的石头,蹲在地上,写写画画。
夏侯烨也不打扰,掌着火把静静地站在一旁。
不多会,巴朗去而复返。
舒沫接过他手中物品,便开始捣鼓起来,很快便利用这些物品,做了一个小巧的托架。
竹蔑为圈,信纸做底,铁丝相连。
她挑了两颗尺寸合适的火石,分别置于托架上下,再把它与时针相连。
轻轻拨动指针到重合位置,铁丝移动,火石从托架上坠落,与嵌在底部的火石相撞。
如此反复试验,不断调整,直到每次都成功擦出火,这才笑道:“成了~”
巴朗瞧得眼珠都鼓出来,大为叹服:“娘娘真是心思细腻~”
舒沫抿唇而笑,先制了四个小托架,再把各种配料按计算的份额一一称好,制了四个炸药包。
“本来只需一个炸药包就够了,为防止到时点火不成功,特地准备了双份。”舒沫仔细叮嘱:“等把炸药埋好,再把火石放进托架,洒上硫磺粉后撤离。这样,就能确保安全无虞。”
“是~”巴朗小心翼翼地接过她自制的炸药包。
舒沫想了想,又道:“我虽然在里面加了石腊和松香,用来防潮和防止火药结块。但若是埋炸药时,把坑挖深些,上面加盖一层油纸,就更万无一失了。”
“属下省得~”巴朗点头。
“火药的份量放得很足,炸飞一座桥绰绰有余。”舒沫生恐他粗手大脚,行事莽撞,反复叮嘱:“放置火石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轻放呀~你也看到了,托架是用信纸做的,手重了,火石掉下去,引燃了炸药,当场灰飞烟灭!”
“放心吧,绝不会误事。”
“嗯,”舒沫点头:“时间我已经调好了,到时只需把表芯轻轻按下去就可以了。还有,十一个半小时的埋一线天,半小时的埋石桥,切记别弄错了。”
这样,埋完一线天的炸药后,还有十一个小时给他们撤退到石桥。
虽时间上依旧有些仓促,若借着夜色的掩映,施展轻功,近二百里的路,也不是不可能赶到。
“娘娘辛苦了~”巴朗感激不尽,但生性木讷,拙于言词,只能用最质朴的语言,道出心中谢意。
“好了,”舒沫伸手抹了把汗,笑道:“折腾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
夏侯烨斜睨她一眼,掏出手帕递过去,柔声道:“瞧你,都成脸猫了~”
舒沫随手在脸上一擦,雪白的汗巾果然染上一团黑渍,顿时哗地一下,俏脸通红:“我明明很小心,啥时弄到脸上去了?”
夏侯烨勾起嘴角:“在你专心摆弄托架,忙着让两块火石相撞的时候~”
“那你不提醒我?”舒沫低嚷。
夏侯烨似笑非笑地睨着她,轻轻一句,便令她的心情瞬间飞扬:“我觉得挺好看~”
“呵呵~”舒沫傻笑,眉梢眼角都是幸福。
一行人说笑着,从洞里出来,才发现天已大亮,所幸这条路只通别馆,并无太多侍卫值守。
两人匆匆赶到别馆,值守的侍卫已经四处走动。
舒沫看了夏侯烨一眼,从林中步了出来,迎着侍卫缓缓踱去:“早~”
侍卫回过头见了她,惊得目瞪口呆:“舒姑娘何时出了门?”
“在你打瞌睡的时候~”舒沫冲他眨了眨眼睛,越过他径自进了屋。
“呃~”守卫登时闹了个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地瞪着她的背影。
回到房中,银杏正急得满屋子团团转,听到开门声,扭过头见了她,长长吁了口气:“阿弥陀佛~”
“怎么,怕我逃了?”舒沫淡声嘲讽。
“矿场到处都是大王的眼线,奴婢是担心娘娘落了痕迹~”银杏垂了头,小声道。
俗话说双拳不敌四手,夏侯烨再有神通,在赫连骏驰的地盘,也施展不开。
“你这算什么?”舒沫并不领情,只觉好笑:“猫哭老鼠?”
“娘娘……”银杏咬着唇,正要答话。
忽听外面急促的脚步声起,紧接着一把粗豪的嗓子禀道:“舒姑娘,大王有令,半小时后启程返回基地,请姑娘收拾行礼,早做准备~”
未料到分别的时间来得如此之快,舒沫愣在当场一时说不出话。
“姑娘?”未得到她的回答,传令兵迟疑地催了一句。
舒沫定了定神,急步走到窗边:“知道了~”
夏侯宇收到消息,策马飞奔而至,见了舒沫劈头就是训斥:“你搞什么?不是说只住一晚,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担心得要死,若不是赫连骏驰把兵工厂的位置瞒得滴水不漏,他早就抢了快马追过去了!
“出了点小意外,”赫连骏驰讪讪地道:“这才耽搁了些日子。”
“意外,什么意外?”夏侯宇一惊,想起那晚的情形,小脸煞白。
“山区突降暴雨,冲垮了路面……”赫连骏驰试图粉饰太平。
“矿工造反,用炸药炸毁了必经之路~”舒沫轻描淡写地道。
“真的?”夏侯宇眼睛一亮,立刻幸灾乐祸地道:“怎么不索性把兵工厂给炸了?”
“兵工厂若炸了,舒沫也别想活!”赫连骏驰羞恼成怒,冷声道。
“无所谓~”舒沫耸了耸肩:“不自由,勿宁死~”
“舒沫,别太嚣张!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赫连骏驰放下狠话,转身拂袖而去。
“呸!”夏侯宇冲他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什么玩意!”
“小宇~”舒沫按捺不住雀跃之情,将他拉到僻静处,压低了声音道:“我见着烨了~”
“你说什么?”夏侯宇猛地抬起头,圆睁着一双大眼,惊疑不定地瞪着她。
第一反应就是听错了:基地守卫如此森严,他怎么可能进来?
继而又想:熠公子能来,凭什么他就不能来?
“你没听错~”舒沫眉梢眼角都溢着欢喜,轻轻地道:“我的的确确见着烨了!”
“他,”夏侯宇心一颤,瞬间情绪大乱,忙垂下眼盯着脚尖:“是来带你离开的吧?”
“嗯~”舒沫未察觉他的异样,满怀喜悦地点头:“我们商量好了,下个月二十就走。”
“为什么不直接逃走,要等一个月之后?”夏侯宇强打精神,问:“那奸贼防得紧,错过了这个村,可能就没这个店了~”
这不象是夏侯烨的风格,定然是舒沫的主意。
“他还有些事,需要时间安排。”果然,舒沫微笑着睇他一眼:“再说,你和熠还在这里呢,我怎能一声不吭,只顾自己逃走?”
“别告诉我,你打算带着小爷一起走?”夏侯宇轻哼。
舒沫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当然可以带你走,前提是,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小宇是她亲手训练的,他的能力如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尽管以他的资历,这样的方式离开,仍然有些冒险,但值得一试,不是吗?
“我~”夏侯宇一窒,如此简单的一个问题,竟然答不上来。
“烨说,睿王府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舒沫低低地补了一句。
夏侯宇将手藏在袖中,十指却不听使唤地一阵颤抖。
“你以为,”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在最短的时间里,冷静下来,眼里浮起不符和他年龄的沧桑和冷漠:“我,还回得去吗?”
就算他想,就算夏侯烨能再度接受他。
可是,要怎样的勇气,才能抛下双亲,回到睿王府,去面对那些异样的眼光和流言蜚语?
不管他甘不甘心,想不想面对现实,这辈子,他已经回不去了!
舒沫一阵难过,却不想说些空洞而无意义的话来安慰他,伸出双手轻轻地拥他入怀:“哭吧,哭出来会好过些~”
眼看他小小年纪承受着即使是成年人也难已承受的痛苦,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百般挣扎,静待时间的流逝。
成长,有时必需付出代价。
“又不娘们,动不动流泪!”夏侯宇不屑地轻哧,挣脱了她的怀抱。
“十点后到我房里来~”舒沫瞄到银杏拿着包袱走过来,匆匆结束了对话,转身迎了上去。
舒沫借口路途劳顿,简单地用过晚饭,早早地洗漱完毕,打发银杏到楼下歇息,关了房门,静等时间流逝。
十点一到,夏侯宇准时而至,结伴同行的还有夏侯熠。
舒沫简短地把计划向两人介绍了一遍。
听完整个计划,夏侯熠倒吸一口冷气:“这太疯狂,这危险,我不同意!”
夏侯宇不以为然:“有父王在,她不会有事。”
“我不是指翻越雪峰,”夏侯熠急急地道:“赫连骏驰臂力惊人,能挽五百石的铁弓,百步穿杨不过是举手之劳!除非你能在瞬间攀升到百丈以上,脱出他弓箭的范围,否则必定成为他的箭靶!怎么逃?”
夏侯宇闻言一愣,蓦然变色:“还是三叔想得周到,此事大大不妥。得想法子把他支开。”
舒沫胸有成竹,偏头反问:“谁说我要往上飞?”
“不往上,难道往下?”夏侯熠一呆。
舒沫但笑不语,一脸的神秘。
夏侯宇眨眨眼,再眨眨眼,百思不得其解:“往下怎么飞?难道,你要往水里钻,在水下挖一条通道?”
“这怎么可能~”舒沫啼笑皆非。
她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把滑翔机改装成潜水艇呀!
“那你怎么飞?”夏侯宇急了。
“你先帮我办件事~”舒沫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卖起了关子:“我从兵工厂那边,带了样东西,藏在马车下面。你想办法潜到马厩,把东西给我偷出来。”
“你先把方法告诉我,我再去~”夏侯宇也杠上了。
夏侯熠笑着起身:“我去吧~”
“还是让小宇去吧,万一给人发现,也能搪塞得过去……”舒沫不放心地道。
“我很快回来~”夏侯熠不予理睬,头也不回地穿窗而出。
半小时后,夏侯熠仍旧从窗户进来,手里多了两件东西。
夏侯宇抢过来一瞧:“这不是操纵杆吗?”
“嗯~”舒沫点头:“咱们现在配的操纵杆平时没问题,但在急速爬升或下降时,容易出现卡死现象。”
夏侯宇看着两根簇新的操纵杆,眼眶微微湿了。
所以,她并不是空言许诺,而是真的做了准备,要带他一起离开。
只是,他注定在辜负她的这片心了。
夏侯熠了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只要有缘,总有再见的时候~”
舒沫望向夏侯熠,歉然地道:“对不起,你特地为我而来,而我却要丢下你,独自逃生了。”
“我能进来,自然也能出去。”夏侯熠浅笑,眉梢眼角都是温柔:“最重要的是,你能安全~”
“我也相信你一定能脱困~”舒沫神情郑重:“到时,咱们在察哈拉隘口见面~”
“那么远?”夏侯宇一怔。
“人多扎眼,分开走更安全。”夏侯熠淡淡地道。
“烨带了五千兵马来,打算抢夺隘口,接应我们出关。”舒沫解释。
夏侯宇急不可待地望向舒沫:“现在,你可以把你的办法透露给我们了吧?”
舒沫轻描淡写地道:“等到了那一天,你们就明白了~”
“喂!”夏侯宇气得七窍生烟:“哪有这样的?”
“是不是这个办法太过冒险,怕说出来被我们阻止?”夏侯熠若有所思。
舒沫笑了笑道:“我还年轻,绝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信我们!”夏侯宇崩起小脸。
“别说了~”夏侯熠伸手按住他的肩,眼睛望向舒沫,目光柔和而深沉:“我信你。”
“三叔!”
“谢谢~”舒沫长长吁了口气。
夏侯宇臭着一张脸,从窗户跳了出去:“说来说去,你就是不信我们~”
“小宇~”舒沫追到窗前,探出头去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别管~”夏侯熠笑道:“他就是这脾气,气头过了就没事。”
“我……”
“不必解释~”夏侯熠打断她:“只要你认为是对的,那就照你想的去做吧。”
舒沫又是感激,又是抱歉:“对不起~”
“小七~”夏侯熠走到窗边,与她并肩而立望着远山灰黑的轮廓,低低地道:“你只要记住,你的命不再只属于你一个人。”
舒沫神情尴尬,咬着唇,不知说什么好。
夏侯熠偏过头来看她,神色柔和:“你若死了,烨绝不会独活~”
我,亦然。
“我明白~”舒沫悄悄松了口气。
转眼到了七月十九,舒沫象往常一样,上午带学员并且宣布,明天开始做载重飞行训练,下午给夏侯宇做单独的辅导。
赫连骏驰宣布晚上设宴,庆祝训练进入新阶段。
舒沫推辞了几句,见他态度坚决,便无奈地点头应允。
席间,学员纷纷过来敬酒,舒沫推辞不掉,勉强喝了一杯应景,便借口不胜酒力,把满满一杯酒往赫连骏驰面前一推,请他代饮。
赫连骏驰一怔,看着染了她口脂的酒杯,不禁心旌摇荡,斜睨着她,调笑道:“代饮倒是不难,总该有个名份~”
本以为必定被她责骂,不料舒沫竟只抿着嘴,笑而不语。
那些学员都是赫连骏驰的心腹属下,这二个多月来,他对舒沫的心思,也瞧得清清楚楚,看了这个情形,便都起起哄来,闹着要喝喜酒。
夏侯宇见状,气得捏紧了拳头,拂袖而去。
他一个没有实权的少主,就算愤而离席,又有谁放在心上?
赫连骏驰见舒沫双颊染着淡淡的粉红,灯下看来格外的娇美,心里美滋滋的。
上次在矿场,种种迹象表明,那些工人分明是有组织的消极怠工,制造事端。
他一度怀疑夏侯烨潜进了矿场,暗中策划营救舒沫。
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于是刻意减少了别馆的守卫,制造出宽松的环境,却在出山的必经路口增高了数道暗哨,悄悄张网以待。
打算在夏侯烨带着她出逃时,一举将他抓获,斩草除根,彻底断了舒沫的后路。
不知是风声走漏,还是估计错误,几天下来,竟是风平浪静。
他不能一直在矿山待下去,只好带着舒沫重回基地。
但是,对舒沫的疑心却并未消除。
总觉得,她一定会利用跟龚千均会面的机会,谋划些什么?
然,矿场那边,兵工厂的工人经过一番整顿,似乎也老实了许多。
不闹夭蛾子后,生产效率也跟着成倍提高,这一个月的产量,竟比前面半年还要高!
舒沫回到基地后,照常训练,教授得极为用心,并未藏私。
甚至还宣布,明天开始,进行载重训练。
也就意味着,他苦心孤诣,了大把金钱打造的飞行中队,终于可以进入实战演练的阶段了!
这,怎么不让他龙心大悦?
再加上,舒沫半推半就的暗送秋波,让他彻底放下了警惕,开怀敞饮,来者不拒,酒到杯干。
那些属下们,见他高兴,酒劝得也越发地卖力。
这场豪华盛宴,宾主尽欢,直闹到十二点,赫连骏驰喝得酩酊大醉,被人背回宿舍,才宣告结束。
舒沫在银杏的陪同下,姗姗回到别馆。
推开门,夏侯宇和夏侯熠已经等候多时。
“事情办妥了?”舒沫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喝。
“哼!”夏侯宇脸黑如墨,恶狠狠地瞪她一眼,转过头去。
舒沫眉一挑:“出了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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