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1/2)
习惯把心事写在脸上的浅尝同学,对多嘴副校长的明显不满当然躲不过沈夜的注目,他莞尔一笑,慢悠悠的打断副校长的插言:“都这个时间了,想必几个孩子也该饿了。”
瞿让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可别饿坏了小朋友,吃饭要紧。”说完微微俯身牵起浅尝肉肉软软的小手。
浅尝没有挣扎,只是仰头看着瞿让:“那可不可以带上文健柏一起去?”
瞿让去看沈夜:“现在的小孩子,关系搞蛮复杂哈!”再看看浅尝执着的小眼神,鬼使神差的来了句:“怎么那么像陶夭呢?”
沈夜沉下表情:“你走火入魔了,看谁都像她。”
其实,浅尝长得并不像陶夭,晃一眼,陶夭并不出彩,她是第二眼美女,而浅尝的轮廓却是叫人过目难忘的精致。
但那一瞬间,沈夜何尝没觉得,眼前的小女孩和当年的陶夭是那么的相像,不是外貌,是神情,那执着的表情和当年陶夭追在他身后时简直如出一辙——令人难以拒绝。
可是不等他们回应浅尝的请求,辄止已经从瞿让手里夺回他姐姐的小肉手,紧紧攥着仰起头,仍盯着沈夜:“谢谢叔叔,不过我们都是在班级里吃午饭的。”
将他的动作和表情一丝不落的收入眼底的沈夜,微俯首回望他,嘴角噙着一抹轻浅的笑。
顿失肉肉软软触感的手心,有些空落,瞿让本想着再抓回来,可看着小家伙戒备的神情,不觉好笑:“你们在这耽误了这么久,怕是小同学们都吃完收走了吧?”
辙止又转过小脑袋直视瞿让:“妈妈给我们带了面包和奶,也能吃饱。”
瞿让玩味的笑:“有什么好害怕的,我们又不是坏人。”
辙止那小眼神,让瞿让油然生出种自己很蠢,遭到蔑视的恍惚感——有句广大人民群众耳熟能详的话,叫做坏人从来不说自己是坏人,坚称自己不是坏人,与此地无银三百两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好在辙止很给面子,没直接嘲笑瞿让的智商:“妈妈不让我们随便跟陌生人走。”
瞿让气结,竟跟辙止杠上了:“怎么能算是陌生人呢?你们和林念烨是好朋友,我们是林念烨他姑姑的朋友,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再说,你们妈妈没教你们,做人要知恩图报,你看,我们帮你们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你们理应报答我们,对吧?”煞有介事的语调,好像解救浅尝和辙止于豺狼虎豹间,全不顾及干晾在旁的一众教职工的自尊心。
辙止攒起小眉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紧盯着瞿让:“尚伟诚才是林念烨的好朋友。”又一本正经的补充:“我们家里没有钱。”
沈夜沉默的打量两个孩子,拾掇的很干净,但显而易见,身上的衣服早已褪色,应该是反复洗涤的效果——要是权贵人家的孩子,新衣服穿都穿不完呢!
现今社会的浮躁气已经蔓延进了小学校,物质基础划定人际交往圈,诸如此前,同样犯错,连老师也会先把无权无势的穷人家孩子推出来顶罪不是么?
这个男孩的意思很清楚,他们和林念烨,不是一个阶层的——沈夜的心,莫名其妙泛起酸。。
瞿让不管那套,直来直去:“从现在开始,你们也是林念烨的朋友了,今天陪我们吃个中午饭,就算报答我们了,怎么样?”
辙止抿紧小嘴,不吱声。
瞿让试探的问:“要不——给你们妈妈打个电话请示请示?”边说边把电话掏出来:“你们妈妈的电话号是多少?”
辙止还不吱声,瞿让笑了笑:“忘了哈,没关系,小姑娘记性能好些,你说。”
防备心明显没辙止重的浅尝,看辙止没阻止她,直接干脆的报出了莫离的电话号码。
瞿让打过去,没通,挑挑眉:“关机了,小妹妹,你确定没记错号么?”
浅尝连连摇头:“才不会记错呢,妈妈要赚钱养活我们,没时间看着我们,总担心我们会跑丢了,天天都考我们记没记住她的电话号,她都不换号的。”
瞿让点头,重播,居然通了,清婉的女声:“喂,你好,我是莫离,请问你有什么事?”
记忆深处,有个穿着公主裙,留着齐眉厚刘海的搪瓷娃娃,笑容纯净,嗓音清婉,跟他说:“你好,我是陶夭,可以麻烦你帮我叫一下陶赫瑄么?”
时隔多年,两个声音居然重叠在一起,生生噎住了瞿让。
“离离——”一声尖叫,拉回瞿让注意力,相距遥远,仍是清晰可辨,可见穿透力有多好。
“你个没脑子的蠢女人,才放你出去多大会儿工夫,居然又把自己搞进医院来了,你真打算让老娘跟你把这颗心都操碎了?”
医院?陶夭离世前的那段日子,几乎全是在医院里度过的,瞿让擎着电话,眼神瞟向沈夜。
沈夜也察觉到了异常,以目光询问瞿让。
瞿让竖起食指,轻轻压唇:“嘘!”
想是莫离把电话拿远了些,声音模模糊糊的:“你才没脑子呢,我就是崴了脚,别叫得好像我马上要挂了一样,我压根就没打算进医院,是他硬把我拽进来的。”
“真的?”
“嗯。”
“脚崴了,哪能拽啊,抱进来的吧——咯咯咯咯……”
“你母鸡下蛋呢?”
“呸!我就是觉得我表哥对你实在太好了——咯咯咯咯……”
“不跟你说了,我接电话呢!”接着,声音明显清晰起来:“实在不好意思,刚刚有点儿事耽搁了,请问你是找我的么?”
瞿让拿开压在唇上的食指,信口开河:“没事没事,是这样的,我是你家浅尝和辙止的好朋友林念烨的家长,今天中午出了点小状况,耽误了你家浅尝和辙止吃中饭,想带他们出去吃,可他们说必须要征得你同意才行,所以我才打电话给你。”
莫离客套的拒绝:“哦,不用不用,我给他们带吃的了,不必麻烦了。”
“你这样就外道了不是,都是孩子家长,今天我带他们出去吃,改天你再带我们家念烨出去吃,孩子间多走动走动,有好处。”
说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可不认不识的,谁能跟你“内道”了?
瞿让不给莫离留拒绝的时间,乘胜追击:“要不,让浅尝和辙止亲自跟你说?”叫得那叫个亲切,好像真和她家浅尝和辙止相识多时。
莫离迟疑片刻,点头同意:“那就有劳你了。”
瞿让朝沈夜比了个“ok”的手势,又跟莫离闲扯了几句才挂掉电话:“你们妈妈同意了。”对浅尝和辙止露出标准的八颗大白牙笑容,接着又莫名其妙的加了句:“你们爸爸对你们妈妈很好吧?”
浅尝和辙止对视一眼,林念烨忍不住插话:“不对啊。”见浅尝白眼相向,生生憋回了后面的话。
事情可以圆满解决,校领导全都松了口气,而且特别“恩准”浅尝和辙止要是吃不完,晚点回来也没关系。
沈夜微俯身握住辙止的小手,面对辙止明显的挣扎,凑到他耳畔,声音轻缓而低柔:“如果你不跟我们走,没准回头你们老师就能给你们妈妈送去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
大手包小手,掌心里一团温软,很奇妙的感觉,突然想到:如果老爷子当真那么想过含饴弄孙的生活,或许,自己可以认真考虑一下,顺从老爷子的安排,跟个适合的女人结婚,然后生个像这样玲珑剔透的孩子……
这小子先前不愿意找家长,结合他妈妈今天过生日,很容易理解,是怕坏了他妈妈的兴致,他善于见缝插针,这孩子年纪虽小,但,相信能理解他的意思——不和他搞好关系,学校肯定会就刚才的事,联系他家长。
瞿让扯扯嘴角:“敢问沈检,这叫威逼吧?”
沈夜携着警告意味的眼风扫过瞿让,使他果断闭嘴,又低下头,对上辙止,笑得和蔼可亲。
没错,他就是在威逼这小男孩儿,缺德么?
他本就是这样的人,为达目的,亲爹都坑,只不过生了张极具欺骗性的好面容,被很多习惯以貌取人的家伙硬往好人堆儿里归类,那被他坑了,也怨不着他。
辙止再伶俐,以那区区几年的阅历,如何斗得过满肚子黑水的沈检察长?
小家伙屈服了,沈夜攥着他的小手,心被填的满满。
随后,沈夜和瞿让见到了文健柏,出乎他们意料,原来浅尝坚持要带着的,会是这样一个孩子。
穿着明显短小的,皱巴巴的脏t恤,领口也散了边,有点厚的长裤,褪色的破凉鞋,青肿着脸,看不清模样。
沈夜玩味的对上文健柏,这小子的眼神明显与实际年龄不符,极具侵略性,太过倔强,又因环境而不得不克制、隐忍。
原本枯燥的行程,因这三个孩子而丰富起来,沈夜突然生出一种或许将不虚此行的微妙感觉。
当然,这时的沈检察长绝不会想到,更微妙的还在后头……
本来学校在附近的大酒楼定了包间,可沈夜说那环境孩子会不自在,漫不经心的拒绝了。
学校的一众领导只好陪着笑脸,将沈夜等人恭送出学校大门。
瞿让牵着浅尝,问她想吃什么。
浅尝紧紧抓着文健柏的手,想了想:“可以先带文健柏去医院看看么?”
瞿让以为听错了:“嗯?”
浅尝撅着小嘴:“妈妈说,孩子不听话就打屁股,要是打脑袋,容易打坏了,要进医院,好多钱……”
瞿让眼角抽抽:“要进医院,还好多钱——你妈妈真是个懂得‘勤俭节约’的好妈妈啊!”
浅尝当真以为瞿让是在夸她妈妈,小脸上满是骄傲:“当然,我妈妈是最棒的妈妈。”松开文健柏,挣开瞿让,数着肥肥短短的小手指:“我妈妈很漂亮,会做红烧排骨,会讲故事,会跳舞,还会赚好多钱……”突然想到:“要去医院给文健柏看看脑袋,是要交钱的?”
瞿让好笑的:“你妈妈那么厉害,可以问她要啊?”
浅尝瘪嘴:“妈妈最近没钱了。”
瞿让又说:“那就问你爸爸要。”
浅尝彻底沉默了。
一直沉默的辙止突然出声,却是对着瞿让的:“叔叔,可以先借些钱给我们么?”在他看来,瞿让明显比沈夜好对付。
可在瞿让看来,辙止不问沈夜而问他,肯定是他长得比沈夜面善,那个骄傲:“什么借不借的,几个钱啊,走走,现在就去医院。”
沈夜看着瞿让那癫狂样,不咸不淡的来了句:“早晚被卖了,还得替人家数钱。”
瞿让的笑声戛然而止,一手牵着浅尝,一手抚着下巴,斜眼睨着沈夜:“这就叫嫉妒吧——肯定是嫉妒,能叫沈检嫉妒,啊哈哈哈……”
浅尝瑟缩了一下,扭转小肥腰看向辙止:“辙止,这个?”
辙止冲浅尝点了点小脑袋:“笑够就好了,没病。”
沈夜攥着辙止的小手,嘴角不自觉的往上扬。
浅尝表示明白的“哦”了一声,又去拉文健柏,文健柏是不肯去的,浅尝又端出架势,说文健柏要是不去,她就讨厌他,以后再也不跟他玩了。
这招对那倔小子很管用,瞿让与沈夜唇语:“小小年纪,很有女王范儿啊。”又说:“我要是年轻二十岁,肯定找这小丫头当女朋友。”
沈夜若有所思:“原来,你竟有恋童癖。”又恍然的:“怪不得一把年纪了,还没找到女朋友。”
瞿让嘴角抽了抽:“你这叫五十步笑百步吧,怎么好意思开口啊,又比我年轻多少,不也光棍一条。”
沈夜淡淡的:“至少,我结过婚了。”
瞿让:“……”
学校附近就有个区医院,文健柏那脸,虽然看上去挺吓人的,不过都是些皮外伤,没多大问题。
瞿让在此又化身为老妈子,跟着跑前跑后。
这些年,沈夜极少进医院,熟悉的消毒水味会让他身心跟着不自在,就算老爷子害病,也都是在家里格外辟出间房,把设备搬回来。
当然,戎马一生的老将军,身板硬朗得很,就算病了也是心病。
瞿让了解沈夜,挂完号,候诊的时候,示意沈夜去外面等着。
沈夜倒也没拒绝,想拉着辙止一起走,可辙止握住浅尝的手不松开,沈夜笑了笑,松开手,转身出门。
旧城的区医院,不像大医院那样住院部和门诊是分开的,这医院的门诊隔壁就是临时住院部,安置几张床,有门诊病人在里面吊水。
刚好路过一间病房门口,突然听见:“给我,不用你喂,又不是残废了。”萦绕在脑海深处的声音,居然重现在耳畔,和当年一字不差的对话,混淆了他的思绪,一时间竟让他分不清身在何处,今昔何年。
身手快于脑子,等他发现,已经抬手推开病房门。
颀长的身形,简单的白衬衫,完美的侧脸,一手捏着羹匙,一手擎着小碟,站在病床前,微倾着身子,小心的喂着倚坐在病床上的女子喝汤。
这一幕,与镌刻在他脑海深处那幅隽永的画面重叠在一起,只是,喂汤的男子换成陌生人,而那女子——还是陶夭!
青的旗袍,婉约的发髻,七年来,出落得别具韵味的容颜,还有那双始终澄澈的大眼睛……原来,她也可以这么美!
被曾经深爱自己的姑娘记恨,是件叫人伤感的事情。
但更叫人伤感的却是,你以为久别重逢,她会向你宣泄恨意,可事实却是,她早已将你忘记,甚至,用看陌生人的眼神打量你。
还是在第一时间接收到他的目光,连转过头来看他的角度都是一样的,只是,清澈的眼睛里一片茫然。
莫离不解的看着站在门边的沈夜,感觉咽喉好像被无形的手卡住,要很努力的呼吸才不会窒息,这么难受,蹙起眉头思考着要不要再多点钱,做个全身检查,但,貌似还挺贵的……
“借过。”拎着大包小包的米夏回来,因沈夜挡在门口,进不来,不耐烦的出声。
沈夜偏头看了一眼米夏,才往旁边微微挪了挪。
米夏眼里全是洛邈在给莫离喂汤的温馨画面,嘴角翘得老高,不等到床边就戏谑开了:“哎呀,我回来的真不是时候。”
莫离将视线从表情莫测的沈夜身上转到挤眉弄眼的米夏脸上:“啊?”
“打扰你们恩爱了。”
莫离小声咕哝了句:“净胡说八道。”等米夏把东西堆在椅子上,伸手将她拉过来,凑到她耳畔:“门口那男人,你见过没?”
米夏闻声看过去:“哇靠,这么正点,比我表哥还够味儿,别告诉我你又看上他了。”
莫离白她一眼:“看上毛,我就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可又想不起他到底是谁,所以问问你见过没,他都盯着我好久了。”
米夏还在打量沈夜:“或许,他被你的魅力所倾倒,暗恋上你,曾经擦肩而过,现在绝不放过。”
莫离偷偷捏了米夏一把:“说正经的呢,你看看他那眼神,看清楚啊,像不像我欠了他好多钱,没还就跑路了。”
米夏听了这话,再看沈夜,连连点头:“还别说,真有点像啊,莫非他是上次中毒事件的受害者家属。”
莫离现在就怕别人找她要债,一听这话,表情明显垮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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