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一 故地（1/2）

四一一 故地

天京城外武担山的大营，箫尺处理完军务，抬头四顾，夜色早已沉沉降临，营灯火通明。（）这些天，箫尺几乎日夜都留在营。自从马尔尼请来了恒阳国的医生，军的疫情很快得到了控制，北伐也在指日之间了。

众将散去，唯留下空荡荡的大帐。箫尺略感疲惫，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来朝帐外走去，欲活动活动筋骨。出了帐门，虽是盛夏时节，旷野仍是凉风习习。守在大帐外的侍卫向箫尺行礼，为首正是子扬。箫尺驻留军营，子扬作为贴身侍卫，自是同行陪伴。那日子扬将箫尺灌醉后，这些天，两人见面都刻意避开星子这一话题，箫尺也强迫自己不去想，但夜夜无寐，终究是自欺欺人。箫尺有时真想再把自己灌醉一次。但愿长醉不复醒，可惜，只是但愿……

月色极明，映得四下一片通透。箫尺抬头望见那渐天的月轮，皎皎无暇，如冰似雪，不由一愣，一句话已冲口问出：“今天是什么日子？”

身侧的子扬幽幽地答道：“回陛下，今日是七月十六了。”

箫尺如遭雷击，身子晃了几晃，差点站立不稳。子扬伸出一只手扶住他的胳膊：“陛下，您没事吧？”

没事？怎么会没事呢？今儿是十六啊！星子，星子他在哪里？箫尺木然地摇了摇头，泪水已冲进眼底。怕被人看出端倪，箫尺甩开子扬，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走了一阵，发现不知不觉已到了营地边缘，回头见子扬仍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

“你……你跟着我做什么？”箫尺有点气急败坏地问。

子扬满是无奈地笑了笑：“卑职当然要跟着陛下，保护陛下本是卑职的责任。”

箫尺停下脚步，又抬头去望那天明月，无言凝望良久，忽道：“子扬兄弟，我想去一个地方，你陪我去吧！”

箫尺让子扬牵来了各自的坐骑。纵身了凌云，箫尺在前面带路，直奔西边而去。行了数十里，进入连绵山峦。箫尺将马放在山脚，便轻车熟路地登山，子扬则一直一言不发地跟着。

山林道路依稀如昨，只是当日月如钩，今夜月如镜，温柔的银色月光洒在丛丛叠叠的树叶，留下深深浅浅的斑驳光影……那年也是盛夏时节，那年我牵着他的手，并行在这羊肠小道……可现在，我已经失去了他，我再也不能牵他的手了……

箫尺每走一步，便如踏在刀尖一般，穿透心扉的痛！他却不敢稍作停留，越走越快，渐渐将子扬远远抛下。待子扬登峰顶，便见箫尺抱膝坐在绝顶之，面朝着东方，孤独的背影犹如石雕。片刻后，有凄凉的箫声响起，如泣如诉，似悲从来，不可断绝。子扬甚觉无聊，靠着一块大石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哈欠，却又不好真的睡着。大半夜的，你跑到这里来吹箫，我却得陪你吹冷风，折腾个什么劲啊！

吹了几曲，那箫声便停了，隐隐听到饮泣之声。子扬更觉无聊，困意愈浓，忽听箫尺哑着嗓子唤道：“子扬兄弟，过来陪我坐会。”

子扬口称“是”，暗腹诽不止。慢吞吞地走到箫尺身边，盘腿坐下。

半晌，箫尺低低地道：“子扬兄弟，你还记得那年……那年你把星子找回来，那年夏天，他过生日，我为他庆生，后来，我们一起到这玉龙山看日出……”

箫尺似是自言自语，也不指望子扬回答，说到这里，他却停了。那年那夜，或许是星子与我重逢以来最开心的一夜吧！他过生日，我一定要他许个愿，他说，他只愿以后每年的这一日，都能留在我身边服侍我。多么卑微的愿望！可他那双蓝眸，却天的明月更亮。我当时想也没想，答应了，可如今再也做不到了！

两行清泪从颊滚落，箫尺抬手欲拭去泪痕，却禁不住泪如泉涌，无法遏制。那年之后，我再未特意为他庆生，偶尔想起了，便赐他一碗寿面，更多的时候，都在不经意间便过了。他许下的愿，他也未曾再提起，而我，总觉得来日方长，不在乎一朝一夕。哪知竟有今日！

说起来，他几天前才过了生日，他是怎么过的呢？这是他今生最后一个生日么？他可曾想起我？不！不！他算不恨我，又凭什么还要想念我？记得也是那天，我曾求他再叫我一声大哥，被他断然拒绝了。我当时满心失望，只当他是记仇，现在想来，我怎么配做他的大哥？那样的要求，也实在是过分了！

不知过了多久，箫尺终于止住了眼泪，便抱膝呆呆地坐着，时间也似乎静止了。一旁的子扬等得不耐烦，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终于引起了箫尺的注意。箫尺看了看子扬，涩然道：“子扬兄弟，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矫情？”

“对！”子扬倒是老实不客气地点头称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陛下做便做了，又何须再东想西想？古来成大事者，哪个不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又不独是陛下一人。”

子扬的话依旧如刀如刃，刺得箫尺心头鲜血淋漓，他此刻却宁愿这样的痛来得更猛烈些，再多的痛楚又怎抵得过星子所受的万一？但是……箫尺转过头去，望着那耿耿的夜空，莽莽的山峦，但觉无尽的空虚……原来他在自己生命里留下的印记，远自己想象的更为深刻，原来没有他，自己竟没有勇气去面对这虚空……

箫尺苦笑着道：“子扬，我只怕……只怕日后我会后悔，却再也悔之莫及……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悔？”子扬毫不客气地针锋相对，“臣早说过长痛不如短痛，陛下若要后悔，该后悔当初殿下独自离京出走，为什么一定要把他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