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三 限期(2/2)
镣铐沉重,星子懒得费力挣扎站起,勉强以手臂撑着,爬行了几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刀山火海中摸爬滚打,狼狈得多的事不计其数了,这也不算什么。子扬究竟看不过去,抓住铁链一把将星子拎起来,拖到那片碎石上。星子屈膝跪下时,子扬忍不住低声质问一句:“三天是什么意思?”</p>
“呵呵,”星子拼力挤出一丝惨淡的笑容,虚弱的笑容迷蒙而飘忽,犹如青草尖上转瞬将逝的晨露,又如黎明之前天际的朦胧寒星,言语之中却带了三分揶揄之意,并不正面回答子扬的疑问,“子扬哥,我会向父皇求个恩典,让你以后长留在我身边。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生死与共的兄弟手足,我从前连累了你许多,都是我的过错。以后……我定会护你一生周全,再不让你担惊受怕,代我受过。”心下忽有点儿好笑,自己眼下的角色和从前的子扬似乎颠倒了。</p>
星子这句话没头没脑,饶是子扬聪明过人,一时也猜不透他的意思。他要留我在他身边?是要报复我么?但依星子仁慈宽和的性格,又几无可能;或者他不过随口玩笑拿我开涮?如今他内外交困,情势险恶,他倒有闲心,莫名其妙开什么玩笑?要说不是玩笑,那他又有何用意?子扬愈发百思不得其解,千思万绪搅成了一团乱麻。子扬于心中将这几句话反复过了几遍,曾在哪里听过?是了,是在那日的飞鹰院中……子扬的呼吸骤然加速,再不能装作若无其事。</p>
跪在碎石上的星子,无力顾及管子扬琢磨些什么,只苦苦地与膝下的粒粒碎石奋斗挣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今日子扬有大半鞭子都打在他的双腿上,尤其是膝盖以下的小腿。星子的膝盖及小腿本就曾被御赐金丝护膝的针刑折磨过多日,加之近日每天罚跪一个时辰,伤势本已沉重,再被缠了金丝的牛皮鞭反复毒打,新伤旧伤重叠,更是雪上加霜,一鞭鞭都似锋利的匕首直接划开了骨头,血肉翻驳,痛得星子撕心裂肺。好容易挨完鞭打,又被拖到碎石上受刑。今日铺在地上的碎石比往日园中的鹅卵石更为尖锐,深深地刺进了已绽裂的伤口之中。星子穴道被封,提不起内力,全凭撑着一口气苦捱。一阵阵头昏眼,几次摇摇欲坠,想到子扬铁血无情的规矩,罚跪之中若是半途倒下便不作数,须从头算起,星子终于强自忍了下来。</p>
时辰一到,星子意志登时涣散,再撑不住,瘫倒在那片浸染了血水的碎石上。子扬照例去拎了一桶冷盐水过来,正见星子侧着脑袋,一双湿漉漉的蓝眸一动不动地凝望着自己,如一对璀璨的蓝宝石笼罩在一层蒙蒙雾气之中,分不清是泪还是汗……子扬微微闭眼,“哗啦”一声,满满一桶冷盐水仍是兜头而下。星子浑身巨颤,拼命咬紧牙关,却抑制不住喉间发出受伤的哀鸣……</p>
好在星子早有先见之明,事先让子扬就地准备了草席,不须再挣扎行走。子扬解开他锁铐,扔过那套黑衣,星子活动活动发麻的手腕,勉强套上褂子,却再也不想穿那长裤。唉!要来这件衣服干嘛呢?还是找块破布在腰上一围省事方便啊!嘿嘿,可父皇抬举我入住庄严富丽的重华宫,我好歹得有点皇室贵胄的样子,衣不蔽体成什么话?星子挣扎了好一阵子,总算哆哆嗦嗦地穿好了裤子。</p>
子扬复将星子的手足皆戴上镣铐,随手将他拖到那块草席上,抬脚正欲离开,忽听得门外响动,上前打开偏殿的门,却是那名送饭的小内侍来了。内侍见殿内情形,似乎有点吃惊,低着头快步走到星子身前。</p>
星子挨打之前本是饥肠辘辘,此刻却一口都吃不下了,勉力撑起身,看见那碗中浑浊的稀粥,忽觉恶心欲呕,腹中一阵阵痉挛抽搐,翻江倒海,接着便搜心挖肺地吐了起来。他许多天来只喝了些稀粥,先吐的是胃中酸水,到后来则是淡黄色的胆汁,星子吐到浑身脱力,复一头栽倒在草席上。</p>
那内侍倒是乖觉,忙放下碗来打扫一地狼藉。子扬蹙一蹙眉头,复老鹰捉小鸡般将星子拎起来,又从头到脚浇了他一大桶冷盐水当作清洗。星子一袭黑衣便被盐水湿透,紧紧贴在身上,顺着衣角滴落的一串串水珠却即刻染成了玛瑙般的殷红色……</p>
子扬再将他丢在草席上时,星子喃喃地说着什么。子扬内力深厚,听得分明,“三天,子扬哥……再容我三天,相信我……”子扬闻言,愈发狐疑,为何他再三强调“三天”之期,三天内会发生什么?他到底要做什么?欲要问时,星子已晕了过去,不省人事。</p>
子扬满腹疑团,但今日任务已毕,久留无益,转身出了重华宫,寻思此事透着蹊跷,该不该向皇帝禀报?子扬隐隐觉得从昨夜到今日,发生了一些非同寻常的事情。报了,是皇帝的事,不报,是我的事。何必再自找麻烦?子扬遂往轩辕殿去。</p>
子扬被宣召入殿时,辰旦正披了一件明黄色九龙云纹华袍,伏首御案之前,为一大堆烂摊子而焦头烂额。他通宵未眠,强撑病体上朝又一无所获,只得自行调兵遣将,以构筑防线,拱卫京城。面对堆积案前的浩瀚公文,辰旦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说不出的疲惫。</p>
望着一脸肃穆跪在殿中的子扬,辰旦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懒得开口,抬一抬下颌,示意他有事则禀。子扬先回复了星子迁居重华宫的情形,又告知星子受刑后的反常言论,却机智地略过了星子要护他周全的承诺,只道星子反复说再容他三天,三天之后,一切便见分晓。</p>
辰旦闻报,双眸微睐,眉心紧锁,忽想起星子今日清晨在轩辕殿御榻前盛气凌人的那一番话,心头咯噔一下,太阳穴两边的青筋愈发突突直跳,扯得分外生疼。辰旦以手支额,孽子又故弄玄虚做什么,他到底玩什么样?</p>
辰旦暗自寻思一阵,星子之言犹如哑谜,不得要领。眼下国事繁杂,军情如火,哪有闲暇细细揣测星子的言行?现在将他关在重华宫中,一时也无暇再作何发落。辰旦遂暂且吩咐子扬带上两名内侍随从,这三天之中,务必不分昼夜,守在重华宫内看管星子,若有何异样,即刻来报!</p>
子扬一愣,旋即恭谨领旨,暗中只是叫苦不迭,终究还是躲不过,趟上了这滩浑水啊!自己既完成了每日任务,好端端地回家去便了,跑这一趟真成了无事生非。本打算把球踢给皇帝,不料又被他一脚踢了回来。星子所谓求皇帝恩典,将自己留在他身边,似乎别有用意,是不是他已经料到了皇帝安排的这结果?他千方百计都要把我与他栓在一起陪绑么?</p>
子扬退出殿外,辰旦另行差遣了两名精干的内侍陪着子扬,一同回重华宫中当值。子扬知道这两名内侍也只能跑跑腿,作通风报信之用,看守星子形同虚设,便让那他们候在外殿,独自进了偏殿。偏殿中厚重的窗帷隔断了明媚的日光,殿内未点火烛,犹如地窖,傍晚未至,已昏黑似子夜来临,幽暗中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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