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九 变故(2/2)
小屋里无灯无火,看不清暗影中皇帝的表情,但夹着夜风扑面而来的竟是浓浓的酒气!父皇喝了酒?记忆中父皇素来不喜饮酒,若有重大庆典须饮,也是浅尝辄止,或许是他一向谨慎所致。如今他染病尚未大好,竟然饮酒买醉,定是发生了什么!</p>
事情越发蹊跷,星子脑中电光火石般飞快地转着念头。辰旦只冷哼了一声,并无一字回答,恰好门外一道凌厉的闪电划过半边天空,炽烈的电光刹那间映得狭小斗室如同白昼,刻画出辰旦阴冷如铁的面容和血色通红的双眼。</p>
星子这才注意到,辰旦只穿着一件品蓝色的薄锻绣如意龙纹的常服,衣襟半开,腰带亦是松松地快垮了下来,长袍的下摆及地,似已被风雨打湿。头上未戴皇冠,发髻散乱,形容不整,与平日的帝王威仪大相径庭,仿佛是在睡梦中魂游,但那手中却紧紧地握着一柄剑,青铜剑鞘的启明剑!</p>
星子愈发诧异莫名,父皇今夜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持剑上门,他要亲自来杀我么?这些天父皇虽然日日不休地折磨我,但他的安排计划,一如既往地冷静,只是泄愤报复,而不是想要置我于死地,这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父皇向来谨言慎行,城府似海,行止之间极有分寸,更不会这般衣冠不整地跑出来落人话柄,到底出了什么事?</p>
轰隆隆的雷声未停,辰旦已唰地抽出了启明宝剑,如盘古开天辟地,一道夺目的蓝光似鸿蒙初开的一线青天,闪耀方寸斗室,刺得辰旦睁不开眼。窄窄的剑身竟似有万丈波涛翻滚,如九天飞瀑倾泻而下。不知是喝醉了,还是被这道耀眼的蓝光惊住,辰旦脸色发白,东倒西歪趔趄了几步,几乎握不住剑柄。那些伴驾随从,得了皇帝的命令守在小屋门外,虽察觉室内异样,却不敢贸然闯入。</p>
星子记得,师父授予此神兵时,曾殷殷叮嘱过,启明剑原非凡器,乃是一柄有灵性的宝剑,不是任何人都能驾驭此剑,非它合适的主人,不得使用此剑,若强行用之,反会贻害无穷。辰旦当初要求星子进献宝剑时,星子曾如实告知此事,辰旦却嗤之以鼻,难以置信。怀德堂上辰旦设计擒拿星子,“赐死”之后,这柄剑也就落入了辰旦的手中。父皇广有天下神兵,为什么今晚偏要拿这柄剑?是以为我的本事,全凭启明剑得来,如今剑器易主,他亦可持之对付我,以免我反抗么?父皇为什么永远不能明白,剑的威力绝不仅仅来自于剑,而是来自于用剑的人!</p>
星子暗悔自己归来后,没有妥善处置这柄剑。见那道蓝光在狭窄的方寸斗室晃来晃去,正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该挣断铁链,先把剑夺下来,辰旦已朝星子猛扑了过来,一剑朝星子颈间砍落!星子虽是被铁链锁在床上,但以星子如今的绝世武功,辰旦纵有启明剑在手,又怎能近得了星子的身?星子看见那剑光斩落,顺势往旁边一滚,已挣断了手足的铁链。那启明剑落在手中轻飘飘的,极难把握力道,辰旦用力过猛,收势不住,剑锋斩落床板,哗啦一声,那小床登时塌了,碎成了七八块!</p>
星子跳将起来,暂且避开蓝剑锋芒,躲在一旁。辰旦见一击不中,转身又追了过来,室内狭窄,星子懒得腾挪躲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遂站定了,端看辰旦要如何。辰旦醉意正浓,出手全无章法,又是直直的一剑刺向星子胸口!哪知刚一刺出,那启明剑便脱了手,发出一声低沉的吟啸,似龙飞于天,傲然长啸!启明剑如离弦之箭直朝星子飞来,向后的冲力将辰旦震得退后了两步,撞在室内桌子边缘,方桌嘭地翻倒,砸在辰旦肩头,辰旦身不由己倒了下去。</p>
星子一手接住启明剑,忙上前去扶起辰旦,发现他双目紧闭,已经晕厥过去。星子探探他鼻息,应是喝醉了酒,暂时昏晕,无甚大碍。星子并不急着将辰旦弄醒,先将启明剑还于古铜剑鞘之内,闻着辰旦口鼻间的酒气,抬头望向一帮已冲到门前的内侍太监,剑眉倒竖,厉声质问:“陛下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个都是做什么吃的?怎样服侍的陛下?不想要命了么?”</p>
星子手腕足踝之上仍缠绕着半截挣断的铁链,昭显着他的囚徒身份,伤痕累累的身体几近**,形状狼狈不堪,但他这几句反问却自有一股凛然正气,蓝眸之光透出天生的威严,让人不敢轻侮。一众人等竟面面相觑,嚅嗫着不敢做声。</p>
星子知道此时尚不是找这些奴才算账的时候,要紧的是确保辰旦安然无恙。星子将辰旦平放在屋内的地板上,提了启明剑,喝令为首的英公公:“去给我找件衣服来!”英公公自打那夜星子“还魂”,如天神夜降轩辕殿,见识了他的本事,心中便一直将他当作鬼神般不可侵犯的人物,不敢抗命,忙吩咐手下的小太监去取衣物来。</p>
小太监得令,冒雨飞奔而去。室内众人则沉默对峙。不多时,小太监取回了一套白色麻布的褂子和同色长裤,以及鞋袜等全套行头。星子接过这一包东西,即冷冷地对众人下令道:“出去!”这些内侍太监往日与星子同奉君王,知他不是易于之人,连圣旨也不大买账,而为首的英公公又对他言听计从,皇帝也在星子手上,更不敢违抗他,即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站在门外的雨地中候着。</p>
星子这才得空除去手足的锁链,解开围在腰间那块多日来已浸透了血迹泥水、残破不堪的白布。方才一番折腾,遍体未曾愈合的伤口又齐齐绽裂,渗出鲜血。星子凑合着用白布拭去血迹,忍着疼痛换上新衣裳。白色的麻衣,让星子忆起自己躺在荒山墓穴的棺材里曾穿过的那件寿衣,呵呵,他们偏拿一套白衣来,不会是又把我当作死人了吧?唉,其实这些天来,我日夜躺在这里,犹如一具人形木偶,和死人也相去不远呢!星子自嘲地摇头苦笑。</p>
行动之间,累累鞭伤与粗糙的麻布摩擦,疼痛愈发难忍,血迹不绝于缕,点点滴滴沾染了新衣。星子咬牙穿戴整齐,俯身横抱起辰旦。伸手摸摸父皇的额头,体温并未明显升高,听他口鼻间发出微微的鼾声,竟已是睡着了。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星子无言地凝视了他片刻,蓝眸中渐有团团阴霾聚集,抿紧了薄唇,默然道:父皇,我一心顾全大局,逆来顺受,辛辛苦苦忍了你这么久,你却不知珍惜,任性妄为,令人失望!我若再这样姑息迁就你,便是我的不是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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