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一 哀兵（1/2）

一一一 哀兵

星子只道摩德定要怪罪云达，正思忖怎样为他求情，哪知摩德却急急开口：“尊者神机妙算，义薄云天，只是战事不利，都是小王之过！是小王愚顽不化，误会了尊者，故全军上下也皆以尊者为敌，云达将军不敢相信尊者之言，确实事出有因。 望尊者体察下情，若要责罚，便请降罪小王！”</p>

云达兵败之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有心迁怒，摩德要将之处死，旁人也无话可说。星子却不料摩德身为国王，竟愿主动为臣下担责，不诿过饰非。他爱子爱民，虽说曾以酷刑折磨我，一旦认错，却又全心全意真诚相待。突厥人倒大都是敢爱敢恨的性情中人，连国王也不例外。星子不由对摩德生出几分好感，过往芥蒂，至此算是烟消云散。</p>

星子双手扶起云达，道：“我也只是提了一句，当时心存侥幸，未曾深谈，将军不用太过自责。”星子那时只是想救云达一命，而并不欲与辰旦为敌。他听了我的提醒，未全然置诸脑后，能稍加留意已是不易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无恙归来，我心实慰。如今正值国家用人之际，翘首期盼将军早日康复，重返军中。”</p>

哪知云达却立起身子，拍了拍胸脯，朗声道：“末将的伤势已无大碍，随时听从尊者调遣，唯求为国杀敌，戴罪立功！新月峡一役，末将眼睁睁地看着军中兄弟伤亡殆尽，我做梦都想着为他们复仇！”</p>

星子当他是逞能，却问尼娜：“这才多久，你哥哥的伤就好了？”</p>

尼娜轻轻点头：“哥哥身上只是几处刀伤，并未伤到要害筋骨。静心调养了这些天，已经差可痊愈了。哥哥一心想要将功补过，还望尊者成全。”</p>

一旁的摩德才知尼娜是云达的妹妹，也不及思索她怎么又和星子相识，插话道：“云达将军本是国中数一数二的猛将，骁勇善战，身经百役，若他能出战，倒是守城的最佳人选。”</p>

星子曾与云达相处数日，对他的胆识智勇也颇为赏识。而云达战败归来，摩德仍用人不疑，君臣同心，其利断金。星子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便请将军一同回宫商议。”</p>

回到皇宫，云达听星子讲了对敌之策，甚为赞许：“尊者果真大智大勇，神机妙算，腹有奇谋！若允许末将领此守城重任，末将愿立下军令状。人在城在，城亡人亡！”</p>

星子苦笑道：“算不得什么奇谋，只是情势紧迫，不得不行险一搏罢了！留下八万军队守城，犹如空城之计。将军可要思量清楚！”当日带了尼娜到突厥军中，云达称他一口一个阿丹兄弟，星子也不觉将他当成兄长一般，欢饮达旦。今日重逢，他如此恭敬拘谨，星子亦不得不庄重以对，心下仍是颇为不惯。</p>

云达呵呵一笑：“我这条命本是捡回来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败军之将，尊者不加之罪，反委以重任，实乃末将今生最大之荣幸！只是……”云达望着一旁的尼娜，“只是我这妹妹……”</p>

星子明白他的顾虑，忙道：“安拉城中的居民不日便要疏散，我会让人将尼娜护送到安全之处，将军不必担心。”</p>

不料尼娜闻言却上前屈膝跪下，叩首恳求：“奴婢惟愿服侍尊者，生死相随。”</p>

少女怀春，少男钟情。星子不是木头人，尼娜对他情愫暗生，他并非全无察觉。而且当时将她从父皇那里强行要来时，星子亦曾在大庭广众之下诤诤有言：“我喜欢她。”后来又常与尼娜打情骂俏，耳鬓厮磨。小红楼玉娇姐姐黄鹤一去，杳无音信，星子知道，那段情缘终究是自己的一番妄想罢了，留在蓦然回首时，一点青涩年华的懵懂记忆。尼娜美丽坚强，温柔痴情，星子对她不是无心。但如今烽火连天，实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p>

星子遂板着脸道：“战场不比宫中，刀剑无情，你若出了事怎么办？”</p>

尼娜眼中尽是委屈，语气悲戚，哀哀可怜：“尊者若不答应，奴婢便陪着哥哥守城好了！”</p>

她这句话半是撒娇半是耍赖，云达对这妹妹心存亏欠，视她重愈性命，忙斥道：“胡闹什么？此处如此危险，是你玩儿的么？”</p>

尼娜索性哭将起来：“呜呜……尊者不要我，你也不要我，我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不如留下来杀敌，死了也好早点去地下服侍爹娘……”</p>

星子见她闹得越来越不像话了，眼下是在皇宫之中商量要事，到底拿她没法，只得退让一步：“那你还是跟着我吧！”暗想，真到了交战之前，再想法将她留在后方安全之地即可。</p>

尼娜顿时转悲为喜，眉开眼笑地谢恩：“奴婢叩谢尊者！”</p>

云达亦跪下道：“小妹任性胡闹，实属末将管教无方，请尊者降罪！”</p>

星子无奈地摆摆手，示意他起来，怕尼娜再生什么事端，请伊兰先行带她下去。复与摩德和云达商议战事细节。事到如今，星子再无隐瞒，将所知的赤火国兵力部署、攻防特点、将领优劣等军情一一合盘托出，并告知应对之策。摩德和云达都听得甚为专注，以纸笔记下要点。末了，云达果然立下军令状，誓死守城。摩德亦颁下圣旨，正式任命云达为守军主帅。</p>

议事毕，天色已晚，宫中华灯初上。星子送走摩德，留下云达共进晚膳，仍是与云达同席而坐。此番重聚，比起初见，竟生隔世之感。星子屏退左右，除了面具，唯有二人于煌煌灯下相对。云达沉默良久，试探着开口问道：“尊者身上的伤……？”</p>

星子微笑着道：“天方殿神医妙手回春，都已经痊愈了，功力有增无减，将军不必担心。”亲手为云达斟满一杯酒，道：“我敬将军一杯，预祝将军早传捷报！”</p>

星子记起当时云达三番五次劝说自己加入突厥军队，与他并肩作战，共建大业，自己避之唯恐不及，哪想到世事如棋翻云覆雨，翌日再见时，我不但加入了突厥军队，还成了全军的主帅，他的长官……</p>

云达双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尊者大恩，末将誓死以报！”</p>

他三番五次提到“死”字，星子心下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轻叹一声：“将军莫要轻言生死，过几日我回来，还要与你同饮……”他本想说同饮庆功酒，但若打败了父皇故国，我真能喝得下庆功酒么？ 星子心头如堵，遂改口道：“尼娜与你离散多年，好容易兄妹重逢，待战后你也该好好陪陪她。而那日雪夜初见，我与将军围炉夜话，共醉酩酊，实乃平生畅快之事！其实，我仍愿你能唤我一声阿丹兄弟。”</p>

云达一愣，旋即垂首恭恭敬敬地道：“尊者在上，末将不敢僭越，还望尊者恕末将无知之罪。”复站起向星子敬酒，“尊者率无敌之师，必定所向披靡！惟愿尊者保重贵体，则突厥幸甚！色目幸甚！”星子无奈，又喝了几杯闷酒，席间气氛沉闷拘束，再不复当初痛饮酣畅。</p>

膳后，云达告辞，伊兰照例请来医官为星子换药。尼娜既然已重回宫中，仍是主要由她服侍。星子见尼娜走路蹒跚，动作迟缓似龙钟老太，不由纳闷，奇道：“你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