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家法（1/2）

五十 家法

“哼，”德王仍是恨恨地道，“就算你是太子，本王也是你的长辈，你藐视尊上，知错了么？”</p>

星子听他虽是声色俱厉，言语中已是在找台阶下了，也就顺水推舟，低首俯身：“星子知错了！”</p>

德王指指墙角：“跪过去反省，好好想想你所作所为，狂妄无礼，没人管得了你么？”</p>

星子忍气吞声地遵命，不能起身，一点点膝行到墙角，规规矩矩面壁。 此时双手痛楚愈剧，火烧火燎一般，象是活活被撕下了一层皮。面壁不可擅动，星子只得观察墙角繁复的纹打发时间。遥想当年初入涂老夫子的学堂，也是这般，挨打、罚跪，没半分区别，自己与这种学堂这种先生，永远命中犯克格格不入。要是我开班授业，绝不会象这样……星子暗笑自己异想天开，眼下最要紧得是今日如何收场，父皇那里又该如何交代呢？</p>

德王让星子足足跪了一个半时辰，见他始终挺胸收腹，如泥塑木雕般直直地跪着，心头的火气总算小了点。此时已近晚膳时辰，德王复令星子过来，星子膝行而至。德王拈了拈白的胡须，沉声道：“今日就暂饶了你，你回去便可向圣上告状了！”</p>

星子不看他，只看着他身后的孔子画像，声音平静波澜不兴：“星子不敢。”</p>

“你要告状也由你，”德王冷笑，“本王是圣上的皇叔，掌管宗庙礼仪，教训的便是你这种不守礼法的小人！”说罢，德王气呼呼地走了。</p>

随后，即有辰旦派的人来请星子到怀德堂用膳，内侍方上前扶了星子起身，星子双腿痛得似要断掉，颤抖了半阵方能站稳，差点迈不开步子。早在德王挥动戒尺之时，便有人即刻报与辰旦，因此辰旦见星子双腿僵直几乎是一瘸一拐地挪进怀德堂，并不觉惊讶。但当看到星子伤痕累累的双手时，辰旦还是心生诧异，打狗还须看主人，皇叔怎能下此重手？旋即明白，定是星子这小子，犟牛脾气死不悔改，若不是这种下场倒奇怪了！</p>

辰旦初闻奏报，听了前因后果，气得几乎拍案而起，生生掰断了一支御笔，才勉强压制住闯进崇文馆的冲动。凭借多年帝王生涯的经验，辰旦知道，自己若立时冲过去质问德王解救星子，除了证实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外，更无半分益处。如果星子真的是朕的幸臣男宠倒也无妨，但他是如假包换的正宗皇子，朕的嫡亲长子，怎能让他没认祖归宗前就被口水淹死？如今最好之计或许便是装聋作哑，打落牙齿和血吞，暂忍下一口气，待日后明了星子的身份，再与那些造谣生事之人算个总账！</p>

星子咬紧牙关向辰旦请安：“儿臣叩见父皇！”</p>

辰旦装作毫不知情，惊声问道：“丹儿，你的手是怎么回事？”</p>

“佞幸”之词星子当着辰旦的面哪里说得出口？嚅嗫了一阵，方红了脸道：“皇叔祖让儿臣背书，儿臣听不清他说些什么，皇叔祖以为是儿臣不肯，便生气责罚了儿臣。”</p>

“哦？你还是那般顽劣！”辰旦口中训斥，却听不出一丝怒意，只有嗔怪与怜惜，“起来，让朕看看。”</p>

星子本担心父皇刨根问底，无法交代，见辰旦未生怀疑，也不再追问，暗松了口气，依言起身，站到辰旦面前。辰旦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双手仔细查看，不觉拧紧了一双浓黑剑眉，眼中一点怒意如乌云般渐渐凝聚。</p>

星子的手心已肿得辨不出本来面目，吓人的淤紫伴着多处破皮流血，暗红的血渍不住渗出。辰旦轻碰了下他伤处，便听见星子嗤的吸了声冷气。“怎么伤得这样重？快传太医来上药！”辰旦急急地吩咐道，顺带训了星子一句：“不撞南墙不回头，也是活该！”</p>

辰旦斥责中暗含着浓浓的心疼，星子纳闷，既然我顶撞了皇叔祖，他为何一点都不生气也不教训我？脑中一闪，忽然明了，皇帝既然在宫外都安插了人手监视，我在宫内的一举一动岂能瞒得过他的耳目？今日所受的奇耻大辱他必已知道了，星子顿时窘得连脖子根都红透了。</p>

耳听辰旦又问：“伤成这样，明日你还去听讲么？皇叔祖年纪大了，免不了糊涂之处，你若不愿意，便不用去了。”星子正是求之不得，如闻大赦，一个“好”字正要冲口而出，星子猛然惊觉，又生生咽了回去。父皇知道我受了委屈，迁就安慰，自己若顺竿就上，岂不真成了御前邀宠进谗的“佞幸”？我已不是初进涂夫子学堂的六岁孩童，那日拜谒太庙后父皇已为我加冠，我已长大成人，既然闯下了祸，为什么还要逃避？要让父皇去承担后果？</p>

星子从辰旦怀中抽出手来，复端端正正屈膝跪下，苍白疲惫的面容却凛然而坚定，轻声道：“父皇，儿臣想请皇叔祖过来。”</p>

辰旦一愣，随即了然星子的意思，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可谁也不愿说破。辰旦清楚，今日之事要想善了，星子的建议无疑上策。他如此深明事理，竟是出乎意料，但那意味着……辰旦从来只要于己有利，为朕所用，便可不择手段，今日星子主动提出，却生出几分迟疑：“丹儿，父皇不愿……不愿再委屈你。”</p>

“父皇不会也是妇人之仁吧？”星子轻佻一笑，笑容却带了几分凄凉，“儿臣也不是头一回了，一点小小的委屈算什么？父皇今儿竟舍不得了么？”</p>

辰旦未计较他的讥刺反讽，仍在沉吟之中，英公公已领了太医进殿：“皇上，太医到了！”</p>

辰旦顿时清醒，再看了眼星子惨不忍睹的双手，闭了闭眼睛，压下心底的那一阵阵疼痛，狠下心来：“太医先退下！”随即下令：“传杖！”英公公不禁茫然，前一刻传医疗伤，后一刻又要再动大刑？但圣旨岂容质疑？忙吩咐下去。</p>

德王正在府中用膳，宫中却来人传圣上口谕，要他即刻进宫。德王已猜到几分，待踏进怀德堂正殿时，正见星子笔直地跪在大殿中央，微微垂着头，身后刑凳、刑杖、绳索等一应俱全，数名慎刑司的黄门已束装待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