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黎明前的黑暗（2/2）

赫连虎虽是平平淡淡地说来，但方祖贤听了犹自心惊：遇难如厮之多之烈竟而未死，当真是奇迹了。随即省起一事来，问道：“看你言语，倒是学过书的？”</p>

赫连虎两手自头顶滑下，重重地抚擦过脸面，两眼呆呆望着前方的火架子，俄而，仿佛往事忆忆般地说道：“沙州未破时，族中曾请过汉人先生教习子弟，我的汉话便是在那时学得的。”</p>

火光在赫连虎眼中跳跃闪动：“那时，我最开心的一件事，就是每日自先生处回家后，妹妹就会立时缠着我，让我教她说汉话识汉文。可如今……如今虽明知妹妹受苦难于何处，却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p>

方祖贤看着他现在泫然的模样，很是怀疑先前那个飞扬跋扈心手狠辣的赫连虎就是眼前这人。可再仔细看去，那模样应该没半分假作。</p>

方祖贤正自心想，赫连虎突地一把抓起方祖贤的左臂，说道：“银子，我需要银子，有了银子我才能从他们手里将妹妹赎救出来。”</p>

方祖贤闻言眉头微蹙，问道：“赎救你妹妹要多少银子？你横劫大漠这许多年，怕是十个八个妹妹也早早就赎救出来了吧？”</p>

赫连虎松开手，面上惨然：“那狗娘养的！我自知道妹妹下落后，便秘下与那狗娘胚的约定以银钱赎人。哪知他大张虎口要六百两银不说，我好不容易凑得此数，那狗娘胚的收了银子却遣人来说碎银当不得约定。我无奈只得再拼了命的凑了大锭纹银，那狗东西却说成色不足违了前约，得再给三百两……如此反反复复，现今又说粮食涨了价钱，还得再补上这差价……”</p>

方祖贤定定地看着赫连虎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一言不语，心中暗暗思量赫连虎所说的是否真实，真的话那又有几分真。</p>

只听赫连虎继续说道：“若非他从不露面与我接触，我早就一铁棍打爆他狗头了。可惜……我是被通辑了的，沙州又有重兵驻守，没有丝毫背景实力的身份的遮掩，根本进不了城去。”</p>

方祖贤说道：“你与众路马贼结盟来劫商队，再有，你暗下勾结府兵背后下手抄洗各家马贼老窝，就是为了分赃后，拿着那脏银去赎救你的妹妹？”</p>

两人离火架子相距不远，方祖贤声音虽是不大，但所言之情火架旁的众人甚是敏感，听得方祖贤这么一说，都齐齐往这边望了过来。</p>

赫连虎感受着众马贼头领那阴冷的目光，苦苦一笑，道：“那狗娘胚的着人带了手书给我，只要我配合府兵抄洗了各家的安乐窝便放了我妹妹……”</p>

一众马贼头领愤然起身，欲向赫连虎讨个说法。</p>

方祖贤忙直起身子，伸手示意众人稍安勿燥，问赫连虎道：“那人倒底是谁，竟能这般死死压制你？”方祖贤抢先问起赫连虎，显然是怕众马贼内讧，而此时的情境，明显不能如此。</p>

马贼们闻言止住步子，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竟能摁得赫连虎毫无反抗之力。</p>

赫连虎说道：“是沙州节度使李奇之婿祖良，这狗娘胚的原是李奇的侍卒，后被李奇看重并以女许他，李奇投白夏后，他也随着投了过来，现在这祖良已然是沙州番府军的将校。这贼货贪财，此前就是他计谋带兵抄洗各家的安乐窝。”</p>

赫连虎一口气将事情说了出来，长吁一气，又道：“我妹妹便是被赫连家赠于李奇的，后被祖良索过去为婢，我这才与他有了这般的交易。”</p>

赤奴儿哼哧两声，说道：“安乐窝被抄倒也罢了，可如今怕是连命都得要被铁鹰军抄了去。你倒说说，这铁鹰军又是怎么回事？”</p>

商队与马贼因方祖贤而各怀心思地同渡于一舟，故而他赤奴儿也不再惧于方祖贤，不用担心方祖贤会在众马贼的眼皮子底下，将他做了扔到堡子外边去。眼下的情势，无论方祖贤还是道水，甚至是那些被铁鹰军赶杀退回堡中的马贼，最重要的就是尽可能的团结堡内每一个人。</p>

方祖贤与赤奴儿都是聪明人，而聪明人应该都能明白同舟共济这个道理。</p>

赫连虎挪了挪伤腿：“这事我确实不知丝毫，也与我无关，我看八成是冲着商队来的。”</p>

“重甲铁骑人马上千，就为劫这商队？”赤奴儿显然是不愿放过赫连虎。</p>

赫连虎瞥了眼犹自坐在火架旁不动的道水，道：“这就不是你我所能知道的了。不过铁鹰军的脾气你也是听说过的，如非天大的事情是不可能出动这许多人马到内腹之地来的。”</p>

赤奴儿还想再反唇几句，方祖贤突然站起身，看了眼东面铁鹰军驻地，道：“怪哉，怎么铁鹰军这般安静？四周除了巡防的游骑处，营地里却是没半分动静。”</p>

赤奴儿见话头被打断，恨不得上前几步将方祖贤活活掐死，还没开口，又听得有人惊声喊道：“快看，那边方向是什么？好像是什么东西朝这边涌过来了。”</p>

众人随着那人的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北面点点火光移动至西北方向，再不疾不徐地朝着小堡这边靠近过来。</p>

“难道铁秃鹫们要攻堡？”一马贼头领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p>

“不像，否则其他几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立时有人推翻此论。</p>

方祖贤伸手空中，闭上眼，感觉阵阵夜风抚过手背，心中猛地一动，双目一睁，大呼一声：“不好，风从西北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