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娴妃自缢（2/2）

宇文熠城紧蹙着眉头，定定的望着她透白如纸的侧脸，似乎想要走近一步，却又不能迈近那一步。</p>

这一刻，他宁肯她骂他，打他，责怪他为什么没有照看好顾绣如……也不希望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明明已经那样痛了，却还要固执的假装坚强……</p>

一旁，听到消息，赶来的上官翎雪，远远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冬日的暖阳下，那个男人定定的立在那儿，毓秀挺拔的身姿，如同被日光度上了一层银边，整个人似自九天翩翩而来的神祗一般……可是，他的眼睛，他漆如墨染的一双眼睛，却怔怔的落在另一个女子身上，那样幽静深邃的眸子里，在这一刹那，似掠过无数的情绪，似无以言说的悲伤、心疼、怜惜、痛苦……似一切他如此在意着那个女子的佐证……</p>

深深的刺痛着上官翎雪。</p>

女子柔若春水的一双明眸里，有大片大片的妒恨与怨毒，迅速掠过，如同雨后疯长的野草一般，转瞬已爬满她整个瞳仁，在她心底最不见天日的阴暗角落，生根发芽，枝繁叶茂，终长成苍天大树，再也难以拔除。</p>

上官翎雪就那样定定的凝视住远处的一男一女，最后定定的落在那个女子的身上，眼底嗜血杀机，一闪即逝。</p>

然后，女子仿若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莲步轻移，走到了夏以沫的面前。姣若秋华的娇艳面容上，已不见什么情绪，只柔声开口道，“沫儿妹妹……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p>

蓦然看到她出现，夏以沫一双眼眸，蓦地射向她……她的眼中，仍带着方方哭过的红肿，盯向对面女子的清亮瞳仁里，便不由的仿佛蕴了几分恨意……</p>

“上官翎雪……”</p>

她咬牙切齿的唤出她的名字，一字一句，厉声道，“……娴妃姐姐怎么会好端端的自尽在地牢里？”</p>

她死死的盯住她，像是恨不能望进她的心底去，将她隐藏在那里的一切阴谋和恶毒，都毫不保留的挖出来，让它们暴露在日光之下，再也无所遁形。</p>

面对她的质问，上官翎雪却仿佛丝毫不意外，她甚至没有费心再去装自己被误解之后的楚楚可怜与不知所措，只淡淡开口道，“沫儿妹妹这样问……是怀疑娴妃姐姐的死，与翎雪有关吗？”</p>

她这样的坦白，倒是出乎夏以沫的意料。神情一顿，然后咬牙道，“难道你敢说自己问心无愧吗？”</p>

面对她的咄咄逼视，上官翎雪却始终是一副淡淡的模样，“为什么不敢？”</p>

她是如此的心平气和，仿佛丝毫并没有因为夏以沫的无端端的指控，影响到自己的心情。</p>

“沫儿妹妹……”</p>

女子温声开口，连一把柔媚婉转的嗓音，都一如既往，一丝不满的情绪都没有，“我知道，娴妃姐姐突然自尽身亡，你一时不能接受……我也知道，你觉得娴妃姐姐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被关进地牢里的……”</p>

语声一顿，“但是……”</p>

上官翎雪继续道，“……你不能够因为娴妃姐姐的自缢，就将一切都迁怒在我身上……娴妃姐姐是因为陷害我假孕，才被陛下关进天牢的……翎雪虽然也曾难过于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但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致她于死地……至于娴妃姐姐她为什么会突然之间自缢身亡，翎雪也很奇怪……”</p>

她面容平淡，神情坦然，就如同任何一个置身事外的无辜之人一般。</p>

一字一句，层层递进，寻不出半分的破绽。</p>

这一刻，就连夏以沫自己，都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太过神经过敏，又或者对上官翎雪的偏见太深，所以才会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本能的就怀疑顾绣如的死，与她有关……</p>

只是，上官翎雪的话音方落，却听平地里一道娇滴滴的嗓音，突然悠悠的插了进来，“妾身倒是听说……就在娴妃姐姐自尽之前，沫儿妹妹你曾经去天牢里看望过她……”</p>

这施施然的唯恐天下不乱的嗓音，除了那瑜贵人之外，再也没有旁人。</p>

而她的身旁，是与她一起而来的皇后纪昕兰。</p>

看到他俩出现，夏以沫心中不禁微微有些烦躁……因为她太清楚，这两个人，突然出现在这儿，绝不是为着来看已经死了的顾绣如的……</p>

一转神之间，纪昕兰与那瑜贵人已经走了过来，两人同时向着宇文熠城盈盈福身，“妾身参见陛下……”</p>

宇文熠城没有说什么，只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们起身。</p>

纪昕兰似乎觉得应该解释一下，遂道，“妾身与瑜妹妹听闻娴妃妹妹的噩耗，想着姐妹一场，总要来见娴妃妹妹最后一面，以尽哀思……”</p>

顿了顿，续道，“本来迎霜妹妹也要来的……但是，妾身念着她现在有孕，若是被这些不详的事情，冲撞了肚子里的龙裔，就不好了……所以，妾身就没让她来……”</p>

说到这儿，女子停了下来，等待着。</p>

果然，宇文熠城道，“你做的对……”</p>

纪昕兰先是为他的夸奖，矜持的微微一笑，旋即却是捏着手中的锦帕，拭了拭眼角，像是难掩的可惜与慨叹，婉声道，“说起来，娴妃妹妹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自缢了呢？……虽然她之前，却有陷害、对不起俪妃妹妹之事，但也罪不至死，何苦要想不开，非要将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呢？……”</p>

听她拐弯抹角的提起顾绣如之死，宇文熠城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p>

偏偏一旁的瑜贵人，还立即接着她的话，唯恐天下不乱的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娴妃姐姐突然自尽而亡这件事，实在是太蹊跷了……”</p>

语声一顿，一双水汪汪的杏子眼，滴溜溜的在对面的夏以沫身上转了转之后，方才漫不经心般的叹了一口气，“……说不定是娴妃姐姐手中有什么人的把柄，被人杀人灭口了也不一定……”</p>

夏以沫听着她的意有所指，心中不由冷冷一笑……娴妃姐姐尸骨未寒，他们这些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拿她的死做文章、兴风作浪了……</p>

果然，便听那瑜贵人接下来更是连掩饰都不掩饰，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她，“对了，沫儿妹妹……昨日你不是去地牢里，见过娴妃姐姐吗？照时间来看，你走后不久，娴妃姐姐就自缢身亡了……”</p>

说到这儿，女子似陡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一般，立马抬起手中的锦帕，做作的掩住了一张樱唇，娇媚的脸容上，也装出一副像是联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时该有的震惊和错愕，噤了声……</p>

夏以沫冷眼瞧着她这副夸张的模样，只觉得胃里又是一阵恶心，忍住了，冷笑道，“你想说什么？”</p>

听到她问及，那瑜贵人又是一副受惊的小白兔的模样，做足了戏之后，方才慢悠悠的赶忙解释道，“沫儿妹妹你不要误会，本宫不是要影射你跟娴妃姐姐的死有关……”</p>

顿了顿，“只是，娴妃姐姐死的实在蹊跷，怎么都不像是自尽……”</p>

女子唇畔漾着盈盈浅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无辜模样，“本宫也只是想要问问，沫儿妹妹昨天去看望娴妃姐姐的时候，她可有什么异常？又或者，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一些什么特别的话……诸如此类罢了……”</p>

看似将方才的一切摘了清，但明耳人一听，这瑜贵人还是明里暗里的隐隐暗示她夏以沫就是谋害顾绣如的凶手……</p>

夏以沫又何尝猜不出她的这番心思？冷冷一笑，开口道，“娴妃姐姐倒是提过……”</p>

“哦？”</p>

那瑜贵人原本只是故意将火引到她身上，没期待她会真的说出些什么，此刻，听她口中的意思，倒像是那顾绣如临死之际，真的对她透露了些什么……</p>

瑜贵人心中一时好奇，难掩的隐隐兴奋，开口问道，“不知娴妃姐姐临死之前，都说过什么呢？”</p>

夏以沫一双澄澈的眸子，冷冷扫在她的身上，一字一句道，“娴妃姐姐说……宫中人心险恶，往往两面三刀，对着你的时候，笑吟吟的，一副亲热和谐的模样，但一转身，却尽是毫不留情的算计与陷害，为着达到自己的目的，更是费尽心机，不择手段……”</p>

眼望着对面的瑜贵人，因为她的这番话，雪白的面孔上，瞬时阵红阵青，十分的难看，就连一旁的皇后娘娘纪昕兰，面色亦是有些掩藏不住的不自然，倒是那始终一言不发的上官翎雪，脸容平静，神情坦然，仿佛她说的这一切，不过是他人的是非，与她没有丝毫的关系一般。</p>

夏以沫一双明眸，锐利的扫过她，嗓音沉沉，续道，“娴妃姐姐还说……若是有朝一日，她真的死了的话，这宫中大抵也不会有几个人真心为她难过，只怕到时候，还会借着她的死，兴风作浪，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p>

那瑜贵人被她这样毫不留情的揭穿自己的本意，当真是又恨又恼，半响，才将窜在心底的一腔火气，压了下去，不冷不热的开口道，“照沫儿妹妹你这么说……本宫与皇后娘娘，还有俪妃妹妹好心的来送娴妃姐姐最后一程，反而倒是借着她的死，兴风作浪，已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了？”</p>

夏以沫连否认也不屑，只冷冷笑道，“是不是这样，只有你们自己心里最清楚……”</p>

语声一顿，一双清眸，在面前的女子之间，一一扫过，“娴妃姐姐在天有灵，也一定看的清清楚楚……”</p>

夏以沫紧咬了咬牙，将未说完的半句话，一字一句的咬出口，“……谁是真心为她难过……谁又是那个致她于死地、谋害她性命的凶手……”</p>

她对顾绣如之死的执念，令宇文熠城眉头一皱。</p>

一直没怎么出声的上官翎雪，此时突然开口道，“听沫儿妹妹话中的意思，似乎认定了娴妃姐姐并非自缢身亡，而是另有隐情……既然沫儿妹妹你怀疑是有人杀害了娴妃姐姐，不知在你心里，又认定谁是凶手呢？……”</p>

她问的直白，夏以沫答的也直白，一字一句，同她冷冷盯住她的目光，一样锐利，“在这个宫中，谁最恨娴妃姐姐，谁最想将她处之而后快，那个人，便是凶手……”</p>

她说的这样明了，明耳人一听，便知她指的是上官翎雪。</p>

宇文熠城眉头紧蹙，凉声唤出她的名字，“夏以沫……”</p>

男人嗓音平淡，没什么情绪的开口道，“……顾绣如乃是自缢身亡，太医已经验过，没有其他的疑点，并非他杀……你不要再疑神疑鬼……”</p>

夏以沫听着从他口中说出的那一句，让她不要再疑神疑鬼，心中就是不受控制的感觉一刺。</p>

果然，在这个男人的心中，他始终最在意，最相信的，还是那个名唤上官翎雪的女子吧？</p>

他容不得旁人对他心爱的女子有一点点的诋毁，一点点的怀疑……</p>

想到着一些，夏以沫只觉心底渐渐涌起的凄楚与悲哀，几乎要满溢出来，将她淹没。</p>

上官翎雪却是难掩的感激的望向身旁的男人。一双春水般的眸子里，藏也藏不住的泄露出脉脉柔情，如丝一样，缠在他的身上。</p>

“谢谢陛下相信翎雪……”</p>

女子柔媚嗓音，轻轻开口道，语气之中，溢满着小女人的幸福姿态。</p>

夏以沫心底又是一刺。</p>

那上官翎雪却仿佛能够察觉到她心中的痛楚一般，一双明眸，忽而悠悠的凝向她，瞳底怨毒与报复般的快感，一闪即逝，旋即却是恢复成一如既往的温和婉转，淡声开口道，“只是，无论真相如何，只怕在沫儿妹妹心底，还是认定娴妃姐姐的死，与我有关吧？……”</p>

顿了顿，“翎雪并不怪沫儿妹妹，毕竟，沫儿妹妹与翎雪之间隔着司徒公子的死……沫儿妹妹因此一直对我心存偏见，也是情理之中……”</p>

听她又一次故意提及阿轩的事情，夏以沫瞪着她的一双眼眸，更是发红，溢满着藏也藏不住的烈烈仇恨。</p>

她终是放不下司徒陵轩的死……</p>

尽管她昨天夜里，方才向他承诺，从今以后，她会放低司徒陵轩，她不会再对他的死，耿耿于怀，她会完完全全的忘记他……</p>

言犹在耳。如今，却只不过方方过了短短的一夜，她就在他的面前，毫不掩饰的向他继续展露，她对那个男人的一往情深……</p>

就像是一根极锐利的刺一样，戳进宇文熠城的眼底，心中妒恨，不除不快。</p>

“够了……”</p>

男人嗓音凌厉的响彻，如在暗流汹涌的湖泊里，蓦然砸入一块千斤巨石，惊起滔天巨浪。</p>

宇文熠城面容冷峻，目光如霜。整个人似裹了一层寒冰般，散发着隐忍的怒气。</p>

纵然再不识趣之人，也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此时此刻，萦绕在他周身的气氛，有多么凝重与可怕。</p>

一时之间，没有人再开口。空气如同绷紧的一根琴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断裂。</p>

宇文熠城冰冷嗓音，凉凉响起，向着夏以沫说的，一双清冽寒眸，却没有看向她半分，“夏以沫，你难道忘了昨天答应过孤什么吗？”</p>

一字一句，如利刃划破丝绸，如逼迫，如威胁，如警告，如提醒，“你难道要违背自己的承诺吗？”</p>

从他口中滞重的咬出的“承诺”二字，就像是一汪突然决了堤的潮水一样，毫无防备的划过夏以沫的心头，带来无穷无尽的凄楚与悲苦……</p>

她怎么会忘了呢？不过是昨天夜里方方发生的事情。他说过的话，她给出的承诺，一字一句，都那么清晰的响彻在耳畔，烙印在心底，想忘也忘不掉……</p>

只是，如今，却仿佛是上一世的事情了。</p>

那个时候，她真的以为，她可以做到对他的承诺……她甚至以为，以后他与她的关系，或许会因此有转机，或许一切都会渐渐好起来，她甚至曾经如此的期盼过……</p>

但，如今，一切都变了。</p>

顾绣如的死，将一切都改变了。</p>

将一切的可能，都在今日，完全抹杀。</p>

那些痛苦而甜蜜的承诺，那些痛苦而甜蜜的占有，终究沦落成了一场笑话。</p>

终究只是一场空。</p>

抬眸，夏以沫怔怔的望向对面的男子，澄澈瞳底，映出他如刀锋般锐利的眸光，像认识了他一辈子，又像是从来不曾真正认识过他一般……</p>

许久，夏以沫方才听到自己空荡荡的嗓音，“但如今，娴妃姐姐已经死了……”</p>

短短的一句话，将两个人仅有的一线可能，也毫不留情的掐断泯灭。</p>

宇文熠城漆如夜海的一双寒眸，一刹那间，风起云涌，一片浓烈墨色。</p>

“夏以沫……”</p>

男人冷冷唤出她的名字，一字一句，如风雪执拗，“就算全天底下的人都死了……你对孤的承诺，也依然有效……”</p>

一字一句，如铁，如磐石，坚硬，毫无转圜的余地。</p>

无论如何，他铁了心，不肯放过她。</p>

夏以沫望着他墨黑眼瞳里映着的她的身影，心，就那么狠狠一疼。</p>

彻骨入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