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灰飞烟灭,涅槃火鸟(1/2)
吴良辅强行带走小碌子,说不过去,菱香沉思苦想。
现今这时候,小碌子与吴良辅本该是井水不犯河水,吴良辅虽重回皇上身边,可他与小碌子位置相当,任在还是内官总管,他怎么敢明着对付小碌子。除非小碌子做下了不得的事情踩了吴良辅的狐狸尾巴,逼得吴良辅跳脚发狠。
一道流星光亮倏地在菱香脑海中划过,莫非是今早清晨与小碌子的偶遇?
今日是端敬皇后的头七,过了今晚,明一早,就会有近百八旗二三品官员奉旨前来承乾宫,恭移端敬皇后的梓宫至景山观德殿。
皇上下令召迎高僧,在景山开设规模宏大的水陆道场,为端敬皇后诵经超度。与此同时,皇上还召选能工巧匠,赶制金碧辉煌的冥宅,要求与承乾宫正殿、寝宫大小完全相等,无论用料与装饰皆名贵木材、金银珠宝。
今早,天尚且灰蒙蒙,慈宁宫就派人来传菱香过去听候太后吩咐,早作安排。菱香才急行至御花园,就撞上了小碌子,当时他慌慌张张,见是菱香,虚惊一场,随即想都没多想就把手里拿着的小盒子塞到了菱香手中。
“谢天谢地,竟是让我遇见姐姐,姐姐且先寻个最隐秘的地方把这东西藏起来,等过了这阵子,取出来,有吴良辅好看。”
菱香劝他别招惹吴良辅,同时也好奇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我也说不清楚,看着不像是值钱的水晶,但吴良辅可是藏入暗室加了锁小心宝贝着,且先与我拿着,等我弄明白,肯定有他受的。”
连打两个大呵欠,小碌子就要赶回屋睡上一小会儿,免得精力不济,当值不周。
考虑着带去慈宁宫不合适,菱香想起她与雯音达成共识的那个秘密地点,于是就先去藏好小碌子的东西,这才转身往慈宁宫去,此时,天开始明晰。
想到这,菱香的心“咯噔”一下子就缩紧,低头稳住情绪,抬头时,却已是无关紧要的神态,“胡元,你且去任总管那儿问问,就说当值寻不到碌公公,请他招呼寻寻。”
胡元得了提示,正打算离开,菱香却又喊住他,特意叮嘱,“胡元,禀明任总管后,再不要四处打听碌公公,不要对任何人说,你来找过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管埋头做自己的差事,先保住自己要紧。”
胡元傻眼,菱香催促他快走,走出一截路,他脑子还是一团浆糊,可也还是加快步伐而去。
胡元走后,菱香也马上离开承乾宫,消失在夜幕初上的模糊不清中,待她再次回到承乾宫时,黑暗已经完全笼罩,但承乾宫却灯火通明。
皇上已经过来半个时辰,只是把自己独自关在端敬皇后的书房里,御前侍卫们守在承乾门前,而随侍的太监则候在院里,这些人里头,没有吴良辅,也没有小碌子。
菱香直径冲到大殿灵堂端敬皇后的梓宫前,上香、磕头后,跪在梓宫前痛哭起来。
她内心无比煎熬,她方才已经去查看,小碌子从吴良辅那儿偷来的就是断肠草冰糖,小碌子一直被瞒着,所以他不认识,可对于菱香来说,断肠草冰糖,那就是她深恶痛疾的仇人。
那晚审康妃,菱香在场,康妃坚持吴喜送去景仁宫的断肠草冰糖来自宫外,而太后则明确表示简亲王济度不是会用毒药的人,所以康妃背下了这个罪名。
后来墨兰主子让她去安亲王府问询,得知赐死简亲王的毒药正是断肠草,宫里赐死向来都是鹤顶红,从不用断肠草,可偏偏这回例外,为什么?
安亲王明明提过要试探皇上,寻求解药,可墨兰主子为什么一口回绝,认定皇上没有解药。
现在,吴良辅手里却拿着断肠草冰糖,不会错,也该是他有,否则康妃之前的藏红花冰糖从何而来。如果康妃手里的断肠草冰糖来自吴良辅,为了简亲王成事,吴良辅帮忙毒杀太后,情有可原。
但皇上又宣布吴良辅协助平定简亲王作乱有功,就连赐死简亲王都带上吴良辅同去,如此看来,莫非皇上早就对简亲王的情况获悉在心,那吴良辅下毒,皇上也知悉?
心里乱糟糟,到底是谁要毒杀太后,才会让无辜的墨兰主子枉送性命。吴良辅?他安的是什么心?皇上?会是皇上授意?怎么可能?那可是太后。
婉晴听到痛哭声寻过来,好一阵惊诧。这几天菱香虽不时伤心落泪,可还是控制自己,毕竟她身为承乾宫的主事,要忙的事情很多。但现在眼前的菱香完全是毫无节制,哭得伤心欲绝,让人不忍视,不忍听。
婉晴上前,与菱香并排而跪,“菱香,你可让我一顿好找,你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明日姐姐的灵柩要移走,你舍不得?”
菱香见着婉晴,顿时涌出落水遇浮木的希望,顾不上身份,凑近抱住婉晴,“婉主子,怎么办?奴婢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皇后主子她去得实在冤,凭什么就是她担受这份委屈?”
婉晴一愣,立刻气就上来,“早知道有事情瞒着我,别光在那儿哭得撕心裂肺,赶紧着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菱香当即拉起婉晴,两人退闪进菱香的屋子里,“婉主子,太多疑问我都无法解释,但有一点,你要知道,皇后主子她,”
婉晴聚精会神听着,菱香却突然想起墨兰那时坚持不准告诉婉晴,她开始打退堂鼓,婉晴一看,火气胀脸,“说还是不说,姐姐把我当外人,到如今你又是这样,罢罢罢,就算是喝了毒药也与我无关。”
婉晴扭身不理睬菱香,没想到菱香却是跪下抱住婉晴双腿,痛心疾首,“就是中毒,皇后主子就是因为中毒无法解毒,才会早早离开人世。你可不知道,每次毒药发作,主子她疼得肝肠寸断,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啊!”
菱香这番话如同一盆滚沸开水烫得婉晴跳脚抓狂,“我不过是随口胡诌,我可不是存心咒怨姐姐。”
收住燥急,难以置信,“当真,你说的可是真的?”
菱香泪光涟涟点头,婉晴怒目切齿,狠狠抓住菱香两臂,疯了一般追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
为墨兰服丧一身素服的福临进到墨兰书房后,拿出他俩爱不释手的墨锭。福临颤晃的手指抚摸向细腻漆黑的墨锭,这时脑海中不由出现,墨兰那墨玉雕成般的黑眼珠流转润泽注视着他,酸楚立刻就畅行无阻挤进他的眼眶。待福临开始研磨时,他又仿佛看到,墨兰那清澈明净的眼眸便是一泓澄溪含情回望,痛楚翻涌过来淹没他的身心。
提笔为墨兰写下行状,一字孕育一滴泪,两句挥就便是双行长泣。泪眼朦胧中,分段逐一罗列墨兰的温柔贤惠、宽宏大度,泪水“啪嗒啪嗒”接二连三扑打在纸上,可他根本就顾不上擦泪,墨兰的嘉言懿行怎么写也写不完,怎么写都觉得不足以表达墨兰的好。通篇满腔衷肠不尽倾述,满腹心云支离破碎。
“顺治十七年八月壬寅,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崩。呜呼!内治虚贤,赞襄失助,永言淑德,摧痛天穷。惟后制性纯备,足垂范后世。顾壶议邃密,非朕为表著,曷由知之?是用汇其平生懿行,次为之状。
······
呜呼!是皆后实行,一辞无所曾饰,非后以崩逝故,过于轸惜为虚语。后微素着,笔不胜书。朕于伤悼中不能尽忆,特撮其大略状之。俾懿德昭垂,朕怀亦用少展云尔!”
停笔那一刻,福临终于忍受不住,趴在桌上又是一场痛彻心扉的嚎啕大哭。墨兰的离去,不只是抽干了他这一生所有的泪,就连他的精力也步向枯竭,他眼中的世界已失去活力,只留下昏暗阴霾。
哭到声嘶力竭,福临忽然想起什么,他打开书房的门,跌跌撞撞走到院里,暗哑的声音喊着菱香的名字。
绿荞闻声找来菱香,福临身体有些晃荡,与菱香同来的婉晴跨出步本想扶住福临,可她又微蹙双眉低头隐没眼中的怨恨,反而后退几步,与福临保持距离,倒是一位小太监手脚灵活地撑住了福临。
“菱香,去书房把墨兰最喜欢的那块墨包好,到时记得放进冥宅,墨再好,没有墨兰相陪,留在朕身边也没有意义。”
婉晴听后抬起头,狐疑看向福临,痛失姐姐的伤心真真切切。菱香才偷偷告诉她,墨兰真正的死因是断肠草冰糖,而目前所知,吴良辅手里有这个。还没来得及多说,绿荞就奉命前来叫出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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