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青芜下巴傲然一抬,懂了吧?(1/2)
乍暖还寒的初春空气扑面而来,无比清新,身后的笑闹声象被浸进了水里,温吞浑浊。青芒以最快的速度朝无忧巷口奔去。
除了从青廊隐隐传来的喧哗,无忧巷象被偷青节遗忘了似的,毫无动静。可是一冲出巷口,街上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的狐,他们四脚匆匆,打闹追逐着从一个巷子钻出来,又消失进另一条巷子。
青芒站在巷口左顾右盼,一只黄狐在他面前停下来,朝他背后瞄了几眼,抬头问,“才出来?里面有东西吗?”
妈才在背墙边下了两排韭菜苗,青芒可不想这家伙进去乱转。
“有东西会这么清静?”他故意让开巷口。
黄狐撇撇嘴跑开,甩下一句,“怪物,偷青还耸那么高……”
“我还以为你自己把药吃了呢。”
青芒一惊,回头看,一只青狐从阴影中展身而出,青芜站在他面前。
“吓我一跳。哎,你给我那个是什么?你怎么以前没给我呢?”青芒兴奋地捅青芜。
“我也才发现。去年秋天一个灵狐在山里不晓得被什么咬了,背上好大一个血洞。我老汉儿说他没救了,但是他就是不闭眼睛,又发抖又呻唤,我老汉儿就给了他几颗,他倒头就睡了。”
“后来好了?”青芒问。
“死了。我不是说他没救啦?”
青芒吓了一跳,“我老汉儿会——”
“你老汉儿背上有洞?”青芜嘲弄地看着他。
青芒笑起来。自己在想什么啊!
“眠鱼眼,这叫。”青芜压低声音说,“这个东西稀罕着呢,我老汉儿这一瓶都不晓得是从好久之前传下来的。我真的觉得给那个要死的灵狐浪费了,但是我老汉儿说,让他死得有尊严比几颗药重要,用一点是应该的,再说他也用不上力气了。”
青芒不明白,“力气?”
“哦,醒了以后有一两天会觉得没力气。”青芜说。
青芒感觉有点不踏实,青芜看出来了,朝他笑,“糟糕,傻眼了吧?没事儿,你老汉儿,力气少点是好事。”
青芒想起老汉儿皱着眉头看自己的样子,“哼!我管他?”
说着他们已经离开无忧巷一段距离,房子不再象青廊后堂的脏碗挤成一堆——这里房子之间有小块的院子,前院多半种着树、,放着木桌藤椅,后园就清一色的是菜地:小的只容得下几畦香葱,大的可以把瓜豆、韭菜、香芹、辣椒、青菜样样都种上一行,篱笆上还爬满刚刚开的长豆角。←百度搜索→因此,这里也更热闹——窜来窜去的狐影中,‘刷刷’跑动声、‘吱吱’嬉笑声、间或的喝骂声不绝于耳。
一串小狐叽叽笑着从他们脚边窜过,在他们前面不远钻进一个大园子的篱笆,几乎立刻,里面传来叫喊声,“嘿!嘿!出去!才出的苗子,不要来糟蹋……”
篱笆边悉悉索索的声音立刻变成混乱的踩踏声和笑声,‘砰——’一块石头打在篱笆上,一个小狐惊叫了一声,从刚刚爬进去的破洞里夺路而出,爪子里捏了一截看不出是什么的嫩芽,一溜烟跑了。
住在里面的狐愤愤地追到篱笆边,叨叨地骂,“没尾巴的捣蛋鬼!吐黑丹的!”
青芜和青芒赶紧离开,还没跑几步,青芒忽然立定:前面的路边墙根‘噗——’一声,一圈灰尘中冒出一个赤狐的头,左右看看,失望地回身向地洞里低声抱怨,“打过啦,打到墙外面啦!“
青芒忍不住弯下腰揪住他的尾巴,喝道,“逮住了!”
赤狐不理他,甩甩尾巴挣脱钻走了。
青芜拍拍青芒,化为狐形,说,“变狐形,不然不象偷青的。”说完一溜烟向前跑去。
青芒迅速变为狐形,跟上青芜。
“走哪儿?错了!”跑了一截,青芒停下来。
“先去找赤蕊。”青芜继续往前窜。
青芒一怔,追上去,“要让她晓得?我本来是想成了过后跟她说,她不晓得高兴成什么样子。”
青芜惊讶地看他一眼,“真的?但是没办法,要她帮忙。”
青芒微微喘着气说,“但是万一——她不是也要被——”
“没有万一。”青芜说。
青芒有点失望,也有点担心,但既然青芜说需要帮手,那也只能找她了。
路越来越宽阔,两边的篱笆消失了,矮墙变成高墙。一弯这边的园子大,偷青的难度也高,神出鬼没的小狐们明显少多了。一段赭黄色的高墙出现在他们右边,青芒知道,过了这段墙赤蕊的家就到了。
忽然,墙里面一个尖利的女声打破寂静,“不要拿棒子!爸,是偷青的!”
“偷青?有变人形来偷青的?没尾巴的!吐黑丹的!唱鸟歌的!你再和那个混蛋混到一起我连你一起打!”一个低沉的声音怒道。
青芒和青芜停步倾听,这时,墙顶的树影一动,一个狐跳下来落在他们面前。
“黑炽?”青芒讶到。黑炽那条黑得发亮的尾巴他一眼就能认出,从小到大,他和这个黑园家的儿子不知道打过多少场架。当然,一般都是自己挨揍,黑炽比他大好几岁。
黑炽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青芒和青芜,鄙夷地哼了声,“小狐崽儿。”转身神气地走了。
青芒和青芜对视了一眼,同时开口。
青芜说,“他认出我们没有?”
青芒说:“他在这儿干什么?”
青芜皱皱眉,回答道,“还用问?当然是找金影呀。他没认出你来吧?”
“认出有什么?我们在偷青。”青芒瞪着黑炽离开的方向。
青芜摇摇头,“最好不要有谁说看到我们在这边……”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黄墙,忧虑之色少了一点,“可能他也不敢说,自己尾巴毛还没理顺呢。”
他们不再停留,快速跟着黄墙拐向右边的旁街,赤蕊家矮小简陋的木屋夹在尽头里。
一株需抬头仰视的粗壮老树,赤蕊家的屋子就歪歪斜斜依在树下,看起来和树同样老。屋顶长满了草,一缕一缕丰盛地从屋檐边搭下来,象老树的胡子一样。树和屋子都象从整洁的黄墙边硬挤出来的,盯着看一会儿,会觉得树和屋子都还在长,嘿哟——嘿哟——,拼命往外长。
青芜咚咚咚地敲门,半天没谁应门。他们都习惯了,来找赤蕊,不敲个半天赤蕊老汉儿是不会来开门的。青芜曾经问赤蕊为什么自己不来开门,赤蕊瞪着他说,“我为什么要来开门?”
青芜青芒轮流敲,到第五轮,门悄无声息地开了条缝,象自己滑开的一样。赤蕊老汉儿一向如此,他开完门就回去做自己的事,毫不关心门外是谁。
青芜推开门,赤蕊老汉儿已经在窗边的桌前抄竹简了。敝旧的袍子挂在他身上,垂下来的褶皱象搭在屋檐上的长草。
“赤桐叔。”青芒嗫嚅了一句,青芜径直朝里走去。
赤桐望向他们,似乎没动,又似乎微微点了下头。
赤蕊老汉儿总是让青芒感到紧张,但并不害怕,甚至还有点古怪的亲切。有时候夜里走路害怕,终于看见前面有个狐的影子,他总觉得是赤蕊的老汉儿。
青芜拉了青芒一下,爬上屋角通阁楼的木梯,悄声说,“跟你说他不喜欢别人搭理他,你干嘛非要去多事?”
青芒迟疑地说,“我不觉得——他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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