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2/2）

薛楚冷哼一声，一个甩手，将那盏茶在地上摔得粉碎。

“真难得啊...”他轻声道，缓缓俯下身子，伸手摩挲着云棽的下颌，云棽伏在地上，艰难地半撑起身子，含泪看着薛楚。

“顾长生害我国破家亡，想不到，他却要了一个我薛楚弃如敝履的女人。”薛楚冷笑着，声音清清冷冷，听不出感情。

“云棽，你我玩够了。”他说，“你又何必不知廉耻呢。”

“顾长生...要娶我？”云棽的脑子像是被重新清洗过，脉络复杂，像是一团缠在一起的线，理不清头绪，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

“是啊...”薛楚挂着拒人千里的笑，讽刺地：“开心么？恩？一个尚未脱了奴籍的卫宫最下贱的宫婢，居然有朝一日能嫁给这权倾天下的卫国丞相顾长生，滋味儿如何？”

云棽的心思显然没有放在他的话上，她发了会儿呆，抬眼看着薛楚，声音低低地：“阿楚，我们的孩子没了。”

薛楚靠回软枕上，搭着手静静地看着她，一时间两人谁也不曾说话，香炉里香气翻涌，催出了春日盛景的丝丝暖意。

“你知道么？”云棽说。

她眼睛里的悲伤像是要溢出来了，随着眼泪一起流出来，慢慢流到心底里。

薛楚终于动了动唇，漠然地看着她：“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云棽的眼泪像是被灼热地炉火烫过，一点一点地烘干了，只留下心底一道口子，汩汩地流着血。

“原来如此...”云棽慢慢爬起来，她的脚有些虚浮，站起来时像是踩在上，可她的心却一点一点变硬了，她喃喃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薛楚，已经够了。”她轻声说。

“你伤我至此，已经够了。”

说来也怪，她分明心都已经拧在一起，痛的她想伸手进去，将它一把扯出来，可她的脸上却是笑着的。

云棽觉得她从没这样平静过，这样冷静而彻然地面对着薛楚。

她扬起头，挺直脊梁正视着薛楚：“我云棽曾是楚国云氏嫡女，就算如今云家覆灭，江山易主，可我身上照旧流着云家的血，不管我如今是奴籍还是贵籍，我都从不曾觉得我配不上任何人。”她看着薛楚冷静而讽刺的神色，深吸了一口气：“薛楚，我把自己最好的模样全都给你了。我从没有一分一毫对不起你。我以为你不过是暂时忘了我，可我错了。他们说的对，你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爱过我分毫，不过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她最后仔细地望着薛楚，像是要将他的面容牢牢地记在心里一般，慢慢地说：“薛公子，往后，你要自轻自贱皆是你自己的事儿，同我无关。”

她悲哀地看着薛楚，心里越发生疼：“我爱过你，可也只能到这里了。”

她知道，自从她挺直了脊梁，像面对其他人那样面对他时，他便不再是她的依靠，也不再是她惟一的例外。

她还这样小，小到还没看尽世间山川，还没赏遍世上繁，可她却觉得，自己在这场飞蛾扑火的爱情里早已耗尽了力气，过完了一生。

她微笑了一下，扬起头踩过地上的茶盏碎片，尖锐锋利的碎片扎穿了她的鞋底，刺破了她的脚心。

她可真爱极了这种痛，她想不到别的法子了，唯有这样刺骨的皮肉之痛，才能缓解几分她致命的心伤。

云棽跨出门去，脚上的鲜血淅淅沥沥地滴了一路，屋外阳光正好，落在梧桐树密密地枝叶里，零零落落地散在地上。

她缓缓蹲在地上，将自己蜷缩起来，狠狠地咬着唇，直到口里有了淡淡的血腥味儿。

她总以为自己需要更有勇气，才能义无反顾地去爱薛楚，可到如今她才知道，光是放弃他，便要耗尽自己全部的心血了。

薛楚轻轻地咧嘴笑了起来，最后慢慢地，变成了扬声大笑，他笑得那样开怀而肆意，像是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这样畅快地笑了。

渐渐地，他笑声沉了下来，伸手狠狠按在自己的心口上，唇角缓缓渗出血来。

宫女担心地靠近他，想要上前扶他歇息，却听得他一边苍凉地微笑着，一边垂首喃喃道：“我们的孩子没了...”

宫女忙退了回去，全做浑然不知。

屋外，桃开的正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