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老马（2/2）

大妈瞥了我一眼，“死倒也没有，只是差不多了。”

“她在哪间房？我去看她，紫茵阿姨的事我来收拾。”我的心变得沉重而急切，我应该替老马见他的妻子最后一面的。

大妈听我说要收拾紫茵阿姨的后事，便来精神了，连忙派人带我过去。

我轻轻推开门，只见一位瘦骨嶙峋的老太太靠着墙，坐在床上，戴着老镜，两手忙着打鞋垫子，神情很安详，眼角流露着幸福。

工作人员提醒我说：“八成是回光返照，时间不多了，有啥事抓紧时间。”

见我这一陌生人进来，老太太并不惊讶，只是用针挠了下头，然后笑着对我说：“是来找老马的吧，快坐，快坐，老马就快回来了，他在医院忙，不过他总会抽时间来看我的。”

我不知道老太太是否知道老马已经死了，但此刻我绝不忍心和她说老马的事，我知道回光返照的人往往会活在某一段过去的时间里，所以我并不想要纠正什么，我要让老太太安心的走。

我坐在老太太旁边，“阿姨，我是老马的朋友，常听他说起您，听得出，老马很爱很爱您。”

老太太“噗嗤”一声笑了，“都这么老了，还说什么爱不爱的，害不害臊呀！”

“阿姨，您别这么说，爱要趁早，爱不嫌老。”

老太太平静的看了我一眼，算是赞成我的说法吧，片刻后，老太太开口说话了，“跟着老马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他总是让着我、护着我，我爱和他吵架，因为他不会吵架，所以我可以欺负他，每次吵完后，他总是事先向我道歉，无论谁对谁错。”说到这，老太太满脸流出幸福的表情，愣了愣神，又接着说，“老马对我总是笑着的，孩子出事了，我知道他的伤心一点也不比我少，可在我面前他总是藏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可我知道，每天晚上，他都会一个人出去到孩子坟前抽根烟，然后红着眼圈回来，我装着没看见，但我的心在流血呀！”老太太眼睛湿润起来，放下鞋垫，陷入沉思当中。

我知道此刻最好的安慰便是静静的倾听，所以我一直都是一言不发的。

老太太又拿起了鞋垫，认真的穿了几根线，鞋垫打好了，我帮着扯断了线头，“老马呀，就这点不省心，给他做的鞋垫总是舍不得穿。”

老太太嘀咕了两句，看鞋垫终于完成，松了一口气，便又说道：“孩子出事后，我的心情低落到极点，身子也就不好了，老马为了让我心情好些，每天都在我身边装着很开心的样子，他用竹子做了一个独轮车，说要用它推着我去郊游，他真的这样做了，记得有一次，他推着我走了一天一夜，看了好多风景，走了好长的路，一路上,他一边推着我一边给我唱歌，记得是这样唱的：夕阳就像催情的酒，恋人河边留；鱼儿成双的游，妹妹莫害羞，妹妹莫害羞；沿着河边走，牵着我的手；莫要停、莫要愁，幸福到老不到头。。。。。。。”歌未唱完，老太太便慢慢地合上了眼，只听老太太喃喃自语：

“给你做的鞋垫你穿了吗？。。。。。老头子，我来了。。。。。。”

此时天已放晴，风吹开了门，我有些不适应的裹了裹衣服，太阳浮出了半个头，一缕阳光，温柔的照进房间，贴在老太太安详的脸上，也许是别离过的原因，此刻我竟不伤悲，反而羡慕老太太，因为死亡对活着的人来说，却是一种重逢。

我顺着阳光望去，隐约间，我似乎看到了，老马牵着紫茵阿姨的手，朝着最美的风景边走去，一切竟是那么的宁静而美好。

我站在那里久久不能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