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世上有那么多条路(2/2)
任妈又高兴又激动:“530分,太好了!我们真真考上一本了!”
任真却并不开心:“妈,去年虹安医学院的录取分数线是536分,而且去年一本线比今年低,报虹安医学院有点儿危险……”“那就报个别的,反正你这分数怎么样都得走了。”
任真没有接话。
一个熟客走进饺子馆:“来四两牛肉粉丝饺子。”
任妈喜气洋洋地应道:“好嘞!”
“妈,那我先回去了。”
任妈叮嘱道:“真真啊,填志愿还是保险点儿好,晚上妈回去陪你看看,我们一起选个稳妥的一本学校来报。冰箱里有饭菜,你自己热了吃。”
“知道了。”
任真出门后叹了一口气。她望向坡上的虹安医院,迟迟没有挪动脚步,脸上满是不甘心。
深夜,任真坐在书桌前,桌上放着的纸片上记录着她各科成绩和总分,她手边是一本《高考志愿填报指南》。
任真握着笔在志愿表上填了“虹安医学院”几个字,想了想,又划掉了,在旁边重新写上“虹安工商大学”,然后趴在书桌上,将头埋进手臂间。
外面传来敲门声,任真打开门,是一脸喜悦的任永庆。
“恭喜我家闺女考上一本!不愧是我女儿,就是聪明!”
“还没考上呢。”
“分数已经过线了嘛。怎么样,志愿想好了吗?”
任真没说话。
任永庆看到她桌上那张纸:“怎么第一志愿是虹安工商大学?”
“妈说填一个普通一本比较稳妥。”
“可是你不是一直想去虹安医学院,想学医吗?”
“我当然想了,但分数确实有点儿危险,去年虹安医学院的录取分数超了一本线二十多分,我只超了十来分。其他的省外的医科类大学分数更高,也没有能报的。”
任真说着,眼睛红了。任永庆看在眼里,拍了拍女儿的背:“第一志愿就填虹安医学院!你那么想学医,咱肯定就得奔着这个去啊!”
任真看了一眼爸爸,觉得他在瞎指挥。
任永庆却信誓旦旦道:“只要你报了,就一定能上。”
“怎么可能?”任真的眼中又有期望又有怀疑,她咽了咽口水,显得十分犹豫。
任永庆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彩票:“你看,还记得这是什么吗?爸买了这么多年彩票,五块钱都没中过,上次用你的准考证号买了这张彩票,嘿,你猜怎么着!
“该不会……”
“中了一百块!!”
任真无语地看着父亲。任永庆连忙解释:“你可别小看这一百块钱,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什么?”
“运气!你今年一定能上!”
任真将信将疑。此时,门外传来任妈的脚步声,任永庆急忙在任真耳边说:“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听爸的保准没错!记得千万别告诉你妈!这是咱俩的秘密。”
任真还想询问,任妈推门走了进来:“你们俩说什么呢?”
任永庆赶紧道:“没什么……没什么。”
任妈又说:“这么晚了,你是打算晚上住在这儿啊?”
任永庆嬉皮笑脸道:“住在这儿也行啊。”
任妈嫌弃地说道:“赶紧走了!打扰孩子睡觉。”
填报志愿那天,任真的房间,满桌、满墙的复习资料已经收拾干净了,窗台上的绿植长得很茂盛。书桌上的日历显示的日期为6月30日。
任永庆和任真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高考志愿填报系统网页,“本科一批一志愿”这一栏写着“虹安医学院”。
电脑上的时间显示是十七点五十五分,页面下方写着两行字——注意:1.一旦完成确认操作,所填志愿信息将无法修改。2.志愿填报的截止时间过后,不能进行确认志愿的操作,请在截止时间前完成志愿确认。
任真握着鼠标的手抖了起来,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不行,我快喘不上气了。”
任永庆急了:“闺女,咱都坐在这儿纠结一下午了,现在就剩五分钟了,没时间了,六点就截止了,赶紧提交了吧。不行就我帮你点了。”
任永庆拿过鼠标就要点击“提交”。
任真慌了:“停!”
任真夺过鼠标,平复了一下呼吸,又快速地把一志愿改成了“虹安工商大学”。
“你这是干吗?你辛辛苦苦学了三年,最想考的不就是虹安医学院吗?去了虹安工商大学,就真的当不了医生了!”
“那要是没录我怎么办?要是滑档掉到第二批次怎么办……”
“不可能不录你!你看,你这个分数本来就擦边,捡个漏都大有可能,成大事者,要敢想敢赌,你信爸爸的!”
任永庆说着,把志愿又改回了“虹安医学院”,此时已经是十七点五十八分了。
任真看着任永庆的眼睛:“真的百分之百没问题吗?”
任永庆笃定道:“我能拿我女儿的前途开玩笑吗?你从小到大最大的愿望就是当医生,这几年爸也没为你做什么事,你妈老说我不靠谱,我就给她来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填,稳上,紫腚行!”
十七点五十九分,任真深呼吸,点击了“最终确认保存”,页面上的第一志愿,是虹安医学院。
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任真一下靠在了椅背上。
任永庆长舒一口气,揽住任真,自信地说道:“行了,就等着收录取通知书吧!”
七月的虹安,潮湿多雨。离家不远的街心园,供小童玩乐的游乐设施上到处都是水珠,地上是如镜子般的浅水洼。任真戴着耳机,独自坐在秋千上缓缓地荡着。她闭上眼睛,微皱着眉,面露忧愁。
下发录取通知书的时间临近,窗台上的绿植已经变黄,窗外天空阴沉,任真半趴在书桌上,拿笔在本子背面乱画着,笔尖戳得纸上到处都是洞。一旁的手机嗡嗡响着,任真接起电话,左殷欢快的声音传了出来:“喂,任真,忙什么呢!叫你出来玩也不出来!”
“没什么,就在家,哪儿也不想去。”
“跟你说个好消息,我的签证下来了,下个月就要去英国了!”
“恭喜!你走之前我请你吃饭!”
左殷哀号:“我不吃饺子!对了,我听2班同学说虹安医学院的录取通知出来了,你怎么样……”
任真一怔:“啊?……我还没有收到,应该这两天就到吧!”
“那过几天找我啊!给你庆祝!”
“好。”
任真挂了电话,迅速打开桌子上一台旧款笔记本电脑,连上网络,飞速在上面输入“虹安医学院官网”,打开。在“录取”栏里点“本科招生”,又在里面找到了“新生录取喜报”。她紧张得手都在抖。
页面打开后是一个密密麻麻的列表,上面写满了人名。任真快速地在里面寻找自己的名字,没看到。她又从头看起,移动着光标一行行查看,还是没有。
任真紧张得脸色发白,她抓起桌上的电话,给父亲拨了过去。
电话“嘟嘟”响了几声就接通了,任真拼命压低声音:“爸……虹安医学院的录取名单出来了,我没看到我的名字!”
“应该不会啊。”
“真的没有!”
“你别着急,我都已经打听好了,像你这种情况会晚些录取,放心啊。肯定没问题的,爸的消息靠谱,你安心等着就行了!”
任真将信将疑地挂掉电话,走到客厅。桌上摆着煎饺子,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接着门被打开,任妈提着几袋菜走进来,一只手上还捏着几张五块和一块的纸币。她换了鞋,把菜放到餐桌上,顺手把纸币放下。
“那么沉的书和复习资料,了那么多时间写,才卖十四块钱!还不够买一袋面!我还累死累活地搬一趟。”
“你把我的资料全卖啦?!”
“是啊。我看你收拾干净了,那么多堆在家里,占地方,你又用不着了,留着干吗?幸亏你没报虹安医学院,今天听新闻,今年分数线又提了。虹安工商大学你是保准能上的。今年怎么着都走了!”
任真有些紧张。
任妈从塑料袋里把菜拿出来。
“你是不是把地址写错了?这通知书怎么还没来?二本都快录完了,我刚刚在菜市场看到何佳她妈,人家东北的通知书都寄到了!”
任真闻言,焦躁不安地连吃了两个饺子,把嘴巴塞得满满的。
任妈过去捋了捋她的头发,有些心疼地说:“少吃点儿饺子。从小吃到大还吃不腻呢?中午妈给你做醋排骨。还有,你这头发是不是该剪了?”
任真心慌意乱,饭也吃不下了。她放下筷子,忽然站起身:“妈,我出去一趟,晚点儿回来。”
任真拿了包,抓起手机,迅速跑出门去。她从单元楼门洞跑出来,一路仓促小跑来到街上拦出租车。
出租车行驶到奶奶家所在的小区,在路边停稳,任真付好钱下了车,朝着小区里的麻将馆跑去,一把推开门。
麻将馆内满是人,四张麻将桌都坐满了人,旁边还有些站着观战的。室内一片嘈杂,自动麻将桌洗牌的声音和打麻将的人吵吵嚷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还有几个抽烟的,把整个屋子搞得乌烟瘴气。
任真捂着鼻子东张西望,终于在靠里的一张桌子前看到了大呼小叫的任永庆:“一万!”
“碰!”
“哎呀,哎呀,错了,该出六条!”
任真赶忙走过去,推了他一把。任永庆抬起头,愣住了:“真真,你怎么来了?”
“你说你从谁那儿打听来的消息?你告诉我。”
任永庆一脸淡定地坐着:“哎呀,先别慌嘛!事情我都安排好了,晚点儿就出来,你慌什么嘛!”
“晚点儿是多晚啊?这都八月十六号了!有的学校都要开学了!”
牌友催促任永庆出牌, 任永庆看了一眼牌:“幺鸡!你放心,你那个李阿姨都和我说了,每年都会有一批录取的学生选了其他的学校,这空出来的名额会补录一批。我这消息绝对靠谱,你的录取通知晚点儿会到的。”
“什么李阿姨?你在哪里认识这人的?”任真急了,大声吼道。
周围的人都往这边望,任永庆脸上有点儿窘迫。
牌友们看起了热闹,任永庆一边急急忙忙打开小抽屉拿钱,一边赔着笑道:“暴脾气,像她妈。下次再来,下次!”
任永庆拉着任真出了麻将馆。
“你还不信爸?爸带你找她去。”
八月的太阳明晃晃地炙烤着大地,小区保安室内,保安正坐里面吹着空调看电视,小电视正播放着电视剧,屏幕上,一对男女正在吵架——
“你说谁呢?说谁窝囊废啊?”
“说你呢!”
“你和我儿子是高中同学,他考上大学了。你呢?无业游民一个!”
……
一辆出租车在门口停下,保安警惕地抬头看了一眼,只见车门打开,任永庆和任真拉扯着下了车。
任永庆拿出手机拨了好几次电话,任真站在旁边伸手挡着太阳,焦急地看着他。任永庆不安地看了任真一眼,父女俩脸上都开始淌汗了。
“您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
任永庆挂断电话。
任真怒火中烧:“这都打了多少个电话了?还不接!”
任永庆叹了一口气继续打,电话突然接通了。任永庆殷勤地向电话那头的人询问:“喂!李主任吗?我是任真的爸爸……喂?喂!喂!李主任!”
任永庆抹了把汗,又拨了个电话。
“喂!莉莉!那个李主任怎么回事?打了几个电话都不接!我闺女到现在还没收到录取通知书,上次不是说……什么?!补录的通知书也都发了,这次帮不到我了?”
任永庆急了:“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电话另一头的人也急了:“我说什么了?我只是说会有补录名额,我可没说一定会补到你闺女头上。”
“你在牌桌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任永庆气急败坏。
任真盯着任永庆的眼睛:“什么意思?你说的让我信你,就是信这个?你是从哪里认识这人的?”
任永庆躲避着任真的视线:“是个牌友……”
“牌友?!”
“就以前住奶奶院子里的那个莉莉阿姨,去年他儿子考进了虹安医学院,后来在牌桌上说过这事儿……你说你没考好,我就想到她也许能帮着打听打听消息……”
任真闻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耳边只听到任永庆的呼唤:“真真!真真……”
此时,离麻将馆不远的背街巷道,一条尘土飞扬的破路上,某家台球厅门口,几个年轻小痞子吊儿郎当地站在门外,围着一辆电瓶车后座打扑克。其中一个小痞子用尽全身力气甩出手中的牌,另一个拿着一瓶啤酒,边看边喝。马路边有对情侣经过,染着满头红发的痞子冲女生吹了声口哨,勾着手指道:“你俩,进来打两局,让哥赚个买烟钱。”
男生搂住女生,愤怒看了红毛一眼。不远处,一辆摩托车轰隆隆地驶来,红毛连忙收回了手。只见一个穿着衬衣、短裤和人字拖,嘴里叼着烟的人从摩托车上下来,刚才那几个咄咄逼人的小混混一秒变,其中,红毛带头喊道:“楠哥!”
郝楠看了一眼快步离开的情侣,又瞥了一眼红毛,抬手就在红毛的后脖颈上拍了一巴掌:“真把自己当流氓了,啊?”
“不是,哥,我这不是想给咱拉拉生意吗?没别的意思。”
“正经做生意!你们一群人堵在门口,谁敢进来?你们一个个无所事事,都很闲吗?进去给我把球擦了。”
“好嘞!”
小混混们跟着郝楠进了台球厅,纷纷卖力擦起了台球,又将它们一个个摆进三角架。
一旁的球案前,有个寸头青年正在和一个高中生打台球,几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在边上围观,郝楠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寸头青年扫了一眼台面:“看好了啊,哥给你一杆清。”
果然,他三两下就清了台,得意地向学生伸手:“来来来,愿赌服输。”
高中生不情愿地把口袋里的钱都掏出来。
寸头又看向周围几个看球的高中生:“还有你们的,手下败将们。”
几个学生纷纷把钱交到寸头手上,其中一个求饶:“大哥,我今天钱不够了,下次给你成吗?”
“当我傻啊?不是还有手机吗?”
高中生有些慌张,万分不情愿地将手机交出。
寸头一边数钱,一边讽刺道:“看你们一个个,读那么多书有屁用,打个球都打不赢。”
郝楠走过去将寸头手里的钱和手机拿过来:“台球桌上,都是直线、折线、跳线,要想赢球,得想是高杆、低杆还是弧线,要考虑动量和分离角,和物理几何一个道理,都得动脑子。你们要是想赢,就老老实实回去学习,我们这儿不欢迎高中生。”
郝楠说着,把钱还给几个学生,学生们连忙点头道谢撤退。
寸头急了,刚要追,郝楠伸出一只手按在寸头胸前阻止了他。
“哎,你什么意思啊?”
“这几个都是附近邻居家孩子,想打跟我打,让你三杆。”
郝楠将球杆递给寸头。
“不打。”
“大家躺一条马路上,住一条街上,想玩随时奉陪,下次你来,免费。”
郝楠一帮兄弟都望向这边,寸头看他们人多势众,只得认保平安:“行吧。”
寸头赶忙走了。
一个小弟走到郝楠身边笑嘻嘻拍马屁:“楠哥,什么样的小混混都能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天生有种为人师表的潜质。我感觉你不适合开台球厅,适合去当老师!”
红毛走过来一巴掌扇到此人后脑勺上:“谁让你乱说话的!”
“哪句又错了啊?”
“再说一句?信不信我踹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弟捂着后脑勺一脸不解地退后。红毛瞪了小弟一眼,对郝楠说:“哥,别听他瞎说。刚来的,不懂事……”
正说着,“哗啦”一声巨响,台球厅外的玻璃窗户被一块石头砸碎了。
“怎么了,这是!”
郝楠和兄弟们跑向门口。只见门口的玻璃接二连三被砸,接着冲进来一帮看起来很年轻的混混,其中带头的那人吼了一声:“给我砸!”
混混们随手拿起球桌上的球就开始一通乱砸,瞬间,台球厅里乱作一团。
郝楠手底下的人抱着头一边躲着台球,一边上前阻拦。混混们想要耍狠折断球杆子,却发现折不断,只好拿着长长的杆子转着圈一顿横扫。场面一时十分混乱,郝楠的兄弟们只得被动地和对方扭打在一起。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红毛觉得有些意外:“楠哥,这是什么情况!”
郝楠一边防御一边回答:“不知道啊!你们谁又出去惹事了?”
“没有啊!”红毛无辜地说道。
此时,一只台球砸向红毛,红毛躲了过去:“我去!来真的!”
“谁是郝楠?给我出来!”
“哪来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一个小混混冲上来就给了红毛一拳:“原来你就是!给我打!”
接着,混混们全都冲向红毛,将他围住。
郝楠赶紧过去拉开他们:“干什么!我是郝楠!”
突然有小弟大喊:“警察来了!”
远远地传来了警笛声,混混们赶紧往外撤。
“妈的!想跑!追!”红毛和兄弟们抄上家伙追了出去。
郝楠、红毛等一帮人沿着后街猛追这帮混混。混混们被追到一栋大楼下,见没有其他路可走了,便快速钻入大楼后门,沿着安全通道跑上了楼梯。
郝楠等人一路跟上,两拨人在楼梯上跑的跑,追的追。红毛发现每一层楼的安全门都被锁住了,便跟郝楠说:“门锁了,他们跑不了了。”
郝楠点点头,仰头向上看,只见混混们向楼顶跑去了。
最终,混混们被堵在顶楼,只能打开楼顶小门逃向天台。郝楠一帮人也走上天台,比起气喘吁吁的混混们,郝楠明显气定神闲得多。
红毛走上前道:“不是来找事的吗?跑什么呀?往哪儿跑啊?”
两方对峙,郝楠等人逼近,红毛咄咄逼人道:“说吧,刚才砸店的事怎么算?是你们自己说,还是我打得你们说?”
小混混们被逼得步步退后,正在此时,楼梯口走上来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衣服,戴着黑色棒球帽,他站在郝楠背后,对着混混们低声骂了一句:“一帮废物!”
他一步上去,揪住郝楠的领子,对着脸就是狠狠一拳,郝楠一个踉跄,嘴角被打出了血。
待郝楠抬头看清打自己的人的脸时,有些震惊。
帽檐下,那张二十多岁的脸上满是仇恨。
红毛一帮人冲上来就要开打,郝楠举起手喊了一句:“都给我停下!……陈铭,你要想打,就继续打吧。”
陈铭冷笑一声,看着郝楠道:“怎么?心虚了?想起自己是个杀人犯了吗?!”
郝楠难过地看着他。郝楠身后的一帮兄弟面面相觑,红毛担忧地望向郝楠。
男生抬手又是一记重拳,郝楠没有躲,只用手抹着嘴角的血。
“想起你毁了一个女生的一生了吗?我告诉你,姓郝的,无论你做什么,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永远别想忘了这件事。你开一家店,我砸一家店,你有种就去报警抓我!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好过!这辈子都别想安宁!”
红毛看不下去了,上前威胁陈铭:“兄弟,你别得寸进尺啊!”
郝楠拦住红毛:“放他们走。”
“哥!”
陈铭冷笑一声:“呸!现在装好人!你是个什么东西?!”
陈铭向一帮人挥手,小混混们心惊胆战地快速离开。陈铭冷笑着看向郝楠,最后一个离开。
红毛不甘地问郝楠:“这就让他们走了?下次再来怎么办啊?”
“别那么多话!今天的事就算完了。你们也走吧!”
“哥,那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还咬着你不放!而且那事也不能全怪你啊!”
郝楠怒吼一声:“你说够了没有!”
“行行行,我走,我走。”
红毛招呼几个兄弟离开,留下一脸颓丧的郝楠呆立在原地。
他走向天台边缘,向下望去,想起了痛苦的过去。
五年前,在实验中学工作的郝楠,因为教学上的失误,致使一名叫刘念的女生跳了楼。几天后他重新回到学校,衬衣皱着,胡子拉碴,双眼无神,一脸颓丧。走廊上的一些学生看见他走过来,议论纷纷。
“就是他。”
“竟然还来上课?”
……
上课铃声打响,学生们迅速走进教室,郝楠向一个班级走去。
踩着铃声的尾巴,郝楠走进教室。学生们已经坐好,只有靠中间的一个座位空着。空位旁的座位坐着十七岁的陈铭。他眼眶通红,愤怒地看着郝楠。其他人都坐着看书学习,有人瞥了一眼郝楠,失望地摇头。
郝楠说了声:“上课。”
台下没有任何人起立,大家都低着头,无人理会他。郝楠看着面前的景象,眼神难掩失落与难过,他翻开课本道:“今天讲函数综合题……”
下课后,实验中学校长室内,校长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站着的郝楠,满脸担忧:“出了这么大的事,家长已经闹到学校了,学生们的情绪也比较激动,郝老师,你有什么打算?”
郝楠沉默半晌,终于抬头望着校长的眼睛道:“我辞职。”
任真家中,刚刚得知自己没被任何一所学校录取的任真失神地坐在书桌前,她已经哭得没力气了。她用手背抹去刚流出的眼泪和鼻涕。她面前是一本摊开的日记,很多字被泪水洇湿,最后一句写着:“天还亮着,但我的世界已经黑了……”
门外传来母亲咒骂任永庆的声音:“一天到晚尽想些什么歪门邪道!孩子不懂事,你还不懂事?本来能上个普通一本的,现在好了!第一志愿耍大狗!第二志愿滑档!连专科都录完了!你让孩子去哪儿?接下来怎么办?!”
房间里,任真听着任妈的话,眼泪不停往外滚。她捂着耳朵,躺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谁知床上的手机又振动起来。任真拿起手机,qq群里都是同学们发的消息。
小雨:“左殷下周要去英国了呀!”
赵子龙:“苟富贵,勿相忘。”
蔚蓝:“我明天也要走了。爸妈说早去一周,提前熟悉熟悉环境。”
雷霆少年:“有人和我在广州会师吗?”
大司马:“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以后神州大地都有咱班的人了!”
……
任真看着群里同学们互相道别和祝贺,默默流出眼泪,她将手机关机,扔到一边。
门外,父母吵架的声音仍未停歇。
“二十几年了,没见你做过什么靠谱的事儿!做生意做不好,炒股越炒越穷,你好好守你的房子去,谁让你回来了?啊!谁让你回来了?!”
“你先别着急,认识那么多年的朋友了,莉莉也不是有意骗我的。”
“你再叫她一声莉莉试试!我攒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学费都攒好了,你不出力就算了,你帮什么倒忙!离婚!这次不离,我不姓张!”
砰的一声,任真的房门被撞开,任妈怒气冲冲地进屋,对着任真骂:“你也真是!你爸是什么人你不知道?白上了那么多年学,脑子呢!能干出这样的傻事!”
任真眼睛里涌出泪水。
任永庆连忙进来拽任妈:“你骂我就行了!冲孩子撒什么气!”
“养了这么多年,一点儿好的不学!不愧是你们老任家的人!我是倒了霉,沾上你们姓任的!”任妈被拽出去,仍愤愤不平。
任真忽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砰地关上门,从抽屉拿出一把裁纸刀。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掉落下来,呼吸都在颤抖。任真试着用刀划了划手腕,轻轻一下就渗出了血,她吓得把刀丢在了地上。
门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玻璃摔碎的声音,然后是接二连三的打砸声。
“摔!摔!反正都是你买的!”
任真受不了了,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她收起桌上摊开的日记本,塞在衣兜里,冲出了门。
马路上,有情侣挽着手逛街,有父母送孩子去上大学,正在马路边打出租车,有夫妻牵着孩子散步,一群学生欢笑着从餐厅出来,大家都是一副满足幸福的样子。
任真一边哭一边跑过人群,向附近最高一栋大楼的天台上跑去。
空荡荡的天台,郝楠正独自一人背靠着低低的围栏坐在地上,忽然,天台入口处的门被推开,紧接着传来一阵脚步声。
郝楠抬起头,看到任真流着眼泪跑向天台边缘。任真却并没有看到不远处的郝楠。只见她满脸泪水,冲着远方大喊了几声,像是要把心中所有的悲伤和苦闷喊出来。
喊完之后,任真大口喘着气,浑身疲累,长久的哭泣让她的精神有点儿恍惚。
郝楠担忧地站起了身:“姑娘……”
任真吓了一跳,回头就看见一个痞子样貌的家伙站在自己身后,他似乎刚跟人打完架,嘴角还有血迹。
“你是谁……”
“遇见啥事了?”
郝楠小心翼翼地接近任真。
任真情不自禁地退后,伸出手来挡在胸前:“别过来!”
“爸妈离婚了?失恋了?跟朋友闹掰了?还是说,考试没考好,老师骂你了?”
郝楠看见了任真手腕上的划痕,那里仍在渗血。
“别干傻事。遇见什么事,咱们可以聊聊,兴许就能帮你想通了。”
任真摇摇头,满脸泪水道:“现在谁也帮不了我。这世上有那么多条路,但已经没有我可以走的路了!”
郝楠仍旧步步逼近:“那不一定。”
“我说了让你别过来!”任真抵着摇摇欲坠的围栏。眼看栏杆支撑不住了,郝楠大步上前,但为时已晚,任真失重向后倒去。千钧一发之际,郝楠拉住了任真的手腕。任真被吊在半空中,惊恐地望着郝楠。
任真看着湛蓝的天空有点儿恍惚:“你松开吧。”
郝楠咬紧牙关拽着任真,他手边连抓的地方都没有,额头上青筋毕露,几乎要失去重心。最终郝楠松开了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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