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大唐狄公案贰(6)(1/2)
第56章 大唐狄公案·贰(6)
刘飞坡失声痛哭,止住了诉说。他哽咽再三,声音颤抖,继续说道:“去年,月仙想上私塾,读些四书。可巧,塾师就是这个举人。他在家专门为附近的千金小姐办了一个私塾。我应允了小女的恳求,因为以前她一直喜欢骑马打猎,现在开始爱好诗书文章,我自然求之不得。我当时怎能预见这将是一场灾祸呢?!月仙在举人家中邂逅了蒋家的公子——秀才蒋虎彪,对他一见钟情。我原想对蒋家做一番察访后再做定夺,可是月仙苦苦哀求我早日订下婚约。而拙荆又是个没有见识的妇人,偏偏袒护女儿,同意了她的要求。”
“于是我只得首肯,聘媒人,立婚约。然而,就在此时,我的好友,也是我买卖上的同仁,万一凡对我进言,说蒋举人放浪形骸,曾经对他女儿图谋不轨,然而未能得逞。我想立即解除婚约,可是恰巧月仙病了。我夫人认定月仙害的是相思病,如果我这样做,定会送了她的命。再说,蒋举人岂能让到手的羔羊溜掉,故而死死不肯解除婚约。”
刘飞坡狠狠地瞪了蒋举人一眼,继续说道:“因此,我无可奈何,只得让婚典如期举行。前日,蒋府上下红烛高照,面对列祖列宗的牌位,一对新人拜了天地。当时,有三十多位本地士绅出席婚宴,其中不少人均在船的宴厅上露过面。”
“今日清晨,蒋举人匆匆闯进我府,神情慌张地对我说昨日月仙死于新婚床笫。我当即质问他为何不及早告知。他答道,新郎杳无踪影,他想先找到儿子再做打算。当我问他小女死于何因时,他又语无伦次,不知所云。我让他带我去见小女最后一面,他却不动声色地说月仙已经入殓,停放在寺庙中!”
狄公起身,欲打断刘飞坡的陈述,可一转念,又决定听他把话说完。
“我疑心顿起,”刘飞坡接着说道,“于是匆匆与近邻王员外相商。他与我不谋而合,认为小女定遭蹊跷之事而死于非命。我便对蒋某说要去衙门告状。王员外同时找来万一凡,请他做证。在下刘飞坡跪于大人面前,恳请大人明镜高悬,严办凶犯,以慰小女在天之灵!”说毕,刘飞坡连叩三首。
狄大人缓缓捋着长须,问道:“如此说来,是蒋秀才杀死了新娘,而后逃遁?”
“大人!”刘飞坡急忙答道,“在下心烦意乱,词不达意,万望见谅!蒋秀才乃一介书生,性情懦弱,他怎会是凶犯?我告的是他的父亲。他是个道貌岸然的好色之徒,觊觎月仙美色已久。在小女即将完婚,成为他儿媳的夜晚,他趁着酒兴,染指小女。可怜月仙含羞自尽,蒋秀才慑于其父卑鄙之举,绝望而逃。次日清晨,这个荒淫无道的举人醒来后,发觉小女气绝身亡,不禁大惊。他害怕丑事败露,只得匆匆将尸体入殓。我告他强奸民女、逼死无辜!”
狄公让书吏宣读他所记的刘飞坡的诉状。刘飞坡认定无误后便在上面捺了手印。随后狄公说道:“蒋文祥,快快从实招来。”
“在下一向拙于言辞,”蒋文祥口气中带着几分迂腐,“如有不当之处,恳请大人海涵。在下一生与书为伴,平静安宁,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因为措手不及,处置不当,实乃无奈。不过,在下对儿媳断无非分之想,更不会加害她。请大人容我道出原委,绝不敢有半句戏言。”
举人稍作停顿,思忖片刻后,便娓娓说道:“昨日清晨,我正在园的凉亭中用膳,丫鬟牡丹前来禀报,说她去洞房送饭,敲了半天门却无人应答。我说,新婚宴尔,不可打扰,让她隔一个时辰再去。”
“后来,我在园中浇时,牡丹又前来说房内无人应答。我开始有几分紧张和不安,于是亲自来到新人独住的小院,用力敲门,并且连连喊叫我儿的名字,但仍毫无动静。”
“我断定出了事,便急忙找来我的邻居及好友茶商孔先,请他出个主意。他说必得撬开房门,我便让管家取来利斧将门劈开。”
蒋文祥说到这里,歇了口气,再用低沉的嗓音继续说道:“房门一开,只见月仙赤裸着身子躺在床上,浑身是血,我儿却不知去向。我急忙上前,用被子盖住月仙,然后按她的脉搏,已经没有了心跳,手已冰凉。”
“孔先立即请来名医华公。他就住在附近。华公验尸之后说月仙是遭蹂躏后溢血身亡的。至此,我料想我儿一定极度悲痛,以致精神迷乱,故而逃离。他一定是去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想了却此生。我本想马上寻找我儿,以防他走此绝路,可是华公说天气炎热,还是料理后事要紧。我便差人洗净尸体,盖棺入殓。孔先说可暂且将棺木停放在寺庙中,待选定墓地后再行下葬。我当时请求在场人士暂勿泄漏此事,等找到我儿再说。不管是死是活,我必须找到我儿。因此,在孔先和管家的陪同下,我们出外寻觅。”
“整整一日,我们在城郊各处寻访,临近黄昏,仍然没有一点线索。当我们回府时,见门前有一渔翁,他说要见我们。他递给我一条绸腰带,说是他在湖中垂钓时,挂在他鱼钩上的。无须细察,一望便知这是我儿之物,上面绣有他的名字。此事非同小可,我便昏了过去。孔先和管家将我扶上床,我因身心交瘁,一觉便睡到了天明。”
“待我醒来后,想起未曾告知亲家,连忙赶往刘府,报告噩耗。谁料想,这个无情之人不但不与我分担失去儿女的悲痛,反而将罪责一股脑儿地推到在下身上,还扬言要诉诸公堂。恳请大人明断,还我这个可怜的父亲的清白。想我一日之间痛失爱子和儿媳,我家的香火因此中断,大人!请您为我申冤做主啊!”
说完,举人在地上连连叩首。
狄公让书吏宣读他所记下的举人的陈述,蒋文祥认定无误并在纸上捺了手印。这时狄公说道:“证人前来听审,先带万一凡上堂!”
狄公的目光犹如利刃般直视着万一凡。他记得在船宴席上,康氏兄弟发生口角争执时就提到过此人。万一凡年约四十,长得细皮嫩肉,颔上并无胡须,唇上浓黑的短髭使他的脸显得更加苍白。
万一凡说道,约两年前,蒋文祥第二房太太病逝,而他的大房和三房太太早已亡故。蒋文祥孤身一人,因而曾提出想将万一凡的女儿纳为小妾。万一凡愤然拒绝。之后,由于受此奚落,蒋文祥便恶意中伤,说他是个骗子、他的买卖见不得人,由此可见蒋文祥为人居心叵测。因此他觉得应该对刘飞坡进言,让他知道,他女儿未来的婆家是怎样的人家。
万一凡还没说完,蒋文祥就愤然叫道:“恳请大人切不可听此人信口雌黄!我对万一凡的确说过不中听的话。今日在此公堂上,我仍然正言相告,此人是无赖,是骗子。我的第二房太太病逝之后,明明是他自己提出让我纳他的女儿为妾,说他的娘子死了,自己无力管教女儿。很显然,他是想借此勒索钱财并封住我的嘴,使我不再对他的买卖说三道四。我看穿了他的卑劣伎俩,坚持拒绝这门亲事!”
狄公握拳猛击桌面,大声斥责:“大胆!本县身为地方官,岂容尔等戏弄!你们二人之中必有一人撒下弥天大谎。本县将细查此案,你们休想瞒天过海!”
狄公重重捋着胡须,气愤难平。同时,他命王员外上堂。
王员外所言与刘飞坡大致相同。不过,对于刘飞坡认定蒋文祥所犯之事,王员外的陈述显得吞吞吐吐。他说,他本想安抚过于激动的刘员外,所以对他的推测没有深究,对于蒋府洞房血案的真相他也不敢妄言。
狄公接着又让被告的两个证人上堂。茶商孔先说蒋文祥所言千真万确,并且说蒋文祥生活节俭,品格高尚。接着,名医华郎中跪至案前,狄公令衙役班头传唤仵作到堂。
狄公声色俱厉地对华郎中说道:“你身为郎中,悬壶济世,自当晓事,猝死者的尸身必须待官府仵作验明死因,并将详情禀报衙门后方能入殓。而今你冒犯律条,应受处罚。现在,你必须当着仵作的面,如实禀告你所见尸身的情形以及你如何验明死因!”
华郎中将月仙的症状一五一十说得清楚、明白。狄公略显疑惑,看着仵作。
仵作对他道:“回禀大人,童贞之女死于此种情形虽然罕见,但医典上确实有类似记载。猝然死亡虽时有发生,不过昏迷不醒较为多见。华郎中适才所说之情形,与历代医典上的记载相差无几。”
狄公点点头。他当众对华郎中判以重罚,而后对众人说道:“本府今日原打算提审杏姑娘的命案,但是蒋府的洞房血案迫在眉睫,本府当立即着手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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