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部 惊隼大捷 第五章(1/2)
大夫把脑袋摇了摇,「不是的,我们送物资的船多,药物方面,别说御前将这样重要的药方,就是普通伤兵的用药也不会怎么耽搁。」
武谦向他打个招呼,停下问:「怎么这么晚了才给御前将军送药?是军需那边药物送得不够快吗?要不要我派人催送一下?」
他看了武谦一眼,欲言又止。
路上遇到刚从庄濮房间里出来的随军大夫。
武谦往左右看了一下,把大夫带到甲板僻静处,低声问:「是御前将的病况有变?」
武谦在心中许了这个愿望,才从围栏上跳下来,把所有愁怀强压回深处,摆出和往常一样的从容自然往庄濮的舱房走去。
大夫才歉道:「御前将打了这些年的仗,身上大大小小的旧伤不下百处。人就是这样,体质强壮的时候,什么都无大碍,一旦元气受创,稍一虚弱,就会百病缠身。何况他本来旧患就多。现在他只是为了稳定军心强行苦撑,我是怕他万一撑不住……」
希望明天来一场暴雨。
武谦心猛地一沉。
偶尔云掩上来,月亮就陷入云的包围里去了,过一会,云散开,月亮又露出来,海面的银光再度重现。
沉默了半响,才问:「怎么忽然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一颗星星也看不见,月亮孤零零挂在天上,光芒很足,只是显得很孤独,四周是一层层只能窥见外廊的黑云。
大夫苦笑道:「我早就劝他回同泽静心休养,或许可以慢慢调理,但他的脾气,武将军你也是知道的,哪里肯听我的?说到底,这病是先被同安院那次急怒引发,咳血症一起,带二连三,又触及身上旧患,每日忙着开会商议军情,心绪焦躁,怎么能把病养好?」
他抬头看看天空。
武谦越听月不安,但对庄濮的个性,他也是无可奈何。
为鸿羽放声痛哭的那一天还没有到来,很快,他就能提着害死鸿羽的人的头颅,在鸿羽的墓前为他痛快落泪。
再询问了大夫一番具体病况,说了几句话,才去到庄濮舱房。
武谦狠狠咬着下唇,把快滴下的眼泪逼回眼眶。
进了舱房,庄濮肩上披着一件长褂,正坐在窗前小榻上抬头观望夜色,见武谦来访,招手邀他过来同坐,指着夜空道:「你看那云,我估算明日一定有雨。」
眼眶,隐隐发热。
武谦点头,「我也这么想。」
武谦,以后我把他送给你的时候,你一定要收下。
说着,仔细打量近处的庄濮几眼,果然如随军大夫所言,脸色白中透灰,天庭黯淡,不由低叹一声。
我知道你不喜欢争斗,不喜欢打打杀杀,不过,我只愿意送给你。
庄濮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如果有一天我成功了,武谦,我把铸好的第一把剑送给你。
武谦道:「我进来前,遇到了大夫。」
那种传说中比黄金还珍贵的炼剑神物,我一定要学到使用双亮沙的方法,不,光学习还不够,我要改良,琢磨出一种更好的法子,这样,我能铸造出比单林人更厉害的剑。
庄濮哪里会不明白,不在意地哂笑道:「医者之言,向来夸大其词,如果像他说的动不动就要到僻静地方静养,天下的将领们都不用打仗了。」
你知道吗?单林的海滩上,到处都是双亮沙。武谦,是双亮沙!
「但你是主将,身体比任何人都重要。」
因为我一定要到单林,亲眼看看他们的海滩。
「主将的责任不是养身体,是打胜仗,再说……」庄濮话音猛地停下。
我知道单林海峡到处都是海盗,不过,我愿意冒这个险。
两人如心有灵犀般,眼珠同时往外转。
武谦,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走一趟单林。
那一刻,他们都听到了轻微的、只要不加留意就一定会被忽略的淅淅声。
武谦,你看,我今天炼出来的匕首。
蓦然一震。
总是,仿佛随时随地可以听见鸿羽爽朗的笑声。
「雨!」
因为,鸿羽已经不能再欣赏这样静谧的夜了,他曾经,那么地爱看高挂天上散发淡淡光辉的新月,说那是一把形状优美的弯剑。
「是雨!」
最怕的,是现在这种,安安静静的,美丽的,夜晚。
武谦和庄濮同时站起来,探身往外看,果然,海面上泛起点点涟漪,虽然不大,却确实是雨点。
厮杀声、鲜血、尸体,最混乱的情况,也许才能将他的注意力从无休止的心痛中移开片刻。
很快,甲板上脚步声咚咚地促响起,士兵的呼叫声由远而近,「将军!将军!下雨了!」
已经过了好几天,等待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漫长,武谦恨不得立即就天降暴雨,让他可以挥军攻上惊隼岛。
他们早在几天前就接到严令,随时注意天气变化,只要一下雨,立即大声禀报所有将领,全体备战。
老天爷,你什么时候才能下雨呢?
「好!」庄濮猛地一击掌,「老天爷总算站在我们这边了!所有人立即全部起床,穿好盔甲,拿上武器,雨势一旦变大,我们立即强攻惊隼岛!」
大部分人都不喜欢打仗,他从前也一样,但现在,他反而憧憬起即将到来的决战来。
惊隼岛。
他已经盯着脚下这片水波,看了很久,久到令他胸口又开始钝钝地疼。
凤鸣站在靠近海边的高岩上,仰起头,感觉微笑的雨滴轻柔地落在面颊上。
武谦坐在大船高高的围栏上,一言不发。
他举起手,拭去脸上的湿迹,喃喃道:「罗总管的观天之术真厉害,说黎明前有雨,果然就下雨了。」
水面上撒开浮动不定的光,宛如一群嬉戏在海里的银鳞小鱼。
幸亏有这位在水上浸淫了一辈子,会察风看云的老总管,他们已经在雨阵来临前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月亮又升起来了,在云层中时隐时现。
如果罗登没说错的话,现在的小雨,很快会变成惊人的暴雨。
堂堂主将,就这样被他的属下兼弟弟给抓走了。
那将是敌人向他们发起最后大进攻的时刻。
「都是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
黎明前的一个时辰,天空黑意最浓,现在,连月亮也被密云遮挡住了,大海仿佛被罩在一个黑色的大锅盖下。
凤鸣连连摊手,「嘿嘿,包扎换药这种小事怎么好意思劳动你这个萧家杀手团新任总管呢?再说,我有的伤口在大腿上,不好意思的!」
远处海面上,闪烁着微弱灯光的、密密麻麻的同国船队,宛如一只匍匐暗处的沉默巨兽。
「少主看不起我的剑术吗?」
掩藏在这片诡异安静之下的,是压抑的呼吸,和汹涌的杀意。
「什么?你帮我换药?!」凤鸣发出一声惨叫,和洛云练剑,可是绝对不好玩的苦差事!
「少主!」崔洋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如果秋月尚在的话,她一定会含着眼泪为少主温柔地包扎吧?她是这么的温柔,细心……
凤鸣转过头,看着崔洋脚步轻松地攀上高岩,每个人的神情都无比兴奋。
为少主扎换药,曾经是秋月的分内事。
「太好了!总算下雨了!」
「属下先帮少主扎换药,再带少主去练剑。」
「希望罗总管没有猜错,这牛毛似的小雨,等一下会变成吓死人的大雨。尚侍卫说,雨够大,水够多,我们的新炸弹才轰得过瘾。」
「好什么?」凤鸣愣愣地问。
崔洋神采飞扬,搓着手说:「同国的小狗们一定要进攻才好,千万不要被大雨吓坏了不敢过来,我的手已经痒得受不了了。」
「属下没事。」好一会,洛云才强忍着伤痛,回过头,看着凤鸣,歉道:「好吧。」
猴急的模样,让身边一干兄弟哈哈大笑。
凤鸣以为他伤势有碍,连忙在他身后探着脖子问:「洛云,洛云!你没事吧?」
凤鸣环视这群心腹一圈,微笑着问:「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洛云听见「秋月」二字,心猛然抽搐,别过头,狠狠咬牙,脸上曲线扭曲。
听他问起备战这样的重要问题,大家立即收起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地作答。
凤鸣向来对他有点怕怕,见他脸色沉下来,又怕他气坏养伤中的身体,怎么敢和他顶嘴,好脾气地嘻嘻笑道:「好啦,不要生气嘛,我有穿秋月帮我做的护甲,非常好,要害根本伤不到。」
「禀少主,一切都准备好了。」冉青道:「洛云已经领着萧家杀手团的其他弟兄埋伏到西岸的战壕里了,以防敌人登岸。我和容虎还是负责箭楼,不过,如果打起来后同国船队真的无法靠近西岸,弓箭射程达不到敌人,我们就会分出大部分人手去帮弩炮队和投石机队。」
看来,洛云办事效率也很高,刚刚重新回到团队不到半天,已经把应该了解的全了解到了。
崔洋不满地抗议,「什么叫同国船队真的无法靠近?是绝对无法靠近。冉青你和容虎做好准备过来给我们当帮手吧。」转过脸,对凤鸣恭敬地禀报道:「少主,水炸弹我们弩炮团的兄弟们已经试射过一番,威力非常大,尚侍卫说他有对配方做改良,比原来的那种还厉害。」
「还敢说,身为萧家少主,一点也没有自觉,以身犯险不是少主该做的事,曲迈真是太糊涂了。如果我当时在场,绝不会允许你下来。」
凤鸣开心地问:「发射后引燃的时间问题,有妥善解决吗?」
「真的有伤口啊,我没有骗你,要不要我给你看?我也有参加西岸近身战……」
「当然,」崔洋崇拜地道:「尚侍卫的脑子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他想的主意一个比一个妙。从前我们用引线长短来控制发射后引爆的时间,现在则改成用陶罐上面的渗水孔大小和数量来控制。」
洛云没好气地瞅他一眼。
「啊?临时开洞,会不会来不及?」
「可是我刚刚忙了一个上午,很累的,啊对了,再说……」凤鸣忽然想到一个绝好的借口,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我身上的伤口还要回去找秋星换药。」
「哦,不是临时开,是早就开好一批孔洞不同的水炸弹,冉虎在每个陶罐表面都留了记号,炮手团的兄弟们一看记号,就知道哪个炸弹是会比较快爆的,哪个比较慢。如果雨比较大,船比较远,我们就挑爆得慢的射,如果船比较靠近,我们就挑爆得快的射。」
洛云一副理所当然,而且绝没有人情可讲的摸样,冷冷道:「两军交战,生死相搏,全靠自己的能力,有多少保护都不如自己的剑术可靠。大战在即,现在不练习,难道等失手被俘的时候才练?」
凤鸣没想到冉虎他们如此细心周到,心里又惊讶又高兴。
「什么?!」凤鸣脸色一变。
这岂不是很有定时炸弹的感觉?
「很好,既然没什么要紧事,请少主过来和属下一起练剑。」
虽然不能真的精确到秒,不过既然有尚在思参与其中,向来差不到哪里去。
「嗯,没什么要紧事。」
正想表扬崔洋他们几句,忽然看见罗登和尚在思也过来了。
「少主等一下还有什么要紧事?」
凤鸣笑起来,「我就知道,一下雨,所有人都会往这里来。罗总管,你也是一夜没睡吧?」
脚刚一抬,就被洛云拧住了后衣领。
罗登早就穿上了神奇又轻便的棉甲,显得格外利索,一边跨上高岩,一边爽朗地答道:「这种时候,谁睡得着?趁着现在有一点小雨,属下刚才把弩炮上面的挡雨篷棚架又严格检查了一次,确定每一个会接触到炸弹的地方都不会沾水。我可不希望新炸弹把我们的弩炮给炸翻了。」
凤鸣累了半日,打算偷个小懒,找个风景迷人,海风浪漫的角落坐坐打个盹。
「很好!」凤鸣欣慰地赞了一声,掌心朝上打开,感觉雨势正在悄然变大,抬起头,灼灼生辉的眼睛扫视众人一周,朗声道:「大战即将开始,你们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负责什么,我就不罗嗦了。兄弟们,这一仗,我们必胜!」
尚再思等继续沉浸在研究中,早忙自己的去了,其他人见这里没自己的事,也很快散去。
「萧家必胜!」
事不宜迟,立即向凤鸣告退,去着手搭棚子了。
「西雷必胜!」
「这么说,放炸弹的地方也要保持干燥。」罗登不愧是萧纵看重的总管,有举一反三的工作能力,浓密的眉头一皱,拍胸脯道:「少主放心,说到防水,这可是属下的大本行。」
「对了,打的时候记得也要保护自己,不要缺胳膊断腿的来见我,明白吗?」
「嗯嗯,就是这个!」
大家都被凤鸣逗笑了,一起大声道:「明白!」
罗登立即明白过来,肃然道:「属下这就领一班兄弟去给每一座弩炮搭个棚子,每座多搭几层顶子,保证滴水不漏。」
「嗯,去吧。」
「哦,他们两个有事不能分身,那我干脆请罗总管来负责好了。能者多劳嘛,嘿。”凤鸣指指放在远处的生石灰,“大家都看见了,这东西近水是会伤人的,而掺了它的炸弹遇水就爆,非常危险。弩炮都是露天的……」
「是!」
「他没来,」罗登答道:「冉青和容虎负责监视海面,就算听见警声,他们也不会擅离箭楼。少主有什么吩咐,让属下转达给他们好了。」
众人应声而动,兴冲冲的各忙各的去了。
「冉青在不在?」凤鸣左右看看。
高岩上只剩下凤鸣和尚在思。
「属下遵命。」
两人并肩而站,面对着黑沉沉的海面和那片视线最远处隐约闪烁灯火的同国战船。
「罗总管,你还是负责供应材料,如果他们需要在炸弹里面添加什么,也请萧家工匠快些赶制。」
海风渐渐大起来,越来越急的雨点开始变得密集,纷纷打在他们的脸上、手上、身上,但谁也不介意,反而畅快地迎接着老天爷的赐予。
「是!」
「你在想什么?」凤鸣闭目感觉着海风和雨滴的触感,低声问身旁的尚在思。
凤鸣咳了一声,发挥他这个主将的功能,指挥大局道:「尚侍卫,冉虎,这里交给你们,继续进一步研究我们的头等武器。曲迈、崔洋,对了,还有冬履,你们都留下来帮忙。」
「属下在想,怎么可以好好记住眼前这一刻,」尚在思也学着他的样子,闭上眼睛,如梦噬般的喃喃道:「再思小时候有许多许多梦想,也曾经觉得这些梦想永远也不可能实现。但是现在,我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那些被我遗忘的可笑梦想,正在我眼前慢慢实现。」
这玩意要是炸在同国敌人头上,当然是很美妙的一件事,不过……如果是炸在自己这方的头上,就实在不怎么有趣了。
「这不是很好吗?」
大家一想,不由都缩缩脖子。
「是很好,不过也令人心生感慨。鸣王也许一辈子也不会理解属下的这种感觉,在这世上,平民百姓之子想做成一点事业实在太难了,将军、官吏,全从贵族中挑选。实话说,换了一年前,如果有人和属下说,属下能够制造出己方最信赖倚重的神奇武器,还能够和鸣王并肩站在这里,一起迎接敌人倾国兵力的决战,属下绝对会认为那是荒诞之言,因为太不可能了。如鸣王所言,人生应该是精彩的,出生时是一张空白的纸,逝去时极即为一幅用生命描绘的绝美画卷。」
「没那么容易,」冉虎虽然不是研究小组的头头,不过多少也参与其中,比崔洋了解其中状况,老气横生地解释道:「现在只是初步成功,证明这个生的石灰确实可以点燃炸弹。但后面很有细功夫要做,尚侍卫说过,首先要能炸,接下来才能去想怎么炸得好,射出去多久才炸,谁不知道日后交战时,天上的雨有多大,炸弹被弩炮射出去,多久会渗进水引起爆炸,如果雨太大,陶罐上开的洞太大太多,万一爆得太快,一个不小心炸在我们头上就糟了。」
他顿了一顿,充满感情地低声道:「对属下来说,眼前一刻已是毕生所盼,其中的欣慰和自豪感无法形容,对鸣王的感激之情,也无法形容。」
瞅着那个做好的陶罐,很有立即弄一个到弩炮上面射来玩玩的冲动,不过这样干,很可能会被冉虎和曲迈顺手揍一顿。
凤鸣心中一热。
崔洋喜上眉梢,「这样下雨天的难题就解决了?哈哈,太妙了,等同国小兔崽子们,我们就有得乐了!」
能够得到尚在思这样的人的衷心爱戴,对他而言,同样感到无法形容的欣慰和自豪。
看着一个陶罐被他们东搞西搞,塞满了东西,还外加小心翼翼地戳了很多个针头大小的洞,好不容易大功告成,旁边的一群门外汉才不由不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属下可以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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