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部 诡奇之局 第六章(2/2)
凤鸣心虚地打量洛云,其实打量不到什么,光从后面射来,根本看不清洛云的脸色。
船已经被撞,他也不需要再掌舵,当然冲上去杀个痛快。只是没想到这个平日笑容和蔼的人骂起脏话来也威风十足。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萧家凤鸣正伸脖子观察贞,听见也愣了一下,咬牙切齿,“海盗不是在海里的吗?怎么跑彁曼江来了?”
洛云一声不吭,在这样的灯光下,他抱剑坐在床头的姿势,比一座不动的塑像还沉着。
他赶着要跳过围板,却在后面被洛云一把扯了回来,骂道,“少主过去干什么?”
还是听见了?
凤鸣被这满目火光厮杀刺激得热算沸腾,哪有平日一分一豪的风流俊逸,挥着宝剑,红着眼喝问,“我是萧家少主,你要我在一边凉快吗?”
他,难道看见?
洛云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竟被喝得一愣,凤鸣一个转身又再次往栏板跳去,洛云这次果断地跟了过去。
房子唯一剩余的灯光昏暗闪烁,从后面射来,只照出床前人的轮廓,但那身影,一看就知道是洛云。
江水汹汹冲进甲板,萧家快艇看见主船被撞,又纷纷冲向船下,容虎登上已经摇摇欲坠的第三层平台,居高临下,领着侍卫们中箭术最好的一箭一个地射。
“你……你怎么会在这?”巨大的惊愕中,挟带着巨大的丑事被人发现的恐惧,凤鸣声音瞬间轻而尖锐到不成调子。
真是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们用箭压制对方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凤鸣猜想只有一小会,被子里觉得憋气了,他把头轻轻探出去,眼睛睁开一丝缝,骤然间,眼睛瞪得几乎要掉下来。
凤鸣毕竟曾经见过大场面,被出血性,剑也不是拿在手里当玩具的,跳到敌船,首先就往厮杀得满身鲜血的罗登身边靠,从左侧一剑解决了罗登两个敌人之一。
他可是,西雷的鸣王,萧家的少主,站在西雷王身边昂头挺胸的人。
罗登转头,发现是他,吓了一跳,“少主快点回去!”
才不要!
这一闪神,没顾及后方一个敌人长剑直刺过来,发现时已经闪躲不及,正提算挺腰受那么一剑,洛云及时赶快,一脚踢飞那海盗,瞅他一,道,“罗总管继续,少主由我护着!”
他唯恐外屋里守着的秋月听见,她若听见了,必然跑进来问怎么了,要是猜到,说不定会把其它人都叫上,大家对他安慰上几天几夜。
不用多言,似乎危急之时默契天成。
寂寞藏在心里,不能现形的酸楚弥漫上来围紧了他,凤鸣咬着下唇,把头缩在薄薄的被子里,把自己蜷成一团,压着自己的哭声。
凤鸣被洛云等精锐护卫在中心,竟俨然成一了个抢救团,哪处纠缠处的萧家人被围,就飞扑过去营救。
丢脸,哭了……
三艘撞到一起,两敌一萧的船上处处都是生死搏击。对方胜在人数众多,而且开始时已用带有麻药的箭射伤不少凤鸣的人马。使凤鸣那边兵力不足;但萧家人勇悍不惧,个个武功高强,加上容虎在高处强弓相助,渐占上风……
他默默地哭出来。
凤鸣这时已经杀得筋疲力襧,抬头看看江面,又是一凛。
手上都是滑腻的体液。
他现在才发自己的主船是唯一被撞上的,宽大的江面上其余萧家船只以及庆彰的船只,依然在敌船远距离攻击,众人正拚死抵抗,火箭混着黑箭满天飞,不少大帆正熊熊燃烧,幸亏船只有涂防火的涂料,不然早烧毁了。
他加快了动作,丝毫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多么动人,也许已经忍了很久,身体很快就剧烈的颤抖,凤鸣拚命后仰了头,对着空气轻轻叫了一声“容恬”,长长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后,缓缓放松了绷直到弓起的身子。
岸边火箭也不断射向敌船,看来庄濮的陆地队伍已经知晓并且赶来支持,可惜江面太宽,庄濮一时也无能为力。
容恬!容恬!
敌人选择这个水急江宽的地方偷袭,实在非常厉害!
容恬不在身边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可怜又倒霉的凤鸣而已……
而上游之处,一艘比其它敌船稍大的战船默默停在那里,显然,这才是敌方真正的主船,这般优哉游哉,完全是一副欣赏占据的可恶行径。
他颤抖着安慰着自己的身体,却越觉得心酸。反正没人,黑洞洞的舱房里,什么鸣王什么萧家少主都是狗屁!
洛云整场战役中和凤鸣寸步不离,杀得一头一脸都是鲜血,看见凤鸣看着前方,视线也追着过去,沉声道,“瞧这个模样,似乎还有后着。少主,我们怎么办?”
要是容恬在……多好。
他话出了口,才微微一怔,恐怕自己猜都猜不到会有向凤鸣讨主意的亠天。
凤鸣心情复杂地骂了一声,红着脸,又动了动。
凤鸣却没有在意,打量着敌方高深莫测的主船,皱眉道,“我不知道。”
一定是被容恬这个大变态教坏了!
萧家航运天下无人敢惹,这名头多半是靠杀手团赚回来的,从来没人敢动萧家船队,多半也是害怕萧圣师震怒之后的报复。
凤鸣紧闭着眼,呼吸急促起来,好一会,他忽然诧异地发现自己正在做什么,手抚摸的地方令他脸红耳赤,而身体的反应却激烈异常。他并不是没有安慰过自己,但却鲜少用这么迫切的心态。
其实萧家船队,主要是半商船半战船的性质,比起他国王族大船当然胜上一筹,但和常年打水仗的专业型海盗相比,却是输了那么一筹。
他依稀明白,为什么容恬说分离的时候,会想得发疼,他现在浑身也在发疼,疼得自己怎么用手摩挲也平复不了。
何况这次偷袭,实在毫无预兆。
他终于了解,自己原来苦苦忍着,却一直一直,都在不断地想他。
凤鸣又压低声音道,“如果他们再次强攻,恐怕我们的大船会熬不住散架,到了那个时候,你要所大贝用强弓导引飞索连接船只,竭力冲上敌船,对方远距水战比我们厉害,斗武功,也许我们还有生路,船上的女孩们不会武功,希望你护着她们一点。”
压抑了很久的思念泛滥到胸口,又涨又疼,此刻,他迫切地希望容恬在身边。
洛云握手的剑骤然紧了一紧,却沉默着没有说话。
但下一刻,他又放肆起来,狠狠地想,单思就单思,不,说不定他也正想我呢,那就是相思。
两人交谈之时,身后甲板上的战役已慢慢结束,两条撞上来的船只上的敌人或死或被擒,已无反抗力量。众人从血泊中挣札起来,不禁都自发向凤鸣靠过来,看见江面上的情况,人人心里明白,都握紧了剑默然不语。
嗯……我居然犯单思了。
江面上其它几艘大船的竭力抵抗还在继续,萧家主船上,却彷佛被墓地一样的绝境所笼。
凤鸣小小吃了一惊。
嘟……
语气亲昵,甚至带着浓浓的埋怨似的撒娇。
嘹亮而诡异的号角,忽然从前方的敌船上凄厉地响了起来。号角声划破被云层遮挡了一切星月之光的夜空,彷佛谁忽然拉开天幕,从里面释放出邪恶危险的千万看不见的生灵。
“如果你在,我会说很多、很多的,甜言蜜语。”他对着空气说,吐出一句藏在肺腑深处的话。
众人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着闪烁如鬼火的敌船。
凤鸣有些遗憾,和容恬在一起时,怎么从没提起这个。
他们筋疲力竭,几乎每船都遭到重大损害,主船差点沉没。敌方虽有几艘战船被彻底扫灭,却仍有未参战的新生力量。
容恬的眼睛在黑暗会放光,凤鸣忽然想自己好像从没有在这方面和容恬好好交流,他觉容恬在漆黑中看着他的目光非常动人,他极喜欢容恬那时候的目光,像猛兽之王偶尔流露着温柔的眼眸,那种柔情注定很少人有幸看见。
强弱悬殊,谁都看得出来。
他又把掌覆在脸上,闭着眼睛,想象抚摸自己的是那个威武不凡的西雷王。
只要第二轮强烈冲击再开始,接下来必然就是萧家大败的惨况。
凤鸣轻轻地,把手指按在自己脸颊上。他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很滑嫩,觉得有一丁点高兴,大概容恬抚摸的时候,也会觉得舒服。
容虎已从上面下来,拿着夺取不少敌人性命的弓箭站在凤鸣身边,沉声道“全部人都上快艇,我领着侍卫往前直,扰乱敌船,争取时间。鸣王你的快艇尽快靠岸,我们会帮你拖着敌人。”
是这样的吗?
凤鸣迎风而立,轻道,“这个时候,你还说这种话?”抿唇笑了一下。
脸颊、脖子、胸口、下腰……每一个地方,对容恬都记忆犹深,都空荡荡地期待着,如同下一刻那双充满魔力的手就会覆盖在上面,温柔悉心地一遍一遍爱抚。
他虽然在笑,可想到生死在即,手仍忍不住微微发颤,这时候,到底容恬是在身边好,还是不在身边好呢?
凤鸣真有点害怕,身体一定早习惯了容恬的抚摸,才会叫嚣得如此厉害。
容恬不在身边,可以免此一劫,是件好事。
安静的夜晚最糟,就像此时此刻,宛如床是空的,连自己都不存在般,泠冰冰的吓人。
但他如果正站在身边,摸摸自己的脸颊,握着自己的手,说两句没正经的情话,倒也不错……
他一点也想思念,无论单思还是相思,那滋味都让人胸口堵得慌。
正想着,发颤的手竟忽被人用力地握住了。
别想了……
凤鸣一惊,低下头看,居然是洛云。
凤鸣在床上不耐地翻个身,薄被和床垫摩擦着,发出轻的簌簌的声音。
他一手持剑,和凤鸣并排站在残破不堪的船栏前,静静凝视此刻毫无动静的敌方主船,耳听着那怪异如催命符般的号角声,脸色平静如常,像浑然不知他正牵着他这段日子最喜欢冷嘲热讽的人的手一般。
我,还学会了吹箫……
同一时间,万众瞩目的神秘海盗主船上,空流毕恭毕敬地走入大舱房,向横躺在白色长毛软垫上,正懒洋洋喝着酒的单林二王子──贺狄禀报。
容恬,你现在在干什么?昭北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你见过昭北的公主没有,我倒是遇见了不要帝王杜风,还从他嘴里听见了昭北公主的故事。
“王子,我们损失了四艘战船,最少也死了四百七十名精锐。”
容恬……可恶的西雷王……
“四百七十名精锐?”
他竟然……又开始想那家伙了……
“不错。”空流点头,言辞中肯地道,“看来西雷鸣王也并非徒有虚名。如此情势之下,换了谁也会开船逃逸,如果他真的选择逃跑,那么我方顺流追击下,萧家必然大败。可他却胆敢不逃,反而调转船头直撞上来,害我们两艘战船连船带人尽毁。”嗟叹这种,也不禁流逸出一丝敬佩。
现在可好,喝了浓茶,人竟比白天还清醒,睡意全无。
他哪里猜到,凤鸣当时头脑已经发热,心里根本没有什么策略战术,虽一的考虑就是撞一艘不亏,接二艘有赚?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和庆彰他们聊天的时候跑去喝茶。
“呵,萧家高手,果然厉害,所以我说,和他们打水战,绝不要被他们有近身搏击的机会。空流记住了?”
真不该!
“是。”空流顿了一顿,略带疑问地道,“王子,眼看萧家船队即将大败,这个时候收兵,真的合适吗?”
凤鸣一个人躺在床上,趁着周围没人,放肆地大大叹了一口气。
贺狄露出混着揶揄的笑,施施然反问,“再打下去,我们可以活抓到西雷鸣王吗?”
手脚麻利地布置好,把床头烛灯吹熄,只留下房门口一盏发出微光的小灯,溜到外房去了。
空流面带难色,道,“恐怕不容易,萧家人悍勇不怕死,要杀死他们容易,但要生擒他们的少主……何况擂木乱箭之下,万一大船真的沈了,难保能够留下他的性命。”
秋月诧道,“我对他板着脸?鸣王你看仔细一点吧,对我板着脸的是他呢。”别过眼睛,小嘴微嘟地埋怨道,“好端端的,你和我提他干什么?可不要学秋星的坏榜,尽说不正经的话,你也该好好睡啦。”
“那就收兵。”贺狄笑得彷佛看到猎物的野兽,犀利光芒闪过墨绿色的眼瞳,“我要的是可以要挟那个男人的东西,杀死他全力保护的人,岂不是逼绝了他?太无趣了。”
凤鸣躺下,让秋月仔细地帮他掖好薄被,柔声劝道,“其实他人很好,何必整天对他板着脸?”
空流当然知道他说指的“那个男人”是谁,小心地欢了一口气,“王子花了这么多心思准备这次伏击,消耗了战船和数百精英,却这样空手而归。那人如果有一点良心,也该为王子的苦心感动了。”
洛云似看出秋月不乐意,冷着脸道,“我出去巡视一下。”走了出去。
“谁稀罕他的感动?”贺狄冷笑起来,扬起优美嚣张的薄唇,“何况,我并不打算空手而归。”
还没说完,被秋月伸出白白软软的小手按进被窝里,“好晚了,鸣王快睡吧,明天起来黑着眼圈,不怕被同国王叔笑话吗?”
“王子打算继续攻击?”
凤鸣看着两人背影,笑着摇头,“果然食色性也。”
“不。吹号,叫他们都停止攻击。”贺狄从软垫站起来,旁若无人地伸个懒腰,挑眉笑道,“走,和我见见那被保护得滴水不漏的西雷鸣去。”
最高兴的是容虎,虽然没笑出来,不过眼睛快活得很,秋月一点头,冲秋月说一声“多谢”,便把秋蓝领跑了。
“是。”空流跟在贺狄身后,亦步亦趋,不禁好奇地问,“王子打算对那个西雷鸣王说什么?”
秋月听了,看看秋蓝,目光又转到理应留守凤鸣房中的洛云身上,脸色怪怪的,似是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既然不能活抓到鸣王来要挟那个男人……”贺狄狰狞笑了一笑,露出雪白牙齿,恶狠狠道,“本王子就直接去要挟那个西雷鸣王好了!”
这晚容虎不当值,却是秋蓝应该留在外屋随时等候凤鸣传唤的日子,凤鸣揣摩他们成亲不久,不想坏了人家夫妻好事,于是把秋蓝打发走,留下秋月伺候。
“……”-
秋蓝等跟着凤鸣入内房,为他更衣,众侍女手脚麻利,不一会将他照顾得妥妥当当,伺候他睡下。
end-
此时夜色更,天上似有薄云,把刚才还亮灿灿的月儿不时隐起大半,随着云层的飘过,两岸和阿曼江漆黑成一片不清晰的景象,连山峦起伏的曲线也难以看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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