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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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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世杰带人离家,已经有好些天,镖局人少了,就也安静许多。

进进出出的,多是女眷。

不过镖局内,也还有几个留守的镖师,不至于倾巢而出,以至于后方空虚。

镖局人少了,照顾起那些老弱病残,就也麻烦了些。为此,柳氏和岑良几乎得空就过来,就为了给张夫人搭把手。

这日,柳氏带着岑良刚到,就看到张夫人揉着眼睛,一副不舒服的模样。

柳氏:“可是眼睛出了问题?”

张夫人纳闷:“只是跳得厉害,说不清。”

她看向二人,又道。

“良儿不是要处理铺子上的事情吗,怎么有空过来?”

岑良笑着说道:“今日掌柜的给我放了半天假,我就跟着娘亲过来。”

岑良已经能当半个家,将同州这几间铺子都管得稳稳当当,不过她到底是外来者,资历还不够多,暂时还争不过那些老掌柜。

有些时候,那些人也会排挤她。

岑良并不着急,她有的是时间慢慢耗着。有能者居之,她能做得好,何必担心。

这样一点一点蚕食下去,也未必不好。

张夫人哈哈大笑,正要说话,就看大门口匆匆有人闯了进来,那人不是镖局的人,胡子拉碴,看着有些落魄。那脸上焦急慌张的神情,却让张夫人笑意收敛,猛地站了起来。

“姜老八,你来这作甚?”

张夫人这话一出,前院四散的其他人,也下意识聚拢了过来,有意无意将柳氏岑良护在中间。

这里头,就唯独她们两个不会武。

这男人是经常在京城和同州四处流窜的贼人,说胆大也不大,就只是弄些小偷小摸的事情,颇叫人不耻,但也没有大恶。

“张夫人,你又何必如此紧张?”姜老八这么说这,自己却也满头大汗,甚是紧绷,“我这次来,是为了张世杰的。”

张夫人微眯着眼,就见这落魄男人嘴巴不停,将京城里发生的事情告知。

“……现在张世杰已经下了牢狱,不管你信与不信,你现在最好带着人立刻离开同州。”姜老八说道,“这里离京城太近,要是彻查下来,你们也会锒铛入狱!”

他说完这话,甩下几张画像,就匆匆走人。

有镖师捡起来,一看,脸色大变,忙递给师母看。

那赫然是文宣与其他两人的通缉令。

张夫人脸色微变,手指在画像上摩擦了几下,这画像摸起来,倒是有几分真,应当不是假的。

这张世杰当真是个祸头,怎么进个京,都能惹出这样的麻烦事?

张夫人心里将丈夫怒骂了几遍,面上还算沉稳,立刻吩咐下去:“多宝,你去将镖局内的所有人都找来,速度要快;明和,你带两个人,去收拾细软;二流,你过来……”

几道命令下去,整个镖局都动起来。

张夫人几步走到柳氏母女跟前,握住了她俩的手:“也不知道张世杰那个蠢货到底又惹出什么事来。我现在必须带着他们离开同州,待安顿好了后再回来。你们两人速速回去,日后若是有人问起关于我们的事,照实回答就好。”

岑良明了张夫人的意思,不免说道:“您怎么会觉得,我们会背叛张家呢?”

张夫人微愣,笑了起来:“这不是背叛。你们与张家走得近,这是无法隐瞒的。照实说,反倒才是好事。”

她还要再嘱咐两句,大门外响起由远而近的马蹄声。

哒哒,哒哒——

如同某种不祥的征兆。

张夫人下意识抄起桌边的刀,就见那接连不断的马蹄声,正正就在门外停下。

不多时,一个脸上带笑的年轻郎君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十来个人,个个都是侍卫打扮,气势威压之足,瞬间压下了镖局这些镖师。

张夫人微眯起眼,这些人的手上,必定沾满血腥。

“来者何人,为何擅闯我张家镖局?”

为首的郎君笑眯眯朝着他们拱了拱手,比起后面那群凶神恶煞的侍卫,瞧着还算和气:“在下茅子世,今日前来,只是想请两位过府一叙。”他的目光越过张夫人,看向柳氏与岑良。

霎时间,好几个镖师都挡在她们两人跟前。

这群常年游走危险的人,比原主还要更快地意识到他们的目标是谁。

岑良扶着柳氏的胳膊,蹙眉说道:“你的主子是谁?”

茅子世欠身说道:“等两位到了便知。”

这人来历不明,态度强硬,然与岑良说话的语气却很是谦卑,并无居高临下的感觉。

岑良幼时颠沛流离,很能感觉到那种不同。

张夫人:“据我所知,她们两人在同州,并没有太多故交。”那赤裸鲜明的怀疑,让茅子世笑了起来。

“张夫人,这故交呢,在京城。这次前来,就是特地为了接岑夫人与岑娘子进京的。”

他待张夫人,那说话的态度又有不同,带着某种幽幽的压迫。

“还望张夫人莫要阻拦。”

“若我一定要拦着呢?”

茅子世脸上那种笑意变得有些薄凉,又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那就得罪了。”

岑良已经有些想不起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清楚记得张夫人力有未逮,差点被伤的时候,是她冲出去拦在张夫人的跟前。

“莫要伤了他们,我跟你们走。”

就在岑良冲进去的瞬间,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包括抬起手阻拦的茅子世。

他温柔地说道:“是你们。”

柳氏,也必然在内。

她俩都不愿意见镖局的人受伤,到底是跟着茅子世出了镖局,却没想到,在那镖局外停着的,不只有十来匹马,更有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

据茅子世说,这马车是专门为她们准备的。

一上那马车,处处都是舒坦,甚至还有个婢女守在边上伺候着她们。

种种礼遇,当真稀奇。

岑良很是纳闷,他们在京城中,也没有几个相熟的人,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大费周章来请?

茅子世坐在车辕上,乐呵呵充当着车夫,笑着说道:“岑娘子却是不知,那镖局里,却还有第三股势力,在日夜保护着你们呢。”

岑良狐疑地看着茅子世,哪三股?张家镖局算一个,这个男人言下之意,是他们也算一股?那第三股是谁?

没等岑良多想,茅子世就笑眯眯揭露了谜底:“是定国公府上的小郎君,叫什么来着?陈少康?”

一直在马车内不怎么说话的柳氏,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微微讶异,猛地想起许久之前在酒楼时的事情。

岑良更是记忆模糊,只勉强记得有这么个人,是何模样,却是完全想不起来。

茅子世叹息:“这人也真是,怎这般藏头露尾,做了许多事,却是一点都不提。他不说,岑娘子怎么会知道呢?”

他们已经在路上走了好几天,起初岑良对茅子世很是戒备,然日渐相处下来,发现这人当真吊儿郎当,一点架子都没有,说话油滑得很,有些时候,却又真的能说出那么一两句有道理的话。

岑良没好气地说道:“他要是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又何必多嘴?”

要说害羞,那多少是有些。

可岑良根本不记得陈少康的模样,这情绪虽起,却也没有多少。更多的,还是在担心她们现在的处境。

茅子世虽什么都说,可要紧的事情,那是一句也不说,迄今为止,她们都不知道进京的缘由。

即便这一路上茅子世待她们异常友善,除了让她们离开之外几乎有求必应,岑良还是不能放下戒备。

到了三日后,这车马终于抵达京城。

一般而言,不管是什么身份,进出京城的时候,都必须被搜身检查。岑良原本还思忖着要不要在这个时候和守城的士兵求救,就听到外面交谈的声音。

“哎呀,竟是茅大人,卑职失礼。”

茅子世抓着缰绳,散漫地说道:“让开,别多事。”

“是是,卑职这就退下。”

柳氏和岑良对视了一眼,相似的脸上都带着凝重之情。

茅子世有官职在身?

而且听起来,应当也是个有权势的。这守城门的侍卫,居然没有上车搜查,问都不问就放过了。

岑良咬着唇,其实那天,他们离开张家镖局的时候,她听到了茅子世和张夫人最后的一句对话。

“不必匆忙离开,事情会有转机。”

这话不明不白,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可岑良莫名觉得,茅子世在说的,或许就是张世杰出事这件事?

光看那十来个侍从,岑良已经隐隐感觉到茅子世的身份不同,刚才那个守城士兵的话,不过是印证了这点。

岑良叹了口气,摸着柳氏的胳膊,低声说道:“娘,莫怕,我会护着你。”

柳氏摇了摇头,也抱住岑良。

马车一路往京城走,哒哒的马蹄声伴随着逐渐热闹起来的喧嚣,让岑良没忍住挑开了车帘。随着马车越走越远,那些热闹的气息也跟着消散,那越发熟悉的道路,让岑良都有些恍惚。

她仓皇回头,正对上柳氏的眼。

这路,不正是去……

直到马车停下,她们两人怔愣地看着熟悉的门庭,熟悉的匾额,一时间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茅子世的声音自外头响起来,比之前又多了几分敬重:“已是到了,还请两位下马车来。”

岑良的心跳莫名加速,第一个下了马车,然后才将柳氏扶了下来,她们两人站在容府前定定看了好一会,这才低声说道:“茅大人,你这是在耍我们?”

岑良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愤怒,这是什么地方,难道他们还不知道吗?

茅子世欠身,无奈说道:“两位随我来,进了这门,就知道了。”

那紧闭的大门,在此时正正打开。

她们熟悉万分的于管事正站在门内,毕恭毕敬地朝着她俩行礼:“请。”

深一脚,浅一脚,走起路来,就跟踩着棉花似的,她们两人慢慢地被迎进了这容府里去。

这容府与她们先前所见,又有不同。

屋檐墙角,庭院装饰,都与从前相仿,却又莫名多出了鲜活的气息,就仿佛从前陈旧古朴的宅院突然又活了过来。

有人,在这里生活着。

这种感觉异常强烈,一瞬间,那种沉浸许久的记忆又猛地翻涌起来,叫她们两人再迈不开脚。

她们不动,余下的人也不多催促,只是安静守着,像是在等候。

这庭院也甚是寂静,明媚的阳光散落,带来几多温暖之意,有那清淡的花香顺着暖风袭来,让人险些沉浸在这香味里,再提不起半点警惕。

细细的、轻轻的脆响,从不远处拐来。

一只毛绒绒的小白狗在角落里探出个脑袋,对这两个陌生来客发出低低的叫唤:“嗷呜,嗷呜——”

犬吠打破了寂静,她们两个蓦然回神,正有些恍惚,就听到一声略带怒气的叫喊声:

“你放开我!”

那声音听起来很陌生,却带着怪异的熟稔感,就好似他们已经听过无数遍,却并非是在现实,而是在遥远的梦境里。

不自觉的,这停下的脚步,也就跟着迈开。

顺着刚才的声音,柳氏与岑良走向书房,这是她们再熟悉不过的地盘。

只要再往前一步,那屋内的人就能看到她们,可要是只停在这里呢?

哈,那就只有屋外的人,能看得见屋内。

年幼时,岑文经经常这样吓唬他爹。

岑良怔怔地看着书房内,那正有两个男子在里头拉拉扯扯,只看他们的动作,都会觉得怪异又亲昵。

身材高大的男人拥有着一张俊美昳丽的脸庞,任是谁都无法忽略他身上的气势,几乎是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就足以掠夺走所有人的注目。这男人的身上有着一种怪异的魅力,分明知道其危险可怕,却又有着令人飞蛾扑火的疯狂。

可不管是柳氏还是岑良,都更为留意他怀里的那个人。

那人年岁不大,只有二十出头。

他也好看,是一种温润的,像是玉石,或者溪流那样,叫人觉得舒服的气质。只不过,最叫人喜爱的,是他那一双清亮的眸子。

仿佛会说话。

只是此时此刻,那双黑眼里满是怒火,几乎烧得更是明亮,他一手用力抵着男人的胸膛,像是要把人推开。

声音紧绷,如同一把拉满的弓。

“你不能总是这样!”比起愤怒,那更是一种气急败坏,“在她们没有平安抵达之前,你别妄想用这张脸来解决事情。”

那昳丽漂亮的恶鬼微微勾起嘴唇,却不像是笑容,而是一个压抑到极致,微微扭曲起来的弧度。

他没有开口,只不过那看起来却更像是一幅会说话的画卷,已然将什么都道了个分明。

惊蛰知道他所想,简直无法忍受:“我又不只是为了这张脸!”

他受够了赫连容拿这张脸无往不利的作为,那就好像……就好像他对赫连容的所有感情,只是为了这张脸。

这太荒谬,也太荒唐。

惊蛰很生气,不只是对赫连容生气,也是对自己生气。他气自己到了这个时候,都生怕伤害到赫连容。

……这人又哪里会这么眷顾惦记着他?分明知道他最害怕的是什么,却偏偏什么都做遍了。

惊蛰转身欲走,却被赫连容抓住胳膊。

冰冷的吻落在他的额头,紧接着是眉间,鼻子,最后是嘴唇,哪怕惊蛰拼命挣扎,赫连容也绝不松开。

他们的吻充斥着血腥与暴力。

惊蛰像是一头莽撞的小兽,几乎咬烂了赫连容的唇舌。那人任由着他发泄,却始终强硬抓着他的腰身,不叫他有抽身离开的可能。

“不管你只爱这张脸也好,恨也罢,只要你离不开,走不脱,”赫连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冷酷,带着血腥的恶意,“你想怎样都无所谓。”

他将一把匕首塞到惊蛰的手里,那意思不言而喻。

除非杀了赫连容,不然他绝不放手。

那种强烈扭曲的情绪,带着暴烈的疯狂,已然再没有掩饰的可能。光是听着,感受着,就足以让人浑身颤栗。

“放,放开我哥!”

一道出乎意料的女声颤抖着,自窗外响起。

惊蛰猛地抬起头,猝不及防之下,看到了站在窗外的两个女人。

一个面相苍老些,已经三四十岁的年纪,却还很是漂亮,眼里正含着泪,默默看着惊蛰,那无声无息的模样,却让人仿佛也为之动情,也为之落泪;另一个却是十来岁的年纪,甚是俏丽漂亮,虽也有泪,脸上满是坚毅,刚才说话的人就是她。

“快放开惊蛰哥哥!”

……是娘,与岑良?

惊蛰的眼前一片模糊,连手指都忍不住哆嗦起来,那是一种根本无法压制的反应。他下意识要朝着她俩走去,腰间却是一紧,被人拉回怀里。

惊蛰这才想起来,这还有好大一个麻烦。

他猛地回过头,正看到赫连容狠毒残忍地注视着窗前两人,那种庞然的恶意与破坏欲几乎能摧毁一切。

残忍的杀意,正踏碎在濒临疯狂的边界上。仿佛下一瞬,那岌岌可危的理智就要崩塌。

——不能让他发疯。

身体比意识还要快,惊蛰抱住他的脖颈,踮着脚吻住了他。

两人的唇舌内都有伤口,吻起来那叫一个刺痛。可这只要黏在一块儿,就几乎再撕不下来。

谁都没有主动退却。

那血腥味犹在,几乎崩裂的杀意勉强收敛了下来,赫连容的声音带着几分幽暗的怪异:“瞧……你的下意识,都只会选择‘家人’。”

就在方才,惊蛰这下意识朝着家人走去的行为,几乎踏碎了赫连容所有的克制与忍耐。

……倘若他不回头。

那就一切都别回头了。

那头疯狂的怪物正激烈地咆哮着,恨不得撕碎所有的阻碍。

惊蛰气得又咬住他的舌尖,别说话了你!

这黑心肝的坏东西,见缝插针给他洗脑,谁见到久别重逢的家人不会如此?

这偏执,暴躁,气煞人也的混账。

等等,惊蛰在唇间弥漫的血气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这岂不是在娘亲和妹妹的面前……!!

他连忙抽身,回头望了一眼。

果不其然,那窗外的两人都如出一辙的沉默,不知作何表情,那见面的狂喜与难以掩饰的担忧混聚在一起,甚是复杂。

一时间,这怪异的气氛里,只有赫连容最是淡定。

“岑夫人,岑娘子……”那张近乎完美无缺的脸庞,带着空白的笑意,如同主人一般招待她们,“里面请。”

只是那笑无法带来任何的温暖,只让人感觉到血液凝固,冻僵的寒冷。

他说这话的时候,头颅靠近惊蛰的耳根,那紧紧拥抱的模样如同一体,幽暗冰凉的黑眸里,倒映着那两个小小的人影。

正是某种无声无息的警告。

——他,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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