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无名尸骨(2/2)
“服毒身死者,骨头多呈黑色。”
“骨头虽呈黑色,却未见得是中毒,也可能是长埋地底,泥污浸染所致。”
“那便取墓土验毒。”宋慈道,“服毒身死者,其体内的毒会在五脏六腑腐烂之后,浸入身下泥土之中。可在发现尸骨之地,取尸骨下方的泥土查验是否有毒,再取周边泥土查验,加以比对。倘若尸骨下方泥土有毒,周边泥土无毒,便可确认死者是死于中毒。”
乔行简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道:“传闻果然不假,你的确精于验尸验骨。”话题忽然一转,“你身为太学学子,日常起居应该都是在太学吧?”
宋慈应了声“是”。
“那我倒要问问,我今早到任一事,眼下并无多少人知道,你既然身在太学,如何得知我已到任,这么快便赶来提刑司见我?”
宋慈如实说了黄五郎报信一事,道:“不瞒乔大人,我与那对桑姓父女都来自闽北建阳县,有乡曲之情。我此番求见大人,是为他父女二人而来。”
“原来如此。这对姓桑的父女此前住在梅氏榻房,曾请过刘鹊去看诊,那叫桑榆的女子昨日去了刘太丞家,当面向刘鹊道谢,还送去了一盒亲手做的糕点。刘鹊吃过糕点后,当晚在医馆书房中伏案而死,尸体嘴唇青紫,舌有裂纹,肤色青黑,浑身遍布小疱,此乃被砒霜毒死之状。刘鹊一日三餐经查验无毒,书房门窗从里面上闩,不可能有外人进入下毒,事后经我查验,是桑榆送去的那盒糕点下有砒霜。这对姓桑的父女,本是来临安做货担生意,如今上元佳节将至,他们却突然从梅氏榻房退房,雇了牛车要离开临安,幸好我派武偃及时拦截,将他们在清波门追了回来。这对父女有极大嫌疑毒杀了刘鹊,你说是为他父女二人而来,难道是想求我网开一面,放了他们二人吗?”
宋慈听了这番话,才知桑氏父女是如何与刘鹊之死扯上了关系。他摇了摇头,以示自己绝无此意,道:“乔大人,你说刘太丞家的书房门窗从里面上闩,刘鹊是在房中伏案而死?”
“不错。”
宋慈略微一想,道:“敢问乔大人,桑榆送去的那盒糕点,事后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糕点摆放在书案上,就在刘鹊的身边。”
宋慈微微皱眉,道:“倘若真是桑榆姑娘下毒,此举未免太过明显了些。在自己送去的糕点里下毒,这糕点事后还留在现场,不是等同于告诉别人,下毒的是她自己吗?”
乔行简道:“查案最忌有先入之见,你这么说,岂不是先认定了下毒的不是桑榆?”
宋慈却道:“乔大人方才说了那么多,不也是持先入之见,认定下毒的便是桑榆姑娘吗?”语气之中透着刚直。
乔行简听了这话,神色微微一变,双眼直视着宋慈。宋慈不为所动,用同样的目光直视着乔行简。文修跟了乔行简多年,还从未见过有哪个下属官吏,敢用这等语气跟乔行简说话,敢用这般眼神与乔行简对视,不由得面露惊讶之色。
刘克庄赶紧挨近宋慈身边,偷偷拉扯宋慈的衣袖,心里暗道:“你个直葫芦,来的路上对你千叮咛万嘱咐,叫你见了乔行简好生说话,将查案之权争取过来,你明明答应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又犯了直脾气,三言两语便把话说死了?”连连冲宋慈使眼色,示意宋慈赶紧服软道歉。
哪知宋慈却道:“圣上以上元节为限,破格擢我为提刑干办,眼下期限未到,我想接手刘太丞一案,望乔大人成全。”
乔行简听了这话,忽然大笑起来,笑声甚为直爽。
刘克庄将眼睛一闭,心道:“你刚把话说死,立马又去提要求,还是用这么强硬的口气,别人能答应吗?宋慈啊宋慈,有时你那么高深莫测,有时怎么又这般木讷?”心想乔行简这阵笑声虽然听起来直爽,可官场上笑里藏刀的人实在不少,宋慈言语冲撞了乔行简,乔行简必不会答应宋慈所求。
果不其然,乔行简笑声一顿,道:“你这人很合我的脾胃。不过查案讲究明公正道,不徇私情,你既与那父女二人是同乡,他们二人所牵涉的案子,自然不能由你来查。”
刘克庄忙道:“乔大人,宋慈说话虽然直,可他行事一向不偏不倚,此前所查的岳祠案和西湖沉尸案,哪怕涉及当朝权贵,他也是公正不阿。刘太丞一案若是交给他查办,他必会持心公正,明辨是非,绝不会徇私废公的。”
“刘太丞一案,我自会秉公查处,桑氏父女若没杀人,我自会还他们清白。宋慈,我昨日便到了临安,城里城外走访了一日,市井百姓说起你,都道你奉旨查案,不畏权贵,敢将韩太师之子下狱,对你是交口称赞。倘若你当真有心查案,”乔行简朝停放枯骨的草席一指,“那这具无名尸骨的案子,便交由你来查,如何?”
宋慈看了看那具无名尸骨,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拱手应道:“宋慈领命。”又道,“不知我可否以同乡身份,去狱中探视桑氏父女?”
乔行简点头道:“这个自然可以。”当即吩咐文修,带宋慈前去提刑司大狱,监督宋慈探视过程的同时,也将发现无名尸骨的经过讲给宋慈知道,以便宋慈接手此案。他吩咐完后,独自离开了偏厅。
文修道:“宋提刑,我叫文修,是乔大人的书吏,请吧。”说着,领着宋慈和刘克庄离开偏厅,很快来到了提刑司大狱。
桑老丈和桑榆分别被关押在两间不相邻的牢狱中,宋慈先见到的是桑老丈。
桑老丈原本佝偻着脊背,蹲坐在牢狱的角落里,见宋慈和刘克庄来了,颤巍巍地起身,浑浊的老眼中泛出一丝亮光,道:“宋公子,刘公子,是你们……”
宋慈道:“老丈不必起身,你身子可还好?”
桑老丈叹道:“一把老骨头了,好与不好,不打紧……只是可怜了榆儿,她真没有害过人,她是被冤枉的啊……”
“昨天桑姑娘去过刘太丞家道谢,还送去了一盒亲手做的糕点,当真有此事?”
桑老丈听宋慈提起这事,不由得唉声叹气,道:“都怪我,是我用了刘太丞开的药,身子有所好转,便想着让榆儿上门去道谢。我们拿不出多余的钱财,榆儿便说做一些糕点送去。若不是我叫她上门道谢,她又如何会惹上这等祸事?都怪我啊……宋公子,听榆儿说你是提刑官。榆儿没有害过人,她是无辜的,我求求你,你救救她吧,我给你跪下了……”说着老泪纵横,颤巍巍地跪了下去。
宋慈忙道:“使不得,老丈快请起。新任浙西提刑乔大人,一向秉公查案,桑姑娘只要是无辜的,乔大人必会还她清白。”
刘克庄也道:“老丈赶紧起来吧。你放心,有宋慈和我在,桑榆姑娘一定会没事的。”
桑老丈连声道谢,扶着牢柱,吃力地站起身来。
宋慈离开了桑老丈所在的牢狱,转而来到了关押桑榆的牢狱外。
与桑老丈不同,桑榆看见宋慈后,并未起身,仍旧抱着膝盖,侧身坐在狱床上。
宋慈见了桑榆这般模样,不由得想起昨晚桑榆突然告别离开的样子,道:“桑姑娘,你昨晚在保康巷口同我告别,是打算离开临安,与我再也不见的意思吗?”
一旁的文修听了这话,有些诧异地瞧了宋慈一眼。他虽然知道宋慈与桑榆是同乡,却没想到两人昨晚竟见过面。
桑榆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没有回应宋慈,甚至没有转过头来看宋慈一眼。
宋慈有一种感觉,自打昨晚提起虫达后,桑榆整个人仿佛变了个模样,往日她身上洋溢的那份灵气,好似全然消失了一般。他道:“桑姑娘,你这般样子,是因为刘太丞的案子,还是因为你昨晚问我的事?”
刘克庄想起昨晚留宋慈与桑榆独处的事,又想起今早斗射时宋慈心不在焉的样子,心想:“这两人昨晚到底是怎么处的?定然又是宋慈的直脾气坏了事。”想到这里,暗暗摇了摇头。
桑榆仍旧没有回应。
文修忽然道:“此女自打进了大狱,便一直这般默然坐着,不管乔大人问她什么,始终没有任何回应。宋提刑是她的同乡,我以为你来探视,说不定她会有所改变,想不到依然如此。试想她若是无辜的,面对你和乔大人的问话时,怎么会是这般样子?”
宋慈也是不解,以往桑榆脸上常挂着笑容,对他比画各种手势,握着他的手掌写字交流,如何突然变成了这般模样?他见桑榆始终默然不应,自己问得再多也是无用,想了一想,道:“桑姑娘,你既然不愿回应,我也不再勉强你。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到底有没有杀害刘太丞?有你便点头,没有你便摇头。”
宋慈说完这话,一动不动地站在牢狱外,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桑榆。他刚刚才说不勉强桑榆,可看他的样子,似乎桑榆不给出回应,他便不打算离开大狱。
过了好一阵子,桑榆终于给出了回应,摇了摇头。
宋慈得到了想要的回答,转身便走,离开了提刑司大狱。
宋慈没有忘记接手无名尸骨案一事,从大狱里出来后,向文修道:“我听提刑司的差役说,偏厅里那具无名尸骨,是在净慈报恩寺后山发现的。个中详情,还请文书吏告知。”
文修记得乔行简的吩咐,即便宋慈不问,他也会说起无名尸骨的事,道:“乔大人此次来临安赴任,其实昨日一早便已抵达,只是乔大人素来有一习惯,但凡调任一地,都是让家眷在后慢行,带着我和武偃先行一步,赶到当地后,先不去官署,而是就地走访,打听当地有哪些贪官污吏、穷凶极恶,过往几年间有什么纠纷争端、冤假错案,心里有了底,这才去官署上任。此次亦不例外,乔大人昨日一到临安,便在城中四处走访,今早又去了西湖一带走访,路上遇到了几个府衙差役。那几个府衙差役行色匆匆,似乎出了什么事,乔大人便带着我和武偃跟了上去。原来是一个叫葛阿大的劳力,在净慈报恩寺后山掘土之时,挖出了一具无名尸骨,赶去府衙报了案,叫来了那几个差役。”
突然听到葛阿大的名字,宋慈和刘克庄忍不住对视一眼。两人都记得,此前雇佣挖土葬坟的几个劳力当中,便有此人。
“乔大人虽然官居高位,可但凡有命案发生,他总是亲至现场勘验,此前在淮西提点刑狱任上便是如此。他在现场初检了尸骨,命几个差役将尸骨运来提刑司停放,又听说刘太丞家发生了命案,便赶往刘太丞家,却发现韦应奎查案草率,于是当场接手了刘太丞一案。”文修说起乔行简,满脸皆是敬仰之色,“乔大人一到临安便遇上了两起命案,他派武偃将桑氏父女抓了回来,又派差役去净慈报恩寺一带查访无名尸骨的身份,原本是打算两起命案一起查的,这也是他多年来的习惯,从不放心将案子交给他人查办,遇上再多的案子都是亲力亲为。昨日在城中走访时,乔大人听说了不少关于你的传闻,私下与我和武偃谈论时,曾多次提起你,如今他将其中一件案子交给了你,足可见他对你寄予厚望,还盼你不要让他失望。”
宋慈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是点了一下头,应道:“我会尽力而为。”说完便向文修告辞,与刘克庄一同离开了提刑司。
“我叫你来见乔行简,主动争取查案之权,争的是刘太丞一案,最后却争来了什么无名尸骨的案子。”一出提刑司,刘克庄忍不住道,“你那臭脾气啊,别说是乔大人,换了是我,我也会当场拒绝你的请求。”
宋慈默不作声。
“事已至此,光明正大地查案是行不通了。”刘克庄道,“既然乔大人不同意你查案,那我们便偷偷去刘太丞家,私下里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能坐视桑姑娘受冤替罪。”
宋慈抬头看了看天,正午已过,天空依旧阴着。他道:“走吧,去净慈报恩寺后山。”说罢向南而行。
刘克庄一愣,道:“桑姑娘还关在牢狱里呢,你是真不打算管了?喂,你等等我,你还真要去查那什么无名尸骨的案子啊?”他嘴上念叨个不停,脚下追着宋慈去了。
出钱塘门,行经苏堤,宋慈提着一个布裹,来到了净慈报恩寺外。
在这里,他遇到了许义。许义和几个差役在寺门外奔来走去,逮住一个个香客打听询问,花了近半个时辰,仍是一无所获,不免有些垂头丧气。
宋慈将自己接手无名尸骨案的事告诉了许义,问许义是怎么打听走访的。许义应道:“小的见人就问,最近几年这一带有没有什么人失踪,得到的回答要么是没有,要么是不知道。”
“你不妨换一个问法。”宋慈道,“你就问,知不知道有谁断过左臂。”
“断过左臂?”许义不禁一奇。
宋慈记得无名尸骨的左臂尺骨存在一处骨裂,那处骨裂已有愈合迹象,显然死者生前曾断过左臂。断骨愈合,少说也要两三个月,那处骨裂尚未完全愈合,也就是说,死者左臂折断,应该是死前两三个月内的事。他点了点头,道:“你只管这么问就行。”
许义虽不明其意,但知道宋慈一向料事如神,于是应了声“是”,招呼其他差役,按宋慈所言进行打听。
宋慈静静地等在净慈报恩寺门外,看着眼前烟气缭乱,人来人往。他不是在等许义查问,而是在等刘克庄。在来净慈报恩寺的路上,他让刘克庄再去把葛阿大找来。葛阿大是最早发现无名尸骨的人,他有一些疑问需要找葛阿大问个清楚。
宋慈等了约莫两炷香的时间,刘克庄终于领着葛阿大来了。
“见过宋大人。”葛阿大一见宋慈,连忙捣头行礼。他今早挖出无名尸骨报案之后,心想这回依照薛一贯的指点破了霉运,总该走大运了吧,于是又去柜坊赌钱,不想仍是一通亏输。正烦闷之时,其他劳力找来了,说是刘克庄有请。他知道刘克庄是有钱的主,以为又有什么挣钱的活,急忙赶去见了刘克庄,随后便被刘克庄带来了净慈报恩寺。
宋慈道:“还请带路,一起去发现尸骨的地方瞧一瞧。”
葛阿大当先而行,领着宋慈和刘克庄绕过净慈报恩寺,上了后山,来到一处土坡下,指着地上一处土坑道:“宋大人,刘公子,就是这里了。”
宋慈瞧了瞧那土坑,又往四周看了看,这里离虫氏姐妹的坟墓很近。他道:“你今早为何到这里掘土?”
葛阿大将自己掘土的前因后果如实说了。
宋慈想了一想,道:“你看见骷髅头爬坡,是在何处?”
葛阿大朝前方的土坡一指,道:“就在那里。”
那处土坡下有挖掘的痕迹,是昨天安葬虫氏姐妹和袁晴时,几个劳力在此取土时留下的。昨日取土之时,几个劳力曾挖出一块灰白色的石头,那块石头通体扁圆,扔在了土坡之下。宋慈见葛阿大所指,正是那石头所在之处。刘克庄顺着望去,也瞧见了那块石头。
“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回去吧。”宋慈道,“往后查案若有需要,我会差人来找你。”
葛阿大见刘克庄没有打赏的意思,自己跑这一趟没讨着任何好处,便板着个脸,不大高兴地下山去了。
望着葛阿大远去的背影,刘克庄道:“这葛阿大成天赌钱亏输,便疑神疑鬼,喝酒喝得醉眼昏花,把好好一块石头,看作了什么骷髅头,还去相信薛一贯那套冤鬼缠身的鬼话。”
宋慈将一直提在手中的布裹放在地上,打开来,里面是一只装满清水的水袋、一只碗和一个瓦罐,此外还有一把很小的铲子,以及几个皂角。他在附近找来几块石头,就地垒成一圈,将瓦罐放在上面,倒入一些清水,再放入掰碎的皂角。刘克庄拾来一些干柴,在瓦罐下生起了火。干柴毕毕剥剥地燃烧着,如此煮制了一阵,一罐皂角水便煮好了,宋慈将之倒入碗中放凉。
宋慈将瓦罐清洗干净,又倒入一些清水,然后在土坑周围选了几个位置,用铲子各取了一些土,一并放入瓦罐之中,搅拌均匀,好好一罐清水很快变成了泥浆。他从怀中摸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支银针,放进泥浆之中,然后将瓦罐封了口。
如此静置了好一阵子,宋慈揭开封口,将瓦罐里的银针取出来。银针上裹满泥浆,揩拭干净后,只见银针色泽依旧,并未变色。由此可见,土坑周围的泥土是没有毒的。
接下来就该查验土坑里的泥土是否有毒了。
宋慈见土坑正中央的泥土是黑色的,于是将铲子插进那里,挖取了不少泥土。然而就在铲子拔出来时,他忽然微微一愣,将这一铲泥土倒在地上,拨寻了几下,里面露出了一段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什么?”刘克庄凑了过来。
宋慈取来水袋,用清水将那段黑乎乎的东西清洗干净,拿起来辨认道:“是一段木头,看起来有烧过的痕迹。”
“有什么问题吗?”刘克庄见宋慈一直盯着那段木头看。
宋慈摇了摇头。他没觉得这段木头有何异样,只是这段木头是在土坑里发现的,说不定与无名尸骨存在什么关联,于是取出手帕,将这块烧过的木头包好收起。他依先前的法子,在瓦罐里倒入清水,再将取来的泥土倒入瓦罐搅匀,然后放入银针,封口静置。
这墓土验毒之法,是宋慈从建阳县的仵作行人那里学来的。时隔多年,他还记得那仵作行人是个姓卞的老头,曾私下里瞒着宋巩,教过他不少验尸的方法。如今以此法验毒,他不禁又想起当年背着父亲学习验尸的日子。只是卞老头要他不准对外提起教习一事,这些事一直是他心中的秘密,多年来从未对任何人提及。
在等待的过程中,宋慈拿起铲子,在土坑里拨寻起来。这土坑是挖出无名尸骨的地方,他想看看里面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如此来来回回地拨寻了好几遍,除了方才发现的那段烧过的木头,土坑里再无任何发现。
宋慈把目光转向土坑旁,那里有一堆土,是最初府衙差役挖掘无名尸骨时,将挖出来的泥土堆在了那里。他又在这堆土中拨寻起来,一些稍大一点的土块,也不忘一块块地掰开,以免其中有遗漏的线索。这一番寻找下来,果然又有发现,让他找到了一些散碎的玉块。这些玉块很小,裹在泥土之中,便如寻常土块一般,若非他仔细拨寻,又将土块一一掰开,绝难发现。
宋慈用水袋中仅剩的一点清水,将这些玉块逐一清洗干净,发现这些玉块都带有裂纹,质地完全一样,似乎是由一块完整的玉碎裂而成。他尝试拼接,刘克庄也来帮忙,没用多长时间,所有玉块便被拼在了一起,凑成了一块完整的玉饰。
这块玉饰约莫鸡蛋大小,通体呈兽形,看起来是雕刻的狮子,狮口中含着一颗黑色的珠子。整块玉饰没有光泽,又遍布裂纹,像是被火烧过。这玉饰是在挖出来的泥土中发现的,也就是说它与无名尸骨埋在同一个地方,说不定与无名尸骨大有关联。宋慈要来刘克庄的手帕,将玉饰包好,揣入怀中。
这时时间差不多了,宋慈打开瓦罐封口,取出银针,将上面的泥浆揩拭干净,定睛看时,不由得眉头一皱。
他记得无名尸骨除了尺骨上的骨裂,从头到脚找不出任何损伤,骨色又透着乌黑,尤其是靠近肠胃的肋骨,乌黑色很深,心中其实早已认定其死因是中毒,之所以用墓土验毒法加以查验,只是为了确保万全。他之前见土坑正中央的泥土是黑色的,更觉万无一失,银针必定会变黑,哪知此时取出银针一看,其色泽竟毫无变化。
“怎么会这样?”宋慈举起银针翻来覆去地查看,的的确确没有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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