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局中局(1/2)
第179章 局中局
1
杜志勋琢磨着柳菲的话,虽然她的假设没有什么实际根据,更像是凭空想象,但是逻辑上却又能说通。这倒是有点儿像丁潜的风格,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柳菲调查的手段就是尸检。
只要能碰到尸体,柳菲就能让线索的价值最大化。
她是能让尸体说话的人。
任务紧急,另外两名法医也一起帮忙,柳菲给他们各自都分配了任务。
给尸体解冻之后,柳菲这边也着手进行进一步检查。
她看过x光照片后,对杜志勋说:“从被害人的臼齿根钙化和颅骨缝愈合程度来看,被害人死亡时的年龄在二十五岁左右,不过……她胃里看上去好像是空的……”
她拿起手术刀切开死者的胃,观察了一下,“被害人的胃完全是空的,看样子是在临死前被饿了至少一两天,之后才被冻死的。不过被害人的脏器看上去没有任何病变的迹象,身体还算健康。”
“那死亡时间呢?”杜志勋问。
“冷冻尸体的死亡时间靠目测很难判断,得需要专业仪器,张法医正在用高光谱成像仪扫描尸体样本……”
柳菲正说着,法医张东雷脚步匆匆地从隔壁化验室走过来,对柳菲说:“柳法医,你过来看一下,出了点儿情况……”
柳菲和杜志勋不禁疑惑,一起跟着张东雷来到化验室。
试验台放着被害人一截小腿,就是张法医扫描的样本,在高光谱成像仪的显示屏里呈现出了截面图和数据分析值波形图。
柳菲看了一眼波形图,目光仿佛一下被吸在了上面,久久不语。
“什么情况?”杜志勋问。
“数值显示出,被害人被冷冻了至少三年。”柳菲说。
“你是说,她三年之前就被凶手冻死,一直冷冻到现在?”杜志勋十分震惊。
“应该是这样,但凶手却保存了她的尸体……”说到这里,柳菲忽然停下不说了,脸色也变得异样。
“怎么了?”杜志勋问。
柳菲顾不上回答,转身跑出化验室,来到解剖台前。
她凝视着解剖台上那颗已经被锯断的人头,缓缓伸出手把头颅捧起。
那张脸双目敛阖,嘴唇也失去了颜色,由于过久的冰冻五官都有些模糊了。
柳菲捧着这颗人头,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连杜志勋他们什么时候来到身后的都浑然不觉,许久,她闭上双眼,泪水从睫毛中涌出,悄然滑落。
“这个死者她……”杜志勋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
“她就是温兰。”柳菲声音哽咽,无限哀伤。
“你能确定吗?”
“我认识温欣,她们长得一样。”
事关重大,这种时候杜志勋比柳菲更冷静,他让其他两个法医马上对死者进行dna和血型进行化验。
几小时后,化验结果出来了。
不幸被柳菲言中,这具被肢解的女尸正是失踪数年的温兰。
这样的结果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顾宗泽几乎动用了全部警力苦苦寻找的人质温兰,居然早在三年前就被杀害了。
这样的结果也彻底动摇了专案组之前的侦破结论。
随之而来的,就是连锁式的地震反应。
蓝京市公安局会议室。
这次会议来的人不多,却是汇集了蓝京市政法委的全部领导。
公安局局长王长春脑门上都冒汗了。代表专案组来的却只有刑警队长兼专案组组长顾宗泽,连他自己都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面对这么多政府大员,他暗暗叫苦不迭。
王长春沉着脸对顾宗泽说:“你把前天那起拉杆箱连环碎尸案的调查结果,向各位领导好好解释解释吧。”
其实调查结果上面的领导早在第一时间就已经得知了,顾宗泽没敢多问,还是仔仔细细把案件的侦查经过详述了一遍,当他说到已经确定被害人身份就是温兰时,主管政法的陈副市长打断他,着重又问了一遍:“你能肯定被害人就是温兰吗,顾队长?”
“我能肯定。这是法医的检测结果,死者确实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温兰。”
“法医调查报告上说,温兰的遇害时间是在三年前,这个结论你们也能肯定吗?”
顾宗泽犹豫了一下,说:“这也是法医的检测结果。”
陈市长没再往下说,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了。
公安局局长王长春接过话,替他质问顾宗泽:“你之前不是一直肯定温兰是被黄玉囚禁了吗?你说黄玉利用温兰要挟丁潜,逼迫丁潜去杀人,之后还嫁祸丁潜,这些都是你当着几位在座领导的面说过的吧?”
“这些结论都是根据现场收集到的物证做出的推断。”顾宗泽小声辩解,“我们在黄玉的别墅里确实发现了他的犯罪证据,甚至连囚禁温兰的地下仓库都找到了……”
陈市长愤而打断:“那你给我解释解释,黄玉是如何利用一个三年前就已经被杀害的女人来威胁丁潜杀人的?”
顾宗泽没法解释,他吃力地回答:“可是丁潜的电话录音里确实传来了温兰的声音,他们还对话了。如果那个温兰是假的,丁潜肯定能发现啊,温兰可是他的未婚妻,他不可能连她的声音都听不出……”
王长春接过话,反问顾宗泽:“你就那么相信丁潜说的话,别忘了,他可是一个精神病人!还是一个连环碎尸案的凶手,这种人的口供你都丝毫不怀疑?”
“……”
“说到那些通话录音,我们也都听过。里面自称幽灵的那个家伙说起话阴阳怪气的,根本就不能断定是不是黄玉的声音,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只有丁潜一口咬定是温兰,但我们谁也没听过温兰说话到底是什么声音。说白了,这些录音本身作为证据就很牵强,更别说证明黄玉绑架温兰了。还有你们在黄玉别墅里发现的那些证据,现在看来,不能排除有人故意陷害黄玉……”
“有人故意陷害黄玉?王局你这话怎么讲?”顾宗泽火气暗生,咬牙道。
“不说别的,就拿囚禁温兰的地下仓库来说,温兰早在三年前就被杀害了。如果黄玉真是凶手,他难道不清理犯罪现场,就一直扔在那儿不管不问了吗,这怎么可能?”
“那本来就是他的私人居所,地下仓库又没有人去。他没有仔细清理也在所难免。”
2
“你这是抬杠,好,那我问你,你们在黄玉家发现冰柜了吗?”
“冰柜?”顾宗泽一愣,“没有。”
“既然没有冰柜,黄玉拿什么存放温兰的尸体?”
“也许,他把尸体保存在了其他地方?”
“你已经把他所有日常活动的地方搜遍了,都没有发现温兰的尸体,仅仅依靠‘也许’就定他的罪,你觉得合适吗?何况,你对这起碎尸案的论断本身都站不住脚了。最重要一点,黄玉根本就不可能是那个所谓的幕后主谋,温兰三年前就死了,他根本就没有胁迫丁潜的筹码,以此类推,连丁潜之前的口供都站不住脚,谁知道他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满嘴胡言乱语呢?”
顾宗泽咬咬牙,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王局分析得是很有道理,也许事实就像你们说的那样,只不过……您说的也只是一种假设,现在依然缺少证据来证明。黄玉仍然有很大的嫌疑啊,我们需要些时间重新梳理案子,寻找更多线索……”
“你现在首先需要做的,就是放人。”王长春说。
“放人?可他毕竟是重要嫌疑人,即便他不是幕后主谋,至少也是杀害歌星安琪的凶手啊。”
“关于安琪被害的那个案子,我们也专门研究过,其中不能排除丁潜催眠黄玉杀人的可能性。丁潜自己也交代过,前三个被害人,他都是用这种办法加以杀害的,而案发当晚,他还与黄玉发生过冲突,他完全有动机,有能力催眠黄玉去杀害安琪。所以说,你们不能听丁潜的一面之词就相信他。”
顾宗泽冷笑一声,“合着这么说,凭着一些选择性的有利假设就把一个头号嫌疑犯彻底洗白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王长春抬高嗓门训斥道。
顾宗泽黑着脸,也不吭声。这下更让王局长下不来台了,气氛显得很尴尬。
陈副市长这时候说话了,语气倒还算平和,“顾队长啊,你身为老警官,应该明白我们现在的司法制度越来越人性化了,提倡疑罪从无,这样才能避免冤假错案嘛。当然啦,我们也不反对你私下里调查黄玉。但你要明白,这样不清不楚地把人关着,未免有失公正,会让人民群众对我们公安干警产生抵触的。况且,黄玉还是一个对社会对国家有贡献的企业家,我们理应善待,否则造成的损失就是我们全社会的损失……”
“陈市长的话让我们公安民警很受教啊。”王长春称赞不已,也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回头对顾宗泽说,“我看这样吧,我也仔细研究过黄玉这种情况,我觉得可以给他办取保候审。毕竟他和案子也是有些牵连的,我们也要进一步审核。”
对于王长春的提议,在座的领导们没有任何异议,顾宗泽自然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推开会议室大门,看着长长的走廊,感到茫然又疲倦。
当天下午,黄玉的代理律师来到刑警队为黄玉办理了取保候审手续。
黄玉临走前还没忘特意来一趟专案组,向各位抓捕自己的警员们告别,俨然自己已经无罪释放了一样。
看着他们走出专案组,不少警员愤愤不平,在背后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顾宗泽火了,呵斥手下,“都瞎嚼什么舌头,忘了自己是谁吗,赶紧回去干活儿!”
警员们一时间都被骂傻了,还从来没见过队长发这么大脾气,一个个都闷头做事去了,但是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心里像堵了个疙瘩一样。
傍晚时分,顾宗泽和杜志勋一起去看守所提审丁潜。
现在在押的嫌疑犯只剩下他一个人,也只能例行惯例地来审他了。
双方见面,反而有些不知该说什么,顾宗泽含糊其词地问了一些早就问过的问题。
丁潜望着他,忽然冒出一句,“你们找到温兰了?”
顾宗泽一愣,不知该不该回答。
丁潜紧跟着下一句问道:“她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顾宗泽只好点点头。
“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顾宗泽沉默了。
“我要知道真相,请你们不要瞒我。”丁潜平静而执着地看着顾宗泽和杜志勋。
杜志勋终于开口道:“两天前,我们发现了温兰的尸体,她其实早在三年前就遇害了,杀人手段和吕正凯很相似,但凶手另有其人,我们还在查……柳菲在对温兰进行尸检时,在她的子宫里发现了一个三个月大的胎儿……”
听完杜志勋的话,丁潜只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啊。”
之后便陷入彻底的沉默中。
他的神情依然平静,看不到丝毫波澜,仿佛早已心如止水。
只是那双眼睛却失去了所有光彩,变成了一摊燃剩的灰烬。
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当所有希望全部破灭后,连疼痛都没有留下。
3
一天后,黄玉的代理律师王博来到刑警队索取必要的案件材料,并正式宣告他将为黄玉做无罪辩护。
所有警员们瞬间停止了动作,怒视着王博。这简直就是挑衅。
顾宗泽强压怒火,朝王博冷冷道:“王律师现在就下定论还为时尚早,一旦我们发现了新线索,到时候再看看谁能笑得出来。”
“顾队长说得极是。”王博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所以你们一定要抓紧时间办案,让案子早日水落石出。我猜现在最大的突破口应该就是嫌疑人丁潜吧,顾队长最好再认真审审他,或许还能找到他利用催眠术控制我当事人的证据呢,免得法庭上我提问时,您措手不及……”
顾宗泽明知道他是在故意刺激自己,还是没忍住拍案而起。
“少安毋躁,顾队长,您还要保重身体好好查案呢,我告辞了。”
王博临走前还朝各位警员点头示意,俨然已经成竹在胸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顾宗泽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
他嘴上虽然强硬,但是心里却对未来一片迷茫。
他甚至对这个案子充满厌恶,胸中有股怒火无处宣泄,尽管他抓住了凶手丁潜,尽管丁潜已经认了罪,可是他却不敢面对他,尤其是不敢面对那双已经悲哀到麻木的眼睛。
接下来的大半天,他都在这样一种空虚矛盾的状态中度过。
他又何尝知道其他人的痛苦和快乐,但是时间终究是按部就班,一点一滴地走过,迎来了又一个宁静的冬夜。
傍晚。
夜风中带着寒意。
黑蝙蝠乘坐着黄山派来的车来到蓝京西郊的灵山脚下。司机就是上次绑架他的那个黑大汉,他没有上山,把黑蝙蝠放在山脚就开车走了。
黑蝙蝠只好沿着蜿蜒回转的石阶古道,一步步往山上爬。等他好容易爬上近千米的山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
山顶叫灵岩台,坐落着古寺和佛塔,在漆黑空旷的天穹下犹如一片飘摇欲坠的枯叶,随时都能淹没在无尽的时空里一般。
此时寺庙大门已经关闭,早已没有了进香的游客。
黑蝙蝠一个人绕着院墙走到寺庙后面。
黄山已经在那里等他了。他坐在一个石桌旁,桌上放着茶具,他正在自斟自饮。身旁是依崖而建的玉石栏杆,外有远山峙立,崖下松涛龙吟,仿佛波澜起伏的海潮一般滚滚而来。
黑蝙蝠扫了一眼四周,只有黄山在那里独自饮茶。他刚要过去,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陌生人朝他客气地点点头,却不说话,伸手便从头到脚地检查起来。
黑蝙蝠心知肚明,也不多问,等陌生人检查完,没发现什么,便悄然离开了。
黑蝙蝠走到黄山近前,好奇地问:“没想到黄先生有如此雅兴,会选在这个地方见面。”
“风景一定要孤独地欣赏才有意味,跟喝茶一样。既然白天咱们来不了这里,晚上来坐坐也不错。”
黄山放下茶盅,摆手请黑蝙蝠坐在对面,他亲自给黑蝙蝠斟了一杯茶递给他,黑蝙蝠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接过茶盅,喝了一口,不禁赞道:“好茶。”
黄山淡然道:“你帮了我大忙,事情完成得很漂亮。做生意讲究一回生二回熟,我现在拿你当朋友,定会最大限度地帮你,我从来都不会亏欠别人,尤其是朋友。”
“黄先生太客气,我听说黄少爷已经回来了。”
“你的消息倒蛮灵通的。”黄山拿起茶盅抿了一口,“是啊,前天下午给他办了取保候审,他现在正在家里闭门思过。就算最终跨过这道坎,对他的名誉和事业也还是会带来很大影响,就当作是对他的教训吧。我这个做父亲的,能做的也都替他做了,希望他从此好自为之,改邪归正。”黄山说到最后叹口气,没再往下多说。
黑蝙蝠连连点头,表示理解,他随口问:“您夫人还好吧?一定很心疼,没有当母亲不心疼自己儿子的。”
没想到这个问题让黄山神色微变,“你这个私家侦探还是火候不到啊。”
“我不明白黄先生您的意思。”
“我夫人已经去世好多年了,我一直都是单身,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不好意思,黄先生,是我太唐突了。”
黄山习惯性地教训道:“你连你的雇主黄玉的家庭背景都没了解清楚,就马马虎虎接受了他的任务,可见你也是粗心大意的人,对很多细节都还没了解清楚就鲁莽行事,也难怪会把自己卷进这次麻烦里,这也怨不得别人。”
“这一点黄先生说的也不全对。”黑蝙蝠忽然神秘兮兮地撇了撇嘴角。
“哦?”
“我这个人的确有马虎的毛病,不过我也有刨根问底的习惯,这些天也少没打听情况,虽说我的人脉远远不及黄先生您,但也知道了一些有意思的小道消息。”
“什么小道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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