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吕艳枚的诅咒(2/2)
她们的面孔一起流血、腐烂,只有那一对眼珠始终凝视着张欣然。
她们从四面八方向她步步逼近,张欣然无路可逃,发出了绝望的尖叫……
呼啦一下,张欣然眼前的世界连同吕艳枚全都消失了。
她浑身打着颤,睁开满是泪水的双眼,看见的是丁潜。
“我……我这是在哪里?”她抓住丁潜的手紧张地问。
“你在我的办公室里,你现在很安全。”丁潜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让她稳稳地靠在沙发上,防止她跳起来,“我刚才在给你做催眠,你所经历的都不是真实的,催眠刚刚结束。按照我说的,深呼吸……”
张欣然一连做了几次深呼吸,情绪才算平静下来,意识也回到了现实。
她发现丁潜脸色阴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丁医生,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你还能记起催眠时候的情景吧?”
“大概吧,模模糊糊的。一开始感觉还好,我能看见吕艳枚,她也不那么可怕了。可是不知怎么,忽然间她就变得特别狰狞……”张欣然还有些心有余悸,“这……属于正常治疗吗?”
丁潜没有马上回答。
其实说白了,他的催眠疗法失败了。
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尽管他现在找到了张欣然的病因,但是吕艳枚给她带来的心理创伤远比他想象得更严重。
“丁医生,是不是情况不太好?没关系,你直说就好,我想听听我的真实情况。”张欣然打破了沉默。
丁潜犹豫了一下,解释说:“我刚才给你进行了中度催眠,你所感受的情景其实是我给你的各种暗示,再由你的大脑重新构建成一个虚幻的心灵世界,这个世界里所包含的一切都是由你自己的潜意识构成的。我引导出那些让你恐惧的因素,转化成让你能够接受的形式。”
“我看到的所有人都是吕艳枚。”
“我只是提供暗示,具体情景是你自己构建的。这就说明,吕艳枚是你最大的恐怖来源。在催眠中,你最需要面对的困难就是她,只是……”丁潜顿了顿,“我本来最后想引导你面对她被杀的经过。当然,在你重新构建的虚幻世界里,它不会是那么可怕的情景,可能会有一些悲伤,但完全可以让你接受。但我没想到……你会对我产生如此强烈的排斥。”
“你说我排斥?”张欣然很诧异,“可是,我当时的感觉是吕艳枚拼命阻止我去那个巷子的。她们不停地朝我喊‘不要去’,我想冲过去,却被她们团团围住……”
“实际上,让你面对真相是我的暗示,而那些吕艳枚都是由你自己的潜意识控制的。”
“你是说我自己在吓我自己吗?”
“嗯……也可以这么说。但最根本的原因,我想是你内心中始终认为吕艳枚没有原谅你。”
“是吗……”张欣然凄然地叹了口气,“我最近经常反思当年的事情,我当时是有些懦弱,可我觉得我也很委屈,那个时候我才十五岁,我当时都吓傻了。再说就算我去喊人,凶手也很可能会杀了她。行凶的人又不是我,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我真想不明白!”
丁潜微微一怔:“你真这么想?”
“是啊,有问题吗?”
“催眠的效果如何,主要在于你自己怎么想,如果你已经差不多想通了,那我刚才的催眠疗法理应奏效才对,可你怎么会出现那么强烈的抗拒呢?难道吕艳枚还给你带来了别的影响?”
丁潜这番话是在对张欣然解释,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望着面前这个面容憔悴的女人,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连催眠都失败了,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为什么张欣然会如此抗拒回忆吕艳枚被杀的情景,难道当时还发生了别的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他对张欣然说:“你现在已经完全能回忆起当时惨案发生的经过了。你最近还有没有想起来更多的细节?或许之前被你忽略掉了……”
“没有啊。”张欣然摇摇头。
“可能当时吕艳枚被杀的情景给你带来了过于强烈的刺激,让你忽略掉了一些其余的细节,但是这些细节是跟吕艳枚有关的。你好好想想……”
“我……”张欣然揉着太阳穴努力回忆,可是脑子里却莫名地传来了刚才吕艳枚的声音“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
她紧张地看着丁潜,不知该如何向他说明,突然,她惊愕地看见一个人影,从丁潜身后缓慢地站起……
吕艳枚!
她无声无息地站在丁潜身后,空洞的眼神阴冷地凝视着张欣然。
张欣然全身冰冷,一动都不能动。
4
“你怎么了?”丁潜觉察到张欣然神色异样,眼睛直勾勾地向自己身后瞅着,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
“张老师,其实你也不用过于担心。”他以为张欣然是太焦虑了,“我们的治疗大方向是正确的,再说那个凶手已经落网了,你现在也能正视这个案子。这些都有助于你的病情康复,我还是很有信心的。只是你的情况比我预期的要复杂一点儿,治疗时间会相对延长一些……”
张欣然麻木地听着丁潜说话,耳朵里却同时传来吕艳枚不断重复的声音,“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
她就像个幽灵一样站在丁潜身后,而丁潜却毫无觉察。
张欣然都没办法分清,眼前看到的吕艳枚究竟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她的鬼魂,不过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发现连一向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的丁潜,现在也无法再给她提供保护了。
“……虽然你的病症表面上看有很多种,但不管是抑郁、梦游、还是强迫妄想型神经官能症,都产生于当年那个案子。”丁潜还在努力地一步步引导张欣然,“只要你能直面当年的事实,放开心理包袱,你的病症就能得到彻底根除。像‘魔鬼契约’这种临时办法治标不治本,服用药物的副作用太大。最佳的办法还是敞开心扉,清晰回忆,完全接受事实。你不用怕,我会帮助你一起回忆,这次我们慢慢来,尽量帮助你回想起每一个细节……”
“嘿嘿嘿嘿……”吕艳枚发出阴冷恐怖的笑声,她慢慢弯下腰,附在了丁潜身上,丁潜的脸慢慢变成了吕艳枚的脸,阴恻恻地对张欣然笑道,“他帮不了你,他只会把你拖进深渊,拖进深渊,嘻嘻嘻嘻嘿嘿嘿嘿……”
“啊——”张欣然捂着耳朵“呼”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完全不顾丁潜的惊讶,夺门而逃。
丁潜急忙喊:“张老师,你等等……”
张欣然已经推开办公室的门,跑出心理咨询科了。
科里不少医生都看见了,一个个都惊讶万分,他们还是头一次看到主任把一个状态正常的患者给治得不正常了。
丁潜一直追到医院楼下,喊道:“张老师,你等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能跟我说说吗?”
张欣然回过头,却看见吕艳枚依然跟在丁潜身后,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求求你丁医生,你不要再追了,让我静一静好吗?”张欣然哀求地看着丁潜。
她挥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窜进车里,落荒而逃。
丁潜十分担忧地望着远去的出租车。
他实在想不通张欣然怎么会突然情绪失控,被吓成了这样,就像躲着魔鬼一样躲他。他有心跟去,可犹豫了一下还是作罢,毕竟他只是心理医生,无权干涉患者的自由。
……
“美女,你想去哪儿?”出租车司机问张欣然,时不时地从后视镜里打量她,很好奇大白天的这个女人为何会被吓成这样。
张欣然茫然了一阵,掏出手机看看时间,才想起女儿快放学了,便让司机开车去江都,顺便把她送到育华中学。
等到女儿放学时,正巧老父亲张睿也来了。这段时间,邓佳佳上下学不是张欣然接送就是张睿接送,就怕这个小祖宗又惹什么祸。
邓佳佳不想回家吃饭,要去吃火锅。邓佳佳喜欢吃辣的,他们就去了一家川味火锅店。
趁着邓佳佳去拿调料和小菜的工夫,张睿看女儿低着头发呆,问她:“你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一直都不好。”
“爸,你相信因果报应吗?”
“你怎么忽然说这种话?”
“我看见吕艳枚了。”
“你说什么?”张睿一不留神差点儿把碟子碰到地上,吃惊地看着女儿。
“我看见她了,不止一次,我知道她在恨我,恨我当时弃她不顾……”
“别说这种话了。”张睿拍拍女儿的手,“这些年你为了她已经遭了这么多罪,就算欠她的,你也都还清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对了,你要不去看看丁潜吧,他不是你的心理医生吗……”
“我今天去了。”
“他怎么说?”
“他觉得我不敢面对吕艳枚遇害,说我一直对她心怀愧疚,这就是我的病根,而且他还说……”
“说什么?”
“说我可能还有一些跟吕艳枚相关的细节没有想起来,导致我一直都不能释怀。”
“细节?”张睿微微一怔,“那你又想起什么了吗?”
张欣然摇摇头:“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地害怕,不停地看到吕艳枚,感觉她就在我面前瞪着我,我吓得不行,就落荒而逃了。”
“这样啊。”张睿叹口气,关切地对女儿说,“当年的事情也不能怪你,要怪就怪那个杀人的畜生,好在他现在已经被抓住了。我想吕艳枚在天有知,也应该瞑目了。她没有道理再埋怨你!”
“你们真的抓住凶手了?”
看到女儿神情怀疑,张睿说:“当然啦,证据确凿。怎么了?”
“哦,没什么。”张欣然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程飞阴毒的嘴脸。
“喂,你们在聊什么呐?也不去帮我一把。”邓佳佳端着沉甸甸的大托盘走来,上面放了各种酱汁和小菜。
张欣然和张睿急忙停止了谈话,等肉和菜都上了桌,他们一起动筷开吃。邓佳佳今天很高兴,叽叽喳喳地聊着学校里发生的各种趣事,好像早已把家里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张睿和张欣然倒也觉得省心,小心翼翼地赔着笑,一起热热闹闹地吃完了这顿饭。
5
吃完饭,走出餐厅。张欣然无意中一抬头,猝不及防的似乎又看到了吕艳枚的身影,她混在街道对面的行人中从眼前一闪而过。
张欣然有些恍惚。
她最近已经太多次看见吕艳枚了,无论是梦里、脑海中还是现实里,这个女人就好像隐藏在各个角落,随时都能出现在眼前吓一吓她。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是吕艳枚可怕,还是程飞更可怕。
“你没事吧?”张睿有点儿担忧地看着女儿。
“没什么,就是头晕了一下。”
张睿没再多问什么,把她们母女送回家,自己就回老房子了。
邓佳佳早早地就上床睡觉了,入睡前还特意跑到张欣然房间里,对她说:“老妈,要不要我找一根链子给你拴在床上啊?免得你大半夜又梦游,我还得起床撵你……”
“谁梦游了,去睡觉去,别捣乱。”张欣然假装嗔怒。
她倒不是没有这方面担忧,既然吃药也不好使,索性给自己泡了一杯浓咖啡,找来几本书看,打算镇静下情绪,等到自然困了再眯一会儿。
一开始还好,她能安静地读进去,很享受那种沙沙的翻页声。但就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从心里冒出来,似乎有个人在自己耳边轻声问:“你还记得你有强迫妄想型神经官能症吗?”
她马上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越这样想,她心里越乱。之前那些干扰过自己的各种妄念,突然一个个都清晰地从脑子里冒了出来,她越想抑制就越往外涌。
自从她知道了强迫症产生的原因,她的妄想症就基本上得到了控制,然而今天去过丁潜那儿之后,她又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妄想症便乘虚而入。如今她最担心的梦游没有出现,倒是妄想症又旧病复发了。
她可是着实吃过苦头的,对这种病无能为力,只有一个办法能控制它——魔鬼契约疗法。
虽然这个办法有点儿不光彩,但一开始确实帮她有效地遏制住了妄想症。
丁潜告诫她,这个办法只是权宜之计,不适于长期使用。
眼下张欣然别无他法,又想到了魔鬼契约。
她在心里默默地向女儿道歉,然后默念道:“不管你是神,是魔,还是妖,只要你能听见我说话,我愿意用我女儿的性命和你约定。如果我一旦做了妄念强迫我去做的事情,那就请取走她的性命……”
就在她刚默念完,心里忽然冒出了吕艳枚的声音:“你以为你还能跟魔鬼立约?难道你忘了你上次破坏约定,驱车去水佐岗找女儿的事情了吗?”
张欣然的心突然一坠。
她竟然把这件事忘了,那是邓佳佳第一次失踪,有个人匿名发短信告诉她去水佐岗找女儿。但她早已经跟魔鬼立约,其中就有一旦她去水佐岗女儿就会死这样的约定。她当时犹豫再三,但由于情况特殊,她后来还是去了,最后才知道闹了个大乌龙,邓佳佳只是去同学家住了几天而已。但她在无形中确实是破坏了契约。
如今当强迫症彻底复发,她再次回想起这些,几乎陷入了绝望。
“你应该知道,破坏契约将是什么后果吧?”吕艳枚说。
“不,不行,我女儿不能死。这都是假的,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契约,也没有什么妖魔鬼怪,统统都是假的。”
“既然是假的,那你为什么还要那么虔诚地订约呢?所谓信则灵,不信这不灵。你信了,那它就灵了……”
“可这都是我的错,我女儿不能因为我这个自私的母亲受过,这不公平!”张欣然几乎是在乞求,仿佛面前真的站着吕艳枚一样。
“这原本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是你自己选择相信它的。”
“不,不,不行,一定……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一定还有……如果我杀死自己,是不是诅咒就不会降临到我女儿身上了?”
“谁知道呢,或者……”吕艳枚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犹如魔鬼在呼吸,“你去杀个其他人来代替你女儿,也未尝不可……”
呼一下。
张欣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在大学教室的讲台上,正看着黑板上的板书发呆,感觉她好像正在讲课,可是她根本都想不起来要讲什么。
讲台下面的学生们瞅着她窃窃私语,似乎觉得老师今天很反常。
这时候,坐在前排座位的那个维吾尔族女生拉玛依举手问问题,她问的恰好就是张欣然讲到的地方。张欣然给她做了解释,也马上明白过来。
玛依拉是她带的硕士研究生,十分善解人意,看她卡壳了,巧妙地提醒了张欣然,令她不至于尴尬。
张欣然一边往下讲课,一边逐渐意识到自己所处的是现实,不是虚幻。她现在都有点儿时空错乱了,感觉昨天晚上好像就在刚才,只是一瞬间就来到了第二天的课堂上,这之间发生的事情她都记不住了,唯一能记住的就是女儿要死了。
强迫妄想有时候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你明知道门锁已经锁了,还要一遍遍地检查,你明知道手已经洗过不知多少遍了,还是控制不住去洗。张欣然明明知道“女儿会死”不过是由一个没有任何科学根据的伪命题推导出来的,可她还是忍不住要担心。
有一个著名的关于强迫症的病案,曾经有一个人被别人告知在他刚刚喝下的水里下了蛊,预言他二十年后的今天必死。这个人从此一直生活在惶恐中,无时无刻不在担忧他的死期,时间慢慢过去了二十年,可就在预言的死期到来的前一天,他开枪自杀了。
张欣然浑浑噩噩地挨到了晚上,都没敢去接邓佳佳,她给父亲张睿打电话,说她晚上加班让他接孩子去他家。
办公室的其他老师下班之后陆陆续续都回家了,只剩下她一个人靠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晚霞渐落,夜幕降临。
吱呀——
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
一个女学生走进来,正是那个维吾尔族女孩儿拉玛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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