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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幽都夜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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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哗啦声响中,隔绝在他们面前的石壁被彻底打通,让他们钻了进去。

留守在里面的侍卫早已察觉到洞壁的震动,正向这边围拢查看,谁料洞壁一破,碎石纷飞中夹杂着梁垒的袖箭,他们无声无息便都倒了下去。

里面只剩一片安静,掉在地上的火把映出后方紧闭的青石门,以及两个如骷髅眼洞般并列在面前的照影阵。

阿南走到阵前,抬起头,看见了上方那七个字,心口又涌起些微的酸楚来。

今日方知我是我。

她这一路走来,为了公子、为了阿琰,尽了力、豁了命,可最终也不知道自己是谁,该走什么路。

那一日傅灵焰知道了自己的处境时,是否也与她此时一样,绝望而茫然,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这一路是对是错、这一辈子活成了什么模样。

司南,指引迷途的工具。

可她自己的迷航,又有谁来告诉她,与她同行?

“来吧,阿南,再帮我一次。”他向她伸出手,像之前无数次一样,做出并肩而战的邀请。

阿南定定望着他,他的面容在火光下更显温柔莹润,在她的心中,曾是这世上最动人的景象。

可如今她望着他,却觉得自己的手有千万斤重,无法抬起握住他,许下与他并肩而战的诺言。

“公子……我要回去了。”一向再刚强不过的她,此时终于无法掩饰喉口的哽咽声,气息颤抖。

“我要回到海上,回到我的家,远离这片大陆。在天与海之间,那个不懂是非善恶,冷酷无情扫除所有阻碍的女海盗……那才是我,才是司南。”

竺星河的手僵在半空,他定定地望着她,却始终没有收回自己的手:“你是介意方姑娘吗?别担心,她不会影响到我们。你在我心中,永远比所有女子都重要。”

阿南没有回应他,只木然听着他的温柔言语。

“阿南,我珍视你,很想给你世上最好的一切。可我面临的人生太过凶险,所以我迟迟不愿与你定下婚约,也不肯将我所有的计划与目标对你和盘托出。因为我担心,若我以此绑住了你,以后我有万一,定会牵累到你,让你无法再回到那个自由强悍的阿南……你,明白吗?”

他如此恳切地剖析自己心意,温柔话语在这凶险如恶魔双眼的阵前隐约回荡,竟似带上了一些恍惚的缠绵。

可阿南沉默地望着他,轻微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说:“我离开你,不是为了方碧眠,更不是因为你不肯娶我、觉得你不喜欢我。而是因为……”

“公子,你不再是我心中那颗星辰,我们也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了。”

竺星河温柔的眼神中,陡然闪出一丝锋利眸光,方才还温柔的声音也变得冷硬起来:“我们一起在海上共患难,你跟我回归故国时未曾有过半分犹豫,怎么事到如今,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了?”

“因为我回头了。我……不想再做一把刀,一头鹰,一个为他人而搏命的我。我是司南,我是我。”

她抬手按在最后一个“我”字虚弱下拖的笔画上,深深呼吸着,倔强而固执。

公子终于攥紧了空空的手,望着面前这神情坚毅的女子,抿唇气息急促。

“好,你做你自己。”许久,他才生硬地丢下一句,转而看向梁垒,“我们走。”

阿南才知道,原来他们一开始就准备由竺星河与梁垒一起破阵。

竺星河身法糅合了五行决,天下无人能出其右。而梁垒的身法出自九玄门,由傅灵焰带到青莲宗,他又专精于腾挪纵横之术。若说照影的话,他们二人自然是合适的搭档。

竺星河走到左边洞口,准备好要入阵。

梁垒瞥向阿南,显然还在戒备,怕阿南在他们进去后动什么手脚。

“别担心,阿南不会对我下手。”竺星河语音低沉而笃定,只望了站在洞边的阿南一眼,口中已经默数一二三。

三字乍出口,两人身形微动,已经同时向着里面跃去。

阿南站在洞口一侧,看着他们身影消失在其中。

手中的火折已经即将熄灭,周围一片寂静。阿南捡起侍卫们留下的火把点燃,听着里面竺星河发号施令的声音越来越远,深入了洞底。

她静静等待着,心头一片混乱,也不知在想什么。

太多情绪在胸口交织翻涌,她一时反倒觉不出悲恸来,只觉得胸口弥漫着钝钝的难受与失望。

直到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惨呼,她听出是梁垒的声音,心下顿时一紧,立即紧盯着左侧的通道。

被她手中火把照亮的云母荧光骤然一亮,她看到里面有白色的身影飘忽而来——正是公子。

显然是梁垒出了意外,他无法再接近中心阵眼,不得不放弃撤出。

而梁垒在阵内受伤,虽然趔趄跟着他退出,可他伤到的正是腿部,那皮开肉绽的脚自然无法再与另一边的竺星河保持一致,即使他再怎么提纵身体,竺星河再怎么放慢脚步配合,但节奏已乱,又如何能配合得齐整。

眼看脚步趔趄中,他又慢了半分,而竺星河的脚在踏出下一步之后,洞中毒水突起,已向着他的脚掌射去。

眼看自己的脚要被切削掉,竺星河如何能再配合旁边的梁垒,身体下意识动作,足尖一点身躯拔起,迅速便脱离了那片水气的攻击。

但也因此,旁边梁垒刚刚落地的脚顿时被毒水笼罩,嗤嗤声响起,他本已残破的裤管下,血肉迅速变成焦黑,烧出大片血洞。

他咬紧牙关,还要向着下一步奔去,可已经太迟了。

左洞的竺星河,提纵在半空中的身形也不得不下落,但此时他根本看不见旁边梁垒的动作,亦不知下一步应该踏足何处。

“右侧青莲!”阿南脱口而出,指点他的落脚点。

竺星河听到她的声音,毫不犹疑,向着右侧的下一朵青莲落脚点跃去。

眼看梁垒的脚也正落向此处,阿南那吊在嗓子眼的心正要回落,却听得“扑通”一声,随即梁垒的惨叫声在洞中骤然响起——

他受伤的脚未能撑住自己的身体,在踏下去的瞬间,摔在了地上。

顿时,满洞烟雾般的水气翻飞,将他全身喷得血肉模糊,鲜血如万点桃喷溅于洞中,惨烈无比。

而另一边的竺星河,身体已然降落。

阿南眼睁睁看着竺星河的脚尖,要踏上她所指点的那一处绝境。而下方落脚处,水气已经蔓延生长,马上就要吞噬掉他下落的足尖。

来不及思索,阿南手中的精钢丝网激射而出,将竺星河的脚硬生生拉住。

即将被吞噬的千钧一发之际,竺星河下落的脚尖在丝网上一点,想要借力跃向空中。

然而精钢丝网是一踩即塌之物,怎能托得起他的足尖,危急关头,他唯有足尖在丝网上一转,勾住了它的洞眼,脚向后蹬去,整个身体才得以再度借力跃起,一个翻身向着洞口扑去。

阿南的手正要回拉,却忘了自己右臂有伤,哪能承受得住竺星河向后拉扯丝网的力量,手臂顿时被迅速向洞内扯去,身体也随之往前一倾。

到了此时此刻,洞内的竺星河已看见阿南身体失衡,站立不稳。但他身在空中力已用老,唯有顺着阿南的丝网前滑,堪堪越过下一朵青莲,然后立即再度跃起,飞扑出了照影洞窟。

与此同时,他身后数道纵横水气启动,如雾如雪。

正向洞内倒去的阿南,眼看便要扑进这片毒水雨雾之中。

阿南的手紧急搭上臂环,想要将丝网丢弃,可哪里还来得及,身体一倾,整个人便迅速倒了进去。

竺星河与她擦身而过之际,猛然抬手抓向她的衣服,想要将她扯回来。

可洞中毒水已喷在了她的衣摆上,衣物迅速焦黑消融。

他的手中,只抓到了一片残破衣角。

阿南的身形只略阻了一阻,终究跌进了可怖雨雾中。

竺星河落在洞外,心神剧震,仓促回头看去。

阿南已抬手蒙住了头脸,身体在半空中硬生生地偏转,险之又险地侥幸寻到一块没有雨幕的空隙处,手在壁上一撑,借力又跃了一步,落在了与梁垒相对的地方。

就在她勉强维持住身体之时,左腿膝盖忽然剧痛,令她的脚一弯,差点跪倒在地——

一缕水箭不偏不倚,正喷中了她腘弯中的旧伤。

熟悉的剧痛袭来,让她的身体不由得剧烈颤抖。可面前的机关让她只能竭力撑住身子,不敢倒下。

幸好千难万险中,她选择落脚的,正是与梁垒相对的那一块地方。两边维持住了平衡,洞中水雾终于消退,但局势也再次回到了之前的险境——

只是她将竺星河换了出去,一人脱困,一人受困,瞬间又成了死局。

竺星河丢开手中残布,飞速抓起侍卫的水壶丢进洞。

而阿南抓住水壶,毫不犹豫撕下衣摆,整壶水冲下去,将腘弯处那点毒水迅速洗掉。

竺星河那一贯沉静的嗓音,终于带上了急切焦灼:“阿南,你没事吧?”

幸好两人动作都是极快,她的腘弯只被融掉了一层表皮,毒水尚未渗入肌肤深处。

阿南摇摇头示意他别担心,丢掉了臂环上沾满毒水的精钢网,正思索如何脱身,只听得洞外隆隆声响传来。

是洞内的动静惊动了外面人,石门被缓缓推动,门缝之外,人影憧憧,即将进内。

“阿南,能出来吗?”竺星河对阿南急问。

阿南越过洞壁缝隙,看向那边的梁垒。

他全身血肉模糊,趴在地上无法起身,更别提与她一起迅速撤出。

而她距离逃脱至洞口,起码还需要两个起落。

两个起落,一瞬间的事情,可她已经做不到了。

石门已被彻底推开,门外火光熊熊照入,铁甲士兵手中的刀光已映入洞中。

显露在石门外的,正是朱聿恒。他面容如严霜笼罩,那双骨节清匀的手,已经伸向腰间日月。

竺星河双眼微眯,目光如刀尖般锋利,手也下意识地按在了春风之上。

可,对方身后刀剑出鞘的精锐,却在提醒他不要与之对面相抗——

洞外火光赫赫,洞内只有一支黯淡火把,外面骤然进来的人,肯定看不清里面的情形,正是他撤离的唯一机会。

可……

他急回头看向阿南,望着这个在极险境地之中将他交换出来、而自身陷身于危境的女子,心下只觉巨大的痛楚如闷雷滚过,一时无法自已,只想要挥动手中春风,让朱聿恒的身上开出绚烂的六瓣血。

而身子倾斜、因为剧痛而全身微颤的阿南,她将身上正在焦化的外衣脱掉,仰头朝他露出一个勉强又切切实实的笑容。

“走吧,我豁命把你救出来,可不要你为我失陷。不然,兄弟们也不会原谅我。”

她的声音冷静得有些绝情,一如她之前一次又一次为他殿后、为他冲锋,在极险的时刻与他告别,等待着下次返回时一般。

沉重的石门已被彻底推开,煊赫火光下,朱聿恒率众大步向内而来。

这是他可以离开的最后一瞬间。

竺星河仓促地吸一口气,再看了阿南一眼,转身向着后方被炸出来的洞口疾退而去。

他听到她最后低低的话语,传入耳中,似幻如真——

“公子,多谢你在十四年前的风浪中,救助了孤女阿囡……大恩大德,阿南在此谢过。”

洞中虽然黑暗,但朱聿恒立即察觉到有人要脱逃入地道。

瞬息之间,他的日月已在掌中骤然炸开,如一丛烟迅疾追向对方的背影。

但,就在堪堪触到对方之际,一股剧痛忽然自小腹而起,直冲他的胸口,令他身子不由一滞,手上也顿时失了力气。

他身上的冲脉在波动抽搐,抽取了他全身的力量。

飒沓纷飞的日月在空中丧失了飞行的力道,急速回转至他手中的莲萼座上。

他松脱了手中日月,不敢置信地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心下迅速波动过一股难言恐惧。

难道说,他身上的“山河社稷图”发作了,就在此时此刻,阵法要启动?

他一抬手,诸葛嘉会意,率众越过被炸出的缺口去追击逃脱的黑影。朱聿恒定了定神,感觉胸口的隐痛波动过后,小腹至胸的冲脉并没有往常那般灼热发烫的剧痛,似乎只是突突跳动,有要发作的前兆——

这感觉,与之前被阿南的伤口引动时相差仿佛,只是要轻很多。

他性子坚韧,从不肯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的弱点,因此身形一滞之后,便立即提起一口气,大步跨到照影洞口,瞥向里面。

右边是血肉模糊倒地的梁垒,而左边……

他的目光落在阿南身上,顿了片刻,才不敢置信地唤了一声:“阿南?”

他的眼中,一如既往尽是紧张关切。

那地洞中曾在她耳边萦绕的冷酷残忍话语,仿佛只是她臆想的一场噩梦。

迎着他的目光,阿南默默朝他点了一下头。腘弯旧伤的疼痛已稍退,她强撑着直起身:“阿琰。”

她忽然出现在这里,又与梁垒一起被困于阵中,朱聿恒心下虽有疑惑,但他早已习惯阿南的自专,立刻向身后的墨长泽招手示意。

按照之前被困逃脱时的操作,墨长泽派人以绳枪勾住梁垒,枪兵在外拖扯,两人左右为衡,在外面人的指挥中,阿南几个起纵,终于安然落回了洞口。

而梁垒则因为失去了阿南在那边的压力,身上又被毒水烧出大片斑斑焦痕,被勾住拖出洞口时,已经奄奄一息失去了意识。

阿南甫出洞口,朱聿恒便立即查看她全身上下,见露在外面的肌肤并无其他伤痕,才轻出了一口气,将她沾染在脸颊上的乱发拂开,轻声问:“怎么回事?”

阿南解下金环,冲洗了几绺被消融的头发,又将发丝紧紧束成螺髻,抬下巴示意被梁垒炸出来的洞口,道:“青莲宗从玉门关处逃窜入地道,我在追击时发现梁垒踪迹,他们正炸穿了石壁,企图进来提前引发阵法,配合北元及刺杀计划。我上来阻止,谁知手臂有伤,反倒被钢丝网拉了进来做替死鬼,还好你来得快,不然我这次可真危险了!”

朱聿恒瞥了洞中那个水壶一眼,心下洞明。

敢进地道来,又与她配合默契、值得她身陷险境的人,大概只有竺星河了。

但,她既不说,他便也不问,只命人将昏迷的梁垒拖下去,略带责怪道:“不是让你遇事先和我商议过吗?你看你又让自己身陷险境,可知我会有多担忧。”

阿南朝他笑了一笑,避开他的目光,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谁叫我就是这样的人。”

朱聿恒见她神情有些怪异,想要追问,却又想她大概是要掩饰竺星河之事,心下掠过一阵无奈,便什么也没说,只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鬓发,表示自己的不满。

阿南只做不知,在洞内看了一圈,问:“我看你们也没找到双胞胎啊,准备怎么破阵?”

“我们破解出了铜片上的地图,如今已有了入阵的所有落脚点。只要双方控制好节奏,进入阵眼中心便大有可能。只是目前进去的几批人依旧与薛氏兄妹一样,非死即伤,没有任何人能破解得了阵中机关。”

“是吗?你给我看一下阵法地图。”

朱聿恒向身后人示意,取过一份绘好的地图交给她。那上面是三瓣青莲形状的洞窟道路,标注着疏疏密密的圆为落脚点,正是阿南在铜片上看到的路径。

朱聿恒指点着那两条相对分离聚合的路线,手指在火把下莹然生晕:“你看,这洞窟弯曲盘绕,相对分离扩散又收合聚拢,正形成一朵三瓣青莲模样。在莲瓣聚合收缩之处,就是阵法最中心。只是目前进去的人,还不如薛氏兄妹,没有一个能支撑到中心的。”

阿南垂眼看着他的手,问:“有地图有落脚点,怎么还会出事?”

“不知道,几乎所有人都在途中便乱了节奏,我怀疑,洞窟之中或许有其他影响破阵的东西。”

阿南皱眉听着,将地道路径在心中默然记熟,见朱聿恒又下意识抬手抚上自己胸腹,便问:“你怎么了?”

“有点不舒服,适才‘山河社稷图’似乎有异变。”朱聿恒压低声音说着,停了须臾,又以不经意的口吻询问,“你呢?身上伤势还好?”

阿南知道他看到适才自己受伤的情形了,便也不隐瞒,说道:“我膝盖被伤到了,还好躲避及时,没什么大碍。”

“让随行大夫看看你的腿吧。”

“没事,破了点皮而已,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呢。”阿南说着,扶着他的肩看向照影洞窟,低低与他商量道,“你的‘山河社稷图’既已有了反应,咱们得赶紧趁这阵法尚未发动之前,提前将其中的母玉取出,免得你这条经脉再损毁。更何况,这个绝阵一经发动后,龙勒水断流,敦煌一带便尽成死地,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朱聿恒望着她,静默片刻,问:“你……要入阵去破这个机关?”

她望着火光下闪耀迷眼的云母,轻声道:“阿琰,你曾对我说过,敦意为盛大,煌意为辉煌。我想咱们一定能消弭这场浩劫,让敦煌永远盛大辉煌,让西北永远和平牢固,让千千万万像秦老汉那样的百姓,不用再半夜替亲人去偷青麦吃……”

她的目光转向朱聿恒,朝他微微一笑:“再说了,傅灵焰留下的阵法,我怎么可以不去破一破?这回,咱们再去走一遭吧?”

朱聿恒尚未回答,便听身后墨长泽紧张道:“不成,殿下金尊玉贵,身负山河重任,如何能入这般险境!还是我陪南姑娘吧。”

“可我公输一脉手法、身法都与其他门派迥异,与墨先生和其他人怕是配合不起来。这世上唯一能与我配合得丝丝入扣的,之前只有……”阿南指指朱聿恒,对墨长泽道,“这位金尊玉贵的皇太孙殿下。”

朱聿恒点头道:“是,我与阿南,一向都是共同进退,未曾分离过。”

这肯挚的话语,发自肺腑,落于耳中,令阿南的心口不由自主地微颤了一下。

轻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她合上地图,交到朱聿恒手中,转头见皇帝此次并未下洞,便道:“你先回到地上去,问过圣上吧,看看他愿不愿意让你这个好圣孙,和我这个女海匪一起去破阵。”

“胡闹,堂堂皇太孙,如何能入那般险境!”

果然,皇帝一口否决,不肯让朱聿恒亲身去破阵。

朱聿恒与阿南并肩立于他面前,道:“孙儿之前与阿南一起下顺天、出渤海,破阵已非一次两次,陛下尽可放心,我二人一向配合无间,定会安然无恙破阵归来。”

皇帝目光落在阿南身上,见她神情沉静,并无任何异常,沉吟片刻,又道:“可这阵法只能有二人入阵,就算别人想保护你,也没有办法插手。你未来是要扛起这个天下的人,若在阵中发生了什么意外,叫朕如何安心?以后这天下,该交予他人?”

周围的人一片静默,人人低头不敢出声。

皇帝一向威严的神情中,也显出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无奈。此刻的他,看来并不是那个酷烈的一国之君,而是这世间最为普通平凡的、执着记挂孙儿的一个祖父。

西巡本可以不来敦煌,但他来了。

月牙阁一局,他亲手为孙儿披上黄袍,嘱咐高壑相随。

帝王不应身涉危境,可他还是亲自到了沙漠中,为自己的孙儿压阵。

他一向个性强硬,手段残酷,可如今,在太孙要进这危险重重的阵法中心之际,他终于因为担忧,紧紧抓住了孙儿的手,不肯答应。

在一片沉默中,有个声音打破了寂静,道:“请陛下屏退周围无关人等,微臣有些话,愿叮嘱皇太孙殿下。”

说话的人正是傅准。他之前被阿南胁迫着下阵,一番折腾到如今气色还未恢复,皇帝却十分信任他,明知他心怀叵测,依旧让他主持此次下阵。

此时听到他说话,皇帝毫不犹豫便挥退了所有人,只剩下他们四人留在帐中,对傅准说话的态度也显得十分和缓:“不知傅阁主有何发现,是否可指点此次破阵?”

“其实,微臣早已想奏请陛下,这个阵,怕是只有皇太孙殿下能破,无法作他人想。”

皇帝脸色铁青,问:“何以见得?”

傅准的右手缓缓摊开,指尖有细微的晶光闪烁,细看去却又不见任何实际踪迹:“就在刚刚,‘万象’已有轻微异动。它对天下所有机关阵法的动静最为灵敏,依我看来,怕是殿下身上的‘山河社稷图’,已有变化了。”

朱聿恒垂眼瞥了自己胸口一眼,见皇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便解开衣襟,将自己的胸膛露出些许,道:“确有异常,不过,并未到发作之时。”

皇帝一步跨到他的面前,果见胸腹正中的冲脉正在缓慢蠕动,似有一股力量正要冲破而出。

他抬手按在这跳动的血脉之上,急问傅准:“如何处置?是否可趁现在将其挖除?”

“不可。冲脉定五脏六腑百脉,如今‘山河社稷图’尚未发作,我们无法准确寻到毒刺,贸然下手不但寻不到根源,反而会令经脉受损,到时若有差池……怕是性命堪危。”

皇帝的脸色十分难看,问:“可之前,司南不是曾将太孙的毒刺取出吗?”

“是,但只有在机关启动、引动毒刺发作的一瞬间,才能定位到其准确位置,将其挑出清除。此外,这照影阵法如此艰难诡异,以微臣看来,纵然其他人能支撑到阵法中心,也定然没有余力寻出玉刺再击破阵法。而这世上唯一能在阵法中迅速定位到毒刺的人,怕是只有身负‘山河社稷图’的皇太孙殿下自己,其他人,绝无能力海底捞针。”

皇帝紧咬牙关,额头青筋隐现,竭力压制自己的怒意:“难道说,只有让太孙亲自进内破阵这一条道了?”

傅准沉默不语,显为默认。

朱聿恒将自己的掌心覆在祖父的手背之上,紧紧地贴了一会儿。许久,祖父的手指终于有了松动,慢慢地,将他的手握住。

“聿儿,事到如今,你……”

他紧盯着面前孙儿,气息凝滞,喉口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朱聿恒望着祖父,嗓音与目光一般坚定,绝不含任何迟疑:“陛下,此事本就紧系孙儿存亡,岂有他人代劳之理。更何况孙儿身为皇太孙,既受万民供养,理当以此残躯赴汤蹈火,定局山河!”

“可……这地下机关危险重重,在你之前,已经折损了多少江湖好手,你身为未来天子,哪有亲身犯险的道理?”

“请圣上宽心,列祖列宗在天有灵,定会护佑孙儿安然返回。孙儿也定当小心谨慎,竭力而为。”朱聿恒跪在皇帝面前,深深叩拜,坦然无惧,“若孙儿已至天限,无法力挽乾坤,此番努力亦算不负这一副身躯。伏愿陛下与太子殿下千秋万代,山河长固,孙儿纵有险难,亦万死无惧!”

皇帝紧咬牙关,悲难自抑,只能狠狠转过头去,看向阿南:“你确定,你与太孙能配合无间?”

阿南走到朱聿恒身边站定,朗声道:“我与殿下出生入死多次,对彼此的行动都再熟悉不过。若这世上只有一人能与我一起同进同退的话,定非殿下莫属。”

“好!”皇帝终于痛下决心,道,“傅准,你可还有法子,助他们一臂之力?”

傅准略一沉吟,取出怀中药瓶,倒出两颗冰屑般的药丸,说道:“这是拙巧阁研制的药剂,能增加触感与神志,对机栝的敏感更会大大提升。最重要的是,能抵御外来的杂念,相信对此次破阵必有裨益。”

见他的办法只有两颗药丸,皇帝略感失望,抬手示意道:“你们先退下吧,朕还有话要吩咐太孙。”

阿南与傅准退出了帐篷,两人站在荒野中,望着不远处被炸出来的入口。

傅准抬起手,将药递到她面前:“南姑娘,请吧。”

阿南抬手拈起这颗小药丸,看了看道:“傅阁主的药越做越精致了,不过这东西……不会是玄霜吧?”

傅准微微一笑,将药往她面前又送近了两寸:“怎么会?这是新改进的,混合了冰片与云母粉,还加了些雪,口感很不错的,你尝尝。”

阿南翻他一个白眼,将药丸捏在手指中看着:“阵法里面有什么?”

“不知道。”傅准收回手,抚胸轻咳。

“你祖母布置的阵法,你会不知道?”

“我若知道的话,怎会让薛澄光他们毫无准备去送死?”傅准抬手招呼空中飞旋的吉祥天,语带痛惜,“这两次受朝廷征召破阵,我拙巧阁伤亡惨重,若不是为了祖训,我宁可不要瀛洲那块地了……身为拙巧阁主,却让阁众如此死伤,我回去后也不知如何对他们交代。”

阿南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又看向手中的玄霜。

“吃吧,不然你们没有任何希望。”傅准指着她所捏的玄霜,低低说道,“进去之后,务必收敛心神,心无杂念。”

阿南盯着手中的玄霜,许久,终于纳入了口中,将它吞了下去。

“这就乖了。”傅准朝她拱手一笑,“那我就祝你和殿下一举破阵,全身而退。”

“多谢傅阁主祝愿。可是,”阿南举着自己的手肘,询问:“我的旧伤,确定不会在阵中忽然发作?”

傅准抬手让吉祥天落在自己肩上,诧异地望着她:“南姑娘指的是?”

阿南再也忍不住,捋起衣袖指着自己臂弯的狰狞伤口,一字一顿咬牙问:“你,当初斩断我手脚筋的时候,在我的身上,埋了什么东西?”

傅准似笑非笑:“喔……南姑娘可真没有以前敏锐了,都这么久了,你才察觉?”

阿南甩手垂下袖子,愤恨地盯着他,眼中似在喷火:“所以我的手脚一直未能痊愈,是因为你在捣鬼!”

“唉,我还是心太软了。”傅准在风沙中哀怨地叹了口气,说,“当时把你擒拿回阁,一小半的人要我把你杀了祭奠毕正辉,一大半的人让我把你手剁了以儆效尤。可我终究不忍心,顶住了阁内所有人的压力,只挑断了你的手脚筋络……谁知好心当成驴肝肺,你非但不感激我,还这般咄咄逼人来质问,真叫人情何以堪!”

“少废话!”阿南最烦他这般装模作样,狠狠剐他一眼,“我的手脚,为什么始终恢复不了?”

“能恢复的话,我还会让你逃出拙巧阁?”他笑了笑,轻声说,“不瞒你说,南姑娘,我以万世眼体用楚家六极雷,在你身上埋下了六个雷。除了你四肢关节外,还有两个,你猜猜在哪里?”

阿南猛然一惊,手掌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抚上了在地道之中曾经剧痛过的心口,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一个在心,一个在脑。而你身上六极雷总控的阵眼,在我的万象之中。”傅准愉快温柔地朝她一笑,朝她摊开自己清瘦苍白的手掌,又缓缓地收拢,如一朵睡莲夜合的姿态,“六极雷触一处即发六处,所以你千万不要妄动,更不要尝试去解除,毕竟……我可舍不得看到一个瞬间惨死的你。”

一股寒意直冲阿南大脑,可身体又因为愤恨而变得灼热无比。在这寒一阵凉一阵的战栗中,她眼中的怒火不可遏制,一脚踢开帐旁灌木丛,就要向他冲去。

然而,傅准只抬了抬光芒微泛的手指,对她微微而笑。

“别担心,南姑娘,只要你不对我下手,我也不会舍得伤害你的。毕竟,这世上若没了你,那该多寂寞啊,还有谁能与我匹敌呢?”

那遍体焚烧的怒意,仿佛被一桶凉水骤然泼散,她的手慢慢垂了下来。

“那么……”她艰难的,但终于还是狠狠问出了口,“我身上的伤,与皇太孙殿下,是否有关联?”

傅准眯起眼看着她,神情变幻不定:“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身上旧伤,和殿下的‘山河社稷图’发作一起发作,只是巧合。”

“那这次呢?”阿南神情微冷,反问:“我腘弯在阵内受伤时,为什么殿下的‘山河社稷图’也有了发作的迹象?”

“用你的小脑瓜好好思索,别只急着为你的殿下寻找真相,连基本的常理都不顾了。”傅准望着她笑了笑,声音平淡中似夹杂着一丝温柔,“南姑娘,殿下的‘山河社稷图’出现时,你还没出生,不要高估你自己。”

阿南恨恨咬唇,对他这阴阳怪气的回答,一时竟无法反斥。

“另外,圣上比你们,肯定都要更为了解我,然而,你猜他为什么始终让我负责所有行动呢?”他贴近她,在她耳边低低道,“记住自己的身份,记住自己是谁,记住,你是司南,你是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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