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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正文结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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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 谢渺在破屋的木板床上凑合了一夜,隔日天未亮便被喊起,再次踏上逃亡旅程。

两天后的辰时, 毒发如约而至。

谢渺蜷缩在马车一角,血色尽失, 额际滚落豆大的汗珠, 钻心的痛紧密袭来, 疼得她几近晕厥。

张明奴递出一粒黝黑的小药丸, “给。”

谢渺抽空看了他一眼,思考不为解药折腰的可能性有多少。最终她还是妥协,接过药丸吃下,过了半刻钟,疼痛才逐渐褪去。

张明奴问:“好些了吗?”

谢渺眼神冰冷, 皮笑肉不笑地道:“多谢你的关心。”

张明奴并不计较她的反讽, 从包裹中拿出又硬又冷的馒头, 用帕子包好放到她面前, “吃。”

谢渺缓了缓神,有气无力地问:“你打算带我去哪里?”

他们连着赶了两天的马车, 一路往西北方向,偏僻无人的荒道走。途径之地别说县城村庄,连个会说话的活物都没见着。

她真的很想问问张明奴, 从哪里找到这样“万径人踪灭”的道路来?

张明奴道:“去一个崔慕礼和周念南都找不到你的地方。”

谢渺无语片刻, 问道:“你这是何苦呢?张氏覆灭,四皇子被贬为庶民,你即便有东山再起的心,也无东山再起的命。”

真是不留情面的一番大实话。

张明奴道:“你就不怕我恼羞成怒杀了你?”

谢渺道:“那你杀吧。”

张明奴挑眉,正眼看她。

谢渺拿起馒头慢吞吞啃了口, 再慢吞吞地咽下。经过两日相处,她发现张明奴虽然是个恶人,但至少还算正常,没有普遍意义上恶人的一些陋习,比如卑鄙下流、阴晴不定、秽言污语、辀张跋扈等等……

他抓她纯粹是为威胁崔慕礼,在她失去价值前,性命定能无忧。

她不切实际地想:如果没事就给他念上一段佛经,能否感化他的执迷不悟?

张明奴不晓得她在天马行空,道:“谁说我做这些是为了张氏?”

谢渺听出点意思,“你跟崔慕礼有私仇?”

张明奴从喉中溢出一声轻笑,“崔二公子是天上月,我是地上泥,从无交集的机会,更无结仇的机会。”

话里尽是自嘲,也隐含诮讽,仿佛在指责着某些不公。

结合他的出身经历,谢渺猜到他的怨从何起。有的人生来便高高在上,有的人却费尽心思都无法崭露头角。

她能理解这种失落而导致的愤慨,却难以产生共鸣。毕竟人生参差是常态,并不能成为作恶的理由。

她没了说话的兴致,秀气地啃着馒头,中途被噎到难以下咽时,面前出现一只水囊。

“喝。”

“哦。”

目前来看,性情平稳的张绑匪与愿意配合的谢人质,相处还算和谐。

*

好些天后,马车跑出荒无人烟的山间,来到一处村庄。

此地名为羊锅村,每到冬季,天寒地冻时,村头村尾都会飘着浓郁的羊肉香气。偶有过路人会循着香气寻来,在村中唯一的酒馆里休憩,点上一壶烧刀子,叫上一锅热乎乎的羊肉汤锅,用酒足饭饱安抚长途跋涉带来的疲惫。

张明奴亦不例外。

越往西北,天气越加严寒,他得补足干粮才能继续启程。

他带着谢渺一同走进酒馆,老板娘见来了客人,热情地上前招呼,“两位想吃点什么?”

“有什么推荐?”

“来我这店,必须尝尝羊肉汤锅配酥饼,再来一壶烧刀子,保管你吃完以后念念不忘,明年还想再来!”

“行,一份汤锅两份饼。”

老板娘见两人衣着朴素,相貌却出众,忍不住多送道菜,“再送你份凉菜,我亲自腌的酸萝卜。”

张明奴客气道谢,挑了张角落的桌子坐。不远处摆着烤火的炉子,暖意在空气中浮动,温柔地拥住两人。

荒郊野外的艰苦露宿成为过往,唯有眼前的食香四溢才是真。

两人都暗舒一口气,不约而同地打量起酒馆,整齐摆放的桌椅,简单干净的碗筷,满屋的羊肉香味。

此时除去他们,酒馆内没有其他客人。

谢渺环视一周,默默低敛长睫。总算是见到活人了,但要怎么避开张明奴,向老板娘求救呢。写纸条?没笔。留信物?没东西。直接开口求救?唔,那得先把张明奴弄成聋子……

她气馁的很,干脆两眼放空,发起呆来。

张明奴见状,唇角轻轻上扬。短暂相处几日,他大概清楚对方是个面上平静,心思却活络的人。见他非穷凶恶极之徒,便踩着底线来回试探,细微而点到为止,不会引起他的反感。

与他早前勾勒的崔二少夫人形象大相径庭。

他倒了杯茶,摩挲着杯沿,同样神游天外。

他的生母阮氏与张府其他女眷一起被打入大牢,按照承宣帝的判决,不日便要被发放边疆。

要去救吗?

他思考过这个问题,答案是否。阮氏生产后便被张贤宗藏在外头,从未教养过他,比起亲生儿子,阮氏更大的心思放在讨好张贤宗上,那是她的天,也是她荣华生活的倚靠。

菟丝花般的女人,貌美柔弱,不堪一击。

他能想象到被抓时她的反应,正如幼时他在张府中,没有父亲疼爱,没有母亲维护,面对欺凌与辱骂时那般慌乱无助。

思及此,张明奴的心境愈发冷漠。

每个人都有自己该走的路,那是阮氏选的路,收获绮丽的同时,也该承担它带来的险恶。

血浓于水是一个华丽而虚伪的谎言,无法绊住他前行的脚步。

“张明奴。”有人打断他的沉郁,扯扯身上的衣服,道:“能不能给我做件新衣裳?”

张明奴:“……”

眼神仿佛在说:一个阶下囚,要求还挺多?

“你讲讲道理,现在是冬天,穿这么薄的袄子要生病的。”谢渺道:“你总不想没等到崔慕礼,我先被冻得一命呜呼吧。”

张明奴没回答,等老板娘上菜时道:“大姐,我们出门时没带厚衣裳,我妹子冻得慌,能否问你买件厚袄子?”

说着掏出一小锭碎银放到桌上。

老板娘笑弯了眼,“成啊,我马上去给你拿,顺便给你也拿件,瞧瞧你,穿得也不够暖和。”

她捧着银子,高高兴兴地走了。

谢渺面无表情:得,绞尽脑汁想出的借口被他轻松破解。

她开始埋头吃东西,刚烤出来的饼子外酥里嫩,香味在齿间蔓延,思绪也随之蔓延。

崔慕礼听说她被掳后,应当快急疯了吧?本就吃饭如嚼蜡,也不知这几日有没有好好用膳……

“吃肉,喝汤。”张明奴言简意赅地道。

谢渺回神道:“我吃饼就行。”

张明奴打量着她,这段时间她跟着他吃馒头喝凉水,没叫过一声苦累。但身体比言语更诚实,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

“自己吃,或者我塞到你嘴里。”

“……”

“除非你想没等到崔慕礼,就先因失温而死。”

谢渺低头,看了眼拿酥饼的手,细而白,背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她知道张明奴说的是实话,外头不比崔府,赶路时要餐风露宿,若没有强健的身子,很快便会生病。

事实上,她这几日时常会头晕眼花,都硬生生忍了下来。

热乎乎的羊汤在翻滚,喝下一碗,全身都会热乎。肥瘦相间的羊肉香气扑鼻,吃下一块,定能补充丰足体力。

吃还是不吃?

谢渺的心在动摇,须臾后作出了选择。

她不能死在这里,她要活着回京城,见亲朋好友,也见……

脑中划过一道颀然身影,她抿抿干燥的唇,主动盛起一碗羊汤。鲜美的滋味顺着喉咙滑入胃中,满足的同时,她也感到阵阵恶心。

许久未用荤食,难免会有不适。

她逼着自己喝下半碗汤,又吃完一块羊肉,整个人徐徐充盈着暖意。

张明奴见状,专心用起盘中餐。

老板娘拿来两件厚袄子,将颜色亮的那件递给谢渺,谢渺礼貌道谢。

张明奴请老板娘替他们再准备些吃食带走,等待的功夫里,酒馆进来一批人。

最前头的是一对穿着富贵的男女,年约二十五六,身形均丰腴,瞧着颇有夫妻相。紧随其后是名纤弱秀气的年轻女子,怀中抱着名熟睡的幼童。最后是三名仆人打扮的男子,年少那位手里拿着块抹布,没等主子们坐下,便挑了张桌子抹东抹西。

“老爷,夫人,都擦干净了。”仆人殷勤地道。

贵夫人抬起手,她丈夫便会意,扶着她坐下,“娘子要吃些什么?”

贵夫人用帕子掩着唇,目光挑剔地四处转,“来碗羊汤吧,儿子说想喝。”

“好好好,儿子想吃啥都成,就是龙肉我也给他杀一条来。”他朝仆人使个眼色,坐到妻子身旁,亲自替她斟茶水,“我儿今日可乖?有没有闹你?”

贵夫人左手搭着腹部,“刚才踢了我一阵,真是顽皮。”

“顽皮才好,生龙活虎,长大后能当将军。”他面向妇人腹部,煞有其事地道:“儿啊,爹以后花银子送你去习武,你可要争点气,去京城考个武状元回来。”

贵夫人嗔道:“瞎说什么呢,武状元哪有文状元好。”

夫妻俩旁若无人的叙话,仆人们见怪不怪,与年轻女子一道侯立在旁。

年轻女子面色焦灼,看看怀中幼童,又瞧瞧正说话的夫妻,忍不住道:“老爷,夫人,晨儿烧得越来越厉害,奴婢想带他去看大夫。”

男子道:“行,那就让老杨带你去。”

贵夫人用余光睨着他,“统共就一辆马车,老杨带她们去看大夫,待会我有不适该怎么办?”

男子迟疑,“来去应当不久。”

“你赌得起?”贵夫人道:“我肚里是你盼了许多年的嫡子,你想明白再回话。”

男子想想,说得也是,于是斥责年轻女子,“哪里有这么精贵,我幼时连着烧了五天都没事,去去去,喂他喝些凉水退温。”

年轻女子无法,抱着孩子坐下,用勺子舀着凉水往他嘴里送,刚喂下一口,孩子便哇哇大哭,怎么哄都止不住。

贵夫人笑容一沉,“柳姨娘,你们娘俩是故意给我添堵,希望我吃不成饭,养不好胎吗?”

男子一听,不耐地挥手道:“回马车里待着!”

“奴婢,奴婢……”

柳姨娘期期艾艾,没有据理力争的勇气,正懦弱地往外走时,身后响起一道女声。

“慢着。”谢渺道:“我们送你去找大夫。”

柳姨娘惊喜交加,顾不得对方是陌生人便要应允,却听贵夫人哼道:“这是我们的家务事,要你个外人多什么嘴。”

从他们的对话里,谢渺大概理清他们的关系,年轻女子是妾,贵夫人是正妻。妾有个大点的庶子,而正妻肚里正怀了一个。正妻故意刁难生病的庶子,男子偏向正妻,妾则无力抗争。

谢渺道:“是你们的家务事,但人命关天,你不为庶子着想,也该为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积福。”

贵夫人脸色渐变,“你说什么?”

谢渺不跟她多费口舌,看向男子,“佛祖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这孩子是你的亲生骨肉,你可以不派马车送他去看病,但阻止我们做善事,是否有些太过?”

男子微有赧色,挠着脸想:庶子总归也是儿子,反正有人大发善心,他又何必当坏人?

他清了清嗓,“既如此,你们便快去快回。”

贵夫人想说话,被他及时拦下,小声地劝:“夫人放心,我只认你肚里这个,往后财产都留给他。”

待贵夫人松口,谢渺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某人,诚恳发问:“张大哥,我们能送他们去趟医馆看病吗?”

张明奴望向那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胀红的幼童,坚冷的内心出现一丝裂缝。

他点下了头,“好。”

柳姨娘朝两人下跪,连声道谢:“奴婢谢过两位恩人!奴婢谢过两位恩人!”

眼看计划成了一半,谢渺还来不及开心,听张明奴对男子道:“劳烦借名下人赶车。”

男子爽快地答应,横竖是自己的小妾儿子,是得派个人跟着去。

*

仆人在外头驾车,张明奴与谢渺、柳姨娘和孩子坐在车厢里。空间狭小,大家坐得很近,任何行为都看得一清二楚。

……

谢渺再次气馁:想要靠柳姨娘传话的希望又破灭了。

晨儿还在哭,撕心裂肺地哭。柳姨娘手足无措,只会跟着他一起哭。

“晨儿,都是姨娘的错,要是姨娘给你多穿些衣服就好了,呜呜……”

母子俩的哭声交织,惹得谢渺不由侧目。

她承认,初时提出送她们去医馆是有私心,但眼看一大一小哭得凄惨,心底一软便道:“将孩子给我,我来哄试试。”

柳姨娘问:“你?姑娘,你有孩子吗?”

谢渺道:“我家中有个弟弟,与晨儿差不多大。”

说的正是慕晟,他与谢渺极为亲近,每每生病,连娘亲都能不要,专缠着谢渺。

柳姨娘不疑有他,将孩子递给谢渺。

谢渺接过孩子,熟练地横抱在怀中,有节奏地轻拍慢晃,“晨儿乖,不哭了,姐姐马上带你去看大夫。”

她耐心低吟,温柔平和,犹如初春乍起的风,吹散残雪,拨云见日。

晨儿捉紧她的袖子,渐渐停止哭泣。

柳姨娘惊喜地道:“姑娘,你能不能教教我,有什么窍门哄孩子?”

“记住你是他的母亲。”

“啊?”

“在他仍幼小的时候,该替他遮风挡雨,为他保驾护航,使他不受旁人欺侮。”

“可我只是个妾……”

“你更是他的母亲,唯一的母亲。”

柳姨娘似懂非懂。

角落里,张明奴隐在黑暗中,目光落在谢渺脸上。

主母的刁难,父亲的偏袒,生母的懦弱……似曾相识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他独自熬过无数个日夜,从躲在角落哭泣的幼童成长为青年,没有等来任何人的帮助。

像谢渺此时,多管闲事又挺身而出的帮助。

*

众人赶到镇上的医馆,大夫替晨儿看过病后,将柳姨娘斥责了一通。

“孩子都烧糊了才送来,你是怎么当得娘?有些人求都求不来孩子,你倒好,有了还不上心!”

柳姨娘哭着从荷包里倒出一堆铜板,“大夫,我知错了,求你救救晨儿,要多少银子都成!”

大夫不好再苛责,想方设法替晨儿褪了热,开好足量的中药给她。

“记好了,早晚各一次,必须喝到痊愈为止。”

柳姨娘又在药铺买了煎药的罐子,大包小包地往回拎。

贵妇人见状,立即出言讥讽:“柳姨娘,你倒是出手阔绰,丁点都不心疼老爷辛苦挣得银子。”

柳姨娘习惯性地低头,打算咽下委屈,忍忍就好,但想到谢渺说的话,便鼓足勇气回道:“夫人,老爷,晨儿病得厉害,大夫说必须得喝药。”

贵夫人道:“我瞧晨儿精神尚佳,不用喝药也能痊愈,那大夫定是故意诓你花冤枉钱。”

柳姨娘抹去眼泪,脸庞蕴含着一种陌生的坚韧,“晨儿是奴婢的孩子,莫说是几两银子,便是以命换命奴婢也愿意!”

贵夫人未料她会还嘴,愣了一瞬后,扭头悻然作罢。

*

谢渺和张明奴继续赶路,在天黑前幸运的找到间破屋歇脚。

张明奴生火时,谢渺收拾出一个角落,铺上被褥,闭眼假寐。

张明奴将捡来的树枝堆叠好,用火折子点燃,一时间,屋内只剩下树枝燃烧发出的哔剥声。

火光下,张明奴显得若有所思。

张家与四皇子覆灭后,他失去倚仗,曾经的壮志凌云都消散,除去保住性命,残存的想法便是报复崔慕礼。

是他毁了张家,毁了自己唾手可得的一切。

但崔慕礼是朝廷命官,身边护卫武功不凡,每日出入衙署、皇宫等地,以他的警惕机敏,张明奴没有可趁之机。

张明奴忽然想到他的妻子谢渺,比起崔慕礼,她显然是更容易下手的对象。

他伪造了尸体,令所有人都以为他已溺水身亡。当张家的事被揭发,处决落地,事件渐渐平息后,他终于等到机会,成功掳走谢渺。

事成后,他避开崔慕礼的追捕,带着谢渺远离京城。北境是周家的地盘,西境有瑞王坐镇,南边则正值新老怀王交替,局势动荡。

他选择往西北而去,听说那里地广人稀,消息阻塞,是绝佳的藏身地。

谢渺是一颗棋,一颗报复崔慕礼的棋。在他的设想里,该好好利用她,钝刀子割肉般折磨崔慕礼,使他颜面尽失,懊悔终生。

具体该怎么做?他之前没有想好,方才脑中却冒出一个想法。

一个比杀了她、折辱她更能摧毁崔慕礼的想法。

从看到那把类似火铳的武器时,他便意识到,崔慕礼待妻子绝非虚情假意。这位远方表妹是他心中所爱,哦,对了,还有一个周念南。

真是遗憾,若千秋宴时计谋能得逞,崔周二人绝对会反目成仇。

不过无碍,谢渺此刻落入他手,他有大把的时间能重新谋划:让谢渺爱上他,怀上他的孩子,最后再将她还给崔慕礼……

看着妻子爱上政敌并怀了孩子,焉知崔慕礼不会发疯?

张明奴几乎能预见到崔慕礼的崩溃,内心滋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是的,他就是要让崔慕礼和周念南痛苦,他们越痛苦,他便越觉得畅快。

凭什么他们生来尊贵,而他即便忍辱负重多年,也只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面无表情地抬眸,看向角落里的谢渺。

他有过女人,在外逢场作戏时,免不掉有许多应酬。

他没有妻子,王氏给他选过几门“好”亲事,都被他想方设法地搅黄,久而久之,王氏也懒得再费心思。

谢渺生得不错,性子还算有趣,与她虚与委蛇想必不难。

莫名的,张明奴想到她安抚晨儿时的模样,耐心温柔,周身好似镀了一层淡光。

耳畔回荡着她掷地有声的话语:在他仍幼小的时候,该替他遮风挡雨,为他保驾护航,使他不受旁人欺侮。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可惜他的母亲没有。

*

谢渺心存侥幸,以为张明奴不会发现她的小心思,嗯,现实让她失望了。

在她第二次毒发时,张明奴眼睁睁见她疼得满地打滚,唇角沁血仍无动于衷。

他双手抱胸,倚在门边,冷冷地道:“再有下次,我就找间屋子将你锁在里面。”

谢渺疼得说不出话,用盈泪的杏眸瞪着他,努力瞪着他,试图用目光杀死他。

张明奴视若无睹,在她昏厥的前一瞬,喂她吃下解药。

谢渺浑身无力地靠在他怀里,气若游丝。

张明奴挑开她颊畔汗湿的发丝,用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乖一些,我才会好好待你。”

……我呸!

谢渺在心底骂他有病:这世上想对她好的人多了去,他算老几?!

没成想,张明奴更有病的行径还在后面。

他不知从哪里弄来几块羊皮,附赠一枚针线盒和若干材料,扔到她面前道:“做双羊皮靴。”

“给谁?”

“我。”

“你疯了?”

“先缝我的,再有你的。”

“……”

谢渺脚上穿得是棉布鞋,随着天气变冷,脚趾经常冻得发僵。若能有双羊皮靴,不仅防冻,还能防雪防雨……

她火速改变主意,“成交。”

随后的半月里,她一得空便纳鞋缝靴,终于在庆元八年的初雪前,赶制出了两双羊皮靴。

张明奴换上针脚细密、做工精致的羊皮靴,胸口像装进了太阳,冬日里的太阳。

在万物凋零,山寒水冷的时候,唯有它在散发光芒与热。

他想,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而谢渺蹬着新做的羊皮靴,神思恍惚:再有几日便是崔慕礼的生辰,不知他今年会怎么过?

*

崔慕礼生辰当日,天空下起了雪,瞬间将谢渺拉回三年前的那天。

年轻的公子小姐们齐聚一堂,吟诗作对,杯酒言欢。初雪从天而降,他们兴冲冲地赶去花园赏景,途中她被周念南拦下,两人唇枪舌战了一番。

往事历历在目,又恍如隔世。

她还来不及多伤感会,便被张明奴强行拽回思绪。

“给我炖冰糖雪梨。”

“……”

他们一路走的荒道,人烟稀少,条件刻苦。昨日好不容易向农夫租了间屋子休憩,谢渺睡床,张明奴打地铺,两人井水不犯河水。

在谢渺安分的前提下,张明奴称得上好相处——除去时不时的发癫以外。

先是缝羊皮靴,再是补衣裳,现在又是炖冰糖雪梨。

谢渺问:“你自己没手吗?”

张明奴道:“明日我可带你去集市转转。”

“……”谢渺问:“你又不咳嗽,喝什么冰糖雪梨?”

“我想喝,你炖还是不炖?”

以物换物,他算准了她会同意。

谢渺气得想揪头发,为了大局又忍住,朝他摊手:“冰糖呢?雪梨呢?”

张明奴从背后变出一个鼓鼓的包袱,“给。”

谢渺笨手笨脚地架炉子,添柴火,却怎么都生不起火。张明奴悄无声息地靠近,挑疏树枝,淡道:“堆得太密反而适得其反。”

谢渺没理他,坐在小板凳上,继续不甚熟练地削梨皮。从前这些都是拂绿和揽霞干的活,何时轮得上她亲自动手?没成想第一个被她伺候的人竟然是张明奴。

一个前世跟她没有任何纠葛的人!

谢渺的忿忿不平悉数落入张明奴眼中,他几不可见地笑了下,面容恢复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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