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埋 伏(2/2)
叶欢阴冷地道:“你想见见?”
秋长风长舒一口气,望着眼前那白霜般的雾气,冷笑道:“我想试试。”他话未落地,人已纵身而起……
与此同时,天地间突然传来狼嚎之声,让人闻之震颤。
纪纲感觉不到秋长风的危机,也听不到远方的虎啸狼嚎,可他额头有汗,比置身群虎饿狼中还要胆战心惊。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天子的垂询。
宁王遇刺、上师被害死的时候,他还可说不在当场,推卸责任。但汉王遇刺时,他的确算是保护不利。
捧火会造反、勾结东瀛引发的这些滔天巨浪般的变故,甚至连天子都已惊动。可那些忍者知道天子兵临观海,非但没有警惕收手,反倒变本加厉地又伤了汉王。他纪纲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深得天子器重,竟一直对这些事情一筹莫展,实在是难辞其咎。
天子的问话,纪纲不得不回答:“圣上,千户秋长风已去缉拿凶徒,或许很快就有消息回传。东瀛忍者狡兔难安,臣正派人手抓紧搜查他们的下落。”
“那就是找不到他们了?”朱棣冷淡道。
纪纲的鼻尖都开始冒汗了,正焦急时,郑和突然道:“启禀圣上,臣得到手下的消息,发现离观海百里远的伏牛山,有大批东瀛忍者出没的迹象。依臣之见,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捧火会虽反,但难成气候,只要剿灭捧火会依仗的根基,叛逆就会不攻自溃。”
朱棣精神一振:“三保,还是你没有辜负朕的厚望。”
郑和原名马三保,后被赐姓为郑。朱棣这般称呼郑和,好像又回到了以往并肩作战的情形。
纪纲当然明白朱棣这般说的含义,斗胆道:“圣上,既然郑大人探得贼寇的下落,臣恳请带锦衣卫高手前去剿灭倭寇……”
朱棣截断道:“纪纲,你最近做事,很令朕失望。”见纪纲诚惶诚恐,朱棣缓和了口气道:“不过朕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朕还有其他的事情要你去做,剿灭倭寇的事情就交给三保好了。三保,你即刻前往,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郑和领命,转身出帐。纪纲又嫉又妒,可是却不敢插言。等郑和离开后,他见天子双眉紧锁,也不敢再问还有何事吩咐,只是垂手而立。许久后,朱棣才问道:“宁王呢?”
纪纲道:“宁王受到了惊吓,还在安歇。圣上是不是要召见他,问问当初的情形?”见朱棣点头,纪纲立即出帐去传宁王。
朱棣孤零零地立在营帐中,望着那昏黄的灯火,不知为何,他的眼中突然露出极为古怪之意。可那丝古怪好像灯火中的火星一样,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之意。
不多时,帘帐被掀起来,纪纲带着宁王进来。宁王仍旧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可眼中却有分惶惑不安,才一入帐,就跪倒在地道:“臣弟叩见圣上。”
朱棣不望宁王,轻叹口气道:“十七弟何必多礼,起来吧。”
宁王略带畏惧道:“谢圣上。”他才站起身来,朱棣就道:“听说……你在煦儿的营帐外,见到……鬼了?”
宁王脸色遽然变得惨白,再次跪倒,牙关咯咯地响动:“圣上,臣弟……什么……什么都没有见到。”
纪纲大为错愕,当初他亲眼目睹,宁王指着暗处颤声说有鬼,这世上真的有鬼?纪纲不敢肯定,但他断定宁王肯定是看到了什么,可是宁王现在为何不讲出实情?
朱棣还是望着昏黄的灯火,帐内静得心跳声似乎都能听得到。忽然“啵”的一声轻响,灯芯似乎爆了一下,听起来却如霹雳般惊心动魄。
纪纲不知为何,一颗心突然跳得和战鼓一样。他隐约地感觉到将会有极为骇异的事情发生,那种压力迫得他想要退出营帐时,听朱棣道:“纪纲,你出去吧。”
纪纲立即遵令出帐。到了帐外,他只感觉有雪屑落在脸上,有一丝微微的凉意。他的眼中露出分惊怖之意,夜色下看起来,脸色略带青冷。如今他越发地感觉天子和他之间有了分距离,难道说,天子对他有什么怀疑之意?难道说……
朱棣轻舒了一口气,突然道:“十七弟,朕了解你……”宁王浑身颤抖,竟不能言,听朱棣又道:“你当然也了解朕,你应该知道,朕是不喜欢被人骗的。”
朱棣的嘴角带了分讥诮,低声道:“朕几年前被解缙骗过了一次……”
宁王垂首,影子看起来也在发抖。他当然知道欺骗天子的结果,也知道解缙的下场。宁王颤抖得骨头都要散架了。他伏在地上,嗄声道:“圣上,臣弟怎敢骗你。可臣弟真是不敢确定看到的是真的,因此不敢说。”
朱棣还在望着灯火,一字字道:“朕让你说!”他说得简单而决绝,其中意味不容置疑。
宁王身躯剧烈一震,眼中突然露出了惊骇欲绝的光芒:“臣弟见到了……见到了……允炆。”他的声调有如垂死之人最后的挣扎,说完最后一个字,整个人都伏在地上,似抽去骨头一般。
灯火忽然一闪,光芒落在朱棣眼中,如紫烟烽火一般燃烧了起来。他双拳蓦地一握,手上青筋暴起。
原来宁王方才见到了建文帝朱允炆,怪不得他那么惊怖畏惧。
朱允炆不但回来了,而且就在他们的身边,可这怎么可能呢?
秋长风要突围。他知道自己陷入了敌手的重重包围中。前方无路,后有狙击。他不必回头,就听出身后最少有三十个以上身手敏捷的高手掩杀了过来。那三十多人的脚步轻盈,如同雪地饿狼一样悄悄地扑向猎物。
秋长风了解叶欢,就和叶欢了解他一样。这二人早就命线相连,几经交手,都很熟悉对手的秉性。
叶欢既然能用那三十多人拦断秋长风的退路,就是算准这些人拥有拦截秋长风的力量。
这时的秋长风有三条路可以走,一条路是穿林而过,一条路是走羊肠小路,第三条路就是越高冈而走。
从眼下的情况看来,敌人多分布在秋长风的身后,而叶欢带人埋伏在林中,准备对穿越羊肠小路的人进行伏击,只有高冈空无一人,也只有高冈才是最佳突围路径。
秋长风偏偏没有这么想。他当然知道,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反倒最安全;有时候看似很安全的地方,反倒极有可能给他带来灭顶之灾。因此他纵身而起,选择突围的路线不是高冈,而是身后!
他不动则已,一动惊人,就如长风落叶夹杂着风雪,转眼间就纵身到了身后那些人的面前。
林中的叶欢咦了一声,似乎也诧异秋长风的选择。可转瞬之间,他就爆笑道:“秋长风,你也算聪明。可你若真能逃出我的天狼阵,算你真有本事。”
其实不必叶欢讲明,秋长风一到那些人的面前,心就沉了下来。他向来相信自己的判断,但眼下他的判断看起来很有问题。
他身后原来不是三十多个人,更准确地来说,他身后掩杀过来的更像是三十多头狼。
那些人,或者说是狼,他们每个都是面容怪异,下颚微突如狼吻,脸上长毛,眼中都露出青森森的光芒。那些东西无一例外地屈膝垂手,腰间围着块兽皮,见秋长风冲来,就在长嚎声中跳跃着向秋长风冲来。
那些更像是人狼——有着人一样的外形,但有着狼的凶残和敏捷。
嚎叫声起,四野肃杀。那些人狼不如秋长风的身法清淡缥缈,但准确犀利。刹那间,他们就将秋长风围在当中。他们虽然没有持兵刃,但他们的十指划过,就如狼爪般锋锐犀利。
秋长风那一刻,如同陷在了饿狼的利爪之下……
秋长风出刀。
刀如雾雪,刀发清音,清音萦绕,可狼嚎声是风雪所不能掩盖的。有人头飞起,有鲜血飞溅,血有敌人的血,也有秋长风的血。
秋长风一刀就斩了一个狼人。他虽一刀得手,可一颗心却沉了下去。
那些狼人根本悍不畏死,如同不要命般。他虽杀一人,可被对手所逼,在躲避中失算,已被另外的狼人一爪抓在了后背上。
这实在是少有的事情,他很少有第一招就要拔刀的时候,更少见才出手就负伤的情况,其中的险恶,只有他最能体会。
秋长风已知道叶欢的自负绝非无因,他也根本没有把握突出这些狼人的夹击,他立即做了第二个决定,退!
他突如风飘,退如矢飞。那些狼人纵横交错地扑来,可他还能在群狼围绕之际,退出了包围。
刀声再起,不见刀,只见雪,雪中有血。片刻之间,秋长风再斩一人,可手臂上也增添了一条血痕,那是被另外一个狼人抓伤的。
秋长风根本没时间去看伤口,他才脱离了狼人的包围,就脚下用力,向密林冲过去。
叶欢在林中看得很清楚,眼看秋长风再有几次纵跃,就要到了密林之前,他长笑道:“秋长风……这条路也是不通的。”话音未落,崩崩连响,林中数箭飞出,直奔秋长风而去。
箭弦声才起,羽箭就已到了秋长风的面前。可见长弓急劲,有如怒矢。这些长箭都算准了秋长风的去向和落点,显然是势在必得。
可秋长风早在弓弦声起时就已滚地,未滚丈许,身形陡射变线,转瞬间,就已来到密林之边。
长箭尽皆落空。
秋长风应变神准,知道对手发箭有几个目的,能够射死他当然是最好不过的;可就算射不死他,也要想办法将他逼回狼人的包围中。而他现在宁愿面对阴险毒辣的叶欢,也不想再去对付那些冷酷、无人性的狼人。
他看似在仓促地退却,但这种情况亦在他的意料之内。他选的真正的突围点本来就是密林。
密林中有叶欢,肯定还有杀手埋伏。密林阴森森的十分诡异,而且地形不明,他若从中突围,定然困难重重,可他还是要选密林,因为秋长风有自己的打算。
可是,要想接近密林,就要防备对手的远程攻击。秋长风不畏刀剑,只怕叶欢埋伏弓弩手在内,因此以进为退,吸引狼人同时冲来。
他知道叶欢多半会投鼠忌器,不会用大规模的弓箭阻击。事实也证明了他的猜测不错,直到他已经扑到了密林边上。叶欢似乎也没有意料到秋长风会这般选择,所以再没有箭矢射来。
但是,秋长风才到林边,就已知道不好。
狼嚎声起,瘆人心弦,可狼人并没有追过来。这只能说明一种情况,狼人显然早已得到叶欢的命令,不能接近密林。密林中显然还有更危险的陷阱。
念头才起,秋长风就迅速变换身形。与此同时,只听到叶欢冷冷的一个字:“杀!”
嗖、嗖的几声响后,有几杆长枪已经插在了秋长风方才站立的位置。他若是转身稍慢,只怕就会被钉在地上了。
秋长风立即飞身上树,以为那里的危险会少些。可是他才上树,就闷哼一声跌了下来。
叶欢陡然放声长笑道:“秋长风,饶你奸诈似鬼,也得中了老子的算计。这林子,你是来得了,却去不了。”
就在他说这话的工夫,看到秋长风刚一落地,就向林中冲去。叶欢并不着急,他端坐在树杈上,嘴角反倒带了分冷笑。
原来他早已料定秋长风会借树逃遁,因此提前在树干上安插了铁针。秋长风一时不察,如他意料的一样,在上树的时候中了他的算计。
可是秋长风也算剽悍,虽一时失算,却不停留,转瞬就变换了逃走的方向。应变之快,也是令人惊叹。但叶欢早已在林中布下了天罗地网,他不相信秋长风还能冲出去。
密林中人影憧憧。有无数的人影向秋长风冲了过去,呼哨声连连,形成一种诡异的联系方式,对秋长风或围或堵。
因为叶欢早就下了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留住秋长风,如果不能生擒,就杀了他!
叶欢嘴角带分狰狞和恨意。他恨受制于人,他虽也中了秋长风的啼血,但不想受秋长风控制。他已然发现,只要秋长风活着,就会对他的计划形成莫大的威胁。因此,他在发动惊天计划的同时,还要顺手杀了秋长风。
可是,秋长风的顽强似乎远远超过了叶欢的意料。
刀声又起,刀声如凤鸣,时东时西,忽左忽右,激荡不休,可那刀声始终不能离开密林之中。
黑暗中,不知有多少闷哼冷喝,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围杀秋长风,更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秋长风的刀下。
叶欢的眼中渐渐露出了惊骇的神情。他当然清楚自己手下的实力。为了这次计划,他几乎将手下的高手带出来了大半,甚至出动了天狼。可直到这时,秋长风还在挣扎?
叶欢虽是骇异,但还是成竹在胸。他不怕秋长风逃出密林,因为他带来的硬弩弓箭手不在密林中,而是在密林外。就算秋长风突出密林,也是强弩之末,他又如何能冲过弩手的攻击?
刀声突然消失了。
叶欢一怔,不知道结局究竟如何。就在这时,他只听到轰轰轰数声惊天动地的响声。叶欢坐在树上,乍闻声响,差点从树上掉落下来。
转眼间,有白烟升腾,迅速地充斥在林中。叶欢一见,立即明白了什么,喝道:“各司其位,退出林中者,杀无赦!”
叶欢当然对秋长风使用的手段知之甚详,一见烟起,立即明白秋长风的心意。密林虽地形复杂,对秋长风不利,但秋长风选择这里作为突破口,恰恰就是看准了密林的地形复杂。
不利只是相对而言的,只看聪明人能不能转化了。复杂的地形固然是叶欢截杀秋长风的地利,但显然也有利于秋长风逃命。
秋长风冲杀到密林里再放出浓烟,不言而喻,就是想浑水摸鱼冲出去。
叶欢看破了秋长风的打算,立即应变。秋长风要浑水摸鱼,他就将水搞清。这一招是极为犀利,叶欢能做出这种决定后,自己都感觉有些满意。
令出如山,脚步声不闻,低吼声、兵刃刺风声刹那间也不闻。顷刻间,还如修罗地狱般的密林中,静得可怕。
此刻,飘雪声都听得见。
雪花一片片落下,染白了密林、染淡了鲜血、染寒了杀机。刀声亦不闻,只见浓烟。
叶欢还是稳坐在树上,可脸色苍白得和飘落的雪一样。他在等秋长风趁机突围。可奇怪的是,秋长风竟没有任何举动。因为林外的埋伏并没有动静,这证明秋长风还留在林中。
浓烟终究要散的,等散尽那一刻,就是图穷匕见之时。浓烟冒起之时,无疑是秋长风突围的最好机会,他为何错过,秋长风在想着什么?
烟一分分地变淡,淡如雪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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