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黑石幽冥访仙踪(2/2)
汪大娘笑道:“你为何不要求多加一面盾牌?”当然她只是讥嘲揶揄连四,决不是真心建议他作此要求。
连四道:“我要一把刀的要求绝不过分,汪大娘,难道你会不明白?”
汪大娘笑声忽然中断,像被人扼住咽喉那么突然。要是世上有人决定凭仗一把刀抵挡五行神箭,这场决斗根本不公平。当然要求一把刀决不过分。
她沉默一会,才道:“加一面盾牌,我说真的。”
连四抱拳道:“多谢,但一把刀就够了。”
她从盾牌后扔出一把刀,掉在连四脚前数尺之处。
连四并不立刻捡起来,说道:“奇怪,好像随时随地都有人准备一把刀给我。”
汪大娘讶然问道:“你说什么?”
连四摇摇头,先紧一紧腰带,然后踏前俯身拾刀,但当他直起身子时,双脚已回到原位,并没有改变位置。
汪大娘道:“这一手很漂亮,看来你真有点资格可以试一试我神箭的威力。”
连四将刀很随便地插在腰带上,说道:“我闽南连家拔刀诀世代相传,讲究拔刀如闪电,刀劈似毒龙。但近二十年来已绝迹江湖,恐怕你们都不晓得。”
汪大娘道:“谢啦,我的确从未听过闽南连家拔刀诀之名,只希望你不要刀劈似死蛇就好了。”
大地一片寂静,一切风摇树动蝉嘶鸟鸣的声音都从这七个人耳中消失,因为现在他们只听得见有关这场拼斗的声音,其他的都摒诸耳外。
连四一点感情波动都没有,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拔刀对垒,赌注是他一个人的性命,但他却能够冷静得有如冷冰川,既不惊惧,亦无怀疑。
现在他没有功夫没有闲情寻究何以自己能冷静之故。世上往往如此,当你忽然发觉已经面对着可怕情势时,反正逃避不了或者不想逃避,你会像局外人一样冷静注视情势发展,你会尽力去做,完全不似在事前考虑之时那么多顾虑和恐惧。
汪大娘那块盾牌后面传出一低沉的鼓声,开始时一下一下咚咚而响,突然变得繁密如骤雨,一轮急鼓之后,节奏又缓慢下来。
纵然是对音乐一窍不通的人,也能感到鼓声好像是哀悼的挽歌,又像是严肃葬礼正在举行,又或者是一种深沉悲哀的仪式。
连四忽然知道一件事,那是只要鼓声能传播得到的范围,都是五行神箭杀伤射程之内。
此一含有理论性的事实,却只在连四心中一现即逝,既不停留亦不曾引起其他联想推论。他身形笔直,眼神深邃湛亮,纹风不动如石像,偏又感觉得到是有生命的活力无穷的石像。
第一支箭飕一声射出,竟是向天空飞逝。但此箭却有如火器的药引,点燃后便引发缤纷五彩的爆炸。
在繁密鼓声中,箭飞如雨。每一支箭都带着划破空气的呜呜声,使人心悸神摇。箭身的颜色分为红、白、黑、青四种。
连四在这一阵箭雨中,居然连手指头也不必动,因为每支箭都是掠身而过。原来日下只有四名箭手发射,他们分作四方,连四在当中。
这些箭交叉互射,都订在对角伙伴的盾牌上。因此亦没有一箭落荒失掉,每个箭手都可以拨下钉在盾牌上的箭再射。
连四清晰感到四种颜色不同的箭,各有不同的劲道和速度,因而每种颜色各有独特的威力风格,组合起来便形成一种奇异的强大绝伦的压力。
他更知道尚有一名箭手,就是在汪大娘旁边的那个尚未出手。此人压弓不发反而使人生出站在高楼悬崖边缘那种恐惧感,不由得手心脚板心沁出冷汗。
但这个显然是主力的箭手其实最先出手,第一箭射向天空的就是他。
连四忽然发觉不妙,因为空中有一支箭瞄准他头顶心插落。
此箭金光灿烂,太阳映射下耀目生辉,划出一道垂直的寒冷光芒。
那就是引导攻势的第一支箭,看来又可能是结束战局之箭。因为连四全身都不能动弹,任何部分稍为一动,将会被不断贴体劲掠飞过的硬箭射中。
其实这一支金光闪闪的箭,距连四的头顶尚有十余丈之高,换了别人根本不易瞧出此箭竟是对正他头顶插落。连四不但看得出这一点,亦知道此箭在五行中属于中央土,所以是金黄色。其他红的是火,黑的是水,白的是金,青的属木。
鼓声骤歇,汪大娘声音传人连四耳中。她道:“闭上眼睛,饶你一死。”
连四只微微而笑,但看来却是豪气飞扬,他的手指第一次碰触到刀柄,也是平生第一次施展得出拔刀诀。
刀光闪处,刀已出鞘,很平凡的一把刀忽然有了生命似的,变成一条毒龙。一眨眼间所有的箭都掉落地上,包括空中插下来那支在内。摧枯拉朽也不足以形容连四挥洒自如的刀法和气概。
连四傲然挺立,稳如山岳气象万千,刀已入鞘,但任何人都感觉得到刀其实不重要,最重要的只是他这个人。
地上一共有二十一支箭,红白黑青各五支,只有一支金黄色。每支极锋锐的箭键尖端都微微缺凹,显示俱被刀锋对正劈中而坠地的。
汪大娘以及五名箭手仍然隐藏于盾牌后,仍然有五支箭瞄准着连四。目前形势像开始时一样,但那五支箭已没有丝毫杀气。连四既然能在箭雨交织时劈中每一支箭的镞尖,就算最愚蠢固执的人也知道五行神箭已失去任何威胁了。
汪大娘道:“连四,我仍然能杀死阎晓雅。”
连四道:“她一条命可以换回六条,也算值得。”
汪大娘道:“如果让她躺在你脚下,你猜我能不能杀死她?”
连四道:“你为什么不猜一猜自己的生死?莫非她的性命比你自己还重要?”
汪大娘道:“你究竟使的是什么刀法?”
连四道:“我已告诉过你,这是我闽南连家的拔刀诀。”
汪大娘道:“不对,你拔刀固然很快,快得根本看不清楚你是如何拔刀的,但你只拔一次刀,后来劈落二十一支箭的却是刀法。”
连四道:“我劈落二十一支箭,等如拔了二十一次刀。”
汪大娘道:“这是你刀法的秘密,你何以肯告诉我?莫非打算杀人灭口,你准备杀死我们六个人?”
连四道:“我只想知道你究竟对付谁?我?阎晓雅?”
汪大娘道:“小辛。”
连四道:“你认识他?”
汪大娘道:“不认识,杀人何须曾相识?”
连四道:“聘请你杀一个人,要多少钱?”
汪大娘道:“我不是银子可以收买的。”
连四道:“你最少要养活六个人。”
汪大娘道:“你一定试过很穷很穷的滋味,所以你知道银子的重要。”
连四道:“不错,我试过。”
汪大娘道:“如果今天我生擒活捉你们两个,我就可以发两笔小财。我不喜欢杀人,当然更不喜欢抢劫,但赚钱的方法很多,这是靠本事赚钱的方法之一。
她只是说不喜欢杀人而已,并非绝不杀人,显然迫不得已时仍然会杀人。
连四道:“你捉住我们之后,谁会给你们钱?”
汪大娘道:“雷傲侯会出钱赎你,小辛或严星雨会赎阎晓雅,如果他们都不愿花钱,还可以把她卖给宋妈妈。”
连四不比小辛那么孤陋寡闻,知道宋妈妈是什么人物,不禁摇摇头,道:“你真厉害,计划很周密。不过就算南京宋妈妈势力很大,谅也不敢买下懂得武功的女人。”
汪大娘道:“唉,武功可以想法子让她使不出来。任何女人到了那种地方,落在他们手里,天大本领也逃不掉。除非她又老又丑,但阎晓雅却漂亮得很。”
连四道:“小辛比我还穷,何以你竟会打他主意?”
汪大娘道:“他口袋没钱不要紧,有值钱的东西就行啦!例如他的横行刀,他的武功,甚至他的性命都很值钱。”
连四道:“他的武功和性命值什么钱?有人出钱想学他的武功?”
汪大娘道:“武功不是这样卖钱的,事实上有人肯出大价钱要他用他的武功办事情。亦有人肯出很多钱杀死他,所以阎晓雅可以变成引诱小辛自投罗网的鱼饵,这种鱼饵当然很值钱。”
连四道:“你已说了不少话,使我有个奇怪的感觉。”
汪大娘道:“什么感觉?”
连四道:“我觉得你好像尚未认输,但事实已证明你的五行神箭无能为力,所以我觉得奇怪。”
汪大娘道:“你很坦白,我也坦白对你说,我其实尚有与你一拼的实力,只不过到了非拼不可时,我方放尽全力,情势就不能控制改变。如果你是输家,就得输掉性命。”
连四居然连眼睛都不眨,平静得好像正在谈论别人性命。从前他被第八流小脚色殴辱都不敢还手,但今天的表现何以如此坚强勇敢冷静?他的拔刀诀的确有惊世骇俗天下无敌之威,但何以从前总不敢拔刀呢?
他身子挺直,腰间长刀看来插得很随便。汪大娘说的许多话,简直没有留下影响痕迹。
但汪大娘居然还有话说,她的声音从盾牌后透出来,道:“有人出一万两黄金买你,死活一样价钱。我有三千两就满足了。”
她何以不要一万两黄金,只要三千两就满足?连四心中泛起警惕,似乎嗅到危险的味道。并且觉得汪大娘罗嗦了半天,其实现在才点到正题。她有什么诡计?
鼓声忽起,音响繁密结实。接着中央土弦声连响两下,两支黄澄澄劲箭笔直飞上长空。
这次发动的攻势规模一定比上次大和猛烈,连四直觉知道这一点。但他同时说凭上次的经验发现一件事——天上的两箭落下来时,其中一支将有数尺偏差,目标竟是昏卧地上的阎晓雅。
灵感有如电光照亮黑暗大地,连四脑中出现一幅景象——阎晓雅惊叫着挡开空中插落的黄箭,恰好这时另外一箭向她射去。此箭必定可让连四挥刀劈落,让他有勇救佳人的机会。如果连四出手救她,刀法上便会有一丝空隙,令人恶心可怕的只是有阎晓雅能利用这一丝空隙暗算他。
连四甚至看见脑海景象里,有个人像死猪似的趴在地上,这条死猪就是他自己。
莫怪黄金一万两,汪大娘只要分三千,她当然必须出手大方才买得动阎晓雅。
分占四角盾牌后,动箭齐齐飞出,而且是连珠箭手法,每名箭手都在眨眼功夫射出三支之多。
连四大步行去,但既非指向汪大娘,亦非任何箭手,而是向左右两名箭手之间空隙行去。
他的手指再度碰触到刀柄,这个动作熟得根本有如鱼跃鸢飞,有如星辰运行,但又很陌生很奇异——终究这是平生对垒交锋第二度拔刀啊!
刀光闪掠一下,六支长箭落地。
箭手们集中火力追击,包括中央土黄箭在内。
刀光多半然闪现,十箭落地。连四跨出七步,刀再出鞘,又是十支长箭坠落尘埃中。如此七步又七步……
五名箭手的箭壶各有二十一支劲箭,但转瞬间每个箭壶都只剩下一支。但最后一箭谁也不敢再搭弓射出。
连四步伐稳定迅快,不一会就隐没在郊野的茫茫长草和苍苍树木中……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如丝如缕、乍有还无的细雨,轻得像梦笼罩着园林和一角红楼。
他远远凝望哪一角红楼,头上和眉毛上沾了不少雨珠,身上青衫也微微湿了。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男孩子,曾经如此地凝立遥望着纱窗。他们用窗内香闺里的女郎,在心中编织彩色缤纷的梦……
只不过若是到了夜深人静,独自黯然归去,一路上数着灯光中的雨丝,景况就太凄凉了!但那一个青年人没有经历过尽是憧憬渴慕的阶段?毕竟此是人生的一段历程,愚鲁而又可爱。年老垂暮的一辈,只有羡慕怀念,绝不会加以嗤笑的,你说是么?
那一角红楼另一部分隐藏在婆娑树影中,巨大深邃宅第内的宽阔园林,时时可以见到这种幽深独处的小楼。
红楼的纱窗内的确有一位女郎,明眸皓齿,脸若春霞。她的确长得极美丽,尤其是澄澈黑白分明的眼睛,简直会说话。可惜她凝眸望着窗外雨空,痴痴的,似乎想寻找一些什么。
……因为世上难逢知己,所以她必须寻寻觅觅……好哀怨的歌声,她真的在寻觅么?
……她以为她脸上没有露出痕迹。在她的脸上早已写着孤寂……歌词既美得凄艳,又锐利的为人生写实。谁以为年轻美丽的女孩子就不必寻寻觅觅,以为不会流露孤寂,他就大错特错了!
小辛在高高的树枝上,用微蹲的姿势稳稳站着。说来使人几乎不能置信,因为在离地三丈高的横枝上,小辛已站了三天之久。
三天的意思是说三个白天,晚上他便顶着细雨,独自回到住处——珠箔飘灯独自归。
他并非避忌晚间会看到纱窗内美丽的女郎,更衣上床的胴体,而是到了确知道这一夜不会有事,便悄然而返。
小辛做事不会无的放矢,到第四天,红楼上果然有访客。
来访的人是个微胖的中年妇人,满头珠翠,满手金戒、金镯,还有满面太浓的脂粉。
现在小辛已经换了位置,不复是远远高踞枝头,而是挂在窗边,有如一头大壁虎。
中年妇人说道:“花解语,恕我来迟了。”
原来这个美丽的女孩子就是花解语,她道:“宋妈妈,您说哪里话来!您居然御驾亲征,小妹就算再等一年,也是值得。”
小辛倒吸一口冷气,万想不到今天在这儿见到了鼎鼎大名的宋妈妈。
她是绿野口中提过的名人,绿野对她佩服之情,可真是溢于言表呢。
据绿野说,宋妈妈不但是天下有名的花国名鸨,私底下还是武林顶尖高手。想不到见面不如闻名,外表上她竟是如此庸俗蠢笨。
宋妈妈只笑一声,道:“我绝不会叫你白等一年,虽然有些仁人烈士认为不信青春唤不回,可是美丽的女孩子,绝不可拿青春去尝试。你已经等了我七天,现在我亲自来答复你的问题。”
花解语盈盈下拜,就像她每天无数次跪拜壁间那幅东方药师琉璃光如来佛像那么虔诚。其实作为一个佛教徒,除了一佛,绝不可叩拜任何人,甚至祖宗灵位。
因为以佛教的说法,一旦皈依佛教,发菩提心,行菩萨道,就算是初地菩萨。请问除了佛之外,还有谁能承当菩萨的跪拜而能不折福呢?
宋妈妈可想不到这么多,别说受孩子跪拜,即使是大男人,又是武林名家高手的身分,也常常泰然接受这种礼节。
她四下浏览楼中的装饰,点头道:“烟雨江南严星雨有风雅之名,此楼不过是他手下之人布置的,已经颇见规模。由此可知严星雨必定不是浪得虚名之士。”
她的目光凝住壁间一幅佛像,还可以嗅到炉中淡淡的香味。
蒲团用手触摸一下,微有余温。宋妈妈道:“你常常礼佛参禅?”
花解语道:“只是最近而已。”
宋妈妈道:“供养药师琉璃光如来的人不太多,多数人供养本师世尊释过如来以及西方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一边是观世音菩萨,一边是大势至菩萨。花解语,你为何供养药师佛?”
花解语道:“这有分别么?”
宋妈妈道:“若从佛佛平等的角度看,当然没有分别。但世俗的说法是药师佛饶益众生现世种种事情,管的是现在,不是过去,亦非未来。”
花解语轻轻道:“宋妈妈,你究竟想说什么?”
宋妈妈道:“你现在是不是陷人困境?”
花解语叹口气,一派楚楚可怜之态。任何人若是看见她这副样子,打死也不肯相信如此娇美可怜的女孩子,居然曾是横行江湖灵犀五点金的主脑。
宋妈妈道:“对不起,我本是来答复问题,不是来问问题。你想知道两个人的下落,除了恶仙人韩自然似乎还在黑石谷居住。另外海枯石烂李碧天,这位毒教普度门掌门人,号称百年来毒教第一高手,他的下落有如石沉大海,无人得知。”
花解语又叹口气,如此而已。
宋妈妈瞧她一阵,才道:“听说你身中绝毒,我这个秘密消息莫非不假?但表面上都瞧不出你中了绝毒,这是怎么回事?”
花解语惊讶地扬起眉毛,这个秘密小辛还告诉过谁呢?
窗外的小辛可以马上回答,是绿野。那个又野又美的女孩子,又是极敬佩宋妈妈的。
宋妈妈又道:“李碧天是当今天下使毒圣手,如果找得到他,担保你吞下五斤砒霜也死不了。”
花解语只点点头,宋妈妈道:“恶仙人韩自然十年前隐居石谷,江湖上绝无一人见过他出谷,这消息千真万确,有证有据。所以我推测他应当还在黑石谷居住。”
花解语道:“是什么证据?”
宋妈妈道:“黑石谷面积虽不算小,但只有四条通路,其中有三条路很难走,勉强算是通路而已。四条路都有武林高手日夜把守,十易寒暑仍如一日。这些名家高手便是活的见证。”
花解语微有失望之色,道:“这些人我早就知道,其中只有江大娘率领的五行神箭大阵,查不出来历。前年我到黑石谷走一趟,差一点被他们挡住不能入谷。”
宋妈妈道:“据我所知,五行神箭威力绝伦,无人能敌。你过得她那一关?”
花解语道:“我灵犀五点金精通五行生克变化之事,我们摆出反五行逆运阵法,加上事先设计的一些装备,可御劲矢。汪大娘便没有翻脸动手。”
宋妈妈道:“如果你入过黑石谷,那便是十年来唯一能活着回到人间的女性。当然除了排教毕教主的夫人不算数。”
花解语道:“大概是吧!但我怀疑是不是没见到韩自然,所以才活着离开。”
宋妈妈道:“韩自然躲起来?”
花解语道:“谷内根本没有活人,只有几具完整的骷髅骨,由头到脚都蒙着白布白袍。会移动,会开门,真是可怕极了。”
宋妈妈道:“排教的法术天下著名,听起来不算奇怪。”
花解语道:“但谷外把守的四路人马,何以肯夜以继日担负此责?如果是有人聘雇的,是什么人?他们虽说绝不准韩自然离谷一步,但为何亦不许人进去?黑石谷是排教十二重地之一,何以允许外人四面包围,并且久达十年?”
一连串的问题自是得不到答复。因为宋妈妈的表情一望而知她也想知道答案,所以她不可能是解答之人。
花解语道:“因此,韩自然究竟有没有在黑石谷中,大成疑问。谷外把守的人,证词不能采纳。”
宋妈妈道:“何必伤脑筋呢。我倚老卖老评论一句,女孩子太聪明太本事,再加上美丽,等如福薄的意思。”
花解语微微垂首,这动作不啻默认宋妈妈讲得不错。这扰攘的尘俗,是非恩怨本无定准。今天的好朋友什么骨肉至亲,明天可能变成陌路人甚至仇人,原因不外是一些是非和金钱权力地位而已。想得通看得透,潇潇洒洒不予计较。看不透想不通,不但寸士必争睚眦必报,还骂想通看透之人是消极、懦弱、逃避现实等等。
太聪明太本事真正的意思是太会计较。世间的聪明才智,都以精通计较、找出种种差别为基础。想深一层,这是真正的智慧么?
由于苦恼总是跟随计较而来,苦恼多就等如福少。宋妈妈的理论便是由此产生,谁敢说她讲得不对?
花解语忽然问道:“宋奶妈,我们很可能永不见面,所以我最后提出三个问题,希望你像以往一样给我指点解答。”
宋妈妈道:“我尽力试试看。”
花解语道:“第一个问题,三年来承蒙你提供江湖上种种消息,使我被人认为无所不知,为什么?幕后人是谁?”
宋妈妈道:“老实说我只认得银两,因为你永远想象不出我的开支有多么浩大。但这是题外话,现在我告诉你,幕后人是严星雨。”
她那搽满厚厚白粉和太红脂的胖脸上,泛起失望神情,又道:“严星雨手面上又肯花钱,也花得起。他真是最好的顾客,可惜就快断了这条财路。”
花解语用怀念的眼色,望着窗外。严星雨向来是一个谜,至今世间无人能解。英俊潇洒,文武全才,财势之强大是以跻身全国豪富前列。他为何处处帮助我呢?花解语既痴醉而又惆怅,因为一切都将如春梦无痕——白马王子终究是神话,可不是么?
她提出第二个问题,道:“宋妈妈,你的情报网遍及全国每一个角落,只要有女人卖笑的地方,就有你的耳目。所以你应是天下消息最灵通的人。”
世上只有男人的地方,就会有女人卖笑卖身,古今中外绝无例外。宋妈妈既然有这种情报网当然可称为天下消息最灵通的人。
花解语又道:“连你都找不到李碧天,请问可还有人找得到?”
宋妈妈沉吟一下,道:“可能有。”
花解语用难以置信惊讶的眼光望住宋妈妈,因为此一问题根本就有了否定的答案。天下间谁能比来妈妈的消息更灵通?真有这样的人?
宋妈妈徐徐道:“李碧天既然自称毒教中的圣手,外表上必是谁也瞧不出他是毒教中人。我耳目虽是遍布全国,可惜没有几个人有本事有眼光办认得出李碧天。所以访查李碧天下落一事,我使不出什么力量。”
花解语忽然感到震惊,说道:“难道你想说的那个人,竟是小辛?”
宋妈妈点头,道:“是他,只有他。”
窗外的小辛听了,自己也感到奇怪,宋妈妈凭什么作此推测?她一定很有道理,只不知那是什么道理,居然连小辛办得到,问题只是他肯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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