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论道灭神(1/2)
鳌头矶即是灵鳌岛之首、梁思禽裂石成字的那一片断崖,山崖下一带白沙,弯如一勾残月,在太阳光下闪闪发亮。
众人来到鳌头矶前,身后断崖高耸,七个巨字好似凌空压来。果如谷缜所料,“魔龙号”笔直驶向此间,陆渐怪道:“谷缜,你未卜先知么?怎么知道他在这儿登岸?”谷缜笑道:“老头子爱讨彩头,这里名叫鳌头矶,他在此间登陆,正叫做‘独占鳌头’!”
巨舰上响起一声长啸,雄劲悠扬,势如飞龙在天。啸声未绝,船头一道青影飞泻而下,脚踏一叶扁舟,箭也似的向岛上驶来。
转眼之间,万归藏须眉可辨,他将身一纵,冲天而起,一个转折,落在岛上,不待众人转念,又如一缕青烟,踏着悬崖断壁,飘飘然升上崖顶。他站在鳌头之上,俯视下方众人,一领青衫猎猎飞扬,映着苍然绝壁,有如天帝王旗。
突然间,“轰隆”一声,岩石迸裂,纷如雨落,断崖坍塌大半,七个大字失去痕迹。原来万归藏登崖之时,内劲涌出足底,震碎了这一面石壁。
“老头子!”谷缜锐声高叫,“你显摆就显摆,又何苦弄坏了老祖宗的墨宝?”
万归藏笑道:“这字写得不对!”谷缜笑道:“这是‘谐之道’的精要,如果不对,你的武功又算什么?”
“有不谐者吾击之,此话未免着相!”万归藏漫不经心,闲闲说道,“佛陀云:‘诸相非相,云空不空’,老子云:‘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微’。既然实空并生,有无同在,有谐无谐,其实均合自然,既合自然,又何必击之?”
他抹去崖上巨字,已是惊世骇俗,这一番话更是包涵佛道绝旨,精深奥妙,意味深长。
陆渐忽道:“万归藏,何必击之,你又何必要来?”这一问直冲要害,众人无不暗暗喝彩。万归藏只是笑笑,朗声说道:“有谐无谐,何必击之,有谐无谐,均可击之,击与不击,不过一念之间。陆渐,论武功,你强过鱼和尚,论是非,呵,你可及不上他一个零头!”
话音方落,海上响起一个惊雷般的嗓音:“万归藏,你欺师灭祖,妄论大道,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
万归藏一皱眉头,转眼望去,一张白帆乘风飞来,崔岳、沙天河并排下船,一个高壮如山,一个瘦小如猴,两人并肩而立,真是相映成趣。
“两只跟屁虫。”万归藏冷笑一声,“你们又懂什么大道?”
“道由心出!”沙天河一指胸口,“老夫良心还在,所以大道不灭,某些人的心都叫狗吃了,说来说去都是屁话!”他个子矮瘦,声如铜钟,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万归藏眉头一皱,眼里透出一股怒意。
沙天洹忽地跳了出来,指着沙天河叫骂:“狗东西,敢对城主无礼?”沙天河瞟他一眼,轻蔑道:“沙某站着做人,从不趴着做狗。”沙天洹两眼翻白,指着沙天河连声叫骂:“狗东西,狗东西……”
万归藏笑了笑,摆手道:“洹师兄稍安勿躁!”沙天洹应声一凛,点头哈腰地退到一边。万归藏说道:“猴儿精,老笨熊,你们两人以下犯上,十多年来一心杀我。但我出困之后,一直未加报复,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沙天河两眼一翻:“谁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万归藏笑道:“少时我父母双亡,体格羸弱,受尽同门欺凌,别的人助纣为虐,只有你和老笨熊、番婆子仗义执言,屡屡为我出头。后来我跟左梦尘不合,那时我武功未成,几乎遭了他的毒手,多亏你们三人为我求情,我才得以活命。我本想,我们四人总角之交,理应携手连心,共创不朽功业,谁想你们三个心思愚昧,明里暗里坏我大事。我所以容忍下来,不过记着幼时的恩情,猴儿精,老笨熊,我今天再饶你们一次,你们乘船离开中土,万某在世一日,全都不许回来!”
“老把戏!”崔岳吐了一口青烟,“鱼和尚就是这么死的!”
沙天河冷冷道:“万归藏,你就别说什么恩情,你这人向来口是心非,嘴里说什么‘抑儒术,限皇权’,可你干的事情,又跟朱元璋有什么分别?呵,我倒是忘了,还有一样,他杀的老朋友比你多,正好,沙某来了,这颗脑袋送给你好了!”
万归藏双眉一扬,冷笑道:“敬谢不敏!”一扬手,沙天河两眼发直,浑身僵硬,体内传来珠零玉碎之声,七窍之中,“噗”地喷出七股血水。
“猴儿精!”崔岳抛开烟袋,抢上扶住老友,凝目一看,沙天河已然气绝。崔岳凝视老友面庞,眼眶一热,纵声狂笑,笑声中,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他亦哭亦笑,号叫两声,突然放下尸首,挺身站起,死死盯着万归藏,胡须上泪珠点点,晶莹闪亮。
万归藏冷冷道:“老笨熊,你别逼我!”崔岳呆呆望他一会儿,忽地叹道:“瘦竹竿儿,我好痛心!”万归藏冷哼一声。崔岳又叹一口气,慢慢说道:“打小你脑子好,我脑子笨,我跟猴儿精交情最好,最佩服的却是你瘦竹竿儿。你学任何东西,总是又快又好,尽管受人轻贱,你却从不气馁。那时的万归藏,没有盖世的武功,却有慈悲的心肠。后来,你被左梦尘逐出西城,我满天下找你,可是没有你的踪迹。十年之后,你又回来了,可惜啊,我认识的万归藏不见了,只有一个杀人魔王,这么多年,你可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
“哼!”万归藏冷笑一声,“太多,记不清了!”
崔岳沉默一下,忽道:“你知道,我和猴儿精为什么一心杀你?”万归藏目光一闪,默然不答。崔岳惨然一笑,叹道:“只因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杀朋友?”万归藏面带讥讽,“这道理挺有趣!”
“我们别无他法!”崔岳的眼里闪动泪光,“瘦竹竿儿,你犯了错,真正的朋友,不会看你一错再错!”
“好啊!”万归藏哈哈一笑,“所以就要杀了我?”
崔岳又叹一声,说道:“瘦竹竿儿,若你还念旧情,我跟你做个交易。”万归藏笑道:“做交易?你可知道我是谁?”崔岳道:“你是财神之主,若是赚钱做买卖,我自当低头服输,不过这一次,我跟你换命!”
万归藏目光一冷,淡淡说道:“换我的命?”
“不!”崔岳摇了摇头,“用我的命,换东岛弟子的命!”话一出口,山崖之下一片哗然。
万归藏看了崔岳一眼,摇了摇头:“老笨熊,你的命值不了那么多!”
崔岳哈哈大笑,拧腰转身,抱住形如石笋、高达两丈的一块礁石,发生沉喝,山劲所至,“咔嚓”,礁石齐根而断。
“起!”崔岳又喝一声,千斤巨石扛过肩头。“呼!”礁石陡然一跳,腾空而起。
“去!”崔岳双掌如风,拍中礁身。一声巨响,礁石龟裂四散,密如冰雹陨石,向万归藏呼啸而出。
这一招“星流石陨”是山部首屈一指的神通,施展者平生真元附在石雨之中,一招使出,崔岳浑身脱力,双膝一软,怦然跪倒。
石雨去势如电,升到十多丈高,到了万归藏脚下,忽然力穷势尽,纷纷向下坠落。万归藏一动不动,望着石雨下落,眼里闪过一丝悲怆,他目光一转,定定看着老友。崔岳跪在那儿,七窍鲜血长流,似乎化身为一具伟岸的石像。
崔岳明知伤不了万归藏,仍是掷出石雨,无非表明心迹。山、泽二主此来,存了必死之心,只盼自己一死,能够唤醒万归藏的良知,保全东岛弟子的性命。谷缜望着两人尸身,心中滚热发烫,如被火焰燃烧。陆渐两眼赤红,盯着万归藏,双拳捏得咯崩作响。
万归藏忽一扬手,朗声叫道:“谷缜,我在八卦坪上等你!”一晃身,消失不见。
谷缜挺身欲上,忽觉衣袖一紧,被施妙妙死死拽住,少女泪眼婆娑,冲他拼命摇头。谷缜扳开她手,本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忽又化为无声一笑,他一转身,向着八卦坪奔去。
赶到坪上,万归藏袖手而立,仰望太极圆塔,似乎若有所思。谷缜含笑招呼:“老头子,你找我有事?”万归藏一扬手,掷出一个小囊:“给你!”谷缜接过,囊中一绺金发,还有一张字条,白纸乌墨,写了两行字迹:“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字体生硬,“郎”字沾染水渍,几乎难以辨认。
“这是艾伊丝的头发?”谷缜抬起头来,眉头皱起。
“这是她的遗物!”万归藏神气冷淡。
谷缜的胸口闷了一下,喃喃道:“她死了……”
万归藏冷冷道:“她斗宝败北,安庆一战功败垂成,这些足以严惩,可她不知好歹,居然放你逃生……”谷缜大声说道:“她没有放我,她把我丢在荒岛,几乎饿死渴死……”
“在我看来,那也一样!”万归藏淡淡说道,“换了是我,就得亲眼看着你死。她将你弃之荒岛,心里存了一念之仁,明里将你置之死地,暗中却盼你逃出生天。哼,别当我不知道,她对你动了情!”
“所以你杀了她?”谷缜拳头一紧,紧紧捏住那一绺金发。
“不!”万归藏冷冷说道,“我让她二中选一,一是亲手杀你,一是自杀!”
谷缜脸上失去血色,万归藏看他一眼,幽幽叹了口气。谷缜一咬牙,大声说道:“是你逼死了她,你早就看透了她,知道她会选择什么!”
“这是宿命!”万归藏抬头望天,“当年你二人同门学艺,我曾经说过什么?”
谷缜长吸了一口气,涩声说道:“你说过,天无二日,财神只有一个!”万归藏冷冷道:“没错,将来我死之后,财神只有一个!艾伊丝输了,因为她动了情!”
“天道无亲,天道无情!”谷缜苦涩一笑,“万归藏,你逼死了艾伊丝,也害死了你最亲近的人,你这样孤零零地活着,难道就不寂寞么?”
“古来圣贤多寂寞,寂寞的又何止我万归藏一个?”万归藏微微苦笑,“要想成就大事,就得拿出相应的筹码。谷缜,世人大都庸凡,我生平识人无数,可真正懂我的只有你一个。你我本是同类,所以你能继承我的商道,也能从商道中悟出天道,要不然,又怎能变祸为福,因败为功,将六虚之毒化为无量神通?”
“万归藏!”谷缜叹了口气,“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老了!”万归藏的声音有些苍凉,“人生百年,弹指即过,强如西昆仑、思禽祖师,百年之后,也不过化为微尘。可我心中所念,一直没能实现。我扫荡东岛,并非喜欢杀戮,也无关太多仇恨,你可知道,我为的是什么?”
谷缜心中极不情愿,嘴里还是说了出来:“一是齐人心,二是练兵马。你志在天下,所以用军法统治西城。至于东岛,不过是你练兵的靶子罢了!”
“说得好!”万归藏拍手笑笑,“谷缜,你说我无亲无情,但还漏说了一样,所谓天道无私,我取这天下,难道也是为了一己之私么?想这茫茫红尘,几多愚昧之人,只说士农工商:士子自命清高,以为读了几本臭书,就将万般视为下品,一旦当官从政,只会欺压良善,若论见识气量,好比井底之蛙,除了子曰子曰,全无自身见解;说到商人,唯利是图,全无远见,好比逐臭之蝇,为了几个臭钱,什么事情也做得出来,我身为商人魁首,也耻于与之为伍;至于工匠农夫,一生浑浑噩噩,但随世事沉浮,受人轻贱欺压,好比蚍蜉蝼蚁,终其一生,一字不识,一文不名,不知世界之大,不知万物之理,迷信愚昧,朝生暮死。
“至于那些狗皇帝,以诈力夺取天下,以八股禁锢人心,愚民以逞,不思进取,前代的还有几分血性,后代的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沉迷酒色,病魔缠身,一介病弱之夫,统帅亿万之民,如此世界,还有什么天理可存?”
谷缜苦笑一下,摇头道:“翻天覆地固然痛快,改朝换代却要死人。民乐其生,不乐其死,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你的主意,天下人未必喜欢!”
万归藏冷笑道:“有道是‘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论至德者不合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民如羔羊,牧之可也!你我师徒只要齐心协力,以雷霆万钧之势,将这世界颠倒过来,那时间,老百姓高兴还来不及,歌功颂德之词,只怕你听得发腻!”
谷缜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活着的当然高兴,死了的不知如何?”万归藏道:“人死万事空,高不高兴,又有什么区别?”说到这儿,他顿了一顿,“谷缜,只要你一句话,东岛西城,立马合二为一,论道灭神也无须再提。等到天下一定,你我并肩为帝。我老了,这天下早晚归你,那时间,民智大开,万物向荣,没有你这样的气度,怕也治理不下来!”
谷缜微笑不语,万归藏皱眉道:“你笑什么?”谷缜笑道:“我在想,你当初说服沈瘸子,那些话也很动听!”万归藏摇头道:“沈舟虚深受儒法之害,执念太多,进取不足,收拾几个倭寇,也费了老大的工夫。换了你我,根本不会在陆地上与倭寇周旋,早就大张旗鼓,造船直捣黄龙,先扫荡沿海诸岛,再重创倭国本土,破敌于沧波之间,决胜于大陆之外!”
谷缜摇头道:“万归藏,你说的都是人谋,天意如何,还未可知。当年忽必烈挟一统天下之威,想要平服倭寇,结果神风三来,吹得大元水军落花流水。”
“你说的不错!”万归藏微微一笑,“天意高难问,但不问又怎么知道它的意思?”
谷缜沉默一下,叹道:“你说了沈舟虚许多不是,可我还是比不上他!”万归藏皱眉道:“你胜他多多!”谷缜摇头道:“有三样我就比不上他!”万归藏道:“哪三样?”
“天道无私,天道无亲,天道无情!”谷缜微微一笑,说道,“这三样我样样不行。无私么?我私心太重,总想逍遥自在,好吃好玩;无亲么?我这人不爱寂寞,喜欢热闹,亲戚朋友越多越好;至于无情,哈,三天不见美人,我就浑身发痒,男欢女爱,就得你侬我侬,若不能调情说爱,哪还有什么趣味?所以说嘛,万归藏,你要找打天下的搭档,还得另请高明!”
“是么?”万归藏低眉垂目,幽幽叹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是啊!”谷缜双手一摊,“可惜得要命!”
万归藏抬起头来,微微笑道:“谷缜,‘周流六虚功’是武功,但凡武功,不同人使来,就有高下之别。如果你以为练成此功,立刻天下无敌,那就大错特错了。换了我是你,一定避开今日,觅地潜修,十年之后,老夫精气已衰,你却如日中天,此消彼长,有胜无败。今日与我交手,你的胜算实在不多!”
谷缜笑道:“万归藏是神龙,冬来潜藏,春来惊蛰,应时变化,能上能下;谷缜却是只皮猴子,上蹿下跳,全无耐性,再说了,我一躲了之,东岛上下岂不毁在你的手里?不错,我火候不足,胜算也微,不过武功一道,千变万化,正如师父所言,天意高难问,不问又怎么知道它的意思?”
万归藏哈哈大笑,仿佛十分快慰,谷缜也是大笑。笑声中,两股劲气从二人体内涌出,纠缠一处,冲撞摩擦,空气中响起“哧哧”异响,满地尘土冲天而上。
突然之间,谷缜生出奇怪感觉,天地飞速放大,他在飞快缩小,一股浩荡之气将他包围,结成一个巨大的涡旋,叫他身不由主,向内慢慢陷落。他的心微微一乱,可这慌乱一闪即逝,他眯起双眼,真气尽力收敛,神意向外蔓延,不住试探万归藏的破绽,他深信任何武功均有破绽,“周流六虚功”也不例外。
万归藏见他临危不乱,暗暗叫了声“好”,身子微微一挺,真气陡然变强。谷缜的感觉又是一变,直如千钧巨石迎头碾来,浑身气血乱窜,根本无法遏止。万归藏的八劲忽集忽分,凝如山岳,散如飞龙,一旦分散开来,不住抵消他的八劲,水克制火,火克天、泽,天、泽克风、雷,土、石克制水劲,雷、风又克制土、石二劲。谷缜依样画葫芦,想要反制万归藏,可他心意一动,对手的劲力忽又收敛,浑然天成,简直无机可趁。
气流越转越快,变化越来越奇,谷缜的真气饱受压制,又为对手反复冲击,渐渐站立不稳,脚下步子蹒跚,一步一步向万归藏走去。他竭力抵挡,可又无济于事,忽觉鼻孔一热,鲜血汹涌而出,跟着耳鼓生痛,双眼发胀,喉头微微发甜,冲出血腥之气。谷缜心里明白,不过片刻之间,他就要步崔岳、沙天河的后尘,真气冲脑、七窍喷红而死。
“喝!”一声沉喝,气劲如山墙压来。万归藏的真气向内一缩,谷缜如释重负,大大后退一步,只觉浑身酸痛,几乎一跤摔倒在地。他抬眼望去,陆渐拳脚如飞,向万归藏招招抢攻。
一眨眼,陆渐出了十拳,万归藏还了一招,一道真气如倚天长剑,刺穿了“大愚大拙之相”,绕过了“明月流风之相”,骗过了“九渊九审之相”,破开了“唯我独尊之相”,击碎了“万法空寂之相”,“极乐童子之相”勉强挡了一下,气劲余势不衰,正中陆渐胸口。陆渐闷哼一声,手舞足蹈地摔了出去。谷缜吃了一惊,挺身欲要上前,谁知一提真气,周身经脉似要裂开,痛得他皱眉撇嘴,浑身上下一阵痉挛。
“咻!”一束白光飞来,萦萦绕绕,飘忽万端,先刺万归藏的背心,虚晃一招,忽又向他的后颈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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