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东岛之王(1/2)
西城答应袖手旁观,狄希心中稍定。他生平全无信义,以己度人,害怕对方出尔反尔,于是又吆三喝六,聚集三十六岛岛主,连带心腹高手,数百人浩浩荡荡地驶向岛上。谷缜与施妙妙却很随便,两人共乘一船,双手相挽,含笑对视,仿佛不是来赴生死之会,而是一对携手踏青的情侣。
谷缜前脚登岸,陆渐就飞奔过来,两人把臂而笑,心中快慰莫名。谷缜笑道:“大哥暂请旁观,小弟了却大事,再与你细说别情!”
陆渐低声说道:“九变龙王人品差劲,武功却很厉害,你跟他交手,可有胜算么?”谷缜笑道:“胜算不多,可也聊胜于无!”陆渐将信将疑,说道:“谷缜,我给你掠阵,你实在打不过,我一定出手帮你!”
“万万不可!”谷缜连连摆手,“大哥,这是我东岛内务,外人不宜插手。若不能凭一己之力胜过狄希,决然不能服众。只是拳脚无眼,我若有三长两短,还望你代我照看妙妙、萍儿。”
陆渐无奈点头,心中却打定主意,如果谷缜死在狄希手里,自己豁出性命,也要为他报仇。
这时虞照和仙碧走了过来,虞照大呼小叫,只骂谷缜不讲义气,自己来了东岛,居然没有酒喝。仙碧白他一眼,佯怒道:“你这人真是无趣,除了这个酒字,就不会说别的话么?”虞照笑道:“我不但会说话,还会作诗!”仙碧奇道:“什么诗?说来听听。”虞照笑道:“劝君更进一杯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仙碧啐了一口,没好气道:“三句话不离本行!”谷缜接口笑道:“李白斗酒诗百篇,天子呼来不上船,换了我跟虞兄,不但要上船,还要灌死那个唐明皇,再叫杨贵妃跳两支胡旋舞,助一助酒兴!”
虞照听得眉飞色舞,勾住谷缜肩膀,大拇指一跷:“好兄弟,看起来,作诗么,咱们比不了李白,喝酒么,哈,他还略逊咱们一筹。”谷缜笑道:“说得是!”
其他人听得哭笑不得,仙碧忍不住骂道:“是什么是?两个半瓶醋,脸皮厚过河堤!”那两人面不改色,齐声大笑。
谈笑间登上了八卦坪。谷缜望见太极宝塔,心里生出感慨,自从身入狱岛,此塔已有三年不见。回想幼年之时,商清影还在岛上,谷神通时常带着妻儿,登上塔顶,眺望碧海深处的一轮落日。那时大海碧蓝,宛若万顷翡翠玉田,浪花落上礁石,恰似给翡翠边上镶嵌一串白亮的珍珠。那时的谷神通常常会笑,笑容灿烂洋溢,一如落日余晖。
谷缜想到这儿,心中又酸又热,眼眶微微潮湿。忽就听有人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姓谷的,你得意个屁?学了两招三脚猫儿的功夫,就敢小看天下英雄吗?”
谷缜心道:“这玩意儿也来了?”于是转身笑道:“沈秀,你脑袋长在裤裆里了吗?说起话来也臭烘烘的?”施妙妙听得皱眉,狠狠瞪他一眼。
沈秀来到灵鳌岛上,一直没有抛头露脸的机会,他野心十足,不肯甘居人后。但见谷缜渡海而来,赚足了风头,真如眼中钉,肉中刺,叫他妒火熊熊,恨不得把此人剁成肉酱。
他揣摩宁不空的意思,并不愿东岛众人轻易上岛,只是碍于其他五部,不好自行其是。如能搅黄此事,必能大得宁不空的欢心。火部人少力强,宁不空双眼已盲,宁凝又是女流,只要得了宁不空的欢心,将来火部之主,必是他的囊中之物。
沈秀一边打着如意算盘,一边想着如何发难。他知道谷缜武功低微,数月工夫,决难成为武学高手,尽管露了两手,可也疑点甚多。此人向来诡计多端,无桨行舟,定是船下安了机关;空手夺船,必是事先演练精熟,双方做的一场好戏。他沈少爷聪明了得,当然不会受这小子的蒙骗,自忖一旦动手,必能扒下此人的画皮。他越想越美,脑子发热,不顾有约在先,大声出言讽刺,谁知谷缜反唇相讥,粗俗恶毒犹有过之,沈秀一时涨红了脸,厉声道:“姓谷的,你放什么屁?”
“妙啊!”谷缜笑嘻嘻面不改色,“你连老子放屁都知道,鼻子真比狗儿还灵!”沈秀眼吐凶光:“姓谷的,休得摇唇弄舌,你要做东岛之王么?小爷先来称量称量,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忽地跳出人群,五指张开,“刷”,一蓬白光从掌心射出,天罗大网凌空罩下。
虞照眉头一皱,正要出手,谷缜冲他使了个眼色,身子不闪不避,任由天罗罩个正着。沈秀大喜过望,正要收网,忽觉一股劲力从丝网上传来,他心生轻蔑:“这小子也会内功?”运起天劲,随意抵挡,不料来劲凌厉,好比利刀破纸,“哧”地穿透他的真气,直入他的五脏。
沈秀心觉不妙,不及丢开丝网,便觉一股酸麻流遍全身,跟着双腿一软,咕咚坐倒在地。他又惊又怒,想要弹身跳起,谁知这一用力,丹田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内力?
沈秀脸色刷白,盯着谷缜说道:“你……你干了什么?”谷缜笑了笑,轻轻一晃身子,丝网火光迸闪,化为点点飞烟。
西城众人无不动容,沈秀冲口叫道:“周流火劲?!”一声叫罢,面有惧色,他连连提气,可是音讯全无,一身内力也不知去了哪里,只好蹒跚站起,颤声说道,“部主,属下……属下遭了这狗贼的暗算!”
“丢人现眼!”宁不空冷哼一声,伸手搭上他的脉门,探究再三,也查不出其中的门道,心中暗暗惊讶,沉吟道,“你有什么不适?”沈秀哭丧着脸道:“不知怎么的,属下使不出内力……”
宁不空一愣,若是没有内力,岂不成了废人?沈秀的生死荣辱,本也不在他的心上,一时懒得多想,冷冷说:“你先退下!姓谷的手法古怪,我眼下没空,待会儿再给你瞧瞧。”
沈秀偷鸡不着蚀把米,没让谷缜出丑,反而被废了武功,一时沮丧透顶,灰溜溜地退到一边,两只眼睛盯着地面,眼泪也快流了下来。
这时间,狄希前呼后拥,来到八卦坪上,身后高高矮矮,站了一群男女,衣着奇特,容貌古怪。狄希左边跟着一个四旬男子,光头虬髯,鹰鼻深目,体格十分壮硕,两只眼睛东瞟西瞟,嘴角挂了一丝诡笑。
莫乙一指光头汉子,冲陆渐低声说:“那就是赫连夜。”陆渐心中怒起,寻思如何找个由头,除掉这个妖孽。
正想着,忽听谷缜朗朗笑道:“赫连岛主,别来无恙!”赫连夜的面肌牵扯两下,阴笑道:“谷少爷风神依旧,可喜可贺!”谷缜笑了笑,又冲一个腰挎倭刀的高瘦汉子说:“凌兄不在岛上斩燕,来这儿掺和什么?”高瘦汉子冷冷道:“静极思动,出来走走!”
莫乙又在陆渐耳边低语:“这瘦高个儿叫凌川,是飞燕岛的岛主,三十六岛里面,他的劣迹最少,刀术兼有中土东瀛之长,抽刀断水,凌空斩燕,名头不算极响,但有真才实学。”
忽听谷缜又笑道:“苍龙岛主伉俪也来了么?牟岛主风采依旧,尊夫人容光焕发,更是越活越年轻了!”
一个佩剑的白脸汉子微微点头,他身边的一名妖冶妇人娇笑道:“谷少爷的嘴还是那么甜,几年不见,不知道又坏了多少美人儿的名节。”谷缜笑道:“哪里,哪里……”目光一斜,忽见施妙妙脸色不善,后面的调笑之词登时打住。
狄希见他无视自身,反跟三十六岛大套近乎,心里老大不快,冷冷道:“谷缜,你不满我联结三十六岛,如今又来东拉西扯,出尔反尔,到底是什么意思?”
谷缜笑道:“来者是客,诸位不辞辛劳,来我东岛,我自然要以礼相待!”
他轻轻一句话,就把三十六岛列为“客人”,既不失礼数,又将这一群人拒之门外。这一下连打带消,一边的虞照、仙碧均是暗暗喝彩。
“好个以礼相待,接下来就是兵戎相见了吧?”赫连夜故意拖长声气,“谷少爷这一出,唱的可是‘先礼后兵’?”
“赫连兄高见!”谷缜微微一笑,“我一向以为足下只会吃人心,原来还会解人意。想必小孩儿的心肝吃多了,心子上开了窍,舌头上长了莲花,说起话来也是文绉绉的怪有意思。再过几年,没准儿还能写八股、考状元,考上了状元,就能去鹿鸣宴上吃王八,还能骑着木驴游街,到时候万人围观,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他还没说完,仙碧、姚晴已经笑得打跌,赫连夜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两眼盯着谷缜,恨不得一口水吞了他。大明旧制,中了状元,先赴鹿鸣宴,再骑骏马游街,本是极有面子的盛举。谁知到了谷缜嘴里,全然变了味儿,王八即是鳖,鹿鸣宴上吃鳖也罢了,骑木驴游街,却是官府对付淫妇的酷刑。
这话太过阴损,“食婴人魔”气得拉下脸皮,跳起脚来大骂:“姓谷的小狗,我操你祖宗,你才吃王八,你才骑木驴游街!”
众人一片哗然,狄希忍不住轻声咳嗽,低声说:“赫连兄稍安勿躁,别中了这小子的奸计!”赫连夜应声还醒,瞪着牛眼退到一边。这时一名东岛弟子大步出列,冲狄希一拱手:“狄尊主,谷氏一脉,有大功于东岛,远的不说,神通公存亡续绝,威震天下,赫连夜辱及谷氏先祖,其罪当诛!”
狄希一愣,心中大大犯难,惩戒赫连夜,必然得罪三十六岛,但若放过此事,谷神通威望极高,东岛弟子必然心生不满。正迟疑,那弟子冷笑一声,拂袖便走,三两步走到谷缜身前,行了一礼,默默站在他身后。
此例一开,狄希一方的东岛弟子纷纷离开,走到谷缜身后。不消片刻,除了几个心腹,狄希身后,只剩下了三十六岛的海贼。
狄希心中惊怒,看了赫连夜一眼,眼里大有责备之意。赫连夜愧怒交加,力图挽回面子,忽地跨出一步,厉声叫道:“这样子更好,从今往后,灵鳌岛就是我三十六岛的总舵,狄岛王就是咱们的总瓢把子,大伙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天王老子也管不着!”
海贼们听了这话,无不鼓噪呼应,数百人一起叫嚷,八卦坪乌烟瘴气,乱成一团。
谷缜双眉一扬,纵声长笑,忽地朗声说道:“赫连夜,你想鸠占鹊巢,怕也不太容易。”身子一晃,似被狂风鼓动,一眨眼,掠过十丈之遥,突然到了赫连夜面前。
狄希就在左近,见他来势神速,心中暗暗吃惊,跟着长袖一抖,刷地扫向谷缜。谷缜一低头,脚下泥土陷落,身形忽地消失,狄希一袖落空,忍不住厉声叫道:“地部妖法……”
叫声未落,谷缜破土而出,一把扣住赫连夜的足颈。赫连夜不及挣扎,一股奇劲钻入经脉,他浑身瘫软,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好似一条死鱼,被谷缜拎在手里。
狄希又惊又怒,左袖疾如尖枪,破空刺向谷缜。谷缜头也不回,左手反抓长袖。狄希袖劲灌注,长袖利如刀剑,眼见谷缜来抓,心中冷笑,存心断他一手。不知长袖扫中手掌,“笃”的一声,如中金石。
狄希吃了一惊,长袖变刺为缠,不料谷缜掌上的山劲又变为火劲,循着长袖直冲过来。狄希只觉炎风扑面,不由得向后掠出,但觉须发卷曲,鼻尖传来一股焦臭。
“呀!”凌川飞身纵起,半空中白光一闪,五尺倭刀出鞘。他常年在飞燕岛斩燕,跳跃之高,出刀之快,均是世所罕见,一眨眼,白茫茫一片刀光落到了谷缜的头顶。
一声长叫,凄厉绝伦,刀光流泻,血肉横飞。凌川一轮快刀使罢,翻身落地,望着满地尸块,神色惊疑不定,离他丈许之外,一颗人头张口凸目,无语向天,看那光头虬髯,正是“食婴人魔”。凌川脸色苍白,左顾右盼,拼命想要找出谷缜的首级。忽听一声轻笑,他应声一颤,掉头看去,谷缜微微带笑,袖手站在不远。
“畜生!”凌川误伤同道,愧恨交加,他尽力一纵,跳起一丈来高,双手握刀,奋力向下斩落。
“比跳高么?”谷缜轻笑一声,同时跳起。这一跳也有丈余,不闪不避,迎着长刀冲去,眼看人刀相接,他满头长发撑开,身子飘摇直上,高出凌川三尺有余,跟着人向左蹿,忽往右移,凌川眼前一花,谷缜一个跟斗,硬生生骑在了他的脖子上面。
这一下势大力沉,几乎压断了凌川的颈骨,他手舞足蹈,从天栽下,百忙中长刀乱舞,劈中地面,“呛啷”断成三截,本人却成了谷缜的坐垫,迎面撞在地上,登时昏死过去。
谷缜怪招迭出,震惊四座,西城群雄更是瞠目结舌。他擒人魔,退狄希,偷梁换柱,引凌川杀了赫连夜,又把凌川坐得半死。这一连串举动,看似荒唐古怪,其实连用土劲、山劲、火劲、泽劲、风劲;至于那一坐,更是“猫王步”里的杀招;但说到审时度势,拿捏精准,又分明是“天子望气术”的绝技。
陆渐不料一月未见,谷缜脱胎换骨,练成绝顶武功,心中又惊又喜,又觉不可思议。狄希也是心跳加快,盯着对手,手里捏了一把冷汗。忽见谷缜笑笑嘻嘻,从凌川身上站了起来,目光一斜,落在牟玄身上。苍龙岛主脸色一白,身子微微后缩,妻子桑月娇强笑道:“谷少主好功夫,奴家佩服佩服!”
“马马虎虎!”谷缜笑看二人,“久闻贤伉俪扇剑合击,所向无敌,谷某不才,也想讨教讨教!”
原来牟玄使剑,桑月娇使扇,扇剑合击,罕逢对手。可两人打心底里明白,就算扇剑合击,也不能一个照面击昏飞燕岛主,更别说那招式形同儿戏,根本就是高手玩敌。桑月娇一想到被谷缜坐在身下,便觉浑身战栗,与丈夫对望一眼,流露出一丝绝望。
江湖上性命事小,脸面事大,两人一岛之主,万无退缩之理,双双一咬牙,牟玄拔剑,桑月娇抖出一把金丝扇面的钢骨折扇,一左一右地冲向谷缜。
忽听轻轻一笑,谷缜人影消失,牟玄一剑刺空,来不及转身,后颈“大椎”穴一痛,叫人牢牢扣住,登时浑身软麻、剑尖下垂。桑月娇见丈夫被谷缜捏住脖子,真是魂飞魄散,舞动折扇,扫向谷缜下盘。谷缜一笑,抓起牟玄,随手向上一丢,牟玄活是一只皮球,嗖地蹿上高空。
谷缜腾出手来,身随扇转,一眨眼又到了桑月娇的身后,轻轻一拿,抓住了她的“肩井”穴。桑月娇半身软麻,折扇几乎脱手,谷缜将她拎在手里,漫不经心地向上一丢,桑月娇尖叫一声,也飞到了天上。谷缜哈哈大笑,闪身蹿起,抢到牟玄下方。牟玄居高临下,占据地利,心中一阵狂喜,刷刷刷连刺七剑,一剑快似一剑。
谁知谷缜长发飘起,袖袍鼓荡,凌空变位,恍若流光幻影,牟玄剑剑落空,仿佛置身于一场噩梦,忽觉“大椎”穴一紧,又被谷缜拿住,跟着大力涌来,身不由主,又被掷到半空。谷缜抛起牟玄,忽见桑月娇行将落地,一步抢上,笑道:“姐姐慢来!”闪身避开折扇,又将她后心“至阳”穴拿住,轻轻一掷,抛向天空。
他玩兴一起,一会儿左手抓住牟玄,右手掷出桑月娇,一会儿右手抓住桑月娇,左手抛起牟玄,双手交替变化,快似霹雳闪电。两人被抓之前,均是自由之身,拳脚兵刃,均可随意施展。可是现如今使尽浑身解数,也逃不脱谷缜一抓一掷,落在旁人眼里,谷缜成了杂耍艺人,将两个大高手当成道具,大玩抛球把戏。众人呆呆望着三人,整座八卦坪鸦雀无声,只有牟玄夫妇的惊叫怒骂此起彼伏,可是叫了一会儿,夫妇俩沮丧绝望,再也不吭一声。
狄希一边瞧着,心中的滋味难以描画。谷缜这一阵,直如虎入羊群,任他戏耍下去,这群乌合之众必定一哄而散。狄希的心里暗暗后悔,早知今日,就不该收容这群海贼,只凭东岛弟子中的威望,自己未必输给谷缜,可惜覆水难收,如今势成骑虎,只有硬撑到底。
狄希叹一口气,长袖舒卷,缠住了牟玄夫妇,轻轻送回地面。夫妇俩面如死灰,对望一眼,忽地转身就走,狄希大声叫道:“二位留步!”两人头也不回,快步走到海边,上了一只舢板,向着海天尽头驶去。
鬼王、飞燕、苍龙三岛是三十六岛的翘楚,三岛之主武功最高,名头最响,其他的海贼唯其马首是瞻。谁知谷缜擒贼擒王,打得四人一败涂地。海贼们军心哗动、议论纷纷,不少人缩头缩脑,偷偷向海边溜去。
狄希一咬牙,沉声说道:“谷笑儿,别忘了,你的对手可是狄某!”谷缜笑道:“没忘!”狄希冷冷道:“知道就好,早打早死,早死早了!”
谷缜拍手笑道:“好个早死早了!”话一出口,忽听施妙妙叫道:“谷缜!”他回头望去,少女定定望着他,目光十分凄楚。方才谷缜威震群贼,她也一言不发,可是事到如今,她的心里再也按捺不住,一方面担心谷缜,一方面却很难过。如今大敌当前,东岛上下不能一心对敌,偏要争个你死我活,谷神通在天之灵,不知作何感想。无论狄希、谷缜,也无论亲疏善恶,这两个人都是她从小认识的男子,施妙妙若能选择,不愿任何一方有所损伤。更何况谷缜若有不测,她也不会苟活,只愿抱着他的尸身,从容蹈海自尽。
想着想着,施妙妙眼眶一热,两行眼泪无声滑落。谷缜明白她的心思,微微一笑,上前伸出一手,握了握少女的右手,又抬起一手,轻轻抹去她的泪珠,接下来,他拂袖转身,笑嘻嘻面朝狄希。
两人四道目光,有如磁石相吸。刹那间,狄希的心底一阵翻腾,他实在恨透了谷缜的笑脸,过了十多年,这一张笑脸,还是那么讨厌。
记得那一年盛夏,他潜入了岛王的内室,商清影不在房中,丫鬟趴在一边打盹。
摇篮里的婴儿熟睡方醒,眸子清亮见底,见了生人,张嘴笑个不停,粉嘟嘟的拳头冲天挥舞,小脚连蹬带踢,似有使不完的劲儿。
望着婴儿的舌头,狄希有一种莫名的冲动,他想要掐住那细小的脖子,拔出那条粉嫩的舌头。两天前他就干过,拔了舌头的兔子死得很慢,在地上留下了一丈多长的血痕。
婴儿一直在笑,笑容天真无邪,可在狄希看来,心中只有怨恨,他恨这一张笑脸,他恨这一个婴儿!没错,婴儿的父亲救过他的命。那时他父母双亡,仇人把他拴在骏马后面,拖了三里多远,他遍体鳞伤,可是一声不吭,就连眼泪也没流下一滴。
谷神通替他报了仇,还治好了他的伤,因为这个男人,他的武功进步神速,许多人都说,他与祖父一样,注定成为东岛四尊。这是很高的评语,他却十分不屑。谷神通是他的恩人,也是他的神祇,他日夜苦练,为的只是有朝一日继承这个男人,继承他的武功,继承他的王位。
可是世事难料,谷神通居然有了儿子,婴儿的笑声,像是一把插入心头的利剑,谷神通看着儿子的眼神,更是叫他绝望透顶。他隐隐感觉,这个婴儿,注定要继承他父亲的武功,东岛的王座也是为他而设。这感觉让狄希发狂,那一个中午,他的手伸到了婴儿的脖子上,可是事不凑巧,门外响起了一串脚步声。他吓得翻窗逃走,落地时,一眼看见了谷神通。岛王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十分可怕,直到今时今日,每在睡梦中重见,狄希仍会大叫惊醒。
从那以后,他做了许多恶,杀了许多人,一切暗中进行,从来不留痕迹,只要想到谷神通一无所知,他就感觉说不出的快意。他把这一切当成报复,他给四大寇撑腰,跟白湘瑶通奸,听从白湘瑶的支使,把谷缜送进了九幽绝狱。可惜女人家魄力不足、心肠欠狠,如果听从自己的主意,买通狱岛的狱卒,毒死了谷缜,岂不一了百了?谷缜逃出生天,自己仍有机会杀他,可是白湘瑶偏要谷神通亲自下手。她低估了父子间的默契,更小看了谷缜玩弄人心的本事,结果事败身死,还拖累了自己。
“这个蠢女人!”狄希心里喷出一股邪火,只觉得天下人人可恨,他的俊脸扭曲,凤眼里凶光迸射,突然长啸一声,“太白剑袖”云缠雾绕,十丈之内金光弥漫。
谷缜微微一笑,身形不动,好似受了袖风推送,轻飘飘地从金光里飞了出去。
狄希吃了一惊。谷缜这一下仿佛借力,可是仔细一想,却又不对。“太白剑袖”风到袖到,对手感觉袖风,袖子已经上身,谷缜胆敢借风,无异于自取灭亡。
他琢磨不透,心中一阵烦乱。谷缜屡屡显威,狄希尽管迷惑,可也想不到对手练成了“周流六虚功”。这一门神通威力之强,不止在于混沌变化,遇强越强,更在于“周流八劲”自在有灵,本是一股活泼泼的灵气。活气驾驭活人,活人驾驭活气,人气相驭,故而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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