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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顾此失彼(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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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渐道:“鹦鹉从哪儿来的?”陆大海叹道:“那日一把大火将姚家庄烧成了白地,我难过了好一阵子,想找你的尸体安葬,怎料满庄的尸体烧得焦黑。我没奈何,坐在家门前发楞,忽听有人叫唤‘陆渐,陆渐”,一抬眼,这鸟儿就歇在竹竿儿上,两眼瞅着我,模样十分可怜。这种白鹦鹉我在苏门答腊见过,我当时又累又饿,本想将它捉了,换几个子儿花花……”陆渐惊道:“那可不成。”

“怎么不成?”陆大海笑道,“不就是一只鸟么?不料我将它捉住,这鸟儿又叫你的名字,我心中奇怪,想起你来,自觉有些心酸,便说:‘乖鸟儿,你再将这名字叫两声。’这鸟儿马上叫了两声。我一听,嘿,忽然有些不争气,撒了两点猫尿,就此心软,不卖它了。自此每天都让它叫你名字,这贼鸟儿学乖了,一旦饿了,就叫你的名字,惹得我心软,好喂它吃的……”说到这里,忽地苦了脸,“可惜,你好容易回来,家里竟没有吃的。”

此事本在陆渐意料之中,于是笑道:“不妨事,我去打渔。”既无渔船,便折断大树,扎了一个木排。陆大海见他挥拳断树,有如割草,不由惊得目定口呆。

陆渐扎好木排,补好渔网,撮口长啸,响遏行云。不多时,一个黑白小点钻出云层,飞速掠来,近了却是一只比人还高的巨鹤。陆大海从未见过如斯大鸟,只吓得躲在一边,但听陆渐发号司令:“大家伙,我要捉鱼,你去瞧瞧,哪儿鱼多,回来报我。”

巨鹤一声清唳,冲霄而去。陆渐向陆大海说道:“我去去就来。”踏排入海,不用桨橹,挥拳击水,真气凝如实质,如桨橹搅动海水。巨鹤在空中巡视一番,发现鱼群,就地盘旋不去。陆渐催船上前,撒下渔网,“天劫驭兵法”转动,水中鱼群身不由主,纷纷落入渔网。陆渐撒了三网,网网皆满,木排上鲜鱼堆满,活蹦乱跳。

陆渐心知再打一网,这木排非沉不可,于是掉转回岸。陆大海见了这么多活鱼,呆在哪里,不知如何是好。陆渐说声:“爷爷闪开。”下了木排,一拽一托,木排平平升起,连排带鱼,均被他扛在肩上,来到屋前,木排倾斜,活鱼雨点似的落下,在屋前堆积成山。

陆渐笑道:“够了么?”陆大海搓手道:“够了,够了。”走上前来,捏着陆渐肩膊肌肉,啧啧称奇:“乖孙子,你什么时候练成这样的本事,真是吓了我一跳。”陆渐脸一红,讪讪说道:“一点儿蛮力罢了。”陆大海笑道:“蛮力也好,蛮力也好。”望着满地鲜鱼,又发愁道,“鱼太多,怎么拿装呢?”

陆渐道:“这个容易。”去附近找来几根竹子,拍破了,拧成两个半人高的大箩筐,放入鲜鱼,用一根小腿粗细的长竹担起,说道:“爷爷,我去城里卖鱼,你在家里等着。”

两筐海鱼约有六百多斤。陆渐担在肩上浑如无物。陆大海惊喜不胜,拍手称奇,他好容易见着孙子,须臾不忍分开,说道:“我跟你一道去,你这孩子,可不会讨价还价。”陆渐笑道:“也好。”

陆大海眉飞色舞,欢喜半晌,忽地神色一黯,叹道:“乖孙子,你有所不知,市集上那条‘大黄鱼’越发不成话了,打来的鱼如无他的准许,决不许卖,卖鱼所得,要分六成给他,若不然,先打烂鱼,再打伤人,凶得很呢!”

陆渐笑了笑,说道:“他若要钱,给他便是。”挑起箩筐,大步向城中走去。陆大海跟在一边,指指点点,絮絮叨叨,诉说陆渐走后的四邻变迁:谁家老人去世了,谁家的闺女出了嫁,谁家生了孩子,谁家又遭了横死。小小渔村,本也是红尘一隅,世间一切悲欢离合、生离死别,年复一年在此上演,片刻也不曾耽误。

陆渐默默听着,听到喜乐处,祖父大笑他也大笑,听到悲戚处,祖父叹气,他也随之叹气,祖孙二人仿佛一体,神态模样也相差无几。

陆大海说了一阵,忽道:“渐儿,你出去几年,人出息了,年纪也长了。从前么,我总担心家里穷,人家瞧你不上,如今凭你打渔的本领、扛鼎的气力,不出一年,必然丰衣足食。我方才琢磨了一下,你年纪不小,也该娶房媳妇、续续香火。今儿卖了鱼,我便备一分厚礼,托东村周婶替你走一遭,瞧哪家闺女愿意,寻好日子把事儿办了。唔,你还记得北村姜家的二闺女么?小时候你们一起玩过沙呢,今年满十七了,小模样不错,就是黑了一点儿,左腿还有点儿瘸。但你也不是什么公子哥儿,找媳妇不能太挑,能养孩子就好……”说到这里,陆渐突然止步,两眼痴痴望着远处。

陆大海寻他目光瞧去,乱草荆棘掩着一片断壁残垣。陆大海叹道:“姚家这把火烧了两天才灭,庄里更无一个活人,这案子将山东巡抚也惊动了,派了不少捕快来查。查了好几个月,也没查出缘由,只好定一个倭寇抢劫。”

陆渐闻如未闻,对着废墟后的树林出神。林木青青,苍烟蔼蔼,林烟深处似有一个窈窕秀丽的影子,纵剑飞舞,绣衣如雪,身周寒烟淡淡,好似笼体轻纱,俄尔回眸顾盼,浅浅的笑容里却透着无尽的凄迷。

“土包子……大傻瓜……傻子……”声声嗔怪若在耳边,“它不值钱,它所值的,是一颗真心……”说话的少女,俏脸如一朵雪白的牡丹,滚动的泪珠,宛如花间的露水。

海风动树,如诉如泣,陆渐听到风声,微微生出寒意,心底里有什么东西正悄悄死去,一股酸气涌入鼻孔,泪水刷地流了下来。陆大海不觉咦了一声,怪道:“你哭什么?”陆渐抹泪叹道:“没什么,被风吹迷了眼。”

不容陆大海再问,陆渐低头就走,陆大海赶上说道:“娶妻的事你听到了么?”陆渐叹道:“爷爷做主好了。”陆大海猜不透他的心思,说道:“若不爱姜家的,我托周婶去别村给你寻个俊的。”陆渐道:“俊的丑的,姓甚名谁都不打紧,爷爷你喜欢就好。”

“放屁。”陆大海瞪眼骂道,“又不是老子娶媳妇。”

“总之怎么都成!”陆渐幽幽说道,“终身不娶也没关系。”

“说什么话?”陆大海怒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就不懂么?”陆渐道:“那么就找个能生孩子的。”陆大海本想娶妻是件乐事,但见孙儿意兴阑珊,不由得大为纳闷,细细看去,陆渐容色惨淡,目光涣散,仿佛三魂六魄都不在身上。他心中越发不解,只觉三年不见,自己与这孙儿真是疏远了,一念及此,挠着稀疏白发,心中好不懊恼。

不多时进入县城,来到鱼市之中。陆渐刚放担子,就有六七人围了上来,当先的汉子身着华服,面皮焦黄,正是渔霸“大黄鱼”黄采。见了陆渐,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陆大海,你孙子不是死了么?怎的又活过来了?”他积威所至,陆大海心里发虚,陪笑道:“黄爷,小老头儿弄错了,他有事出去几年,刚刚回来,只怪临走前没给小老儿打招呼,故而生出一些误会。”

大黄鱼冷笑道:“不告出走,必是做了亏心事。陆家的小崽子,是不是啊?”他当年吃过陆渐一记扁担,虽说早已报复过了,猛一想起,仍觉恼怒。

陆渐笑笑说道:“不劳关心。还请黄爷让一让,莫挡了我的买卖。”陆大海闻言吃惊,拉住陆渐衣袖,正要说话,忽见陆渐微微摇头,不觉将话咽入肚里。

大黄鱼打量陆渐时许,心中大为不快,冷笑道:“小崽子,你几年不来卖鱼,就不懂规矩了吗?也罢,陆大海平日在你黄爷面前跟一条狗差不多,温顺乖巧,专舔老子的口水星子。呵,瞧你家狗爷爷分上,黄爷我不和你小狗儿计较了。这两筐鱼嘛,老子收了,一文钱十条,价格公道,乌常、陈三,你们将鱼数过了。”

陆大海大急,忙道:“黄爷,黄爷,有话好说,您瞧这鱼,多鲜多肥,打来多不容易……”大黄鱼两眼望天,呵呵冷笑,任由陆大海打躬作揖,理也不理。陆渐忽将陆大海拉开,淡淡说道:“爷爷,不打紧,让他数。”

他举止沉着,大黄鱼反觉意外,笑嘻嘻说道:“小狗儿能耐了?嘿,黄爷几天没打人,这拳头就痒,你再拿这眼珠子瞧老子,当心我一拳下去,叫你脸上开花。”

两个泼皮一边数鱼,一边赞那鱼鲜活肥大。要知道,当时官府海禁,片板不得入海,渔民无船远航,只能沿岸网捕鱼鲜,极少捕得到这么多鲜鱼。物以稀为贵,海鱼稀少,竟成珍品,惹来恶霸垂涎抢夺。大黄鱼听着两个手下报数,心中倍觉舒坦,盘算着转手卖给鱼行,能赚多少银子。不一会儿,数鱼完毕,共计两百四十三条,大黄鱼身旁账房模样的老者摸出二十四文铜钱,向陆渐面前一掷,喝道:“数好了。”

陆渐任那铜钱落地,瞧也不瞧,笑道:“数什么?”大黄鱼两眼一翻,冷冷道:“你数钱,我买鱼,有错么?”陆渐道:“谁说我要卖鱼?”陆大海心头一沉,瞪着陆渐,眼珠子也凸了出来。

大黄鱼打个哈哈,厉声道:“小狗儿,你疯了?”陆渐似笑非笑:“大黄鱼,你真要买鱼?”

“没错。”大黄鱼嘿了一声,眼露凶光,“老子今日还非买不可了。”

“好。”陆渐望着围观人众,朗声说道,“大伙儿听好了,大黄鱼说了,他非买不可。”大黄鱼欺身上前,厉声道:“怎么?你敢不卖?”

“卖!”陆渐笑了笑,“怎么不卖,不二价,一条鱼一两银子。”大黄鱼面容陡变,也不说话,冲身周的人使了个眼色,刹那间,众泼皮抽出铁棒短刀,撸起袖子,呼啦拥了上来。陆渐哈哈大笑,笑声穿云裂石,震得一市人无不掩耳,不待众泼皮逼近,他抽出那根当做扁担的长竹,“刷”的抖圆,“天劫驭兵法”运转,长竹弯折如环,以大黄鱼为首,十多名泼皮不曾走漏一个,尽被竹环枷住,牢牢捆成一团。一时间,呼爹叫娘,闹成一片。

“大黄鱼!”陆渐笑道,“这鱼你还买不买?”大黄鱼心胆俱裂,迭声道:“不买了,不买了。”陆渐笑道:“你当众说了非买不可,很好,我今天也非你不卖,你让人回家取二百四十三两银子,你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大黄鱼眼泪都出来:“陆爷,陆爷,小人有眼无珠,不知你的本事,小的家里穷,别说二百两银子,就是砸锅卖铁,也凑不齐二十两银子。”

陆渐自来心软,闻言微微皱眉。大黄鱼见他动心,心中暗喜,正想再下说辞,忽听陆大海冷笑道:“你家穷,城里的金来当铺不是你家的?城东那二十顷地不是你家的?还有这里的鱼行,你都有份子钱吧?”

大黄鱼被他揭了老底,又惊又怒,骂道:“老东西,你血口喷人……”陆渐喝道:“你骂谁?”气贯竹竿,竹枷一紧,众泼皮痛不可当,纷纷凄厉惨叫。大黄鱼急道:“陆爷,我给钱,我给钱,郎账房,郎账房……”

那师爷样子文弱,陆渐不曾将他圈入竹枷,应声抖索索靠上前来。大黄鱼向他使个眼色,低声道:“你回家拿银子。”师爷眨了眨眼,一道烟去了,不多时又急匆匆赶回,身后跟着几个皂衣官差。

陆大海一见官差,面无人色,双腿一软,当先跪倒。陆渐却是一动不动,冷冷瞧着来人。官差见他气势,不敢上前,踌躇半晌,其中一个老成者上前说道:“这位小哥啊,国有国法,你本领再强,也强不过一个理字。”

“你说我不讲理?”陆渐笑道,“好,这里的人都听见了,大黄鱼说非买我的鱼不可,对不对?”

大黄鱼平日鱼肉乡里,众人碍于淫威,敢怒不敢言,此时纷纷叫道:“是啊,不错。”陆渐道:“既然非买不可,价格该由我定。这里二百四十三条鱼,一两银子一条,便是二百四十三两银子。大黄鱼,你服不服?”大黄鱼见了官差,只觉来了救星,硬撑起来,大声道:“不服,不服。”官差为难道:“这事太过蹊跷,还须县太爷决断。”

“要见官么?”陆渐笑道,“我随你去见。”转身招呼祖父,“我去见官,爷爷你守着鱼,我片晌即回。”又道,“诸位朋友,也请与我见官,作个见证。”他一躬身,将竹枷中的十余人举了起来,仿佛扛着一座肉山,那干泼皮只觉竹枷收紧,痛得几乎昏了过去。旁人瞧得,无不面如土色。陆渐却是若无其事,朗声说道:“走吧。”大步流星,走在前方。

众官差只瞧得双腿发软,不住口埋怨那师爷。陆渐到了官衙前,才将竹枷散开,那十多人早已口吐白沫,昏死多时。陆渐提起大黄鱼,走入衙厅,早有官差入内禀告,惊动了县官,众官差持刀拿枪,严阵以待。县官早已得了黄家的贿赂,装模作样问明缘由,向陆渐喝道:“你这刁民,真是恃强欺人,做生意哪有强买强卖的道理?”陆渐道:“这姓黄的一贯横行鱼市,贱价强买他人的鱼鲜。既然许他强买,我便不能强卖吗?”县官道:“你说他一贯强买,可有证人?”

陆渐道:“鱼市中人,都是证人。”县官发牌,命传证人,叫来几个鱼行牙子、卖鱼渔夫,不料这几人均已受了黄家的支使,串通一气,众口一词,都说大黄鱼诚实经商、绝无强买之事。陆渐听得皱眉,忽地摆手道:“慢着,我忘了,还有两个证人,容我请来。”

县官道:“你说是谁?我让差役去请。”陆渐笑道:“那两位脾气古怪,非我亲自去请不可。”说罢大步出门。县官心中焦躁,探首向外顾望,忽听衙门外发一声喊,人群躁动起来,纷纷让开一条道路。县官定眼一看,只见陆渐双手各举一尊石狮,从容不迫地走上堂来,双足所至,地砖粉碎,留下数寸脚印。

众人万不料他把衙门前一对石辟邪扛了进来,吓得目定口呆,筋骨发软,手中刀枪当啷落地,陆渐走到堂心,笑道:“证人来了。”县官惊得浑身哆嗦,指着陆渐怪叫:“你……你……你糊弄本官。”陆渐笑道:“我哪儿糊弄大人了,这石狮子就是证人。”

“胡……胡说!”县官色厉内茬,颤声尖叫,“这两块蠢石头怎么能说话?”陆渐道:“要说话么,还不容易。”奋起神力,将两个石狮左右分开,相互一撞,声如雷霆,堂上众人纷纷捂住耳朵,捂得慢的,几被震晕过去。

“县太爷。”陆渐笑笑说道,“听见了么?这证人正说话呢!若没听见,我再叫它说两句给你听听。”县官魂飞魄散,连连摆手道:“壮士且慢,我听见了,我听见了。”说罢游目四顾,差役皂隶无不畏缩向后,他也是聪明人,灵机一动,望着大黄鱼寻思:“我宦途不易,何苦为这狗东西害了自己,嗯,最好糊里糊涂,结案了事。”

当即下到厅中,让陆渐将石狮放下,先伸手拍拍左边石狮,问道:“这姓黄的是不是渔霸。”问罢侧耳凑近石狮口角,连连点头。继而又问右边石狮:“这姓黄的是否强买他人鱼鲜?”说罢侧耳倾听,又点了点头。

众人见他举止,无不奇怪,只见那县令煞有介事,转回上方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古人诚不欺我也。我方才问过了两位证人,神明托这石狮告诉本官,大黄鱼强行贱买他人鱼鲜,乃是一个大大的渔霸。来人啦……给我打他一百大板。”大黄鱼听得这话,又气又怕,几乎昏死过去。

陆渐摆手道:“打就免了,你罚他出银子买我的海鱼就行。大黄鱼,你是愿打还是愿罚?”大黄鱼吃过了竹枷的苦头,浑身上下几乎散架,心想再挨一顿板子,十九是活不成了,当即连声叫道:“愿罚,愿罚。”急召家人取了银子,送到陆渐面前。

陆渐收了银子,扛起两尊石狮,放回衙门之前,向郎账房说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收了银子,就当卖鱼给你,你随我去鱼市取鱼。”郎账房不敢不应,哈腰点头,紧随在他身后。陆渐进出衙门,似入无人之境,那县令气急败坏,但又惧怕陆渐神通,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却不敢稍作阻拦。

来到鱼市,陆渐举目一瞧,忽地吃了一惊,两筐海鱼尚在,陆大海却已不见踪影。

陆渐又惊又怒,转身揪住那账房喝问:“你将我爷爷抓到哪儿去了?”郎账房脸色惨白,颤声道:“给……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打令祖的主意。”陆渐一时愤怒,闻言冷静下来,心想以大黄鱼一伙的能耐,岂敢打爷爷的主意。想着放开账房,忽听身边一个相识的渔夫说道:“陆小郎别急,你前脚一走,后脚来了一个瞎子,似与陆老爷子认识,两人亲亲热热说了几句话,瞎子抓住陆老爷子的手,笑着说:‘来,来,我请你喝酒。’陆老爷子半推半就地跟他去了。”

“瞎子?”陆渐脸色惨变,“我爷爷叫过他的名字么?”渔夫想了想,说道:“我隐约听到,陆老爷子叫他宁先生……”陆渐神魂出窍,失声叫道:“你瞧见他们上哪儿去了?”渔夫指着远处一个酒招:“上酒楼去了。”陆渐不及致谢,匆匆赶到酒楼,楼上楼下看过,并不见人,不由拉住楼下掌柜问道:“掌柜的,你瞧见一个瞎子和一个老人了么?”

掌柜道:“瞧见了,进了酒楼,不吃不喝,就从后门出去了。唔,那瞎子还说,有人问起,将这张纸交付。料来说的就是客官你了。”说着将一张折叠好的宣纸递给陆渐,陆渐展开一瞧,纸上写道:“五月二十五日赶到南京城外‘得一山庄’,届时不至,令祖性命不保。宁不空留字。”笺尾还有火部印戳。

陆渐久随宁不空,认得他的字迹,又惊又怒,手掌一搓,将那张宣纸搓成飞灰,询问二人去向,有伙计道是向城外去了。陆渐也顾不得惊世骇俗,电驰光转般赶到城外,始终不见宁、陆二人的影子。他焦急起来,纵声长啸,巨鹤应声降落,陆渐知它灵通,叫道:“你在空中看到我爷爷,立时飞来报我。”

巨鹤鸣叫一声,纵身飞举,与陆渐一天一地,四野追寻。直到红日平西,仍是一无所获。陆渐定神细想,忽道不好:“宁不空诡计多端,赚我出城寻找,他却躲在城内。”火速转回县城,城门已闭,陆渐呼叫戊卒,无人答应,情急抢到门前,运劲一推,门杠“哐”的一声,断成两截。

戊卒们见此神威,吓得屁滚尿流。陆渐纵上一处高楼,运起真力长叫:“宁不空,你给我出来。”声如殷雷,响彻城内,惊得男女屏息,婴儿啼哭。

叫了几声,陆渐烦躁稍减,心想宁不空便在城中,听到叫声也决计不肯出来,但若逐家搜索,又恐唐突扰民。

陆渐十分沮丧,不觉自怨自艾,埋怨自己恃强穷武,妄自显露神通,倘若老实卖鱼,祖父与自己一起,宁不空又怎能将他掳走。又想陆大海身无武功,落到宁不空手里,宁不空怨恨自己,会不会狠下毒手。

他越想越难受,心想事到如今,只有前往“得一山庄”。他掐指一算,当日已是五月十八,七日必须昼夜兼程,才能赶到南京。于是也不顾夜阑人静,月明中天,跃下高楼,乘着茫茫夜色向南京赶去。

陆渐昼夜兼程,沿途只见灾民如潮,涌入山东地界,时见饥民插标自卖,卖儿鬻女,哀鸿遍野,惨不忍睹。陆渐沿途周济,得自大黄鱼的银子转手即空,抵达淮扬地界,扬州盐商受制于财神指环,筹款赈灾,情状稍好,但能支撑多久,也是未知之数。

陆渐目睹众生惨象,心想若能有个法子,叫这天下间再无兵灾饥馑,男耕女织,工商乐业,人人友爱,事事和睦,那又该是何等的了不起。他目睹乱世流离,生出天下大同的念头,可惜这念头从古至今,困扰无数哲人志士,陆渐空负黑天神通、金刚大力,面对如此宏愿,也只好想象一番罢了。

是日抵达南京,询问“得一山庄”,却在城南。陆渐匆忙赶往,忽见牛马花红、酒肉乐器满载于道,许多男女衣衫鲜丽,三五成群,也向“得一山庄”走去。陆渐忽觉口渴,到路边茶社喝茶,只听有人大声说话,却是两个运酒汉子在茶社里闲聊,年长的说:“这沈少爷真是豪气,前日派人来酒店里说;‘没酿足一百年的统统不要,届时要看酒封上的年月,少一年的,砸你的铺子’。”

年少的笑道:“他是南京一霸,谁又惹得起他?娶一次正妻,南京城的好酒都让他买光了,下次娶妾,瞧他喝什么去?听说他还出动了几十匹快马,五天之内,从京城、扬州、西安、济南请来了十几位名厨,又招来了好几支昆曲班子,就连鲁王府的乐班子也让他借来了,至于花灯锦缎、金银珠宝,更是多得叫人眼花。哼,那排场,没有十万两银子济不了事。”

“造孽啊。”年长者长声叹气,“时值荒年,穷人饿死了不知多少,这姓沈的娶个媳妇却要十万两银子。难道说人家的媳妇都是肉长的,他的媳妇是金子捏了?”年少的笑道:“不是金子捏的也差不多了,见过的人都说,那真是天仙一样的人儿,见过一面,连做梦也想呢!”年长者不由问:“谁家的闺女?”年少者道:“家世不知道,只听说是他的师妹,姓……姓什么,是了,姓姚,下人丫鬟在外面说起来,都叫她姚小姐,说她不但人美,心也玲珑,是个女张良、雌诸葛,跟那沈少爷倒是绝配。”

忽听“咣当”一声,两人转眼望去,一个农夫装扮的后生傻呆呆站在左近,一只茶碗在脚前摔得粉碎。茶博士跳起来,叫道:“你这人,喝茶便喝茶,好端端的,干么打碎我的碗?赔来……”说着揪住那后生衣襟,那人凭他摇晃,既不言语,也不动弹。

年长的运酒人瞧不过,喝道:“荒岁饥年的,何苦折磨人?这后生想也是逃荒来的,喝一碗茶,也被你这狗才欺负。”茶博士脸色一变,正要回骂,年长者摸出一文钱,丢了过去。茶博士接过钱,恨恨道:“一个运酒的杀才,有什么了不起的?”

年少的也埋怨:“自己都没钱,还装什么善人?”年长者瞧了那后生一眼,见他神魂不守,不由心中纳罕:“这人莫非是个傻子,我替他解围,怎也不道个谢字?”不觉哼了一声,将茶饮尽,与年少者驾车去了。

日华流西,人影随着日光转移,由长变短,短而复长。万物变化如故,陆渐却忘了身在何处。前方大道上,喜的,乐的,沸沸扬扬,红的,艳的,满目皆是,而在陆渐眼里,一切色彩无不笼罩了一层灰白,锣鼓再响,也只不过世人的嘲笑而已。

陆渐几乎恨起了自己,恨自己怎么不是聋子瞎子。若是聋了,就听不见这些伤心的事;若是瞎了,就看不到这些可厌的人。想要痛哭,却哭不出声,想要大叫,可又没了力气。什么黑天书,什么大金刚神力,纵然天下无敌,也敌不过心死。

“喂!”茶博士拍了陆渐一下,“沈少爷设了流水筵席,我要赴宴去了。”眼见陆渐不动,心中厌恶,又拍他一下,喝道,“收摊了,还不快走?”眼看陆渐不动,茶博士恶念顿起,狠狠踹他一脚,陆渐应脚而倒,身子前扑,脸颊撞着泥地。

“疯子,疯子。”茶博士口中大骂,又狠狠踢了陆渐两脚,陆渐滚了两匝,一头栽到了茶社旁的烂泥坑里,那里本是倾倒泥水、茶客小便的地方,陆渐一滚,污泥秽物涂了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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