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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攻守势异(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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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缜虚张声势,叫道:“哪儿逃?”赶上两步,探头一瞧,瓦面上孤零零躺着那支鸟铳,别说是人,半片衣角也无。

谷缜心中叫起苦来,正想逃走,忽觉后心一痛,有人低声喝道:“不许动。”谷缜苦笑道:“不动就是。”来人咦了一声,叫道:“是你?”谷缜肩井酸麻,被来人扭转身子,定眼一瞧,来人大头细颈,头发稀疏,当下笑道:“莫大先生,好久不见。”

莫乙气哼哼地道:“不久不久,臭小子,瞧你还有什么花招哄骗我莫大先生。”他吃一堑,长一智,此番力求谨慎,点了谷缜几处大穴,拾起鸟铳喝道:“下去!”到了楼下,将谷缜带到沈舟虚身前,解开他的穴道说道:“主人,这小子带着鸟铳躲在楼上,图谋不轨。”扑扑两脚,踹在谷缜膝后,厉声叱道,“跪下说话。”

谁知谷缜才一跪到,双手一撑,又慢慢站了起来。莫乙大怒,又是两脚,但谷缜一被踹倒,忽又爬起。莫乙大怒,伸手叉住他的脖子向下摁倒,不防谷缜扯起嗓子高喊一声:“站我前面的,娶老婆戴绿头巾,生儿子都没屁眼儿。”

这话十分恶毒,众官兵哄然四散,胡、沈二人也忙忙错身。莫乙气得两眼瞪圆,正想饱以老拳,沈舟虚忽道:“莫乙,你先带他下去,胜了这一阵,再行拷问。”

莫乙收拳应了,提起谷缜,顺势踢他两脚,谷缜被踹得东倒西歪,脸上却是笑嘻嘻的,说道:“沈瘸子,你这叫自欺欺人,你以为这一仗真的能胜?”沈舟虚瞅他一眼,冷冷道:“你敢乱我军心,立斩不饶。”

谷缜道:“不敢,依我看,玩弄阴谋诡计你是一把好手。至于临阵用兵,却不是你的专长,这一仗再打下去,怕是打狗不成,反被狗咬。”

胡宗宪眉头一皱,喝道:“来人,与我斩了。”几名小校揪住谷缜,按倒在地,一人拔出刀来,方要砍下,沈舟虚忽道:“且慢。”说着目视谷缜,笑道,“你有取胜的法子么?”

谷缜左脸贴地,微微笑道:“兵形象水,胜败无常,两军相遇,哪有必胜的法子?可我有个点子,让你凭添几分胜算。”沈舟虚道:“说来听听,若是有理,我饶你不死。”

“光饶命不行!”谷缜闷声道,“一口价,我给你出点子,你放我走人!”沈舟虚目光转厉,哼了一声,持刀军士发声疾喝,钢刀抡圆,狠狠劈了下去。

巨镰上附有金钩镰的内力、樊玉谦的枪劲,忽被来人逆转,二人均吃一惊。樊玉谦不及细想,举枪便挑,枪尖挑中镰身,巨镰嗖地一跳,忽又扫向陆渐。

他的枪上劲力惊人,两枪挑飞过两只铜狮,一枪洞穿过百斤石鼎,故而劲到镰上,金钩镰虎口一热,铁链几乎脱手。

陆渐一招“半狮人相”荡回巨镰,只觉喉间发甜,眼冒金星,还没还过神来,巨镰又至。他不假思索,使一招“多头蛇相”,握住巨镰。

不知怎的,巨镰入手,这奇门兵刃的种种特性,陆渐忽都明白,不待他有所惊诧,烈风扑面,樊玉谦枪势不止,径直挑来。

陆渐无法可想,依那巨镰特性,横推竖钩,“嗡”的一声,将樊玉谦的枪尖钩住。不料樊玉谦枪上自生奇劲,陆渐钩住枪尖,痛麻感迭浪涌来,自虎口传到头颈,震得他几欲昏厥。

半昏半醒之间,陆渐生出一种怪异念头,金钩镰的巨镰加上樊玉谦的长枪,钩连一处,俨然化为一件兵刃,只不过形状古怪,不伦不类,为古往今来之所无。

这异感来得突然,陆渐脑海一空,忽觉这件古怪“兵刃”有何特性,如何运用,均如电光石火,在脑海中连绵闪现,于是顺着长枪来势,将镰刀轻轻一拨。

樊玉谦的“半分枪”以枪画圆,枪上的劲力生生不息,绝非寻常的力道可以拨开。可陆渐这一拨非但不曾遏制枪劲,反而施加奇巧内劲,引得长枪画圆更快,势如一条活龙,摇头摆尾,跳跃欲出。

樊玉谦忽受如此大力,面色由白转红,由红而紫,忽地一声鸣响,长枪脱手,被陆渐硬生生夺了过去。

樊玉谦丢了家伙,两眼瞪直,一时忘了进退,铜瓜锤却一言不发,绕到陆渐身后挥锤下击。樊玉谦大惊,不及喝止,忽见长枪、巨镰粘在一起,有如一件极长大、极古怪的兵刃,凌空一旋,枪尾扫中来锤,枪上樊玉谦的余劲未消,被陆渐略加引导,势道倍增。铜瓜锤虎口剧痛,大锤嗖地脱手,又被陆渐夺去。

“你奶奶的!”铜瓜锤怒吼一声,余下一只铜锤掷向陆渐。陆渐手中枪、镰、锤相互钩连,曲折如北斗七星,一牵一挂,又将飞锤挂在上面。

不过两个照面,点钢枪丢了枪,铜瓜锤丢了锤,金钩镰手忙脚乱,不自觉一拽链子,想要夺回巨镰。

陆渐手中四股兵刃便有四股大力,彼此牵制,纠缠不清。金钩镰这一拽,真如雪中送炭,陆渐一抖一送,将那四股大力顺着铁链传了过去。饶是金钩镰内力再强,也不能同时抵挡樊玉谦的枪劲、铜瓜锤的锤劲,乃至于自身的回拽之力,只觉胸口一痛,热血上涌,正想松开铁链,忽觉手中一虚,铜锤、长枪满天飞舞,齐刷刷向他扫来。

金钩镰魂飞魄散,勉力挡开一镰,避开一锤,忽觉左胸冰凉,不由发出一声惨叫,连带穿胸长枪,仰天摔倒在地。

陆渐一招毙了金钩镰,不觉神思恍惚,半梦半醒。樊玉谦、铜瓜锤则脸色煞白,双双流露出极大畏惧。

陆渐一定心神,抖动手中巨镰,厉声道:“谁再上来?”樊玉谦生平所恃唯有枪法,长枪一失,六神无主;铜瓜锤纵然凶悍,丢了铜锤也觉气短。两人对视一眼,忽地转身就跑。

陆渐不料二人丢下同伴尸首,一时深感意外,忽听倭军哄然欢呼,转眼望去,一竿倭旗插上外郭。他大吃一惊,想起谷缜说过“谁得外郭,谁是赢家”,心中一急,直奔上前。

才奔数步,耳边一阵锣响,五轻一重,连响三通,城头倭军应着锣声起了一阵骚动。

这锣声正是退兵号令,倭寇浴血苦战,好容易登上外郭,忽被召回,个个悲愤莫名,只恨纪律森严,莫敢不从,无奈含恨拔旗,悻悻退下城来。

谁知才退半途,鼓声又起,三轻一重,却是进击号令。众倭人莫名其妙,又奔城头,怎料才冲一半,锣声再响,众倭人不辨真伪,复又转身下城,没走两步,鼓声再起,方要前进,锣声又作。只听“咚咚咚”、“当当当”,此起彼落,数千倭人如没头苍蝇,忽而奔上,忽而跑下,跑得晕头转向,气喘吁吁,不由得纷纷破口叫骂。

陆渐心下奇怪,忍不住停下步子,游目四顾,突然眼前一亮,只见一个倭寇手提铜锣,腰挎战鼓,东一钻,西一钻,虽是倭人装束,一对大耳朵却不老实,从头盔里挣了出来,大剌剌地左右招摇。

这“倭寇”正是薛耳,他善听音律,过耳不忘,听见倭军号令,牢记在心,偷换了倭服,提了锣鼓,混入倭人阵中。

兵法有云:“夫金鼓、旌旗者,所以一人之耳目也。”金为铜锣,鼓为战鼓,古人用兵,擂鼓为进,鸣金为退。又道:“夜战多火鼓。”夜战时无法看见旌旗,鼓锣好比军队耳目,被薛耳这么一闹,倭军眼花耳聋,看不清,听不明,进退失据,丑态百出。

倭人也发觉奸细,纷纷围了上来。薛耳武功平平,“丧心木鱼”又被陆渐损毁,眼见敌人四来,顿时乱了方寸,向着内城飞奔,边跑边叫“凝儿救我,凝儿救我……”跑了几步,忽被尸体绊了一跤,三名倭人纵身抢到,恶狠狠地挥刀斩下。

刀至半空,忽来一缕白光,挂住刀身一扯,钢刀贴着谷缜的鼻尖砍在地上,溅起点点火星。

谷缜出了一身冷汗,强笑道:“沈瘸子,砍头就砍头,干吗割爷爷的鼻子?圣人云,鼻子是天地之根,玄牝之门,那是十分要紧、不能乱动的。”

沈舟虚收了天罗,失笑道:“好小子,你不怕死?”谷缜道:“怕又不怕。”沈舟虚道:“怎么说?”谷缜道:“我一个人死,黄泉道上孤孤单单,自然有些害怕;若有胡大总督和南京全体将官相陪,大伙儿一起喝孟婆汤,过奈何桥,热热闹闹,那也没什么好怕的。”

胡宗宪脸一沉,正要发作,沈舟虚却使眼色止住,想了想,挥手道:“将他放开。”

谷缜起身掸去灰尘,望着沈舟虚嘻笑不语。沈舟虚却是目光闪烁,似乎心神不定。忽地一阵风起,城头多了一人,却是燕未归背了俞大猷回来。

胡宗宪抢前一步,把住俞大猷手臂,失声道:“老将军……”俞大猷昏沉中苏醒过来,勉力睁眼,惨笑道:“属下失职,该死……该死……”一口气上不来,忽地又昏过去。

胡宗宪站起来,神色怆然,望着沈舟虚道:“沈先生,事到如今,唯有放弃外城,守住内城要紧。”

沈舟虚聚起眉峰,沉吟时许,忽道:“谷缜,沈某答应,你若有计破敌,我让你毫发无损,生离南京。”

谷缜笑道:“此话当真?”沈舟虚道:“军中无戏言。”

“成交。”谷缜伸出手来,二人双手交击,连击三次。谷缜才笑道:“我的计谋容易:便是举荐一人,代你指挥官兵。”沈舟虚道:“谁?”谷缜笑道:“那人你也认得,目下就在南京大牢。”

沈舟虚与胡宗宪对视一眼,胡宗宪一皱眉头,迟疑道:“你说戚继光?”谷缜笑道:“大人神算,正是戚将军。”胡宗宪怒道:“胡闹,他一个囚徒,怎么能带兵?”

“囚徒又怎样?”谷缜笑了笑,“管仲是囚徒,齐国称霸;李靖是囚徒,突厥束手;郭子仪也是囚徒,中兴唐室。常言道:‘使功不如使过’,戚将军不能立功,再杀我不迟。”

胡宗宪还要呵斥,沈舟虚却摇起羽扇,漫不经意地道:“你这小子,笃定戚继光能破敌吗?”谷缜呲牙一笑:“我用小命压宝,你敢跟我赌吗?”

沈舟虚微微一笑,冲胡宗宪使了个眼色,胡宗宪稍一迟疑,向亲兵喝道:“速去南京大牢,取戚继光来见我。”

眼看薛耳危殆,陆渐远离二十余丈,救援不及,情急掷出巨镰,钩住一杆朱枪。镰枪相交,飞镰、朱枪连在一起,忽又变成一件兵刃。陆渐潜运奇劲,倭寇胸口一热,朱枪登时易主。

陆渐手腕再转,镰端朱枪伸出,又搭上了一杆朱枪,轻轻巧巧夺了过来。朱枪长约二丈,连在一起,近乎四丈,游龙也似向前冲突,又搭上一杆朱枪。这么反复施为,陆渐一口气夺下了九杆朱枪,结成二十丈长一般“兵刃”,曲曲折折绕过人群,抵达薛耳身畔,“叮”的一下,撞上一名倭人的长刀。

那人正要挥刀下劈,不料手中忽空,长刀离手,这一惊非同小可,不及还醒,眼前黑影闪过,又是叮叮两声,两名同伴的长刀也被夺去。

三人两手空空,呆在当场,瞪着身前朱枪、长刀彼此钩连,龙蛇一般来回摆动。这情形诡异莫名,三人有生以来从未见过。

正惊骇,薛耳手足并用,爬地而逃,三人纷纷伸手去捉。陆渐早已赶到,拆散那件长大“兵刃”,抓住其中一杆朱枪,他没学过枪术,可枪一入手,便已洞明用法,嗖地一枪刺出,或前或后,穿过三名倭寇的腰带。那三人本就矮胖,被朱枪串在一起,好似一根铁签上挂了三颗红薯,一个个扭腰摆臀,发出哇哇大叫。

陆渐赶上一步,见薛耳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由心惊道:“死了么?”急拍他肩,忽听薛耳尖叫起来:“大爷饶命,大爷饶命……”边叫边缩手脚,团团蜷作一堆。

陆渐哭笑不得,说道:“你张开眼,看我是谁?”薛耳听得耳熟,眯眼一瞧,禁不住一把揪住陆渐,乐不可支。

陆渐好奇道:“你自己来的?”薛耳苦着脸道:“主人让来的。”陆渐一怔,心知沈舟虚派这劫奴入阵,只想拖延时许,没想让他回去。一念及此,惨然叹道:“你跟着我!”薛耳道:“去哪儿?”陆渐道:“回去!”

薛耳应声一愣,忽听嗖嗖两声,两口长刀劈来,陆渐巨镰一拦,镰上似有吸力,夺下来刀,形成十字,溜溜飞转。

薛耳惊奇道:“你会变戏法?”陆渐一笑,忽见薛耳面色发白,两眼盯着某处。

陆渐顺他目光望去,忽见宁凝手舞长剑,被一群倭人围住。群倭见她是个美貌女子,嘻嘻哈哈发出淫邪笑声。

突然间,两个倭人大叫一声,丢了刀枪,捂住面孔。倭人一惊,怪叫扑上。宁凝以“瞳中剑”连伤数人,手中剑却并不高明,不几下左支右绌,全赖劫术救命。

陆渐怒血上涌,不自禁张口长啸,左手提起薛耳,右手抓住巨镰,不顾仙碧告诫,借力一纵,挽起薛耳跃过众寇头顶。

倭军见状,刀枪并举。陆渐身在半空,由“寿者相”变为“猴王相”,巨镰大力一抡,画个一个半弧,一时当啷乱响,长至朱枪,短如鸟铳,均被飞镰夺走,数十件兵刃仿佛一群飞鸟,争先恐后地蹿上高天。

宁凝一怔间,陆渐已然抢到,巨镰扫东荡西,杀得血花飞溅。薛耳抢到宁凝面前,喜滋滋说道:“凝儿你真有义气,我喊你救我,你就来了。”

宁凝拄剑于地,胸口微微起伏,薛耳见她花容惨淡,吃惊道:“你受伤了么?”绕着她左瞧右看。

宁凝瞧了陆渐一眼,微微摇头。薛耳这才松了一口气,忽又发急,扯住陆渐道:“快……快送她回去。”陆渐稍一迟疑,回头望去,心头咯噔一下,只此工夫,倭军再次攻上外郭,城下的倭军如潮水般退往城脚,欲要背倚外郭,结成阵势。

阵势若成,数千人聚在一处,陆渐纵有盖世神通,也休想接近外郭。情急间,他目光一转,忽见那座木台燃烧已久,形如通天火柱。平时若无急难,陆渐温厚有余,机变不足,每逢奇险大难,往往显露出非凡的智勇。他看见木台,心中微微一动,高叫一声“随我来”,抡起巨镰,笔直冲向木台。

马蹄声远远传来,谷缜转眼望去,那亲兵与一条布衣大汉并辔来到城下。那汉子容色落魄,但腰背挺直,威严具足。谷缜见了,暗自点头:“陆渐说得不假,这戚继光有点儿意思!”

两人登楼,戚继光扫视众人,方要施礼,胡宗宪把住他手,来到垛前说道:“俗礼就免了,你看看可有应对的法子么?”

戚继光定眼一望城下,惊叫道:“外郭危殆,大事不妙……”胡宗宪轻哼一声,冷冷道:“这是常理,我问你应对的法子……”戚继光略一默然,拱手道:“督宪见谅,依小将所见,兵法便是常理,用兵若违常理,必败无疑。”

胡宗宪再不瞧他,看了沈舟虚一眼,忽地两眼望天,冷冷道:“沈先生,你看人向来极准,这次只怕错了。”沈舟虚手拈长须,笑而不语。

戚继光心觉有异,再瞧沈舟虚,竟是郊外见过的残废文士,此人出现此间,真是奇了怪了。但与城下战事相比,这些均是末节,他想了想,拱手道:“小将不才,愿率一支精兵,拼死夺回外郭。”

胡宗宪冷笑道:“拼死夺回?说来好听,你死了容易,败了该当如何?”戚继光听得一呆,心道:“不错,我死不足惜,但若不慎败了,岂不坏了大局?”想着露出一丝苦笑。谷缜见状,暗暗叫苦,转了十几个念头,均不管用,忽见胡宗宪将袖一拂,喝道:“将戚参将押回大牢,再听发落……”

亲兵正要上前,忽听城下“咔嚓”一声,众人转眼望去,木台四根支柱断了一根,摇摇欲坠。一个明军哨官立在台下,手中金芒再闪,咔嚓声响,木台支柱又断一根。

众人还没明白过来,木台如被大力推送,轰然倒向外郭,百十根燃木如天降霹雳。倭人惊呼乱跳,亡命躲闪,无形中让出一条路来。

哨官一声长啸,带了一对男女,沿着空隙直奔外郭。他手臂高高举起,掌中铁链将一把巨镰舞得风车也似,木台上燃木落下,均被钩住,巨镰上如有无穷吸力,燃木根根相连,结成十丈长一条“火龙”,以哨官为轴扫荡四方。

哨官长啸不绝,“火龙”忽如离弦之箭射了出去,扫中外郭石阶上的倭军,倭军要么浑身浴火,要么头破血流。哨官趁势夺路赶上石阶,一路杀奔城头。

戚继光冲口而出:“这人是谁,好生了得!”胡宗宪也是暗暗称奇,想不起军中谁有如此能耐,唯有沈、谷二人认得分明,谷缜笑道:“戚将军!结拜兄弟你也不认得了?”戚继光定神细瞧,叫道:“啊,真是陆渐兄弟?”

胡宗宪也很吃惊,问道:“这人是戚参将的结拜兄弟?”戚继光又惊又喜,拍手道:“错不了!”胡宗宪望他一眼,默默点头,他对戚继光原本心怀疑虑,此时观感为之一变,心想兄弟如此了得,做大哥的自当更胜一筹。沉吟间,忽听戚继光说道:“有我陆渐兄弟,必能守住外郭,贼军无险可据,唯有在平地上与我决战,如此一来,大可以长制短,击破他的军阵。”

胡宗宪来了兴趣,问道:“何谓‘以长制短’?”戚继光双手比划:“贼军长刀五尺,比我军刀剑为长;朱枪两丈,比我军枪矛为长;鸟铳射程百步,比我军的鸟铳射程为长。”

众人纷纷点头。戚继光又道:“常言道:‘一寸长,一寸强’,以长制短,本是兵家取势之法。如今之计,莫如将敌军之长,变为敌军之短。”胡宗宪微微皱眉,唔了一声。

戚继光又道:“城头旌旗,旗杆超过两丈,正好克制对方的朱枪……”胡宗宪应声叫道:“传我将令,撤下城头旗杆,选五百军士,列阵等候。”

戚继光又道:“敌方鸟铳射程虽远,却不及佛郎机火炮,城上佛郎机火炮足有十门,不如将炮扛到城下,用马车拉拽,结成炮阵……”胡宗宪又发将令,命官军将火炮抬到城下,装上马车。

“至于五尺长刀,更易对付。”戚继光续道,“我军枪矛虽短于敌军枪矛,但比倭刀为长;我军鸟铳射程数十步,比敌军鸟铳为短,比倭刀却又为长。依小将之见,应以枪矛阵当其刀锋,鸟铳随后射击,远近相得,贼军长刀一鼓可破。”

“这主意甚好。”沈舟虚抚掌笑道,“如此一来,敌军有三般阵势,我军也有三般阵势,我军般般长于敌军,以长制短,绝无败理。只不过,虽有必胜的阵势,还需高明的将帅驾驭,戚参将,你可有上好的人选?。”

戚继光一愣,低头叹气。沈舟虚道:“戚参将何故叹息?”戚继光正觉懊恼,闻言冲口而出:“叹我待罪之身,不能为国杀敌。”

胡、沈二人相视而笑,胡宗宪忽道:“戚继光听令。”戚继光一愣,拜伏于地。胡宗宪沉声道:“我命你统帅三军,对敌汪直,若能破敌,免你兵败之罪。”

戚继光听令,只疑身在梦中,嗓子一堵,几乎落下泪来。但他心志刚毅,按捺胸中波澜,长吸一口气,徐徐吐声道:“请恕小将无礼,我待罪之身,统帅三军,何能服众?还请大人不吝,赐我斩将之权!”

沈舟虚不觉失笑:“好家伙,担此重任,非但不加谦让,竟还得寸进尺?”戚继光道:“先生此言差矣,为国为民,又何须谦让?”

“好个‘为国为民,何须谦让’!”胡宗宪微微一笑,从腰间摘下一口长剑,“这口尚方剑是圣上所赐,本督转借与你,若有将领不服调遣,与我临阵斩杀,无须宽赦。”

戚继光拜了三拜,接过尚方剑,挺然起身,大步走下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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