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巧施暗度(2/2)
陆渐迟疑道:“如果他不乘座船呢?”
“绝无可能。”谷缜似乎想到了什么,轻笑起来,“东海四尊,大小都有怪癖。好比‘九变龙王’假装清高,‘不漏海眼’最好排场。这叶梵每日出行,非丝竹管乐不欢;行于陆地,非驷马香车不乘;行于江海,必要乘坐那艘红毛战舰。一来显摆威风,二来只凭这一艘战船,狱岛方圆百里发生任何变故,他均能应付自如。”
说到这里,两人也无他法,唯有静静苦等。过了一个时辰,忽听附近有人叫道:“不好啦,有人逃啦,不好啦,有人逃啦。”陆渐听出是李甲的声音,不由一惊,却听谷缜笑道:“蠢货,我在绑他的牛皮索上轻轻割了一剑,足以令他挣开,他居然现在才知道!”
不一时,声音变成两人,料是李甲挣脱皮索,也解开了孙弓的束缚。两人边叫边跑,顷刻去远,跟着远处有人高声响应,一众人狂呼乱叫,岛上喧哗一片。谷、陆二人只觉附近脚步声大作,似有无数人在上方来回跑动。
二人紧紧挤在沙窟之中,均能感觉对方心跳,此时不被岛卒发觉则已,一旦发觉,二人这般处境,除了束手就缚,再无他途。
天幸脚步响了一阵,忽又归于寂然。一时鸟鸣声起,谷缜行险掀开盖子,向外张望,只见数只信天翁掠空而过,向着外岛飞去。
谷缜掩上盖子,笑道:“成了一半。”陆渐也觉振奋,呼吸急促起来。
又过两个时辰,渐已入夜。谷缜不时掀起盖子张望,他所选地势正对外岛,若有来船,便可瞧得十分清楚。
陆渐久处窄洞,正觉难受,忽听谷缜低笑道:“来了!”忙问:“什么来了?”谷缜道:“叶梵的座船。”陆渐又惊又喜,佩服道:“谷缜,你真是神机妙算。”谷缜笑道:“这不算什么,我此次脱困,最难的地方倒是那面石壁,若是没你,我一百年也出不来。”
陆渐黯然道:“这得多谢鱼和尚大师……”谷缜冷冷接道:“鱼和尚已经死了,就算他活着前来,也未必救我,你却着实救了我一命。他是他,你是你,我谷缜今生今世只感激你一个,那个死和尚关我屁事?”
陆渐听得大恼,正想驳他,忽听丝竹之声悠然悦耳,跟着谷缜轻声说:“这船来得好快,照啊,停下来了……唔,叶梵下船了,哈,这厮号称‘不漏海眼’,滴水不漏,如今也急了,看来老子的面子不小……他妈的,沙天洹这老小子,有话不能边走边说吗……”他一边偷看,一边低声咒骂,忽然轻轻欢呼一声,“好啊,进地牢了。”
陆渐微微一挣,谷缜回头怪道:“你做什么?”陆渐奇道:“不夺船吗?”谷缜呸道:“哪儿有这么快?再等两个时辰,那时叶梵下到地牢的七八层,闻讯赶回也来不及了。何况这么大一艘海船,你跟我开得走吗?”
陆渐全没想到此节,张口结舌道:“那可怎么办?”谷缜笑道:“我自有法子。”陆渐知他诡计无穷,也懒得多问,只觉但凡劳心用智,尽数交与此人即可。
谷缜计算时辰,过了一会儿,忽道:“可以走了。”二人跃出沙窟,却见天色昏暗,众星寥落,陆渐不由问道:“如今怎么办?”谷缜笑道:“去地牢!”陆渐失声道:“什么?怎么进去?”
“走进去!”谷缜拍去衣裤上的沙粒,笑嘻嘻说道,“我们这身服饰,难道不是狱岛弟子?”挂上腰牌,大模大样地向前走去。
陆渐连连咋舌,心想艺高人胆大,此人武功平平,偏有包天之胆,这世上的事,怕是没有几件他不敢做的。
方走二十来步,陆渐忽有所觉,沉声道:“有人来了。”谷缜笑道:“知道了。”忽见前方人影显现,大喝一声:“口令。”来人微微一愣,应声答道:“福禄寿喜。”
谷缜嗯了一声,笑道:“老哥也是来巡岛的么?”岛卒道:“是啊,这岛上几十年都没出过这越狱的怪事儿,总须装装样子。”谷缜道:“狱岛如此森严,我却不信那犯人逃得了。”岛卒叹道:“难说得很,那畜生打小就难缠,要么怎会关在这九幽绝狱?二位兄弟,你们巡完了要回地牢么?”
谷缜笑道:“逛了一圈,回去交差。是了,这位老哥,你瞧过那逃犯的样子吗?”陆渐听得这话,不觉心惊肉跳,但瞧谷缜,却是笑嘻嘻的,像是在说别人。
岛卒笑道:“他入狱时我瞧过一眼,可惜他满脸血污,没瞧真切。”谷缜叹道:“可惜兄弟来晚了些,无缘得见。”岛卒冷哼道:“不见更好,这等衣冠禽兽,瞧了实在晦气。”谷缜“嘿嘿”一笑,说道:“老哥说的是。”
三人擦肩而过,谷缜对陆渐低声道:“我们只有两个时辰。”步子一急,直奔地牢入口,尚未近前,便听有人低喝:“口令。”谷缜笑道:“福禄寿喜。”
那人又道:“腰牌。”谷缜摘下腰牌,向偏暗处晃了一晃,暗桩也没瞧得真切,唔了一声,归于寂然。
谷缜笑道:“老哥们辛苦啦!”与陆渐大摇大摆进了入口。因是地牢首层,多为岛上司职者所居,沿途遍燃火把,亮如白昼。忽听喧哗之声,转过一道门,一群狱卒正闹哄哄围着吃饭,看到二人进来,也是无人留意。
谷缜扯住一人,低声问道:“老兄,岛主船上的一个兄弟不慎打破了一枚‘幻蜃烟’,迷晕了好几个人,急要解药,叫我来取,我刚来不久,不知道哪儿有呢?”
狱卒一愣道:“这个解药沙总管才有,总管们都下到九层去了。”谷缜一笑,弯眉露齿间,竟有几分勾人魂魄:“方才有兄弟说沙总管还在,他住哪儿呢?”
狱卒不疑有他,笑道:“是么,难不成他有事先回了?你从这里走,过去转弯第二间铁门就是。”
谷缜谢过,与陆渐快步走到铁门前面,却见门上一根铁闩粗过儿臂,上面挂了三把铜锁。
谷缜觑得无人,手一晃,指间多了一根极细极韧的黑丝。陆渐奇道:“这是什么?”谷缜道:“这是一根乌金丝,可刚可柔,入狱前我一直藏在头发里面,以备不时之需。不料入狱后全是千斤闸门,这东西派不上用场。”
他将乌金丝插入门锁,稍一拨弄,一一打开,低声道:“陆渐,你在外面把风,我去去便来。”陆渐答应,靠在门边觑看四周,他生平第一遭做贼,只觉心跳奇快,手心里尽是汗水。过得半晌,谷缜忽在门内询问,陆渐便答“无人”,谷缜闪身而出,手中提着一口木箱。
陆渐讶道:“你真的去拿解药?”谷缜诡秘一笑,未及说话,一阵脚步声起,谷缜只来得及将门合上,来人已到,厉声道:“你们是谁的手下?”谷缜不假思索,张口就来:“我们是沙总管的手下。总管去九幽绝狱前,吩咐我们给那帮海客送一点儿药,谁知这地牢繁复,我们又刚来不久,一来二去迷了路!”
忽听另一人怪道:“你们也是沙师父的手下?”陆渐心中咯噔一下,几乎站立不住,说这话的竟是毕箕。
谷缜却不在意,快步迎上笑道:“敢情遇上前辈,晚辈见过前辈。”说罢,鞠了一躬,陆渐原本心怀鬼胎,见状求之不得,忙也跟着鞠躬。
毕箕见二人如此恭谦,心中受用,笑道:“免礼免礼,说起来,我怎么没瞧过二位?”陆渐越觉害怕,谷缜却笑道:“我们几日前方从外岛来的。”毕箕将信将疑,看了陆渐一眼,陆渐低着头心跳如雷,谁知他一头短发,服饰也变,毕箕一眼没有认出,微一沉吟,笑道:“你们怎么像是和尚?”
谷缜笑道:“我们做过两天和尚的,难得叶岛主收容,如今跟着岛主,再也不用吃那淡出鸟来的斋饭。”毕箕肃然起敬,点头道:“敢情是叶岛主派来的。”转头问同伴,“他们说的海客,莫不是上次抓了没杀的那几个,你们知道他们关在哪儿么?”
一个同伴道:“我送过一次饭,向前走,逢路口左转,连转两次,左手边第一至九间牢房都是。怎么,你说送药,难不成他们病了?”谷缜笑道:“是呀,听说病了一两个。”毕箕皱眉道:“箱子里都是药?”谷缜忙道:“前辈要不检验一下。”说罢,双手奉上。
毕箕摆手笑道:“说笑了,怎可如此生分?我叫毕箕,大家以后有的是见面机会。”说罢,抱拳施礼,与同伴谈笑去了。
二人不敢言语,走到无人处,陆渐方才颤声道:“谷缜,方才好险。”谷缜道:“险什么?”陆渐低声道:“那个毕箕认得我,想是我光了头,他才没认出来。”谷缜笑道:“你这也算险?他若开箱验货,那才叫惨。”陆渐奇道:“怎么,这里面是什么,难道不是药?”谷缜笑道:“药也是药,只是并非解药。”
陆渐听得诧异。两人一边说话,快步如风,走到牢房附近。谷缜忽道:“陆渐,从现在开始,一旦见人,全力出手。”
陆渐一点头,刚过转角,便见两个狱卒,当即沉喝一声,纵身扑上,变化“半狮人相”击倒一人,另一人不及叫喊,陆渐再变“雄猪相”,一头撞出,正中那人胸口,那人一声叫喊堵在嗓子眼里,两眼翻白,瘫软下去。
陆渐击昏了二人,谷缜却小心放下木箱,取出乌金丝撬开一道牢门,忽听门内有人厉叫:“又是哪个王八蛋?”
陆渐听得清楚,喜道:“罗三哥。”那人正是罗小三,惊叫一声,颤声说道:“你……你是小陆。”说话间,谷缜陆续打开余下牢门,从怀里取出一支瓷瓶,说道:“陆渐,这是‘七煞破功酒’的解药,一人一粒,你来喂他们。”陆渐接过瓷瓶,讶道:“你怎么拿到的?”谷缜笑道:“我不是进了沙天洹的房间么?”陆渐又惊又喜,继而担忧道:“这药不会有错吧?沙天洹房里可没什么好东西。”
谷缜笑道:“你放心,‘七煞破功酒’的解药我六岁就认得。”陆渐心中吃惊,可也不及细问,转身给众人服下。众海客解药入口,虚弱顿消,纷纷起身围了上来,询问陆渐来历。
谷缜笑道:“待会儿叙旧不迟,咱们先得出去。”他又取出一支瓷瓶,“这里的药丸你们一人一粒,含在嘴里,待会儿我叫一声‘屏息’,大伙儿千万闭住口鼻。”
众海客听得奇怪,纷纷含上药丸,由陆渐率领冲出。沿途遇上几名狱卒,均被陆渐变相击倒。不多时,接近入口,忽被几名狱卒瞧见,一时鼓噪起来,自两旁冲出二三十人。陆渐见守卫如此众多,正感头痛,忽听谷缜大喝一声:“屏息。”突然从木箱中取出两枚圆球,嗖嗖掷出,圆球着地,烟雾弥漫巷道。
陆渐瞧那烟雾眼熟,转念想了起来:“哎呀,是那日迷昏我的毒烟!”原来谷缜扔的正是从沙天洹房中搜来的“幻蜃烟”,如今的情状与那日船上仿佛,只不过敌我掉了个儿,狱卒们两眼翻白,纷纷摔倒,海客们却因为事先含有解药,均是安然无事。
谷缜不断掷出“幻蜃烟”,巷道中浓烟滚滚,直喷出巷道之外,入口暗桩也受波及,众海客冲出巷道,也无一人阻拦。
谷缜指着远处一艘大船:“大伙儿快冲,拿下那艘船。”众海客绝处逢生,无不勇气倍增,纷纷发足奔向海船。若干巡岛弟子远远瞧见,奔来阻拦,却被陆渐一拳一个打倒在地。
海船上的人听到动静,纷纷出舱察看。这些人尽是岛主随从,武功不凡,正要上前阻挡,不防谷缜将所剩的几枚“幻蜃烟”全数掷出。黑夜里,浓烟腾起不易察觉,众随从吸入烟气,纷纷倒下,空负一身本事,却用不了一分半分。海客们跟随陆渐蜂拥上船,有两名随从尚能站立,正想抵挡,被陆渐使个“我相”,反腿踢昏了一个,再使一个“马王相”,飞起一脚将余者踢昏。
众海客受尽了关押之苦,一时纷纷扑上,想要杀掉这些随从出气,陆渐却叫道:“不可妄杀,将他们丢下船去。”
众海客对他言听计从,周祖谟说道:“大伙儿都听小陆的,将这些人扔下船去。”众海客虽有不甘,也按捺杀机,将随从抛到岸上。
谷缜笑道:“大伙儿勿要耽搁,快快开船,返回中土吧。”众人惊喜交迸,哄然应命,这群人均是航海的惯家,扯帆的扯帆,起锚的起锚,摆舵的摆舵,这艘船三桅十炮,舰头既高且利,船体流畅自如,不一会儿就驶离内岛。谷缜终于脱困,心中快美,站在船尾纵声长笑。
“你先别开心!”陆渐大声叫道,“周大叔问你,现今往哪里去?”谷缜笑道:“如今炮舰在手,老子进退自如,妙得很,一不做,二不休,先给他来个断根。”一声令下,战舰直扑外岛。
夜色中,外岛形影崔嵬,势如洪荒猛兽,雄踞于波涛之上。其时已是深夜,岛左港口灯火阑珊,水中雾气升腾,笼罩得港内船只若隐若现。
外岛众人不知底细,瞧见岛主座船返回,纷纷出来迎接。谷缜下令将船上十门佛郎机大炮填满火药,自己爬上桅杆,瞧得远近得宜,一声令下,左舷火光迸出,港中的海船顿被击沉几艘。
岛上诸人狂呼大叫,走散躲避。也有悍勇者,急乘黄鹞快舰冲来,谷缜发出号令,将战舰转到右舷,又是一轮火炮,将来船击沉,船上岛众纷纷落水惨叫。陆渐瞧得不忍,叫道:“谷缜,得饶人处且饶人,咱们走了便是,何必伤人?”
“妇人之仁!”谷缜冷笑一声,“你放了他们,他们放得过你么?”话音未落,两艘黄鹞快舰迫近发炮,偌大战舰为之一震。
谷缜叫道:“看见了吗?”转头大喝:“船头,发炮。”两声炮响,那两艘快舰击得粉碎。陆渐望着快舰残骸打着旋儿沉入海底,不由暗暗叹气:“无怪鱼和尚大师临死前说:‘世间疮痍,众生多苦。’这些疮痍苦难,都是人们自找来的。”他不忍再看炮击惨状,闷闷返回内舱。
谷缜频频发令,十门火炮烈焰喷吐,有如火龙肆虐,将港口的船只尽数击沉,眼看再无敌船,谷缜下令环岛航行,见有船只,就发炮轰击。直到绕岛一周,外岛再也没有一艘完好船只,这才下令起航。众海客纷纷立在船尾,望着外岛,犹自恍惚迷离,直待外岛的灯火消失在蒙蒙海雾之中,这才深信终于脱困,发出一阵喧天欢呼。
周祖谟对谷缜一跷拇指,大笑道:“这位兄弟,你年纪不大,可指挥舰船,比咱们这些几十年的老海客还要老道。”
谷缜从桅杆上飘然纵下,笑道:“过奖了。”周祖谟见他笑容明爽、举止潇洒,不觉拱手笑道:“区区周祖谟,足下贵姓?”
谷缜浓眉一扬,笑道:“免贵姓谷,名缜。”周祖谟一团笑容僵在脸上,两眼瞪着他如见鬼魅,陡然一个激灵,脱口叫道:“你……你是东岛少主。”众海客俱是骇然,“呼啦”一声围了上来。
正巧陆渐出舱,见状讶道:“周大叔,你们做什么?”周祖谟叫道:“小陆当心,这人是东岛的贼子。”
谷缜的身份,陆渐早已猜到几分,只是无法确定,闻言说道:“东岛中人,不是都如狄希一般,谷缜是我的朋友,你们不要与他为难!”
周祖谟跌足大叫:“小陆有所不知,别的人也就罢了,这小子是东岛少主,他老爹就是东岛之王谷神通。”
陆渐对东岛西城的恩怨略知一二,转眼望去,谷缜负着双手,俊目清亮,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嘲讽,陆渐想了想,摇头说:“周大叔,这次若非谷缜,咱们逃不出狱岛。冤家宜解不易结,如今同舟共济,不妨将往日恩怨抛开。”
周祖谟怒哼一声,冷冷道:“久闻东岛少主狡计百出,谁知道他是不是假意示恩,背地里藏有阴谋毒计。小陆,我是天部中人,与东岛余孽誓不两立,你想好了,帮我还是帮他?”一边说,两眼直勾勾地望着陆渐。
陆渐皱眉道:“周大叔你待我不薄,可谷缜与我同生死、共患难,乃是生死之交。”周祖谟变色道:“你要帮他?”陆渐仍是摇头。
“好啊。”周祖谟拍手道,“你两不相帮就好。”他自忖人多势众,对付谷缜不在话下,谁知陆渐眉间一舒,扬声道:“我两不相帮不假,可是谁敢动手挑衅,休怪我翻脸无情。”
他此言一出,船上为之一寂,陆渐容色平和,众人却均能感知他身上那一股迫人气势。周祖谟无法可施,恨恨一跌足,转身回舱去了。
众海客悻悻散去。陆渐虽然镇住众人,却自知与这些朋友生出芥蒂,心中微微黯然,信步踱到船头,望着大海怔怔出神。
忽听谷缜在身后笑道:“你说咱们是生死之交,怕是一厢情愿吧?”陆渐淡淡说道:“我当你是就成了,你怎么想,我管不着。”
谷缜沉默一阵,忽地笑道:“你这人也挺固执,不过很对我的脾胃。哼,你别瞧周祖谟人多,真斗起来,他十九要吃大亏。你今日不是帮我,却是帮了那蠢材。”他见陆渐望着远处,呆然不语,不由笑道,“你想什么?哈,想姑娘吗?”
陆渐摇头道:“我想北落师门。”谷缜怪道:“那不是天上的星星吗?”陆渐道:“不是星星,而是一只灵猫,我被沙天洹抓住后就再也没见过它,也不知它流落到何方去了?可惜狱岛太大,我来不及去寻它了。”说到这里,心中伤感溢于言表。
谷缜见他为一只畜类伤情,大为好笑,但见他神色惨然,忍不住安慰:“那猫儿只需活着,机缘所至,必定再见。”
陆渐点头道:“北落师门聪明机警,必有自救之法。”话虽如此,仍是耿耿于怀,忽又问道,“谷缜,你真的是东岛少主?”
谷缜笑道:“以前是,现在不是了,如今我是东岛第一逃犯,人人得而诛之,你不怕被我连累吗?”陆渐苦笑道:“东岛中人大都邪僻狠毒,你做他们的逃犯,或许是个好人。”谷缜双手一拍,哈哈大笑。
陆渐望着谷缜叹道:“你这人真奇怪,坐牢也好,逃亡也罢,总能笑得如此开心。”谷缜笑道:“这是天生的,我从小便爱笑,小字便叫笑儿。但怕我的人,却叫我笑面老虎。”说到这儿,两人皆笑,陆渐只觉与这生死朋友在一起,心中畅快无比,便有天大难处,也能轻易化解。
战舰坚甲利炮,又无阻碍,乘风破浪,不几日已近中土。这一日,陆渐正在熟睡,忽觉有人拍打,睁眼望去,却是谷缜。但见他竖着食指,示意噤声,便爬了起来。又见谷缜向他招了招手,当先走出,陆渐懵懂间起身跟随。
两人蹑足而行,来到一面舱壁前,谷缜将耳朵贴在墙上,陆渐如法施为,但听人语传来,说话的正是周祖谟。他口气沉重,低声说道:“如今丢了鸟铳,沈先生追究起来,大伙儿都不好受。唯一之计,就是将这艘战舰夺下,献给先生,或许还能将功赎罪!”
罗小三接口道:“就怕姓谷的不答应,这两日他在咱们面前指手画脚、阴阳怪气,瞧着便叫人生气。”
周祖谟道:“姓谷的武功平平,不足为畏。可虑的倒是小陆,若能制住他,姓谷的唯有束手就擒。若能生擒东岛少主,不止将功赎罪,更是大功一件,沈先生一高兴,日后我在天部的地位也不同了。”
陆渐听得心惊,那舱中沉寂时许,罗小三忽道:“小陆武功厉害,如何制得住他?”
“那个不识时务的小子。”周祖谟冷哼一声,“我瞧过了,底舱尚有十几坛好酒,料得再过两日,便可抵达中土。那时候,我们借口庆祝归国,邀那姓陆的小子喝酒,灌他个烂醉。当然了,最好生擒活捉,若遇抵抗嘛,大伙儿就一起动手,将他结果了。”
陆渐听得这话,如遭晴天霹雳,半晌也还不过神来。舱中寂然时许,罗小三迟疑道:“周老爷,他两次救过我们的性命,这么做,可有些恩将仇报了。”
周祖谟道:“他救过我们不假,但与东岛余孽勾结也是真的。东岛的朋友,便是我天部的敌人,对待敌人岂可手软?念在救命之恩,纵不杀他,也须挑断手足筋脉,废去他一身武功。”
“好。”众人纷纷道,“这个法子最妙。”周祖谟笑道:“所以这两日大伙儿见了小陆,都要假装笑脸,这叫‘兵不厌诈’。”众海客纷纷赞道:“还是周老爷高明。”周祖谟大为得意,呵呵直笑。
谷缜转身拉住陆渐,只觉他手掌冰冷,不由暗叹一口气,回舱中说道:“陆渐,这世上的人,大多只认名利、淡漠感情。周祖谟是个不成器的奸商,自然处处只为私利,此时但求抵消丢失鸟铳的罪过,恩将仇报不足为怪。”但见陆渐仍是呆怔,心想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将人心想得太好,将来一定要吃大亏。
其后两日,陆渐兴致低落,每见众海客笑脸相迎,心头便如针扎刀刺。这日午间,望见大陆轮廓,罗小三与两名海客果然来请,罗小三假惺惺笑道:“小陆,今日便到中土,傍晚在海宁上岸。周老爷说了,此次活着归国,多亏小陆相助,故而想要跟你喝上两碗,以表谢意。”
陆渐瞧他满脸堆笑,心中越发苦涩,正想回绝,忽听有人笑道:“这酒该喝,不过要算我一份。”罗小三眼前一花,谷缜一身月白长衫,飘然走入舱内。他久处绝狱,不见日光,肌理白皙如玉,兼之这几日饮食无忧,渐趋丰盈,尤显得玉树临风,清俊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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