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妖异之卷(2/2)
明崇俨没有再说什么。杀人而身上无伤,有许多种方法,像武功高手可以一掌击碎内脏,尸身外表却看不出来。另外,就是以邪术杀人了,也可以周身无伤。他道:“有内伤么?”
高仲舒道:“怪就怪在这里,内脏无伤,倒是左太阳这儿,有三点小小的淤青。”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道:“样子很怪,就是这样的。我是照着画的,虽不中亦不远矣,大小也差不多。”
明崇俨接过那张纸看了看。纸上用毛笔点了三个小点,三点靠得很近,几乎连在一处。他伸出右手,将拇指、食指、中指并拢,往上一按,三根手指刚好罩住三点。他一怔,道:“是指力杀人?”马上又摇了摇头。
指功练得好,手指亦如铁锥。但王氏居然身上无伤,显然并不是用指力杀人的。高仲舒道:“守约说这决不是致命伤,他想不通是怎么死的,我说你一定能猜得到,所以来找你问问看。”
“是法术。”
明崇俨低低说着。
高仲舒眼里一下亮了起来,道:“你能和上回那样,追查到施术之人么?”上一次明崇俨用撒豆之术查出偷袭他们之人的下落,他觉得这一次一定也行。
明崇俨摇了摇头,道:“不一样。我要在凶手身上施了禁咒,方才能撒豆查出他的下落。此事我连见都没见到,查不出来的。”
高仲舒有些失望,道:“那还有什么办法么?”
“也就是金吾卫武侯铺追查询问的办法,别的法子哪里会有。”明崇俨笑了笑,道:“你今天过来,不会是也和裴兄一样要到金吾卫谋差事吧?”
高仲舒咂了咂嘴,道:“我才不要做这个!可惜!我只道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查出凶手。”
明崇俨道:“我又不是神仙。”他看着高仲舒,道:“这件事出在守约的辖区,所以你来找我的吧。”
高仲舒嘿嘿笑了笑,道:“倒不是,守约新近换防到曲江那边了,很远。这事是他来弘文馆为老师拜寿时跟我说起的,与他已经没关系了。他运气倒好,早走了两天,这事就扯不到他身上了,不然他这会子要焦头烂额,听说金吾卫上头要怀远坊武侯铺限期破案呢。”
原本裴行俭的辖区就在会昌寺这一带,因此有空也常来坐坐,但最近一直没来。明崇俨点了点头,道:“怪不得他来得少?”
高仲舒向前欠了欠身,道:“明兄,还有,我是想问问你,当初那个琉璃子还找不找得回来?”
他与明崇俨结识,缘于当初他的同学苏合功让十二金楼子来捉弄他。那一次高仲舒身上有颗琉璃子被十二金楼子夺走,事后苏合功却矢口不认,说根本没这种事。琉璃子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高仲舒一直不曾放在心上,明崇俨不知道为什么过了大半年高仲舒又旧事重提。他诧道:“十二金楼子已经下落不明,现在多半已找不到了。怎么了?”
高仲舒道:“今天我看到有人贴了张告示,说要重价求购琉璃子。我看那琉璃子与我当初那颗非常相似,所以来问问你。”
高仲舒的祖父爵封郯国公,家里根本不缺钱。明崇俨奇道:“你居然想要那笔重价?一个琉璃子的重价能有多少。”
高仲舒道:“那可是一部沈休文的《晋史》啊!有钱也买不到。”
明崇俨道:“沈休文也写过《晋史》么?都不曾听说过。”
高仲舒嘿嘿一笑,道:“明兄,你读书没我多了吧。此书是沈休文少年起意,得明帝特许,费二十载寒暑之功始成,可惜失传已久。”
沈休文即是六朝名诗人沈约。沈约是齐梁间永明体的领袖,创“四声八病”之说,唐时盛行的近体诗便是以四声八病为圭臬定下的。沈约诗文俱精,当时有“江东之豪,莫强周沈”之说,其中的“沈”指的便是沈约。沈约少年时便动笔修《晋史》,二十年始成,只是此书后来散佚,再也找不到。高仲舒精于史,这部《晋史》对他的吸引力,自然比什么悬赏大多了。
明崇俨皱起了眉头,道:“怎么会是这种价钱?谁出的?”
“一个叫周山田的人。”高仲舒舔了舔嘴唇,道:“明兄,你能不能查出来?”
明崇俨站起身,道:“走吧。”
“去哪儿?”
“去看看那个周山田。”
周山田的宅第在醴泉坊。醴泉坊就在西市北面,因为这些生意人都有店铺在西市,又嫌西市太嘈杂,而西市南边的怀远坊大多是些市井小民,所以北边的醴泉坊便成了富翁定居的首选。
醴泉坊本名承明坊,隋开皇三年春正月,以承明坊出甘泉七所,饮者疾愈,故改此名。醴泉坊贴着最繁华的西市,闹中取静,有唐一代定居于此的宗室钜公甚多。当时就有辅国大将军段志玄宅,后来的太平公主、陕王李嗣升、申王李成义也都宅于此坊。
周山田的宅第门面并不甚大,不过这司阍架子甚大,显然这周山田甚是有钱。明崇俨与高仲舒到了周宅门前,将名刺送上。所谓名刺,就是后世的名片。名刺出现甚早,三国时祢衡至颍川,身怀名刺,却不欲见一人,以至名刺上的字都渐渐褪色,留下一个“怀刺漫灭”的典故,后来中唐的元稹《重酬乐天诗》中也有“最笑近来黄叔度,自投名刺占陂湖”之句。
那司阍按过名刺进去传话,才过了一会儿,便出来道:“二位公子,我家老爷有请。”语气已恭顺许多。
高仲舒见那司阍前倨后恭,暗自得意,心道:“这周山田也听说过我家的名头。”那周山田生意做得不小,该与官场有往来,他高氏乃是名门望族,名刺也大为华丽,不是寻常的一张白纸。周山田见了这名刺,自然知道来的不是寻常布衣了。
院中积雪已扫得干干净净,有个人正站在当中。他们一进院子,那人便深深一躬身道:“二位公子大驾枉顾,幸如之何。”
当时对商人都有重利忘义之评,商人虽富,却不太被人看得起。像波斯商人大多豪富,但在参军戏、说话中的波斯胡商大多是被取笑的对象。高仲舒见周山田降阶而迎,彬彬有礼,谈吐也大为不俗,登时大起好感,还了一礼道:“晚生高仲舒,这位是吾友明崇俨,有劳周先生了。”
那人抬起头,微笑道:“在下中臣镰足,周兄近日外出,唯有小弟在此,请。”
听得那人的名字,高仲舒与明崇俨都略略一怔。有些姓氏甚偏,明崇俨的“明”姓就不多,只是复姓“中臣”的他们都不曾听过。
进了厅堂坐下,高仲舒忍耐不住,道:“中臣兄,恕晚生不学,不知郡望是何处?”他读书甚多,《汉书》有个中行说,那是姓中行的,只是搜遍腹笥,也记不起有姓“中臣”的。
中臣镰足微微一笑,道:“高兄取笑了,在下高市人氏。”
高仲舒更是一阵头晕,心道:“完了完了,我还在明兄跟前吹牛说读书极博呢,却不知这高市是什么地方。”只是他不肯露怯,点点头道:“原来是此处。贵处文风颇盛,怪不得沈休文《晋史》尚有流传。”
中臣镰足又是一笑,道:“高兄博闻。”他起身从后面的书架上取下一函书,道:“高兄所言,是否是此书?”
那是四册一函的书,封皮是用蓝布做的,看上去极是精致。高仲舒抢也似的拿过来,抽出一册翻开,惊叫道:“果然是!明兄,你看,‘吴兴沈休文’!”他方才还是一副温文尔雅的书生相,此时两眼发亮,几乎与上了瘾的赌徒一般。他翻了翻,道:“中臣兄,你这书怎么卖?我问你买成不成?”看他的样子,若是中臣镰足不肯卖,他大概要动手抢了。
中臣镰足道:“高兄既然喜欢,那此书便赠与高兄吧。”
高仲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什么?真的么?”沈约这部《晋史》已经失传,他在弘文馆与同窗闲聊时,便说传下来的晋史不可谓不多。单单《晋纪》,便有干宝、陆机、邓粲、徐广、曹嘉之、刘谦之、裴松之七家,还有像习凿齿的《汉晋春秋》、孙盛的《晋阳秋》、檀道鸾的《续晋阳秋》,都是关于有晋一代的史书。只是这许多史书大多以讹传讹,若能得沈休文《晋史》与之钩稽校核,去伪存真,当可著成一部良史。他想要这部书已经许久了,没想到上门来还未曾开口,便这么容易便拿到手,当真喜出望外。
中臣镰足道:“宝剑赠与烈士,胭粉赠与佳人。高兄擅史,此书归于高兄,可谓宜矣。”
高仲舒已在爱不释手地翻着书,中臣镰足说什么也没听进去,没口子道:“是是是。”
明崇俨忽然道:“中臣兄,恕我冒昧,兄台恐怕不是中原人士?”
中臣镰足微笑道:“明兄神目如电,在下是大倭人士。”
日本之称为日本,是后来武后所颁诏命。贞观年间,不论是中国还是日本,都只知有个倭国。倭国与中原早有来往,只是真正有国交,始于推古天皇使小野妹子遣隋。倭国遣隋共有四次,隋灭之后,只有贞观四年曾有一次遣唐使,回使的便是高仲舒的祖父高表仁。只是当时因高表仁与倭国王子争礼,闹得不欢而散,其后便再无来往。第二次遣唐使一直要到二十三年以后了。在七年后的贞观十一年,长安的倭人极为少见,所以高仲舒与明崇俨都不曾想到。
高仲舒也未想其他,只是心道:“原来这中臣镰足是倭人,怪不得说什么高市,我听都没听过有这地方。听说倭国与百济极近。”明崇俨却皱起了眉,道:“中臣兄既然以此书作为赏格,为何马上便赠与高兄?在下鲁钝,实是不解。”
中臣镰足看了正在翻书的高仲舒一眼,道:“镰足不敢欺瞒,在下本来就有求于高公子,只是无由谒见,只得出此下策。”
高仲舒抬起头,道:“中臣兄有什么事么?是不是要学诗?”当时移居大唐的诸国人等如果是来求学的,第一件事便是学诗。高仲舒自己的诗做得不好,却好为人师。
中臣镰足摇了摇头,道:“我想请问一下高兄,当初令祖曾来我国,是不是曾有一位通事陶宗山向令祖献上一颗琉璃子?”
高仲舒的祖父高表仁在贞观五年奉命出使倭国,这事高仲舒也曾听祖父说起过。只是有什么通事陶宗山,那是闻所未闻。只是听得“琉璃子”三字,他道:“是不是一颗拇指般大,当中有个孔的琉璃子?”
中臣镰足欠了欠身,脸上已露出喜色,道:“如果放在日影之下,可以映出里边有个三头蛇形,高兄见过此物?”
高仲舒一拍大腿,道:“可惜,我没见过。”
中臣镰足一怔,还不曾说话,高仲舒道:“早知是这样,我就该看一看了。唉,身边放了几年,居然没去看一眼。”原来当初从家里找到那颗琉璃子,只以为是个寻常坠子,从来没在日影下看过。听中臣镰足这般说,他大起好奇之心。
中臣镰足这才知道高仲舒说的“没见过”是指没有看到里面有蛇形。他松了口气,道:“可是与此一般?”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玉盒,伸手打开了盖子。才一揭开,高仲舒与明崇俨都“咦”了一声,玉盒中有一颗琉璃子,与高仲舒那颗一模一样。高仲舒呆呆道:“这是……”
“这是八歧负心左子。”中臣镰足拿过桌上的一支蜡烛,左手捻起那颗琉璃子,道:“请看。”
烛光一靠近这琉璃子,墙上赫然出现一个影子。现在天色还亮,烛光也并不如何明亮,雪白的粉壁上出现的影子却如墨涂一般。这影子如一个四头的巨蛇,便是墨笔精描的也没这般清晰。高仲舒和明崇俨都是身体一震,高仲舒道:“这……这是真的么?”
他几乎要以为是幻术了。烛光跳动,那四头的巨蛇也如活物一般摆动,当真栩栩如生。中臣镰足收好了那颗琉璃子,道:“这一对负心子为我大倭中皇家之物。舒明天皇四年,正值高兄令祖出使敝国,那颗负心右子为穿窬小窃所盗,不知下落。近来方才查明,原是当时有人将此物交付使团通事陶宗山,而陶宗山回到大唐后又将此物奉与高兄令祖。在下奉皇命赴大唐求取此物,还请高兄璧还,在下愿重价以求。”
高仲舒看了明崇俨一眼,长叹一口气,道:“可惜这东西不久前让我给丢了,唉。”他恋恋不舍地将那部《晋史》收回函中,递给中臣镰足。中臣镰足吃了一惊,道:“丢了?”
高仲舒道:“确实不在我手上了。让中臣兄失望,实在抱歉。”他看了一眼那部《晋史》,吞了口唾沫。
中臣镰足呆了一阵,才道:“高兄能否将详情告知么?”
从周山田的宅第出来,高仲舒松了口气。方才中臣镰足得知那琉璃子已被十二金楼子取走,大失所望,只是那部《晋史》仍然送给了高仲舒。他小声道:“明兄,那倭人倒是很厚道啊。那个八歧大蛇素戋鸣尊什么的,好像就是《搜神记》中的李寄。”
方才中臣镰足跟他们说了一通素戋鸣尊斩杀八歧大蛇之事,若不是看在中臣镰足送他一部书的面子上,高仲舒险些便要直说他是抄袭《搜神记》了。
明崇俨道:“倭人无文,听说他们用的也是汉字,也是从百济渡来的,这部沈休文的《晋史》只怕便是从百济转道过去的。只是,这中臣镰足似乎未曾尽吐其实,他开那赏格,分明就是投你所好。”
他还记得高仲舒那颗琉璃子是从家里翻出来的,连他自己都不知来历,但中臣镰足显然已经确实琉璃子就在高仲舒手上,他究竟是如何得到这个消息的?
正想着,只觉头上一凉,抬头看去,纷纷扬扬地又开始下雪了。高仲舒也抬头看了看,道:“下雪了。我们找个茶馆喝一杯。”他一心想找个地方细细读书,倭人是不是照抄了《搜神记》也已不在他关心之列。
明崇俨似乎想说什么话,但他顿了顿,只是道:“天也不早了,早点回去吧。”他从怀中摸出一张黄表纸,取出朱砂笔画了道符,道:“讷言兄,这道符你折好后放在发髻里。”
他的眼里已带着一丝忧虑,高仲舒却没有觉察,顺手接过来道:“是发财符么?嘿嘿,明天散了学,我请你喝酒。”他得到这部《晋史》,便如老饕面对一桌上等酒席,已是急不可耐。
看着高仲舒的背影,明崇俨眼里又浮起一丝忧虑。高仲舒毫无觉察,但他心底却隐隐觉得有些异样。那颗琉璃子真如中臣镰足所言,只是倭国皇家世代相传的信物么?他眼前那个四头巨蛇的影子不断地晃动,似乎越来越大,越来越狰狞可怖。
下雪了。他抬头看着天。长安的雪,纷纷扬扬。岁末的雪,寒冷彻骨,上一场雪还未化尽,便又下开了。上一场雪被人踩得遍地泥泞,污浊不堪,现在这一场雪便将一切的污浊都掩盖起来。
铅色的厚云布满天空,似乎要压下来,将这个人家百万的长安城也彻底压垮。
“公子,这里有负心子的下落么?”
苏道纯摘下腰间的酒葫芦,抿了一口酒,又舔了舔嘴唇。这里是晋昌坊的无漏寺。晋昌坊也称为进昌坊,是长安东南角朱雀门以东第二街,自北向南的第十一坊,相当偏僻。无漏寺为隋时所立,九年后高宗即位,在无漏寺址为文德皇后立寺,就是有名的大慈恩寺。此时却已荒废,寺中一片荒芜。他们从谷公棠嘴里得知胡氏夫妇的下落,连夜赶去,却发现胡氏夫妇已然被杀,这条线索便又断了。那少年说要来无漏寺看看,苏道纯原本也不知无漏寺是什么,来了才知道原来是个废寺。
“恐怕,镰足已经到了大唐了。”
少年低声说着。大雪纷飞,在雪地上踩下的脚印马上又被掩盖,仍是白色一片。
“镰足?”苏道纯的眼中闪烁不定,“他真的会来大唐?”
少年抬头看着天空,冷笑道:“镰足性情坚忍。我还记得当初他与鞍作间在旻上人门下,有一次我见旻上人以易学提问,鞍作对以乾之卦九五,镰足对以九三,我便知此人之心还在鞍作之上。”
《周易》乾之卦九五为“飞龙在天,利见大人”。《文言》谓此卦“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有君王之气,故帝位亦称为“九五之尊”。而九三则是“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说的是君子白天进德修业,晚上反省自己,事事防患于未然,故虽有危亦无害。那少年所称旻上人,即是倭国入唐求学的僧旻。僧旻虽然是佛门弟子,学的却是《易》学,当初便是与高仲舒的祖父高表仁一同东渡归国。
听这少年说起此事,苏道纯心头只觉有一阵寒意,心道:“这孩子竟然如此阴沉!只怕鞍作自己也还不曾想到吧。”苏道纯自己当初也曾在旻上人门下学过一阵,只是从来不曾注意这些事。当时那少年还是个跟从旁人听旻上人说《易》的十一二岁的小小孩儿,大家都觉得他年纪幼小,根本学不到什么,只不过充数而已,没想到这个小小少年当初便已经冷眼旁观,一切都洞察于心了。他咽了口唾沫,道:“鞍作知道么?”
少年忽然看了苏道纯一眼。这一眼寒意彻骨,苏道纯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仿佛走在一条荆棘遍地的路上,被一条毒蛇窥视。他不由打了个寒战,没敢再开口。半晌,那少年道:“道纯,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苏道纯只觉心底突然间寒意大盛,暮雪纷纷,虽然身上寒冷,背上却已冒出一身的冷汗。第一次,他觉得这少年的眼神如利刃一般,几乎要不敢对视。他道:“公子,是什么事?”
“你被赐姓苏我,以前本姓是什么?”
苏道纯的掌心已如握了一片寒冰一般,嘴唇也干得似乎要裂开。他干笑了一声,道:“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少年没说什么,只是将左手向前一伸。他的手掌洁白如玉,掌心升起一团黑烟。这团黑烟很淡,但在雪地里看来却很是显眼。
黑烟越来越大,依稀是个野兽模样。苏道纯失声道:“貘食术!”
少年的眼里露出一丝杀气。他盯着苏道纯,慢慢道:“镰足手下有个胜法师,他也会貘食术。那胡氏夫妇被杀,定是镰足使此人所为。只是我想不到镰足竟然能抢在我前面,他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苏道纯的心猛地一震,他强作镇定,摘下葫芦来又喝了一口,道:“镰足若真到了大唐,只怕他已有耳目在了,能查到胡氏夫妇也不意外。”
少年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淡淡地笑了笑,道:“于我是很意外,于道纯你却不意外。”
苏道纯只觉一口酒都要咽在喉咙口了。他道:“公子,你这话是何意?”
“道纯,想必你还不曾觉察,我已对你用过貘食术了。”
倭国传说,貘是一种以梦为食的异兽,貘食术就是一种能探知旁人心底隐事的异术。苏道纯的手也僵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葫芦也放不下去。
少年把玩着掌上那黑烟凝成的异兽,低声道:“可惜貘食术只能探查出模糊情形。我只能依稀看到你向人密告胡氏夫妇下落的情形。方才我故意说起镰足,你的心神果然大起波动,却并不怀疑,我才敢断定。客栈中不好动手,这无漏寺中却无旁人,道纯,你还不肯说出镰足的下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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